回房的路上,江毓敏暗暗蹙眉,她知道五夫人性子软弱,但没想到居然软弱到这个份上!这两个人在议论的事,恐怕全府都知道了吧?可自己刚从五夫人那出来,她却一个字都没提。若不是今天自己恰好到花园散步,是不是永远都被蒙在鼓里了?五夫人这种个性,说得好听叫善良,说得难听叫懦弱,也怪不得老是被欺负。鲁迅说的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江毓敏现在对五夫人的感情,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想了想,江毓敏转身去了大夫人那里。走进院门,就看到一个丫鬟端着脸盆出来,看来大夫人已经准备睡了。那丫鬟看到毓敏,忙不迭的请安。
江毓敏低问道:“大娘已经睡了吗?”
那丫鬟摇:“还没呢,公主殿下可要通报?”
江毓敏点点头,那丫鬟就转身进了房,一会儿,那丫鬟出来恭声道:“公主殿下,大夫人有请。”
江毓敏跨进屋子,就见大夫人坐在桌边品茶,眼都不抬一下。江毓敏微微一笑:“毓敏给大娘请安了。”
“哦,毓敏来了。”大夫人淡淡的扫了江毓敏一眼:“坐吧。这是上好的龙井,你也尝尝。”
江毓敏轻抿了一口:“果然是好茶。”一时间,两人相对静坐,无声的品茶。
一段沉默后,大夫人首先放下手中的茶盏:“毓敏来找我,大概不是为了品茶吧?”
“可不是?若不是大娘提醒,毓敏都几乎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江毓敏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都怪大娘的茶,泡得太好了。”
闻言,大夫人勉强扯了扯嘴角:“那毓敏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大娘,”江毓敏也放下了茶盏:“您以为,女人这一生,求的是什么?”
“自然是夫妻相敬,子女孝敬了。”大夫人眼中透露出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若是夫妻相敬不相爱,子女虽孝却前途无光,”江毓敏深深地看了大夫人一眼:“大娘还会觉得幸福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大夫人勃然色变:“若是你来这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那么对不起,这不欢迎你。”
“要赶我走么?”江毓敏轻笑了一声:“大娘可是想好了,要与我为敌?”
大夫人迟疑了一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哦,”江毓敏淡淡地说:“我只是要借大娘在府中的人手,做几件事罢了。当然,这人手可不是白借的,我保证一个月之内,给大哥和婉华公主赐婚的圣旨就会下来,而且还可以顺带清理一下府中那些你我都看不顺眼的小妾,如何?”
“你在说什么?我”
“大娘,”江毓敏打断了大夫人:“你是哪种人,我很清楚。爱情眼里不揉沙子,我知道,你爱他。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贤良淑德,因为我本身也就不是个贤良淑德的人。我只问你的真心话,愿不愿意合作?当然了,我也有办法让大哥一辈子都娶不到公主,你信吗?”
“你虽说是圣眷优渥,”大夫人冷笑一声:“但皇帝的决定不是你能左右的吧?你这么说,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那大娘以为,毓敏为什么圣眷优渥?”江毓敏轻笑一声:“仅仅因为毓敏要嫁给濯耀的十殿下吗?那给个公主的头衔也尽够了,何必还对毓敏这么好?大娘就没想过吗?”
大夫人皱眉思索半晌:“或许是做给十殿下看的。”
“原来大娘是这么以为的?”江毓敏挑眉:“那我们不妨打个赌,反正十殿下现在也走了,若是三天内皇宫没有召我进宫的旨意,那就是毓敏输了,毓敏愿任大娘处置,反之,就是大娘输了,那就答应毓敏的条件,毕竟这对大娘绝对有益无害,如何?”
大夫人踌躇了一下:“好!”
“那大娘好好休息吧,”江毓敏站起来:“毓敏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江毓敏冷着脸吩咐元宵:“去把总管叫来。”
总管站在江毓敏面前,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江毓敏仍是没有开口。总管不知江毓敏的意思,但江毓敏那冰冷的眼神刺激的他浑身发寒,总管终于熬不住了:“公主殿下,不知传唤属下有何吩咐?”
江毓敏悠悠的品了口茶:“这两天,府里好像有点不太安宁啊。”
“这……”总管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江毓敏的神情:“公主殿下指的是?”
“总管,”江毓敏换了个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爹的?”
