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砰！”
火光在黑暗中一闪而没，金属弹头划破空气，准确击中正在夜sè掩护下疯狂逃窜的一辆大众帕萨特后轮，汽车一个打滑，如表演特技般一个凌空侧翻倾倒在路边，在电路噼啪作响中，周山打开车门，颇为狼狈的从车里爬了出来。【无弹窗.】
肋骨断了三根，左手粉碎xing骨折，视野有些模糊，估摸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周山习惯xing的评估着自己伤势，旋即却是自嘲般摇了摇头。
天空中已经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声音，随后是一道明亮光柱晃亮视野，有人在高空中喊话，公路两侧追赶的车辆业已就位，大部分是jing车，各种各样的灯光，混乱不堪。
这次或许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吧……夜风拂面而过，吹乱了鬓发，周山摇了摇脑袋，赶走有些驳乱的思绪，脑子里想起的，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城市，公路对面是他高中就读的母校，因为正值年关的缘故，平ri里人声鼎沸的校园一片静谧，公路另一边是被称为整个城市生命线的南河，因为几年前一次浩浩荡荡整治工程的缘故，原来总是飘满垃圾的南河恢复了清澈，河的对面是近几年才开始繁华起来的一个商业区，辉煌的灯火倾洒在河水之中，陡然变得梦幻起来，遥遥看去，彷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城池。
公路的两边已经拉起了封锁线，为了防止他跳水逃走，南河中气垫船和快艇蜂拥而至，一片喧嚣，与公路另一边学校的静谧对比鲜明。
“十年未见，现在的你，可还记得我吗？”周山抬眼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母校，目光深沉难言。
踉踉跄跄的朝学校里走去，后方的汽车陡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焰升腾，热浪从背后席卷而来，仿佛要将他吞没一般。
十年的时间弹指而过，学校已经扩建，校门比从前扩宽了一倍有余，几个主体建筑也已全部翻新，但那种熟悉的味道却怎么也无法磨灭，就像教学楼走廊外那棵古老的银杏树，从未见其繁荣，亦从未见其荒芜。
周山无法忘记一些画面，这些画面在年岁里堆积，就如窖藏的烈酒，随着时间沉淀而愈发辛烈。
他仍然记得，就是在这颗树下，那个有着一头披肩长发，总是绑着小马尾的女孩子望着他浅浅欢笑。
他仍然记得，就是在这个地方，埋葬着他关于青，关于忧伤，关于美好的所有记忆，他以为已然忘却的东西，却在他穷途末路的时候被清晰记起，回忆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卷过他本应是冰冷死寂的心，微微泛疼。
周山站在树下，呼吸着这份属于十年前的熟悉味道，任其游荡于四肢百骸。
路灯橘黄sè的光线洒在银杏树冠之上，给那些枯黄的叶子镶上柔和的光边，夜风旖旎而过，拂动满树枯叶，蹁跹如蝶，光线透过树冠枝桠洒在地上，斑驳成一地明暗不定的光点，周山的影子浮动在上面，孑然而孤单。
在走廊外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周山微微扬起头，打量着满天星辰，想着曾经走过的路，许过的愿，辜负过的人，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这个时候，真的需要一支烟。
有人递了一支烟过来，周山接过，掏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任有些辛烈的烟雾渗进肺叶，又被徐徐吐出，弥漫的烟雾中，周山抬头。
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材挺拔，穿着一件极为合身的黑sè风衣，有着俊朗的五官，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想必很讨女孩子喜欢。
“想不到吧，一别十年，再次见面，居然是眼下这副场景。”周山笑着开口，将手中打火机抛给那个男子。
男子接过，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骂骂咧咧道：“是啊，你个瘪犊子还真不是个东西，回西川不来见小爷我也就算了，还叫小爷我搞这么大阵仗才把你逮着。”
