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的声音长长的拖着,迄雷率领边国众人跪下,独孤众人亦是跟着弯腰行礼。
然这么恢弘一刻,温子洛心头却有些想哭。
不为什么,也不为自己,只为了赫巴那颗忧国忧民的王者之心。
王者身处高位,难免孤独。而赫巴即便有一颗再仁者的心又如何,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赫巴在位这三十余年间虽未拓宽边国疆土,虽未让他国臣服,可他却做到了多少好大喜功的君王所没有做到的一切。
这个君王平凡的无甚可以编出来的传奇,却恰恰是这平实让她最为动容。
黄老之道,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太难。这样的君王让她敬佩,可也让她反思。若她是帝王,也许她首先重用的并非黄老之道,而是法家的思想。
但这一切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乱想罢了,毕竟她温子洛不过一个女子,又怎会当得上帝王。
待温子洛回过神的时候,安木已将王旨读完。
迄雷激动的接过王旨,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赫巴。
只见赫巴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将一个锦盒高高的举起后递给迄雷道:“这里面装着的乃是我边国王玺,王者之玺。上,见玺如见边国之王,下,可调令三十万王兵。本王今日就将它交给你。”
温子洛惊讶的看着那锦盒,王玺赫巴不是已经给她了么。今天这锦盒里装的分明是假的王玺!
只见迄雷拿过王玺后,激动的无以复加,还未待赫巴叫起来就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兴奋的看着这锦盒。只要有了这里面的王玺,加上他暗中掌握了的兵马,眼下整个边国的兵权几乎都已在他手中!现在,还有什么是他迄雷会怕的!
“起身,本王命尔等都起身!哈哈!”迄雷大笑的扬起手中的锦盒,转身面朝跪着的众人吩咐道。
谨慎的拿着这锦盒,迄雷想要立即打开看一眼那王玺,但打量一圈众人后,遂直接将那锦盒直接放入王服之中。
独孤西谟冷眼看着迄雷那副模样,在他身后赫巴正在死劲儿的憋着咳嗽几乎是要快昏厥了过去,可迄雷明明就在赫巴身边竟只一心沉沦在那巨大的快乐之中。
原本就追随的迄雷的大臣,听到迄雷的话后立即就站了起来。而剩下的一些人互望数眼,见赫巴已是那么一番模样,只得是心中叹气的站了起来。
这边国的江山,转眼就换人了。
迄雷当着独孤皇帝的面都尚且如此恣意妄为,忘了赫巴的存在,那么待赫巴一去,迄雷指不定还会怎么对付他们这些从一开始并未支持他的这些大臣们。
“今日,都……散了吧。”赫巴吃力的说道,念念不舍的看着他的臣子们,今生怕是最后一次这样看他们了。
“等等!”独孤谟乾忽然起身说道。
“哦,不知皇上你有何要说的,大可对本王说。”迄雷一手背于身后,挑眉看着独孤谟乾。
独孤谟乾看了眼赫巴,再看向迄雷,大笑道:“边国新王即位,大喜之事,朕自然是没有其他什么事的。只是新王你即位,朕也总该是要有一些表示才是。不如这样,趁着朕今日高兴,朕便将朕的长公主许配给新王你,望独孤与边国两国能成永和之好!”
“这……”迄雷一听脸色巨变,赫巴与其他大臣也纷纷顿时变了脸色。
温子洛更是立即看向独孤筠凰,瞬间明白独孤筠凰今日为何会如此打扮,为何会有那样的眼神。
只见独孤筠凰娇羞的低下头去,在旁人看起来是不好意思了,可在温子洛眼里却是看见她强忍着巨大的不愿强颜欢笑。
好个独孤谟乾,真真是个好会打算的皇帝!原本想将独孤筠凰嫁给赫巴,不想赫巴突发状况后就立即改变主意将独孤筠凰嫁给赫巴的儿子迄雷,独孤谟乾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可是他的女儿啊!
且不说这是独孤筠凰的第三嫁,也不说独孤筠凰嫁父不成现在又欲要嫁子,独孤谟乾到底有没有想过,独孤筠凰是长公主又如何,她也终归只是一个女子!
