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斥你了。”程睿将竹卷放在她的案台上,“喏,这是文书,你看看吧,天子已要求董国舅彻查了。”
庭斥、彻查林珺听见这两个词,心中一咯噔。庭斥就是当庭斥责,在各类“告状”中属于很厉害的了,林珺职务不够高,不能上朝,所以没有当面收到庭斥。天子要彻查,是彻查什么呢
林珺翻开竹卷,心道果然来了,只是没料到来的这么快。
程睿见林珺低眉不语,问道:“礼部的事情很难说得清的,他们说要祭祀就祭祀,半个月不下雨祭祀,下了半个月雨也祭祀。你与他们理论不清楚的,”
“嗯,确实如此。”林珺颔首道,这弹劾她,其实就是弹劾荀彧,只是那群人不敢这么做,所以拿她开刀罢了。
这文书正是礼部尚书弹劾林珺克扣钱饷,不让他们正常祭祀的。礼部不像工部、刑部那些,需不需要花钱都是明眼人看的清的。你不让礼部祭祀,他们就说你阻拦国运。
程睿:“上个月礼部就祭祀了一次,这个月一次都没有。按理说,一月至少要一次的,林大人给他们拨的费用,正常祭祀是够的,要想像从前那般奢靡花销,怕是就不够了。”
“所以他们就将祭祀省了,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林珺了然。
好像,似乎,可能是遇到些麻烦了。
林珺想了想又问:“是天子要求彻查的主公怎么说”
、第一百零七章 提审
“是,天子要求的。”程睿颔首道,“我也不在朝上,不过曹将军大约没说什么吧,不然文书上会有记载的。”
林珺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礼部与户部的争端了,已经上升到天子与曹操直接的明争暗斗了。看来天子虽势微,但还是想把大权从曹操手中夺回来,今日的她,只刚好是一个突破口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反而稍稍平复了些,既然是两大势力的争夺,曹操和荀彧就必定会出手援她。
“嗯”林珺迟疑着,对程睿道,“你今日把旁的事先放下,陪我一同将上半年礼部所有祭祀费用都理出来。”
两人将往期的账簿全部拖出来,挨个翻看,令林珺有些惊喜的是,程睿虽说很多细节,如经办人名、原因等项目没有记录,但日期、金额、笔数等都录的清清楚楚。
自许都建立以来,这礼部隔三差五就要祭祀,一会说为天子祈福,一会为皇后、贵妃祈福,一会又祈祷曹将军打胜仗,反正就是各种由头不断,轮换着来。最高的一个月竟是祭祀了九次,这其中的费用估计都能换十几车粮草了,但这些钱财应该大多落入了那群老臣的口袋里。
由着这群老臣胡来,怪不得汉朝要垮,真是没谁了。
不多时,便有内监在外传唤了她,却是个面生的,不是她以为的陈福。
那人道:“户部郎中林珺,请随我往刑部走一趟吧。”
程睿皱眉道:“怎么这般快,一般提审都是要等到第二天的。”
刑部提审不就是个庭斥吗,一下子搞这么严重林珺心里有些纳闷,但考虑到自己手握不少礼部过度花费的证据,也还算平静。
她吩咐程睿道:“你稍后就叫可靠的人将这些竹卷全部搬到刑部,一定要全程盯着,别让人弄丢了或者掉了包。”
“是。”程睿当即应下。
林珺轻舒一口气,还好自己这段时间待程睿不错,关键时刻还有个可信的人可以依托,否则此刻敌方来袭,还要提防自己人反咬一口。
她走出殿外,就看见了来“接”她的一大排内监,这去刑部的一路上都将她层层围住,简直跟直接去刑场似得。
刑部正殿中,坐在首位的是个灰须老者,林珺未见过此人,但想必就是程睿口中负责彻查此事的“董国舅”了。董国舅她是知道的,天子身边董贵妃的亲爹,彻头彻尾的天子派。
下首立着二人便是刑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了。见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林珺只觉背脊一阵发凉,似乎是落入什么陷阱中了。
刑部的人都还算训练有素,林珺一来,他们就纷纷站好,整间大殿瞬间变得严肃和庄严。
首位的董国舅喝道:“户部郎中林珺,你可知罪”
林珺也不跪,直直的说:“下官无罪。”
