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那么长日子在这妓院里都是早早地就出门去砍柴,除了刚“来”这儿之后的那十几天,或许是因为之前这身体晕死过去,后他又在这身体里醒了过来,这里的人当他是得了一回大病,便在那些时日内未打发他出门上山砍柴,而只是让他早上也在后院磨谷子,他们这些人毕竟也是用钱买来的,真死了,那也损失了一个劳力。他之前那么久都从未在早上妓院开门这段时间里见过这前面大堂里的景象,只在中午回来打由大门口绕到后院门时才途经瞥见那么一两眼的,他中午回来时也不可能背着一篓子柴穿堂而过,妈妈和管事的哪能容他这样不顾体面的做法。他每每途经时瞥见里头的景象时,都觉得简直是一副酒池肉林的样子,且还有一种放大了的感觉,因以他现在这样的身高,见着里面那些女的高、男的更高的,还在那儿打情骂俏,一切都像是就这样顶头压在了眼前一样,而他自己仿佛是由小人国来的。若以他过去的身高,兴许看这些人这个头儿的均高是能看得惯的,他过去怎么的也有一八五,在自己国家看身边人,还常常是得低头的,若以他过去的身高看眼前这些人或许也只当是去了丹麦又或是北欧随意一个国家旅行了一趟的感觉。可是现如今,就真是特别别扭着。
这家妓院到底是这城中最红的,大早上一开门就有这许多人涌进来,自然都是些男客。范禹不解,实在想不明白这大毒日头下都来妓院里做什么,又不是入了夜,好来这处寻寻乐子。可过了一阵子之后,他给一些桌子倒茶倒水了之后,他似乎也明白了,不少人是来这儿谈买卖或是商洽一些事情的。想来是因这样的地方挺能叫男人放松的——连同心情一道放松的是警戒心,故而那些想谈成事的人都愿意把对方朝这样的地方领,想籍着这种放松疏懒的氛围以及那些妖娇女人的陪伴将事情顺利谈成。
本来这早上不该有什么大事的,之于范禹,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做活的地方罢了。他哪里知道在这堂里老让他瞥见一些叫他看不过去的事情。就是东南角那一隅中,有一稍显肥头大耳的客总是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水的,自然那一桌也不是范禹在应对着的,去那桌添茶添水的是祖辛,那客又要茶又要水,还总让添,添完了后又是摸人手又是掐人脸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这里的人似乎都看得习惯,想必这里的人十四、五时都是差不多可以成婚的年纪了,这祖辛已十三了,那再有一、两年都可以成熟了,那现在十三这个年纪也没差多少,自然是没什么不妥。可就是范禹一个总看得恶心,心里啐了一声:x的,变态!有恋童癖吧!
祖辛被这样对待了三、四次之后,范禹正好又提了一只水铫子出来了,一见那形景,就走近他们那桌,跟祖辛说后院里管事的在找他。祖辛一听,赶忙借着机会挣脱了那人,朝后院走去。那桌那人知道了那个小囝是后院里有人要找,也算是正经理由,也不便强拽着人,只是脸上一直有一种着了恼的神色,那种愠火隐然可见,只是低头也不说话。再片刻后,就又转头向着同桌的另一男人说一些事情,许是他们这趟来这处妓院里要正经谈的事情。
范禹也没理会这茬,只朝他管添茶水的那几桌走去了。
祖辛走去后院后,只问了管事的,问是不是在找他。后院管事的说没有,还问怎么回事。祖辛心里明白兴许之前是自己那同屋假借这名头来帮着他发脱那个讨厌的男人的,他自然不好说是谁谁这样讲的,他在他们这些囝中也算是一个较有心计的,不至于傻到了那种地步,故而只跟这管事的说,倒没有,他之前在堂里人多声杂,给听岔了。
管事也不再多理会这事情,继续操持他日常管着的事项去了。
待祖辛又回到堂里,那当然又少不得被那桌那客骚扰。祖辛的模样确实是周正的,比那些平头正脸的姑娘都要多几分容貌,前几日这里的妈妈跟他提那事,想来也是见祖辛在这大堂里添茶添水时总是被些什么客留意上了,她就自然想着让他日后走这条路,应该是不愁没有客捧场的。
范禹见是这样,由后院又给他水铫子里装好热水后,出来时又是走过去对祖辛说后院里管事的在找。祖辛这回心里明白范禹的意思,就应了他,跟着回后院去了。不过,这回他可没再去问后院的管事找他有何事。
