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被一张看不见地网给覆盖了。
在被这张网囊括了的区域里,我虽然不敢说杜绝其他一切商业行为,但是一千贯以上的款项异地调集,只能通过这张网里某家店铺开出的汇票;三千贯的大宗物资购入,只能委托给这张网里的商人进行;粮食之类的商品出售换取现金的话,如果分散进行虽然可以不通过这张网,但是最终也会因为时间拖得太久而被发觉。
天下的大名里聪明人也不少。
但是最多也就是有几个人有所察觉,可即便如此也难以完整地探知内幕,更加无法抗拒和规避。
人不能生而知之,只能够学而知之。此时地日本不要说传统的武士教育,就是世代的商人基本上都没有接触过这些理念,这些大名也只能在不安当中静观其变了。
叫别人努力我自己自然也不能偷懒,这三年中珊瑚又替我添了一个儿子,而且现在阿雪也再次怀孕。一个兴旺的家族正在逐步形成当中,只是不知道要达到平、源那样范围广阔的分布需要多久。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天下依然对我存在的抵触,不过是那些“豪杰”们一种不甘心的惯性而已。根据这三年的发展来看,照这么下去我对天下的控制只会越来越强。当上征夷大将军现在对我只是锦上添花,如果过当不上也不过就是在竹中他们面前有些丢脸罢了
事物总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着的,新的矛盾代替旧的矛盾也是客观规律,在我来讲就是一些新的问题开始逐渐显露出来,已经慢慢又要让我头疼了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轻飘飘的纸,却又好似有千斤重,如果一个处理不好的话,就可能导致一场危机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这个问题,是所有政权都会面临的最核心问题。
“所有的这些……都确凿无疑了吗”看着那一连串的记录我真是不愿意相信,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缓缓问到。
“每一件都经过了核实,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雾蝶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有拿出几张纸摆在了我面前。“因为时间和人手的有限,没有经过核实的情况有这些”
我没有再问什么,她已经用坚定的语气和无可辩驳的证据打破了我最后一点点幻想,不切实的幻想。再逃避是没有用处的,我只得面对这个现实:在我的政权里出现里理念的分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极有可能导致路线斗争
“这件事情你办得很好,这么短时间能达到这样的成绩是我事先没有想到的”我无可奈何地说到,虽然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但功劳必须肯定。“这件事情非常特殊,不但不方便重治、氏乡他们知道,就是段藏和光成也不适合参与。现在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不能让任何人察觉这件事”
“是”雾蝶关注地看着我的眼睛,可能是对我消沉的情绪有些担“心。
“还有什么事情吗”划着一根火柴销毁了那些引起烦恼的东西,我抬头对他问到。
“臣妾想请示主公,是否需要我们采取什么措施”雾蝶询问到。
“有任何针对诸星本家的迹象吗”我犹豫了一下反问到。
“这个倒是没有”雾蝶眨眨眼睛很肯定地回答到。
“那你们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不要留下任何调查过这件事的痕迹”我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决定,在眼下这个当口必须要把这股势头压下去。“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外出,完全的隐藏行迹。再过一个月的时间所有大名都会到大阪来,这里会变得非常热闹。我不敢说是否会有不理智的人铤而走险,你们三个的唯一任务就是保证夫人的安全,其他人我另有安排……什么事”
我话没有说完门上却传来一声敲击,是侍从有事通报的信号。
“左中将殿下来了,想要立刻拜见主公您”御弁丸扬声再外面说到。
“他怎么……”我没有继续琢磨下去,而是侧过头对雾蝶说道:“你先退下,详细的事情我稍后再交代给你”
“是”雾蝶低头又行了一个礼,然后站起身拉开里间一扇小门闪身走了进去。
“主公,一年不见您倒是更加富态了”门刚一被拉开,前田庆次就随着他那副大嗓门一起冲了进来。
“和你比起来我这算得了什么,不信咱们就上秤去称称”和他我倒也不客气,顺着话音也开起了玩笑。