董国舅问道::“你自上任以来,屡屡克扣礼部祭祀费用,可有此事”
林珺又道:“下官并无克扣费用的资格,一切费用调拨皆听尚书令大人指令。”
这个锅只能又丢给荀彧了,不过这本来也是他的意思,他不能不管。可荀彧现在在哪里,他不会不知道这个事吧。
礼部尚书从旁站出,对董国舅行了个礼,道:“下官有证据,能证明户部郎中林珺,户部主事程睿,上月中并无一次进入过尚书令的文华殿。”
林珺不由紧张起来,又听他说:“所以下官以为,林珺从未将我等的要求上报给尚书令大人,皆是她自己的擅作主张”
董国舅忙问:“证据在哪里”
礼部尚书道:“下官已请刑部审问过就任于户部与文华殿的内监,皆证明林珺上月从未进出过文华殿”
董国舅又唤刑部尚书,问他可有此事。
刑部尚书颔首道:“确有此事。”
林珺这下全明白了,这是礼部、刑部与董国舅早已排演好的一出戏。文华殿糟了,自己怕打扰荀彧,或给荀彧带来流言,所以确实从未进去过。
她狡辩道:“下官为怕打扰尚书令,所以一直未进文华殿,但已与散值后向尚书令禀告过此事。”
董国舅又问:“殿内文书不得带出皇宫,这一点你可知晓”
我不知晓啊,晕。
林珺只好硬着头皮道:“下官是口头向尚书令大人禀告的。”
此言一出,满殿皆是暗笑。
董国舅气的一拍桌子:“口头尚书令会接受你的口头报告可有证据”
“是。”林珺犹自不改口,“您将尚书令请来,他必会应验我说的话。”
董国舅突然由气改笑,林珺见他表情变化之快,只觉不祥。
“不知尚书令曾求娶你做平妻一事,与他包庇你是否有关系”他笑着问。
林珺只觉脑袋一翁,这事都过了好几年了,自她拒绝那一晚后,再无人提及,这董国舅是如何知晓的
四下的嘲笑声如流水般环绕在她四周,今日这罪责一定,不仅是她,就连荀彧也躲不过去了这是丑闻
董国舅见林珺不说话,便宣布道:“罪臣林珺,滥用职权,克扣钱饷”
“慢”林珺大声道,她还有机会,“不知礼部一月祭祀九次,刑部每七日采购一批刑具,是否合理”
她趁董国舅没想好说辞的空档,又道:“下官有此前礼部与刑部申调钱饷的记录,请容下官呈上来”
“不必呈上了。”礼部尚书又出列道,“下官这里有今年以来的所有祭祀费用记录,不知可需呈给这位户部郎中一观。”
“呈上来罢。”董国舅道。
一内监将礼部自己的账簿呈到林珺面前,她稳住心神,快速翻阅着,竟发现这账簿上果真清楚记载着每月的祭祀情况,包括祭祀香火、服饰、人员的各项花费明细。
他敢把这个给林珺看
林珺双手呈起账簿,对董国舅道:“董大人,礼部三月祭祀共九次,共花费钱财三万四千钱,下官以为,并不合规。”
她此言一出,又是满堂皆笑。这是他们第三次笑了。
、第一百零八章 救场
这正是八月天里,天气炎热,林珺却觉得她十指冰冷。
这有什么好笑的古往今来,祭祀固然重要,但哪有这么个祭祀法的打仗的将士连粟米都吃不上,他们还花这么多钱财祈福,岂不本末倒置
董国舅在众人的轻笑中道:“三月里,许都初立,庙宇始建,将军出征,这般多重要的事,林郎中竟言无需祈福,难道是想拦我国运,咒我兵败吗”
林珺又要争辩,他大声打断道:“此事不必再议,祭祀合不合理,容不道你自主主张。来人,将罪臣林珺拖下去,笞三百,贬为庶人”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刑部的侍卫将她双臂扯住,向外拖去。
其中一人突然停下,咽了下口水,问道:“请问大人,是否需要将罪人脱了裤子再打”
“无耻”林珺骂道,董国舅的“笞三百”意思是用木板打她三百下,本就是要丢命的,这士兵竟还想有这般龌龊思想
“按理是该脱的,快去吧。”董国舅不在意的摆摆手。
在欢笑声中,那士兵喜道:“是,大人。”
林珺趁众人分神的功夫,用力挣脱,两下击开二人,抽出腰间短刀,冲向离她最近的礼部尚书。
她将短刀比在礼部侍郎的脖颈前,厉声道:“都退下我要见尚书令”
众人都想不到这个外表娇滴滴的女子竟还有一身这么好的功夫,一下就挟持了人质,一时都未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
唯有被挟持的礼部尚书出声骂了起来:“贱人放开我死到临头还想着见你的情郎,不要脸”