这样如事往复了几回之后,这桌的客终是沉不住这气,让大堂里管事的去把他们这里后院管事的找了来,问到底是有什么事,非要叫伺候他们这桌茶水的这个小工老是往后院儿跑。范禹正好见着了这一幕,心里大呼不妙,可也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化解的法子,只得闷头给他自己负责的那几桌客添水。之前见那大堂管事的对那桌的那客一副点头哈腰、俯仰唯唯的样子,范禹心中突了一下,一早上了,也不见这大堂管事对哪桌客是那样一副样子的,想来那客也必有来头,才能让这种眼里只看得进去富贵人儿的大堂管事有这样一副低下的姿态。
后院管事的来了后,直说是没这等事,不曾叫这小工到后院去。那桌那男人就一眼瞥了过去范禹那边,只对着大堂管事的说:“就是他,老叫这一个到后院去,想来就是他在那里装神弄鬼的,搅得我一程酒吃下来到眼下这会儿都是没什么意思,心里堵得慌。你说怎么办?”继而转头向他同桌的另一男人说:“夏侯,我今儿没什么心思跟你说事情。索性下回再讲吧。”
大堂管事自这肥男人说了先前那番实情起,就也拿眼盯上了范禹,后又一听他对他同桌的那个叫夏侯的说了那番话,还一副起身想走的样子,就忙安抚住他,叫来在墙角花架子那处守着的一些看守、打手一样的人,让把范禹架到大门口去,按例责罚,后想想又不对,不该是按例的,该是下狠手责罚才是。
范禹知道自己也没地方逃去,只能等着即将到来的一顿打。
☆、第 4 章
范禹手里提着那个水铫子,站着不会动了,要逃也逃不过,倒不如直了脖子等着,只是不知这些人下手是留情的还是照常的又或是发狠的。结果在他在这间院门口被打昏过去前,他想着,还真是发狠的,第一次见到打人这样不含糊的。
等到他再次转醒时,却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他做活的那间妓院的通铺房里,竟又像是做梦一样,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天那个婆婆家里。
原来那天那个婆婆正在大启街拐过去的一条叫芒姑子巷里面做她的小买卖,差不多时候了就收档往回走,先是拐出了巷口,一上大启街正道就见着那样一幕。那时那些人正打得凶,在纷乱踩下的腿脚间恍如看见一个人的样子有些熟。那婆婆因趴在地上的人脸上有血痕,斑斑驳驳的,有些看不真。待确认真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孩之后,本来就因见着这样残暴画面而紧张的心就更是一下子揪了起来。可她一个老太婆,也不能说是上前拦阻,那些人不会听她的不说,还有可能因手臂腿脚正乱挥舞着而伤了她。她也只能心里祈求这顿打快些过去,不然真可能就这么打死了,而事实上她那时心里面想着的是:说不定都已经死了。
再过了一会儿,那些人打够了,想着也能交差了,就收了手,不过其中还有一个也不知是不是那天心情不好,到大家都收手了后还要再补上两脚。这婆婆见他们都完全停了下来之后,就忙推着板车走上前去,问那几个人说:“我家住在城外的山上,家里地里的菜一直没有帮手照顾,一直想买一个便宜的劳动力,可是正经去人市上买那种刚满十岁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不耐烦地打断她:“等等!我们不知道这些事情,你真要说,找管事的吧。”这婆婆只得说:“那我该上哪儿去找管事的。”
正问着,大堂管事的刚巧出来看看外头这情况,一看两个男人各架着这小工的一侧胳膊肘儿,人垂着头,一副将死不死的模样,想着怕是活不长了,正欲打算差人将他关了进柴房,等咽气了索性就抛到城外去埋了得了。那几个打手中的一个就对那婆婆说:“这是管事的,你要说什么快说!”这婆婆便把刚刚跟这伙人说的那话又重复了一遍,再接着说:“可是正经去人市上买那种刚满十岁的带回家,价钱我这种做小买卖的给不起不说,且也太小了不会做活。你这个我看够大了,被你们打得也剩半条命了,也不知能不能便宜点卖给我得了,能用就用,不能用我就把他在山头后面埋了也好。”说完,还顿了一顿,再断续着说:“唉,也不知要不要花什么医药费,唉,我看,我也不知道了,我好像也给不起医药费。”说着,还一副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买下的样子。
那大堂管事的听这老妇人说得啰嗦,就有些不胜其烦,还想着,把这小工交给这老婆子,运到山上去,死了就埋了,还省得他再差人去做这事,且这人现在这一脸血迹斑驳的,连放进柴房都嫌脏了地方。这婆婆要捡便宜货,那就由得她捡了去得了,哪里用那样啰嗦,他一脸不耐烦,说:“你要就带走。”这婆婆一听他竟不提价钱,想是刚刚那副神情也作足了,她也正好不想付给这些人什么钱,省了钱下来留作日后的汤药费才是正理。像这类的囝们,在十岁时还未被卖之前向府衙里买回赎契是一个价钱,过了十岁的已有做工的地方的就又是一个价钱。过了十岁的那些,如果要从上一家买回自己家里做工,那是要向他们现在做工的地方支给一定的钱的,那价码都是他们的原东家在定,都没有定数,好孬的价儿都不一样,那那些卖家自然也有视不同情况坐地起价、漫天要价的。