“也不看我们两个的个子差多少”不等我让他就直接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拉了拉领子微微喘着气。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自己拿过一个空杯子给他倒上了茶。
“现在大家到了各地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要聚在一起聊聊天也不那么容易了”前田庆次难得地感叹了一下,伸手接过了我给他倒的茶。
“我现在还不是征夷大将军,总不好动不动就招人过来吧”我装作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留意着他的反应。
“那就去当啊这还不容易……”前田庆次立刻接口说到,语气就像买根黄瓜那样简单。“已经想不起来当年有过多少次,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明天还能够活下来。
今天主公已经掌握了天下,就差这一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当年的生活有许多值得留恋的地方,现在也未必一切都好,即便是高居九天之上的佛祖只怕也会留恋尘世的一些东西”我心中动了一下,刚才那张已经被烧掉的纸仿佛又回到了我的面前。“谁有谁在外面”我扭头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
“主公,您有什么吩咐”御弁丸在外面回答到。
“叫上几个人,再准备两副鱼竿”我转而向前田庆次笑道:“既然好不容易见一次,我们再一起去钓一钓鱼吧”
第六卷 谁家天下 77、交流
我喜欢狩猎但技术不高,加上体力也不是那么好,所以参加的大多数是那种图有其表的围猎,这已经和仪式的性质日趋接近。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另一大爱好钓鱼,逐渐上升到了一个重要的位置,轻松、恬静便于我舒解心情。
在大阪城的周围有好几条河流,基本上都是从北面丹波西部的山区而来,由大到小都有,这也就为我提供了垂钓各种鱼类的场所。城墙周围的某些区域是不允许百姓进入的,所以这也就成了我的另一种特权。
如果是夜钓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城墙以南的一条大河,缓缓的水里各种鱼类俱全。这在我是一种相当惬意的享受,有一回甚至钓上过一条接近四斤重的黑鱼。
可在今天这样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虽然有些风但还是躲不开那种使人焦躁的暑热,这个时候城下平原的那处河岸边肯定不是那么舒服,所以我们就来到了山中一处树木葱芜的溪边。不过这里肯定钓不上来什么大鱼,至多是一些刚刚超过成年人手掌长度的鲤鱼或者鲫鱼。
“您怎么挑了这么一处地方”前田庆次站在岸边左顾右盼了一番,最后十分诧异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里有什么不好,简直是一种诗画般的景色嘛”我的手指向着周围划了个半圆,深深地吸了一口这略带草木香味的空气。“野寂无人山自清,平时只怕你也没有这样的兴致吧”
仿佛为了证明我说的话,一只嫩绿色的翠鸟落在了对岸的一条树枝上,歪着脑袋用圆圆的眼睛盯着我们打量了半天。可能是最后确认了我们这些人不会把地盘给它让出来,一振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您真是够怪的钓鱼就是钓鱼,赏景就是赏景,何必一定要往一处牵扯……”虽然满嘴的牢马蚤话,可最终他还是作了下来。
鱼杆还是过去地那种青竹鱼竿,在这方面好像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坐在侍从们特意摆在树荫下的马扎上。我们开始往鱼钩上挂饵,这件事情亲历亲为也是我多年的习惯。
鱼钩甩出去噗嗵一声落在水里,随即雀羽梗做的浮漂又冒了出来,在水面浮动了两下逐渐达到了一种平衡。“你现在还时常钓鱼嘛”除了水流造成的起伏外半天不见动静,我忍不住对他问到。
“可能……快十年没有了吧”前田庆次想了一下后摇摇头,还是没能记起具体时间。
“过去你可是时常自己改善一下的,怎么现在就放弃了这个爱好”我记得他原来是一个很注意享受生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这一点。因而忍不住感叹到。
“我钓鱼是因为自己想吃,很久以来已经不用我自己动手了”他地语气平淡丝毫也不觉得可惜,并且把鱼竿插在石头缝里冲我露出了胳膊。“自从永禄三年起,经常是这里刚打完仗又立刻跑到另外一处,即便有间隔并且幸运地没在养伤,也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提防所有人。纯,纯为了消遣而钓鱼这种事情,实在是一件不敢想象的奢侈”
在他裸露出的左臂上筋肉纠结,丝毫也看不出是一个年逾五旬的人,一条蜿蜒的伤疤爬在上面,却一下子增加了无数的沧桑感。
伤疤的颜色比周围的肌肉略深些。