“闭嘴死到临头的是你”林珺怒道,直接一用力,在他颈上划出一条轻微的血痕。她的刀本身是钝了的,只是她用的顺手,舍不得换。后来一直被郭嘉嫌弃,送了她一柄一模一样却又更锋利的。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礼部尚书感到颈上一阵疼痛,又有炽热液体留下的感觉,立刻不敢再开口,生怕说话牵动了伤口。
“你这妇人,竟如此心狠手辣”董国舅一边骂,一边慢慢在侍卫的掩护下慢慢后撤,生怕自己被林珺捉到。
“我要见尚书令。”林珺重复道,她虽这么说,心中还是没底。都审了这么久了,荀彧他们人呢,为何一个未见着,难道董国舅的消息封锁的这么好还是她被放弃了应该叫程睿赶紧去报信的,唉。
董国舅并没有下令派人去请荀彧,只沉默的和她对峙着。林珺心跳渐缓,他没请荀彧是好事,说明荀彧并不是因为丑闻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放弃她了。
那礼部尚书终于忍不住了,虚声道:“董大人,救我”
董国舅才终于忍不住吩咐左右道:“你们去文华殿请尚书令大人过来看看。”
林珺死死的盯着董国舅,见他冲左右侍卫眨了眨眼,立即道:“别耍花招”
左右侍卫应下,便一同出了门。
令人料想不到的是,他们刚出去,又立刻原路反了回来。
董国舅未问他们折返的原因,因为在场所有人听到了外面数量众多又整齐的脚步声。
正殿的大门被推个全开,两列整装有素的将士齐齐跨入,即刻间便占满了大殿。
又有一个着官服的人影徐徐从殿外走近。
林珺紧紧望着那个人影,心中从无限希望,慢慢跌了下来她不认识这个人。
好在董国舅认识。
“陈长文”他大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怀中”的礼部尚书却面露笑容,挣扎着说:“长文,长文你带救兵来了,快救我”
长文,长文陈长文,林珺飞快运转着她的大脑,太久了,她过来太久了,三国志的内容都要不记得了。这人是,是是陈群
对,陈群是礼部的,他斥责过郭嘉不治行检的不过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以后是曹操的人现在的归属呢她却不知道。
陈群却压根没有看林珺,更不提对上她希冀的目光。他只拱手对董国舅道:“下官听闻此次在审理礼部与户部的纠纷,所以前来检举礼部尚书吕言的。”
“检举”被林珺架住的礼部尚书又不顾伤口,激动起来,“你检举什么”
董国舅却滴溜溜的转了转眼珠道:“都有话慢慢说,长文,你检举便检举,为何还要带兵前来,谁给你的兵权”
陈群终于转眼看了看林珺这个方向,看到她挟持着礼部尚书吕言,身边不远处又围了一圈董国舅的侍卫,开口道:“带兵自然是来维持秩序的,尔等先都放开吧。”
围住林珺的几个侍卫立刻向后退去,林珺却迟迟没有松手。
她看到了陈群瞧她眼神里的轻蔑。不对,也许这陈群并不是来帮她的,只是骗她松手罢了。一旦她松手,可就再没有反击的机会了。
“放手,放手你个贱婆娘”礼部尚书许是看到了脱身的机会,大闹个不停。
林珺即刻转动手腕,滑了个花刀,在礼部尚书吕言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再闹,就挖你一只眼珠。”她冷冷道,又抬眼望向殿中的陈群,“就这样审。”
大殿中这么多人,目光几乎都集中在林珺身上,谁也想不到,这个女子动刀割肉起来,竟是一丝犹豫也无。若适才第一刀是威慑的话,这一道才是裸的狠厉了。
“也可以。”陈群点了点头,也不管堂上的董国舅,竟就擅自做主张同意了。仿佛这殿中,他才是老大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有兵权就有话语权,这一点走到哪里都说得通。
陈群又对董国舅道:“下官检举礼部尚书吕炎借祭祀为由,将国库钱财纳为己有。”
那礼部尚书急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却也碍于林珺的刀,只敢细声细气的说:“你胡说,我并没有。”
陈群却不再看他,只望着董国舅道:“吕炎记账簿时将各个细项费用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