不过这些赎法,都只是由府衙赎回自己父母的家里,又或是由一家卖去另一家,那些十岁的赎回了自己家的自然好说,亲生父母既这样护着他们,那就自然不会日后亏待他们,可如是由一家卖去另一家,好了不好的,也不得而知。可不论怎么或赎或买的,他们这类人好像都变不成自由人,想要做这社会中的庶人、平头百姓,之于他们,也总是遥不可及的,他们的名头总得是挂在哪一户里才行,或是挂在自己本家,又或是挂在做活的某个东家那里,又或是少数那种被哪个男人聘了后,挂在自己夫家的。挂在自己本家又或是夫家的,古稀之年后能逃那样一种被弃在类似是寄死窑一样的恐怖地方等死的命运,而若是一辈子给别人做工的那些,不论是在大商号里做还是在一户人家里头做,到了年纪,就定有官府里差来的人上门点出人头,再领上山去“弃老”。
这婆婆听了这个管事的这样说了后,也并未马上抬人上车,怕这里的人日后翻悔,就问道:“这管事的,能否将他名头挂在你们这处的那张契也一并给我,签字摁了手印儿了还妥当些。我一个老婆子,也怕日后万一他还能使,一看我那里没单没据的,跑了我也没地儿找去。”这管事的又听她说了这一长串,很是不耐烦,就差人去摆放文书凭证的地方将这小工的那张契找了来,双方签了字,摁了手印后,这契就正式交给这婆婆了。自此后,范禹的名头算是挂到了这婆婆那户下面去了,婆婆是女人,是一个自由人,本也有夫家,是可以接受他们这些囝们的挂名的,也可以经由她手买卖她户头下面的这些囝们。只是因这婆婆也不曾改嫁过,她这户的户主写的还是她亡夫的姓名罢了,这倒不妨事,地方上的府衙里都会记录在档,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去那儿一对应,总不会出错的。
范禹自在婆婆这间简陋的房子里醒来后,就听这婆婆说了她自己如何如何机智地一个子儿也没花地将他由那家原东家手里买了过来,还说他那张契都在她手里了。虽说不是自由人,可以后跟着她过过日子,到底是要比在那头做一个苦力来得强多了。
范禹因身体内伤多处,一直没什么动弹,不多言语,婆婆在床边喂他喝一碗粥,这回的粥是米粥,可能是怕上次那样的荞麦粒叫他吃下去不好消化。在他昏迷的这四天多里面,婆婆都没出去做过小买卖,还在城里请了医庐里的大夫上山来给他治外伤,再配了汤药治内伤,预备一调理就得调理上一个多月的。婆婆一边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一边瞥见了他阴沉到有些森然的脸,就开口说道:“婆婆没有那样多的钱能到府衙里头将你赎成自由人的。”范禹倒并未在想着这个,他现在得了这个所在,心里是很满意的了,不用在那边妓院里成天被人差去做一个机器才做的活,像是一砍柴就砍一上午的柴,一磨谷子就是一下午推着那磨转着圈。他觉得自己又不是骡子又不是马,他非常厌恶那种任人摆布的人生。而这里的婆婆就不一样了,婆婆是个温醇的婆婆,一脸温煦的神色,且她这里也是应该需要劳动力的,像是后山那些荞麦粒就因采收的人手不足而只收了那么一丁点,他来了后可以逐日将那一片的都收回来,又或者婆婆做那个灰馍也是需要人帮忙的。可这婆婆之前那样有些嗟叹着说并不能将他赎成自由人,是出于想着他这名头是挂在自己这里,既不是本家,亦不是夫家,那末了,到了时候还是要被带上山去弃老。她叹也是叹的这个。
他跟婆婆说:“倒不是,我没在想着那个。”顿了一顿,又问道:“所以我们这类也是可以成为自由人的?”婆婆说:“听人说好像是可以的,只是那个非常贵,好像鲜少听见你们中有人真将自己赎成庶人的,一般都是将人头挂在哪一户的名下。”他因脖子此时跟灌了铅般地又沉又僵,就只略点了点头,跟婆婆说:“我就是身体里好像内伤不轻,疼得慌,才这副脸色。并没有想着要变成自由人,在婆婆这处很好,等我好了,我就可以帮你干活了。”婆婆说:“你还是先养好你的伤吧,什么也别想了。你既醒了,那我明天就继续下山去做我的小买卖。早上出门前喂你喝一次粥与一次汤药,中午回来后再喂一次。你可要好起来,也就不枉你捡了一条命回来。”他点点头,应好。他这样拖着婆婆在这里,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婆婆家里的状况应该也不是很好,该是手停口停那种,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节余的,那么一天两天没做成生意的话,就该是不小的损失。