翻起形成了一道棕黑色的肉芽。就像是一条攀在树干上地怪蛇,显得很是有几分狰狞。从情形上判断留下这道伤疤地,应该是一把不那么锋利的武器。而且使用人的手劲儿也不是那么沉稳。在战场上武士面临地对手极有可能是是一些能力低微的足轻,留下这样的创伤一点儿也不奇怪。
“想不到你还是没有调整过来,看来这几年的安逸生活并没有消磨掉你的斗志”我笑着打趣到,但心里却没来由的涌上来一阵伤感。
“主公您是给我们带来了荣华富贵,但是就真的没有后顾之忧了吗”他的眼睛又死死地盯住了鱼漂,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现在是暂时不用打仗了,但我还是塌不下心来,有时候一梦醒来自己都觉得可怕,好像谁都在策划着叛乱”
“荣华富贵是你们自己用命换来的,不用想的那么多”我感觉他表露出地心结越来越重。只得谨慎地劝解道:“如果不能够顺心达意我们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不如一直呆在尾张的乡下好了既然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不妨把一切看得开些。”
“真的已经……”前田庆次突然停住了说到一半的话,双眼紧紧地盯住了前方的水面。在那里鱼漂上下轻微地晃动了几下,然后猛地向水下钻去。
“哗啦”一声,一条约有七八两重的鲫鱼被拉出了水面,在水面反射的阳光中剧烈地扭动着青黑色的背脊,把一串水珠重新弹回了水里。
“我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前田庆次狠狠地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好像坠着铅块。不过是一条小鱼。他攥着鱼竿的手却像握剑一般暴起了青筋。
这样地大小在鲫鱼里就算可以了,但实在还是用不着费多大的力气。鱼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落在了岸边的岩石上,不断用尾巴抽击着石面。
梅千代拿起了一只鱼篓走上前来,想要捉起它放进篓里。可就在这时前田庆次作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倒转鱼竿猛地刺了下去。
杆柄的尾部毫无悬念地穿过了鲫鱼的身体,就在脑袋下方约一指宽的位置上,鲜血顺着从伤口出溢了出来,两腮更加剧烈地张合着。尾巴依旧在不停的摆动,不过已经从抽击变成了痉挛。
“这样它就不可能再逃回水里去了”前田庆次拔出了鱼竿,语气非常平淡地说到。
“哦……这又何必呢”我示意发楞的梅千代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工作,然后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听说了你的那些事,我看还是到此为止吧之前我的计划是有些不足,但是这次也不一定非得要得勉强进行。我们完全可以继续筹备一段时间,等到……”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可能瞒过您,但是做任何事不都得要冒一定的风险吗”又一条鲜红的蚯蚓被挂到鱼钩上,前田庆次忽然向我问道:“主公,您还记得荒岛辰太吗”
“哦……不记得”我仔细搜寻了记忆,但是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
“真的不记得了……这却也难怪”前田庆次可能是笑了笑,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是谁”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文章,就顺着他的话追问到。
“他是一个尾张人,在信长公上洛的那一年加入到最早的那支诸星骑兵里。后来因为在胜龙寺城击溃三好政康的战役中立了点小功劳,被我收为家臣……”前田庆次口气像是在讲故事,同时漫不经心地调整着手里的鱼竿。“他没什么特别的长处,武艺也很一般,不过人却很勤恳,总是踏踏实实地做自己的事情。用了大约15年的时间,他终于成为了一名足轻大将,原本是一个农民的他只怕这已经是最高理想了。可就是在四年前,东国讨伐战中他死在了安房,一个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的地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做梦经常会看见他们的脸”
“哦……”叫他这么一说我模模糊糊有了点儿印象,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但我是肯定记不起他的名字了,而且这样级别的一个武士战死现在根本不会通知我。