“你知道的，”周山苦笑，“老子是没有法子，不这么做，那帮孙子会永远逍遥法外，祸害更多的人。”
“你丫这还叫没有法子？”黑衣男子骂道，“你杀了一个正处级的法官，一个大律师，一个副市长，岳子江这刑jing大队长死的更委屈，躲在刑jing大队里都叫你拿着一把杀猪刀单枪匹马的给活剐了。要人人都像你这般没有法子，那小爷我还真想辞职不干了，洗洗回家抱老婆养孩子得了。”
“一个人，不管处在怎样的地位，做错了事情，就该付出代价，这样才有所谓公平，”周山吐出一口烟，又很快的被夜风吹散，“那帮孙子当年在陷害我爸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再说了，这帮孙子干的坏事儿那还少了？我觉得你们国安部怎么着也得给我发面旌旗吧，好歹小爷我也算为民除害不是？”
“没想过用法律去讨回公道吗？”黑衣男子叹了口气，“他们诚然有罪，但现在已然不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时代了，是你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我是犯了法，但是我没有犯罪。法律的公正对于某些阶级来说其实很苍白，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一帮利益既得者为约束那帮愚民而捣鼓出来的工具。”周山微眯着眼睛，抬眼打量着漫天纷飞的枯黄叶子，像蝴蝶般跃动的银杏叶片，唯美的有一种让人心碎的气息，橘黄sè的路灯洒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他眼里时而流露些微暗的光芒，似在追忆，又似在叹息。
“我爸肯定不是个好父亲，小时候我其实很羡慕那些别的小朋友，因为他们的父亲可以每天接他们放学，将他们架在肩膀上回家，神气的好像凯旋的将军。而我那死老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六十天在外面办案子，你说他一个破jing察，别人放假他在加班，别人加班他还是在加班，丫的zhèng fu又不给加班费，这不是傻帽么？”周山大笑，笑的被烟雾狠狠呛了一口，咳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我爸死的很冤，他一辈子都在跟犯罪分子做斗争，最后却以毒贩的名义被枪决，真他妈讽刺。”
“从我查出我爸是冤枉以后，整整五年我没一天能睡个安稳觉。每晚在半夜醒来，脑海里都会想起我爸临死时的眼神。你知道一个人信仰崩塌后，那种完全绝望的眼神是什么样子么？空洞、麻木，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周山闭上眼睛，徐徐吐出一口气，“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当得起人民jing察这四个字，所以他不该那样死去，身为人子，我要是不亲手把那帮牲口给活剐了，那我那死老爸在九泉之下又安能瞑目？”
说到这里，周山已是潸然泪下。
“为什么你不来找我？你知道，我愿意也有那个能力帮你。”黑衣男子叹了口气，沉声发问。
“你去年刚升了二级jing督吧？在国安部这种地方都能爬这么快，你丫有够牛逼的，都快有你哥哥我一半了。”收敛了这份来的有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周山调侃道。
“滚……”黑衣男子骂道，“都快嗝屁了还这么损，你以为你故作姿态的跟小爷我没心没肺，小爷我就真能傻乎乎把你这王八犊子给毙了，然后拿你尸体去请功，再假惺惺的抹几滴泪，为你收尸？”
“人总会死的，只要能死而无憾，就算是死得其所。”周山拍了怕黑衣男子的肩膀，“你和我不同，老子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背后还有整个家族的荣耀，你拿我当兄弟，我又怎么能没心没肺的将你拖下水？”
黑衣男子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踩熄后，才开口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臭脾气，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么？老子告诉你，你周山就是个可怜虫，老子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你甭激我，小爷我都要死了，该看淡的也早就看淡了。你能来送我最后一程，就不枉我们一世人两兄弟。”