他心里想着要早点好起来才是,也不枉费他捡回一条命,更不枉费婆婆这样将他救了回来。他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太可怖了,也就是为了帮人而使了些诈,却就是因阶层不同,没有任何法规或是上头人的保护、护佑,就被人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好像他们这些人的人命并不值钱一样。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世界的法则条例,兴许只有在前两个阶级中才有一命偿一命的说法,而在他们这样的人当中是没有这层说法的。
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结构都是奇怪的,或许就像是一种未进化完全的封建社会似的,就像那种半农奴制的封建社会又或是什么宗法封建社会一样。社会中有一部分人全然无半点人权,仍是奴,仅是奴,在理在法都是奴。不像是旧时的封建制下,那些什么庶人、平头百姓的、就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家奴,虽说生活在最底层,但到底在法制上还是有一定人权的,杀了剐了还是在法规上该是要填命的,虽说真要填命时,若是富户大贾杀剐的,那拿钱出来去贿通那官,视命案大小,或厚或薄地贿之,将事情平息了断了也是自然且常有的事,但到底法规上是指明了该是要偿那命的。哪像在这里,他们这一层的人在法规上就是不需要被填命的,况且七十了还要送他们上山去等死呢,那还有什么哪怕些微的人的权宜可谈。
范禹本是个爷们,很强。在他本来的社会里,他是一个强者,铁腕,有钱,确实就是他的属性,他也不去避讳这些实情,哪怕他铁腕得骇人,有钱得肆意,他也不避忌让别人不经意间瞥见自己的这些状况,他既不怕不服的,也不怕仇富的,因为究竟讲来,他也确实不怎么讨人厌,因他到底也算是够低调的一个人,且也算是有道德与守礼守正义公允的一个人。他穿来这里,若是一个正常世界也就罢了,好歹让他做一个平头百姓,谋求自己的生活,赚取点私财,将日子过下去,也就罢了。却哪里想到穿成了这么一个人,确切说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第三性”中的一员。这世界的第三性绝大多数都不及女人漂亮,自十四、五之后骨骼和脸部线条的发展都渐渐变成了男与女的之间,既不像男人的那样刚毅,也不像女人的一样柔和。十来岁之前看他们与那些男人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可到了十几岁向后,就开始在外貌长相上逐渐分化开来了,男人就往高了长,住刚毅线条上发展,而他们则生长得不如男人那样快速,也发展得不如男人那样刚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囝。且他们又不及女人们来得珍贵,长得没有她们好看,且受孕的能力要低许多,多数又都在从事着艰苦的劳动,且吃得也不好,就多数面黄肌瘦的更显难看。
他都来了这里有一个多月了,却依旧是未能在心里放下自己成了第三性这一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看似他没有什么内心的挣扎,像是已顺承了下来,却也只是因他一直暗忍着而已。
☆、第 5 章
范禹在这家里调养了半月余,就见气色逐渐好起来了。虽说在这里也只是粗茶淡饭,可到底要比在鱼女城里妓院那处吃得好得太多,且这半月余还都只是净躺着,自然要比原来成日劳苦时要来得更易复原体力。至于内伤,每天一早一晚喝下城里医庐大夫给配的汤药,看来也真是有效用的,不然也不会就这么十几日就连体内的隐痛也像是都给拔除掉了似的。范禹觉得一定是婆婆拿出了不少钱买了好的药才会这样,否则叫他去相信现在这身体的底子有多好,他是肯定不能信的,这身体孱弱成这般,想靠着这副身体本身活过这条命来,简直是在说瞎话。