“他们每次都会在梦里提醒我,不能让他们白死”前田庆次继续讲到,鱼竿再次被插进了岩石里。“如果诸星家不能开设幕府,那么他们可就真的白死了。现在天下武士的心和一百多年前不一样了,上位公卿、左府大臣不过算个屁没有名义的强大武力必然无法持久,甚至二三十年后诸星家内部就会因名义不正开始分裂、崩溃,不要说什么我们现在的荣华富贵,就是那些普通将士用生命给妻儿换来的一点点生计也将不复存在。不论您今天怎样说也劝服不了我:这次会议上要是无法形成决议,那些反对甚至不表态的人一个也别想再活着回去”
“还是不要那么激进吧”他的话让我有些不寒而栗,公诸于世的白刃相向一直不是我的风格。“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全国的经济,越拖下去我们的优势就越明显。即便是拖到信清那一代也没什么了不起,再次动乱起来还有许多荒岛那样的人会死……”
“主公,您的锐气真是不行了”他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屑。“我记得您以前自己说过,越怕损失而瞻前顾后的人最后往往失去得更多”
“即便是我们自己这一方也一定会引起争议,毕竟这是一定会背负千古骂名的事情。可能会失去现在的大好局势,就比如以胜猛那样执着于大义的理念……”我还想争取一下。
“确实支持我这个作法的人不是很多,但那不过是顾虑您的立场。如果主公您支持的话,那么我们这一方的意见就会统一起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我的手上。“看看吧这就是胜猛给我的回信”
我接过那个信封,抽出信纸展开。
那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为天下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您不用亲自动手,一切恶名都由我来担负,您只要不干涉就行了”他紧紧盯住我说:“但就算您阻止我还是要这样干,除非您现在就把我杀了”
第六卷 谁家天下 78、仙芝的看法
“父亲大人殿下,我们告退了”满堂子女妻妾在面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
“你们都回去吧好好休息”我在正中的主位上挥了挥手,面前桌子上残余的宴席已经被撤去。
“是”得到了我回答后,众人在仙芝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看着面前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餐厅,我忽然感到有了几分孤寂,摇了摇头站起身,拉开一道小门走了出去。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会犯一些多愁善感的毛病,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和家里的人口不断增加,孤独的感觉却更多地冒出来。所谓“高处不胜寒”,可能这是所有上位者都会有的感觉。
过去共同出生如此的战友,很多话已经不会再对我说,家人们的爱也更多地掩藏在了敬畏当中。“君”,一个多么显赫的字眼,五伦当中仅仅排列在“天”和“地”之后,却死死地压住了一个“亲”字。“天”固然是虚无的,“地”一定是恒久的,可这个“君”同样需要人们仰望难以亲情触及。
我并不是想抱怨什么,因为这是客观事实抱怨也没用,归根结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又能够抱怨谁呢不过只要是人就会渴望心灵上的交流,这也是抑制不住的事情。
我穿过一条隐秘的走廊,又连续上了好几段曲曲折折的楼梯,终于来到一间小巧的精室,这里实际是书房里面的套间。因为书房很多时候也会用来招待客人,家具陈设不可避免地也会沾染一些尘世的浮躁,可我还是需要一个能够清净心情的地方,因而就有了这个地方。
我缓步来到那个精巧的木制小阳台上,海上充满潮湿气息富涵盐分的风扑面而来。天上青色穹宇中星星已经出来了大半,和远处石山町稠密的灯火交相辉映。
“不要多想了,即便是最坏地结果也比当年要好上百倍”拉了拉衣服我这样劝慰着自己。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谁”我忽然听到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一个人到这里躲轻闲了”仙芝从幽暗的黑影里走了出来,笑着对我说到。
“没什么,突然想来看看星星”我向边上措了措,给她腾出了一块地方。“记得过去在尾张的时候,没事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看星星。后来事情多了净是瞎忙,也就没那个心思了。现在手上的事情不多,脑子里的事情不少。反而又找回了当初的那种感觉”
“其实你完全不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凡事多听听竹中殿下他们地意见就是了”仙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握住了我的一只手。“诸星家能有今天的局面,各位殿下都立下了汗马功劳。既然创业依靠他们,守成自然也可以依靠他们,而他们自然还是会尽心竭力”