“王八犊子！”黑衣男子骂了一句，自己也觉着没多大意思，叹声道，“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么？”
“其实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读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活的真是无忧无虑。你，我，丁香，小胖子，李小时那个闷sāo男，还有穆大小姐，我们几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对了，丁香那丫头怎么样了，听说她支教回来后就进了娱乐圈，现在已经是亚洲天后了，嫁人了吗？”
“你还有脸问？”黑衣男子没好气的道。
“你是她表哥我不问你问谁？”周山嘟囔了一句，想了想后，随即笑了起来，“她是女生中最漂亮的，我记得我一直暗恋她，又怕她只是拿我当哥哥看，一直没敢表白。”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过错……”黑衣男子叹了口气，“丁香这丫头心里其实一直有你，你家里出事后xing情大变，后几年又一直杳无音讯，但她一直在等你回来，你知道么？”
“她死了，在上个月喝醉酒后驾驶着一辆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跑车一头撞上了高速公路的护栏，只留下了一个孩子，是她收养的一个义子，名字叫丁念周。”
“死了么？”周山神情罕有的有些萧瑟，“死了也好，那样澄澈如水的一个女子，这浑浊世界又怎配容得下她？”
黑衣男子看了看表，吸了口气，凝声道：“周山，挟持我。我好歹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谅也没人敢拿我生命来冒险，我安排了秘密途径送你出国，是去加拿大还是南非，你自己选，以后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回来了。”
“谢了，”周山伸了个懒腰，摇了摇头，“但是不必了。”
“为什么？”黑衣男子问。
“若生不能欢笑，生而何欢，若死不灭骄狂，那么死又有什么可苦的呢？”
“我已经辜负了那么多人，不想再辜负下去了，”周山抬头仰望着漫天如豆星辰，神sè安详平和，“生无可恋，人活在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价值，我累了，想休息了。”
“对了，”周山拍了拍黑衣男子肩膀，郑重道，“帮我照顾一个姑娘，她是我从中东带回来的，名字叫叶小草，十年前因为一场车祸断了双腿，而且曾被人强暴过，jing神有些失常。”
“怎么，”黑衣男子扬了扬可以称为秀气的眉梢，问道，“你相好的？”
“不是，”周山叹了口气，“他哥哥是我一兄弟，在中东的时候，他哥哥为了救我搭上了一条命，临终遗言就是要我好好照顾他妹妹，如果可以的话，娶了她吧，算是我这辈子求你的唯一一件事。”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陡然压抑起来。
一朵烟花猛然滑过夜空，在城市的夜空上开成一朵菊形的花朵，或姹紫，或嫣红，或绛蓝，璀璨的光点，五光十sè，陆离幻变，由盛转衰，最后静静地在夜空中弥散于无形。
紧接着，无数烟花开始齐齐绽放，璀璨陆离的光点洒满整个天幕，无数光点的生与死，勾勒成夜空中这幅奇绝惊艳，动人心魄的画！
夜空下，周山驻足凝望，脸上挂着纯净如孩子般的微笑。
“还真是壮丽啊，烟花虽然短暂，却用生命去绽放，去燃烧成一瞬间的璀璨。千年玉老，一夜枯荣，朝生夕死的浮游，又何尝不是一种生命？”
“我都忘记了，今天是除夕夜。”周山转过头来，向黑衣男子比了个手势，乐呵呵的说，“兄弟，新年快乐！”
“然后……永别了。”
周山冷静的击发扳机，整个世界都被吞没在了黑暗之中。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多留恋一些东西，
或许只是一些记忆，和我未完成使命，
生命像流沙一样层次递进。
我听不见，我很想哭。
我愿流沙永无止息，
将忧伤推向远方。
有了恨，我还在不停的微笑，
有了爱，我还在不停的沉沦，
当我经历了一切的洗礼之后。
我的烟抽的很不顺畅，我的手指在颤抖，
颤抖的让我觉得，
我是否又躲在黑夜里，
小声的哭。
我听到有人在说，
孤独的猫，你听到了吗？
黑衣男子痴痴的望着满天烟火，烟火绚烂无匹，宛如一场盛大的葬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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