他因怕这本来就弱的身体因调治不当,日后落下什么病根就麻烦了,他由来都厌恶“后患”这样东西,故而这几日他喝汤药喝得很勤,这东西苦死了,死过了还要苦味翻上来再死一遍地那样苦。他也不知道婆婆家里有没有糖可以给他喝过后含着,他也没好意思问,因想着这处地方也不是像他原本的世界那样物资丰富的,再加上是婆婆这样的人家,就更是物力艰难,也因此他也只能每每到喝药时就干忍着。婆婆初几日是亲自端碗喂他服下的,她也不知道药苦,且大夫也没有交代下什么药苦与不苦的话,婆婆见那药汤虽黑黜黜的可也没什么味道飘出来,她也只当是喝着也是没什么味道的,她哪里知道险些没苦得范禹蜕掉几层皮下来,总见他一边喝一边绞紧了眉头,还只当是他正忍着身体里的疼痛,横竖他那几日时时都是绞紧了眉头的。之后他能坐起身来了,就跟婆婆说将汤药放下就可以了,他自己能够端来喝的。婆婆听了也就不管他喝药的事了,只煮了来放在床边一张方木几上,给他自己喝去,而她则是回旁边那间又是火房又是柴房又是工坊一样的地方去,做着磨谷子、筛粉、蒸馍这些她维持生计必不可少的活儿。
这样,又过了约有半月,范禹就觉得病已去,周身算是爽利起来了。自范禹自觉好利索了后,就要下床帮着干活,可婆婆觉得可能还是不大妥,要他别紧忙地就要做那些粗重的事情。婆婆还让他先把房跟她换了再说其他的。范禹早前也觉得奇怪,想着自己睡在婆婆这房里,婆婆晚上也没说在这里设个地铺之类的,也就不知婆婆睡在哪儿。现在才知道原来婆婆睡去了这平房后头的另一间平房里,原来两间房都是婆婆的。之前他独自过板桥来这头山上时见过一次后头那间平房,当时还想着也不知是婆婆的还是哪户人家的,原来就是婆婆的。只是他也没问婆婆一个人为什么要用到两间房,是不是之前还有住过些其他家人之类的,他见婆婆没主动提过这事,也就不好多口问。原本婆婆一把他用板车运回来,因心急,就没想着自己的床被这孩子占着,那自己这段时间该睡哪儿的事,只是将他推进屋,挪至床上,就急回城内请大夫去了。这回换了回来,就变成是范禹住后头那间屋,而婆婆仍是住她前面这一间。
磨谷子、筛粉、砍柴、挑水这类事情在婆婆眼里,一应都是些粗重活儿,故而她认为刚好的范禹做不得这些。范禹在这里白吃白喝的,闲得发慌,偏偏这些事婆婆又说做不得,他就问婆婆,那哪些是做得的,最后婆婆就说帮她把蒸好的那种灰馍一样的东西装筐。那他就帮着装,装完了后就又没他什么事了。婆婆一早出门去鱼女城里做小买卖,可他偏又没事干,被指派了一个事情——看家。他还想着:唉,这也确实不需要什么力气。
可他一人手里攥着四把婆婆留下的钥匙——一前一后两间房的共四个大房间的,怔了半晌,决心要出门走走,只想着到时赶在婆婆中午回来前也赶回来就是了。他倒不是需要赶回来给婆婆开门,因婆婆也有钥匙的,只是他也没跟婆婆说过他会出门,别到时她人回来了却不见他人,白叫她着急。
他将四把钥匙揣入衣襟内,就走出了门,站在门口处预备锁了门就走的,哪知这大铜锁他还不会锁,琢磨了一会儿,掏了钥匙出来,再捣鼓了一会儿,发现这锁还必得有钥匙才能给锁上。
他将门锁得妥当了之后,才旋身慢慢朝山下走。他本是走得极缓的,因也怕触犯了什么体内因上次那顿好打而或许遗留下的什么病症,却哪知走着走着,愈觉脚步轻盈了起来,根本不像是之前卧床有近一月的人。他自来了这处古怪地方起,就时时不觉得健康。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病患似的,没什么力气,动辄就是一副快虚脱了的模样,早就快不记得他以前有着健康结实的身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可眼下却因他被打、调理、喝药、吃得比在妓院中时强多了的这一连串的事情,令他因祸得福,小尝了一下身体又有种健康感觉的滋味。
身体一轻盈、一有了力气,他忽然间就觉得天朗气清、云淡日丽起来了,一扫阴霾,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对眼前已有的又多出来一份感恩与珍惜。或许这只是因他从来就是一个不会怨天尤人的积极人,又或许是因他一个本不常得病力弱的人经由了那样一个气虚体弱、终日周身使不上力、再到又能体会到健康着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的这样的过程,就叫他自然地更珍惜起来了。
他这回由家中房门口走下山去并不是选的过板桥的那侧山头下山的道,而是择了婆婆的房子所在的这侧山头下山的道。他路过板桥而不过桥,直接继续向北走下山去。
这山本就生得奇异,板桥相连的是两侧山头,而这两侧却又不是像各有一座山一般,却像是将一座山的正中央切去了一条,形成了一道峡谷似的间隔。而这峡谷又因对开不阔,看久了反倒不像是谷地,而像是一条深壑,只那样细细深深的一条,显得相当狭束,范禹每每看着这山与这壑,都心中慨叹一番:这地方也不知是怎么生成的。