“能够依靠他们当然是好,但只怕是他们之间的意见也不统一,甚至和我的想法相左。就比如庆次……”我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掌中那只小手的温暖。只有在她面前我才可以完全放松心情,说任何话都不再有顾虑。
“你和竹中、蒲生殿下的思虑固然稳妥。但是前田殿下等人的担心也未必没有根据”听我说完后仙芝沉默了良久。然后抬起头轻轻地说到。“我想前田殿下他们是有些不安了,因为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在四下里捣乱。他们害怕一旦出现什么动荡,会让之前一切的努力付之东流。不过这也难怪。前田殿下他们都是神经较粗的人,还认识不到你地伟大……”
“伟大有多伟大”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她地手拉到面前拍了拍。
“至少比信长主公要伟大的多吧”她也笑了起来。
“你还真看得起我”我有些自嘲地笑到,没想到在她的心里我居然有这样高地位置。
她的话令我想起了织田信长,和他那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对于织田信长,我自始至终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甚至始终都不敢理直气壮地面对他。无论我的理念有多么先进,也无论我掌握了怎样的实力,织田信长那种视一切生命如蝼蚁的气势永远令我心惊胆战,因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对织田信长最为准确的一句评价就是:对织田信长来讲永远不用为选择忧虑。因为在他眼里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万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需要证明的话也可以,就是因为信长主公修建了安土,而你修筑了大阪”仙芝自信地说到。
“这也可以”我不仅哑然失效,“爱”有时果然是盲目的。“大阪城确实要比安土大上不少,但要把这作为依据恐怕还有待商酌。
你可不知道,虽然对大阪羡慕地人不在少数,但说我穷奢极侈诸星家两代而亡的可也大有人在“
“那些人鼠目寸光,我说得可不是这些”仙芝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黑暗中有如两颗闪烁的星星。“信长主公把安土城建在了斤江。所以他眼里、心中能装下的,就只是一个琵琶湖。而你把大阪选在了石山,所以你的胸怀已经可以囊括整个大海。叫你自己比较一下,两个人中谁更加有气魄”
“叫你这么一说,天下人岂不应该求着我来当这个征夷大将军才对”虽然依旧是玩笑的口吻,但我此刻的心里却是很感动。
“那是自然了”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仅出身一项就是个跨不过去的坎”我又叹了一口气,现实毕竟是现实。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仙芝沉吟了一下,然后认同地点了点头。“你之前在清州的时候并不是武士,这是很多人都知道地事情,编造一个出身固然也能做到,但毕竟会有很多漏斗。我们且不说武家很看重传承有序,仅就作为平、源子孙放弃身份去作商人,就足以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要是个僧侣还好说,可一个商人……”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不可闻。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这可不是编个故事那么简单”我靠在门框上仰起了头,看着满天的星星。星星也对我不停地眨着眼,但是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你……是真的很想当这个征夷大将军吗”片刻之后仙芝歪过头对我问到。
“是,非常想当”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她我没有必要隐瞒。“现在管理这个国家的是武士,那么要想名正言顺就得成为武士中的领袖,征夷大将军就是这样的一个名义。如果没有这样的名义,我和继承人对天下的管理始终就缺少点什么,我的一些作法也难以顺利推行”