总管一头雾水:“属下从小就跟着老爷了。”
江毓敏点点头:“那该是爹的心腹了。对这府中的事,想必也是颇为了解的了。”
闻言,总管心中大略猜到了些:“殿下但有相询,属下必定知无不言。”
是个聪明人!江毓敏心中赞赏:“今天在花园附近轮值的是何人?”
“今天?”总管想了想:“是李贵与洪田。”
“哦,元宵,去叫他们来,就说总管找。”元宵应声去后,江毓敏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茶碗上划过:“府里几位夫人,都是怎么进府的?”
总管微愕了一下:“大夫人是河西望族高氏的女儿,与老爷青梅竹马,自小就订了亲的。二夫人是老爷一次作为钦差,行经四川一个小县的时候碰到的,那时她是个县令的女儿,却是当地有名的美人。至于三夫人,是老爷在街上碰到的,那时三夫人带着贴身丫鬟出来逛街,被恶霸调戏,被老爷救了。四夫人,是万利银庄的,当时,呃,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嗯,还有六夫人,六夫人原是平民,老爷却对她一见倾心,把她一家都抬了士族。”
江毓敏听完,心下已是明了:大夫人是青梅竹马,二夫人是小官员的孝敬,三夫人是英雄救美,四夫人是万利钱庄的礼物,六夫人算是所得。
“是啊,人家都是相爷心甘情愿娶的,只有娘亲,”江毓敏放下茶盏:“所以,娘亲在这府里的日子才会这般艰难,谁都瞧不起她,谁都可以给她下绊子,谁都可以非议她。”
总管垂下了头:“主子们的事,不是属下可以置喙的。”
“我知道,”江毓敏叹了口气:“你是总管,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把下人管好,就行了。”
“这是属下的分内事,”总管恭敬地说:“属下绝不敢掉以轻心。”
正说着,元宵的声音传来:“,李贵与洪田来了,要叫他们进来吗?”
“来了啊,”江毓敏笑笑:“总管,你的分内事来了。”
总管迟疑了一下:“不知他们何处得罪了殿下?”
江毓敏淡淡地说:“今晚,我在花园听到了一段闲言,背后非议嘲笑主子,该怎么处理呢?”
总管不禁皱了皱眉,看来公主是下决心要整顿了,今天这两个人,很不幸的充当了杀鸡敬猴的鸡,怕是凶多吉少啊。走出屋子,总管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李贵,洪田,你们在背后非议嘲笑主子,可知错?”
李贵一听,顿时大声哭嚎:“总管明鉴,奴才冤枉啊!奴才绝对没有背后非议嘲笑主子,是哪个天杀的诬告奴才,总管明鉴啊!”
“放肆!”总管喝斥道:“诗主殿下亲耳听见,难道殿下还会诬赖你不成?”
“什么?”李贵愣了三秒:“殿下一定是听错了,奴才绝对没有”
李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屋中走出来的元宵打断了:“要见见洪田。”
“见洪田?”总管愕然:“那李贵呢?”
元宵耸耸肩:“说,李贵嘛,就劳烦总管了。洪田,跟我来。”
洪田走到江毓敏面前:“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江毓敏凝视着眼前的人:“你为什么不为自己出声辩驳?”
“公主殿下既然已经亲耳听到,洪田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呢?”洪田苦笑了一下:“何况,洪田自认并未说五夫人半句坏话,想来公主亦不会重罚吧?”
嗯?江毓敏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个人来:“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洪田低下了头:“奴才是家生奴,从小就在府中的。”
“哦?”江毓敏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你父母是?”
“奴才的父亲是洒扫庭院的,母亲是洗衣房的。公主定然是不认得的。”
江毓敏微蹙起眉:“你可识字?”
洪田躬身道:“略识得几个大字。”
“哦?”江毓敏眼中泛起笑意:“谁教的?”
洪田迟疑了一下:“是父亲。”
“你父亲也是家生奴吗?”
“不是的。”洪田摇:“父亲原本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流落街头,再后来,就卖身为奴了。”
不知什么原因?既然识字,却屈尊做个洒扫庭院的下人,那只能说明,他不欲人知。既是不欲人知,那原因无非就是避仇,逃债之类的了。只不知他要逃避的人是谁?
江毓敏沉吟了一下:“明天,带你的父亲来见我。”
洪田疑惑的抬头:“殿下?”
江毓敏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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