他想到要下山去看看,无非是因想到婆婆每天清晨很早就起来了,在用头一天下午磨好和好发好的谷粉团子做蒸馍之前,先得是下山去运一趟水上来,他想看看这路怎么走方便,日后也好帮婆婆运水,她一个老太太,总叫她每天下山又上山地运水,而自己却闲着,实在不好,他自己也看不过眼。他在心里对自己的印象总也是停留在过去那个有力气有担当的硬朗男人的样子上面,而总记不得现在的他自己比老太太还弱了三圈不止。要知道婆婆当年好歹也有一七六,虽说现在年迈,老了缩了,兴许只余下一七二公分了,可到底也有一百七十二公分啊,哪比得他,眼下十四岁,又是囝,才一六五还没长到。
一个心理形象与实际形象严重不符的人,总是会被现实时常地打破心中的幻影。就当他一整条山路走下来,累得坐在一块不见得有多平滑的石上大喘着粗气时,就想着:到底是大病初愈,还是长点儿心才好。别一好了就极尽地蹦跶,到时又烙下什么后患,别追悔莫及。
虽说这样一条山路,对于以往的他自然是不在话下,可就他现在这身架子,他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的细手细脚,陡然间确有一股陌生感袭上他的心头,他回眼又望了眼之前走的那条山路,竟觉得过去的“不在话下”却在现在看来相当漫长。
故而他决定在山下好好歇歇脚再往回走。
婆婆每回运水都是来这边的河的上游来运的。这河也巧,正好就生在两山之间的谷底,之前范禹砍柴晕倒被婆婆救了的那次,由婆婆家出来往妓院赶,虽是急,可他还是稍停了片刻,由板桥中央向下俯瞰了一会儿,虽站得高、离得远,可还是能感到河水的湍急,只是因站得高,那时并听不见这急流的哗哗水声,这会儿到了这临近处,才听见这声响真是几近震天。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那病才初愈,才会这样但凡听见些吵闹杂声就觉得跟震天了似的。又或许是这水声本来就是大到人人听着都会有些心烦的。
这河叫仓水河,就这样直穿过两山之间,发于北,流向南,就这走势该是要流经鱼女城的,兴许在鱼女城城东是能见着这河道的其中一截的。也不知这什么怪地方,竟有这样北南走向的河,也不知这怪地方的河是不是条条都是这样的走向,反正他以前是只听过由西向东流的河川,或许是他孤陋寡闻吧,或许南北向的也有,只是他过去确实不曾耳闻罢了。
古时候的人好像对于一条河的利用,除了捕鱼泛舟,就是将上游水接来直接喝、中游水用来煮饭烧熟了用、下游的就只能是用来洗洗衣裳了。这好像就是沿着浚流而居的人对河水的利用,不像是内陆小镇上的人们,都是凿井取水,一口井的水,既用来生着喝、熟着喝,还用来洗衣裳、洗澡的。
范禹在城里妓院做工时,见妓院后院里也有井,他们那时喝的是井水,兴许那城中人因城中的那截河道的水不在最上游的地方、没有那样地洁净,用来喝实在不放心,洗洗衣裳倒还是可以的,才都不喝那河的水,且井水比河水多少要好喝不少。可范禹那时也没觉得那井水有多好喝,主要是他纯是不习惯喝生水,哪怕那水是水质较好的井水。其实叫哪个来自于范禹之前活过的那个世界的现代人就那样喝河川或是井里取来的生水,都是不大能接受的,一个是怕有虫、得病,再一个水中眼见的又或是肉眼看不到的杂质其实也挺多,直接喝的话,那个口感也是很次的。多数人也挺讲究的,都要买滤水器材滤一遍才放心。而且也不仅是喝起来放不放心的这一件事,而是确实口感也不一样,越是滤得干净的,那个水喝着越甜。很早以前他那儿的水源还没那么污染时,井水喝起来都是微甜的,就是因为那类地下水都经由了天然岩层的过滤,那样干净,自然就还原了水甜的本质。
这边的河水、井水,虽说比以前他那儿的自来水好多了,喝不到什么水管铁锈的味道,也喝不到像带了点游泳池水味道的那种氯气味道,可是到底是有一丁点、极少的那种泥沙味,这个避不了。他的那种因过去的工作而略且挑剔的味觉连这儿的井水都觉得差强人意,就更不要说这河川水了。
他还是想喝水能健康些,这样的话不仅是不用怕被水害得得病,且洁净的、还原了微甘本质的纯水能让几乎一切食物变得更好吃。他觉得现在家里就他跟一个婆婆,一小一老,都是弱者,身体都不是那么壮实的,还是注重一下入口的东西才好,且用滤过的水来蒸馍还能让馍更好吃。不知那样能不能让婆婆的小摊档的口碑变得更好。
☆、第 6 章
范禹自那天下到山下河口边想到了滤水一事之后,他回山上家里后就开始天天一有空了就想着那事,只不过一时半刻并没有着手做起来。那几天婆婆照旧是早上出门做小买卖,下午回来后准备着一应第二天的小买卖要用到的食材物品。而范禹因婆婆限制了他做一些粗重事情,而究竟什么样的事情算是粗重的,问他他现在也是不晓得如何界定了,总之照婆婆的标准看来,就没有事情是不粗重的,于是他索性成日在这一边山头瞎晃荡,而婆婆认为出门在山上瞎晃不是什么做不得的事情,晒晒太阳,吸吸山里的空气是件大好的事情,也不累,对大病初愈的人是极好的,也就没有管他,总之他到点回来吃饭也就是了。