“那前田殿下的意见,你就不想考虑一下吗”仙芝又问到。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走这步棋的”我感到有一些寒冷,从心里往外的冷。“如果这样作的话肯定会引起动乱,虽然我有把握打败他们,但因为人数众多难以彻底根除。或许我可以杀死那些大名,但杀死了一个,就会有三个他们的儿子,或者自称是他们儿子的人冒出来。在合战中击败他们又怎么样,他们会和他们的追随者们一起躲进山里水里。全日本到底有多少武士我不知道,但想来起码有五六万个,一旦我颠覆了他们心中的理念,那么至少会有三分之一坚定地站到我的对立面去。如果一个武士能找到五个不安分的农民追随他,那么在全国就会有我十万个敌人,最可怕的是这些人无法一举击溃,也没有一个共同的领袖让我收买。我实在不想再来一场南北朝的闹剧,这一定是会耽误我很多事……”
我不停地说了很多,就这么一直说着,直到月上中天。说的实在是太多了,结果我自己最后都吓了一跳,原来我的心里还有这么多话。我把所有的想法和计划都对她说了,甚至是那些最快也要在几十年后才可能开始执行的。我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说出来感觉胸口一下子畅快了许多。
仙芝就那么一直听着,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世界的中心,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尽管你说的这些我很多都不明白,但还是知道这是一个伟大的计划”我结束讲述又过了半天,仙芝才缓缓地说道:“但是要实现你的这些理想非常不容易,阻力既有数百年来在所有武士心中形成的理念,也有那些暂时隐去爪牙野心家的算计”
“你真是一语中的,要是能驱赶着所有大名替我压制来自底层的反弹就好了”我自我解嘲地笑到,并没有想过要她替我解决如此棘手的问题。
“我想……近期回清州去一趟”仙芝忽然低下头缓缓地说到。
“回清州为什么”我的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
“昨晚我梦到了爷爷,想回去给他扫墓”仙芝低声回答到。
“是该去一回了”我感到有些惭愧,最后一次替妙乐斋老人扫墓还是清州会议那一次。之后虽然也有几次路过清州,不过都已经是身不由己。“这时只怕我无法离开,还是去信催新八郎过来陪你去一趟吧”
“不用了,我知道你的难处”仙芝笑着对我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新八郎现在也是一方大名,还是留他在这里帮你一把吧”
第六卷 谁家天下 79、徐徐拉开的大幕上
天正十四年1586的七月,近畿与京都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名义上是祝贺上皇禅位和新皇登基,但实际上人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了其他地方,至少是那些聪明,有先见之明的人。
聚集大名参拜天皇,并不是一件必须的事,至少刚刚退位的正亲町上皇在登基的时候,就没有举行过类似的活动。当然,当时的客观环境也不允许,而且在一百多年来允许的时候反而只占了少数。
其实大名集体参拜天皇,也并不一定要在登基的时候,这方面并没有太硬性的规定。只要当政的武家觉得有这个必要,那么就可以来上这么一场,名目自然可以随便编上一个,至于来多少人就全看这个召集者“人品”的爆发程度了。
为了这次朝拜我早就开始了准备,经过一年的兴建聚乐第也在上个月完工了。这是一座占地广阔,极尽奢华的园林式建筑,格局和寺院有些相似,作为天皇出行时的行宫。
百余年的乱世颠覆了很多东西,但是既然已经恢复了安定,那么有些老规涂巨就还得找回来。在此次来到参加朝见的四百多个万石以上的大名里,九成以上都没有上殿资格,那么这样一座行宫就极为必要了。
所有大名都要先到大阪来,之后再由我率领着前往京都,这既是对我武家领袖地位的认可,也是源于对强大武力的臣服。不过这种臣服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仅仅是对于我诸星清氏个人的一种承认。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我之后天下大名对于我的继承人并没有什么法定的义务,如果这个继承人再是一个笨蛋的话,那么偌大的诸星家也完全可能被杯葛成无数的碎块。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地发生,我确实需要这个征夷大将军的名份,即便是为了将来消除这个制度,眼下我也需要掌握这个制度。
“所有人都来了吗”我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对着面前的四个人问到。此刻我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大战即将展开可我还没有布置妥帖,甚至秩序还有些混乱。
“基本上差不多了,至迟后天就会到齐”竹中半兵卫立刻回答到,这次的事情他是总负责。
“能来就好……就好……”我叨念着点了点头,看来至少没有谁敢于公开的抗拒我。
在日本已经很久没有达到过真正意义上的统一了,一个个大名领地就像是独立王国,中央的权威只能是建立在有多少大名认同上。事实上有好几个我想要处理地人至今没有下落,不用问也知道是让某些人藏匿起来了。这是一个无奈但必须面对的现实。至少在我改变某些东西之前。