温子洛紧紧咬着下唇,渐渐地又冷静下来。不管独孤谟乾作何决定,终究也不过是他的帝王家的事。独孤筠凰都未说什么,她又什么好说的呢。世间不平的事太多太多,并不差这一个。终归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
“皇上你……”迄雷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且不说独孤筠凰已嫁过两嫁年老色衰,但是独孤谟乾用这样的法子逼他承下这门亲事,其动机也足够让他深思了!
独孤谟乾他分明是害怕他初即位后,会对独孤盛国有所挑衅,所以才会巴巴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将独孤筠凰嫁给他。分明就是想借此牵制他,让他不敢去打边国的主意。
哼!迄雷心中冷冷一笑,独孤谟乾真的以为就他会打算盘么!将独孤筠凰嫁给他了又如何,不说独孤筠凰本身一嫁再嫁本就一身污点,只待日后他随便寻点儿独孤筠凰的过错派人大肆渲染一下传出去,那么理亏的便是独孤盛国了!
独孤谟乾想借亲事压他一头,休想!
迄雷想了想,笑道:“如此,倒是件大喜事,能娶到独孤盛国的长公主,也是本王的荣幸。”
独孤谟乾拍着迄雷的肩,大笑道:“那朕就将朕的长公主交给新王你了,可千万要好生对待朕的长公主,她可是朕的掌上明珠!”
“这是自然。”迄雷牵强的笑着,若真的是掌上明珠,独孤谟乾就不会让独孤筠凰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独孤谟乾想和他斗志斗法,那么走着瞧。
温子洛微微蹙着眉头,听着二人的对话,话中带话,到底是谁最后算到了谁也不好说。
抬眸只见赫巴黯然的低下眉眼,仿若心内担忧。赫巴这是在担忧什么?是在担忧迄雷算不过独孤谟乾么?
独孤西谟看着迄雷与独孤谟乾两人握手交好,一个忘了身后的老父,一个忘了身后的女儿,鹿死谁手,怕是姜终究是老的辣。
典礼散后,赫巴像是突然来了精神一般,竟不用安木扶也能自己走了。
赫巴一步比一步走得急促。他还没死独孤谟乾就开始算计迄雷,而迄雷这小子,他以为他这头才出生的狼能斗得过独孤谟乾这头老练的饿虎么。他以为他能想到的独孤谟乾会想不到!
罢了罢了,吃一堑长一智,他老了退位了,也无什么话再说。
但独孤谟乾的心到底也是狠,若他能有一个女儿,捧在手心上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让她来趟这些政治斗争的浑水!
怎么舍得,让她还年纪轻轻就……就……
☆、第415章 暗谋之道
“本王恭送父王。”迄雷见赫巴离去,朝着他的背影恭声说道。此生,从现在开始,他万人之上,再无什么他好忌惮害怕的!
独孤谟乾见赫巴离去,寒暄几句,深邃的双眼看了一会儿迄雷,心情愉快的带着众人离去。待明日一过,溯源之行便结束了,后天就可返回京城。而他的目的,已然全部达成,果然是不虚此行!
迄雷看着独孤谟乾的身影,脸上笑容渐渐冷却。这个老狐狸,父王与他斗了一辈子,一该是他来终止独孤谟乾处处占上风的局面了!
视线落在高雅端庄的转身离去的独孤筠凰身上,迄雷嘴角再次高高的扬起。既然送上门了,那么他便再用送上门的礼物反将一局。独孤盛国的长公主又如何,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政治礼物!
而独孤西谟又算什么?迄雷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眸光深沉,待过几年他渐渐地将独孤西谟在边国的势力清理掉,独孤西谟将不足为患!还妄言什么能够扶持出下一个他,简直是笑话!
温子洛跟着独孤真,见一个个跟着独孤谟乾离去,忽的扭头看向迄雷,待他知道他拿到的王玺是假的以后,也不知迄雷会作何感想。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迄雷忽见温子洛看着自己冷冷一笑,不知为何心底一阵发毛,竟是几分担忧!