他那几天晃荡到后来就想着该将后山那一大片荞麦仁能收的都收了。这几个月以来几乎都是大毒日头这么地晒着,那些荞麦仁在穗子上自然风干了倒也好,采收起来还容易得多,还省得像是刚长好水分足时那会儿的采收相当费劲,且这样采收了来还不用回家后在房前摊开来晒除水分。且还得赶着这段时间收,他知道再过阵子要转季了,转季时先会有几场暴雨,若把那些已被压得弯弯的枯黄穗子一打,那些荞麦仁那时干脆也别收了,全都会烂在地里的。
故而他后来索性每回出门都要带上一个布袋,以便装他采来的荞麦仁。采完了后就妥当存放在婆婆那间既是火房又是磨坊又是工坊的“多功能”“综合性”“极简主义”的黯旧厨房的一隅。婆婆有一回见自己厨房那一角里的三角麦粒儿越来越多了,便问他可是到山背后去采这种麦子了,他说是的。婆婆只说是别紧忙地采,就眼下有的这些都够吃了。他也只是应了声好,不过还是每天都采,还随着体内气力日益增多,采得更加勤了,预想着再过一周左右要将那些全给采收完。
可就在这时,婆婆闹肚子了。那天晚上肚子绞痛,一问才知原来年年季节轮替时婆婆都会有几回肚子不舒服。范禹料想就是那个水给喝的,他还没着手做出滤水的滤材来,自他想着净水这桩事后,他也只是先每天将那些运回家的上游河川水煮好了,放在那里放凉,还关照婆婆要喝那个煮过的水。可是婆婆虽说也听了他的话,可是老习惯不改,总是会顺手就在水缸里拿瓢取生水来喝,自认由小喝到大都是这样,也不见有什么大事,且这儿山野、河川旁住的人家都是这样的,没听说非得将水煮了才行。她也从未将每年季节交替时的肚疼的病跟这水扯上什么关联,只当是节气不同了,必然有些身体适应上的问题。
范禹那晚上又跟婆婆强调了一遍,说只能喝他煮过的水,不能再碰那个生水了,婆婆看他一脸谨肃,也就认真应了下来,说以后都喝煮过的。
第二天范禹替婆婆出门做小买卖去了,那面都是婆婆昨天肚疼之前早已弄好了的,他早上揪好了形状再蒸出来的而已。
他推了小板车入城后,本是要沿着大启街走,经过那家妓院,拐入芒姑子巷再正经做他这生意的,哪知路上被一路边水果摊的小贩截下来,问他:“你这里面有灰麦包买吗?”范禹知道不少这里的东西的地道叫法,并且现也在与人交谈时也尽可能用他们的对东西的叫法,像是他家后山那些荞麦叫“三角麦”,因麦仁确是三角形的,而这种灰馍被这里人叫成灰麦包。他答这小贩:“有的。”那小贩说早上赶着出来摆这个地摊,没赶上吃东西就来了,能否现在就买两只灰麦包给他。他说好的,接着掀开笼屉子,取了两只还很热乎的给这小贩,收了他四个子。
这儿的钱分“大锭 ”“小锭”、“串”、“子”,一大锭相当于五小锭,一小锭则等同于二十串,一串上面有一百个子。而一只灰麦包值两个子。
他将麦包递与那小贩时,不经意间瞥见了他地上那块麻布上堆的一些水果,竟见着了椰子。他没多想,只脱口问道:“大哥,你这儿的椰子由哪里运过来的?”那男人一怔,顺着他目光方向一看,回答说:“大椰?你不是这儿人吧,这个竟不知道?这儿鱼女城向东再过去几个村县,就又是一座大的城,那城就临海,这大椰都是不等它们熟了自然落地之前就采了往这边运了。运到时正好也是甜熟的了。”范禹虽知不少这个世界的实情,因他初来时的梦里将一切都看了,只是后来他总还是用着他自己本身的记忆活着,也不是时时想起那个梦与这个身体本有的记忆,故而有些时候说话前、做事前若不想一想,就总是会脱口而出或是一做就做出些叫人听着看着有些怪的话或事来。
就像是关于那座海边的城,“他的”记忆里也是有的,只因问话之前没有着力地先想一想,就问了一句像是他全然不知那城的存在的话。这个身体虽过去不曾去过那个海边,可是也有耳闻,听旁边的人讲过鱼女城向东还有座相当繁华的城,且是临海的。他也明知椰子在这儿叫“大椰”,可就是之前一时半刻,只依着他自己本身的记忆在问话,而并未改口。
他见这男人见他这样怪,便也索性不再就这个他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的问话再回应些什么了,只是问这人:“大哥,你这大椰的壳每天都是不要的吧。”他“记得”以前这身体每回去砍柴回来时途经这个水果摊档时,都见到有不少椰壳堆在一旁,这小贩在人买了椰子后,会将椰壳去除,只将里面的芯给人拿走。只是他以前都是中午回程时看到这人以及那一堆椰壳,可究竟是不知道这人每天生意都做到几时,且都将这些椰壳扔去哪儿。这男人答:“对,每天收档时,我都将它们扔掉的。”
他问这男人:“大哥,我做工的那家人家要我来水果档讨索些椰壳,越多越好,因后山处他们有种一种菜,说是用大椰壳弄成条扔在地里,那种菜才不招虫。不知道你每天这椰壳给否都给我。我正好给运回去,也省得你每日自己扔了,这样收档还收得利索些。”他不会跟这男人说明白这椰壳的真实用处。这男人一听,自然是极好的,确如他所言,这样收档还收得利索些。
这男人说每天他这买卖是由早做到傍晚的。范禹就说:“那我中午收档时来收一次,傍晚你收档前我再来收一次。”这男人极乐意,因想着这么一来,就有人不要工钱地帮他收掉废料了,他摊上就这大椰的壳是个麻烦东西,其他的水果也不会产生什么废料,就这大椰,那样硬硬的壳,不能吃不能用的,当肥料都当不成,如今却有人肯定时地来收,简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一样。
两人就椰壳一事说定了后,范禹便又推着车向婆婆平常摆档的地方走去。经过那妓院时还朝里面看了一眼,倒不是为的看看这妓院,而是想看看祖辛,毕竟有过一段交情,且这身体的原主与祖辛是很相投的。他自离了这处,也有时常记挂起祖辛,因想着他那人为人那样笃厚,且还叫他有那样的容貌,这么一来,就既易受人欺负且又易招人惦记上。一想到这些,他确实为他忧心。
只可惜,推板车途经妓院时只那样匆匆一瞥,根本就见不着。他还想着自己都离开妓院一个多月了,也不知祖辛现还是在大堂里做添茶添水的小工呢,还是都已叫妈妈关进一间厢房里去“养肥”了。
他这天早上做完了生意,将灰麦包都卖完了后,中午时分啃了一只给自己留的麦包,跟着就推着板车往回里走。经过那大哥的水果摊时,将他的椰壳都收了,还约好傍晚时再来一趟。
他回了家之后,先是看了婆婆身体有没有好些。后就将厨房里一只中型的缸用板车推去了后面他自己住的那房子的西面房间里。他睡东面,而西面那间本也该是一个厨房的样子,只是因之前都一直没人住这房子,故而厨房里什么也没有。
他将缸摆了进去,摆在靠窗的位置,就退出来将门关上了。他又将椰壳放到屋外地上,任它曝晒在太阳下。跟着就要进前面房子的厨房里,想接替婆婆做那些磨粉和面的事情,却发现婆婆都已进了厨房里在忙活起来了。他让婆婆去休息,可婆婆不肯,说身体早都好了,躺乏了,得起来做会儿事情了。他没办法,拗不过,只得跟婆婆说他在后面房子前晒了些大椰的壳,他得去后山收三角麦,也不知下午会不会突然有雨,若有,就帮他把椰壳收进屋来,因他就是想要让这椰壳内层一点水也没有。婆婆虽也不知他在捣鼓些什么,只一边磨着麦,一边应好,让他放心去收三角麦吧。
他又拿了个布袋子去后山收三角麦去了,当他到时,看着地上有些地方泥里散落的不及采收的麦仁,他心里还直可惜着,想着来年可定要早早地都收了来。最好是有钱了雇些壮丁一到了季节就去各处山背处收这些三角麦,他还指着这物赚些钱呢。就因他这些时日以来老想着用这种麦来挣钱,就关照过婆婆好几回不要用这麦仁来煮粥喝,他要留作他用。他如今跟婆婆相处也习惯了,他就发现跟老婆婆说事情,一定得说个三四遍才行。不然,她们总是应着,却初几次并不会落实,倒也不是她们不肯做,而是惯性地就按着老套路做事情,所以总得人强调个好几回,才能印象深,继而按新做法做。
婆婆听他说不要用这些麦仁,便也不用了,虽也不知这样留着它们能做什么,可她心里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用拿钱买回来的米煮粥喝吧。
范禹这天下午收了不少三角麦回家后,又帮婆婆和了一会儿面,跟着还将那些被晒得又干又烫的椰壳都收了回来,向晚时分就出发去城里准备再收一批椰壳回来。他这回是背了一个布袋子去的。
晚上回来后,他和婆婆一起吃了晚饭。跟着他就回了他后面房子的西面房间里,将晒了一下午的椰壳放进那只中型缸里焚烧,烟味呛人,他将窗户大敞,忍着那烟,等火小了些后,就不看着这火了,而是回前面的厨房里,见婆婆已经将面发上了,他则翻看了一下婆婆厨房里的一些用具,因他之前记得婆婆这儿有一个中大型的硬木制的漏斗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是用什么木制的,也不知是拿来做什么的。他这会儿趁着婆婆在这儿就问了她,婆婆说是用来滤米浆的,说她以前还卖米糊,后来老了,嫌卖米糊要带上不少杯碟碗盏的到摊档上去,磕磕碰碰的很麻烦,便索性不卖了,只卖灰麦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