一挥王袖,迄雷凛了几分精神,温子洛现在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而他更不会履行他的承诺!但是绿琼,他势在必得,他身为一国之王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他想要得到的,终有一天总会得到,他要好好的经营他现在拥有的这些,他要用他的智慧管理好这一切!
凛然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边国众臣,迄雷一甩王摆坐在王倚上,道“今日,本王初登王位,但万事之兴始于勤,尔等有何要起奏禀告的,从今日起便可向本王进谏,不得有半刻的耽搁!”
众臣抬头看着他们盛气昭然的新王,各生欢喜悲乐。一代王一代臣,新王的即位,也意味朝中局势的新的一次变更。
路上,温子洛跟着独孤真走出王帐,听独孤谟乾命众人各自散去,打算径直回自己的大帐,但见独孤真咳得厉害,原本苍白的脸色在出来吹了一会儿风后,竟然又变得通红。
而原本的艳阳天渐渐地变得阴沉,温度陡然降了下来。这样突然有大幅度气温变化的天气着实是少见,仿佛是在预示着有什么将要到来。
“祖父可曾看过太医了?”温子洛扶着独孤真的胳膊不由得关切的问道。
一旁正欲随独孤谟乾回皇帐的温衡道听着温子洛这话,看了一眼独孤真,犹豫一会儿紧跟着离去。端亲王他虽然在朝政上于自己的观点有多相背的地方,可到底还算客气。只是私下,因为独孤汐与温子洛的事,端亲王他可还是仍旧生着自己的气。
当年温子洛被掉包一事,他也是愧疚,可毕竟他也不知情。若他早一点儿有所察觉,也许汐儿她也会少受一些苦。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暗探都没有传端王府那边的消息过来,也不知道汐儿她过的可好,可是想念洛儿了。
“看什么太医,祖父说过我没事,你不必担忧太多。”独孤真笑了笑宠溺的看着温子洛道:“只是你的手还是要多注意才是,千万莫要留下什么疤痕,天气突然变冷,你早些回自己的大帐添些衣服,别着凉了。”
独孤真看着温子洛,越看自己的这个孙女儿越是喜欢。以前想着温子洛太过聪明,又因许多事对她多有些偏见,可毕竟是自己的孙女,时间一长,怎么看怎么顺眼。
温子洛见独孤真如此执着,心下想着后天就将要离开,也许待离开后气候环境渐渐有所改善祖父他的身子会好起来,遂也不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带着无霜离去。
然走回去的路上,温子洛没走一会儿一抬头就看到独孤西谟在对一个侍卫不知在说些什么。
淡眉微微蹙在一起,想着那晚的事,温子洛不知不觉见捂上自己的心口,转身令寻了条路离去。
独孤西谟抬头看向温子洛,神色未变,但在看到她手上的伤后,心头还是难免一痛,也不知她那伤是怎么来的。
“你且派人传令下去,我们所掌控的那十一个部落对于迄雷即位不得有任何异议,并且表示强烈的支持。同时密切关注剩下的那些部落的反应,不得有半点儿的疏忽。”独孤西谟收回视线,低声对一旁的心腹侍卫说道。
那侍卫想了想道:“六爷你这样安排,虽然让迄雷即位后能够维持部落之间的稳定,只是迄雷他现在隐隐有打压六爷你在边国的势力的势头,我们是不是应该挑起些事儿来让他感到一些危机。”
独孤西谟看着那侍卫,道:“我们能够暗中掌控住一些边国的部落本已实属不易,再说了,现在明面上迄雷掌握的才是大头,若是我们故意滋事,那么只是以卵击石。假意示好,暗中发展,并不引起迄雷的注意,才是我们现在的重点。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那侍卫听罢立即点点头,快速离去。
独孤西谟有些头脑的揉了揉太阳穴,没有风干陌,很多事做起来已大不如以前那般得心应手,看来他得快些适应这以后没有干陌的日子才是。
干陌……
独孤西谟心头一痛,快速的落寞转身离去。通往她的路总是南辕北辙,到底什么时候才看的清这所有的荆棘少受些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