“现在掌握的人有什么进展吗”我又静水幽狐说到,他的任务还是私下串联。
“情况还是不大好……”他苦恼地摇了摇头,嘴连着张了几张有些难以启齿。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他人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他的进度。
“有什么算什么,你先说说看吧”一看他这副样子我就知道了个大概,不过总得亲耳听他说说。
“也不全都是坏事,至少除本家出身的大名外,池田、尼子这样的传统盟友也保证全力支持”静水幽狐拿出一块手帕在头顶擦了一下,这种气氛使他感觉有些热。“另外有很多人态度暧昧,说出话来看似模伦两可。其实这已经很说明了问题。他们这些人非但没有支持主公的可能。甚至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会跳出来捣乱……”
“他们会怎么样直接出言抵制主公就任征夷大将军……咳、咳……吗”竹中半兵卫咳嗽了两声,右手抚胸问到。
“不会那么直接,依据我地经验会采取干扰地方法”静水幽狐摇了摇头。将手帕掖回到袖子里。“主公仁义之名传遍天下,他们可能就是想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最大的问题还是非平、源出身的问题。恐怕在我们说之前他们就会先开口,把主公大大地颂扬一番”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和我自己地猜测也差不多。老实说我自己对于这些问题也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四百年的时间并不能使人在政治斗争能力上有太多的借鉴。据某些历史学家考证:古罗马时期的政治辩论家,演说和雄辩水平要普遍高于现在的美国总统候选人
“事情确实有些难办,之前我也和静水殿下交换意见”蒲生氏乡接了上来,很是为难地搓着手。“我们虽然可以安排人首先提出主公出任征夷大将军的倡议,然后其他人再行响应。但是对方也可以反击这种倡议是陷主公于不义的行为,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场大辩论。一旦在天下大名的聚会上演变成了这种菜市场的吵闹局面,主公地声望也必将一落千丈”
静水幽狐垂下了头,竹中半兵卫也无话可说,现在的局面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角,无论是调头还是前进都不容易。
“岛津、伊达、大友这些人怎么说”纠缠于这个问题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我皱皱眉继续问到。
“他们说……他们说……”静水幽狐的头上又冒出了汗珠,不断在手里旋转着一串念珠。
“他们到底怎样表态”他越迟疑我就越着急,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会使一贯巧舌如簧的静水幽狐竟然犯起了口痴。
“按照主公的意思我用私人的名义进行了试探。但是他们的回答却令人有些啼笑皆非”他于苦笑当中带着几分气愤地说道:“这些人都拍着胸脯表示:受到主公的大恩一直无以为报,只要主公亲口说一句话他们一定万死不辞”
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即便现在是七月也显得不是很热,本该是一个午睡地好时候,可惜我们这几个人却坐在这里商量这让人倒胃口的事情。
我左手按着右手的指头,从最末的一节指骨缝隙里不住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右手按完了,又开始按左手。
另外四个人看着我,等我作出最后的决定。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难到居然会让我一筹莫展。难到我真的要和整个天下抗衡吗岛津、大友等人说得全是一些无用地屁话,要是我自己能开口哪里还用的着他们一件事情不亲身面对就不可能切实地感受到压力,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那部已经被改变了的历史中,“猴子”始终没能坐上那个位置。
人心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听起来也是虚无飘渺,但你一旦要是忽视它的话,那么很快就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惨重的代价。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和我此刻情形很是相似的人。他就是袁世凯
就是那样一个几乎掌握了中国全部武力的人,一个所有敌人全都消声匿迹地人,一个面对赞颂如山崩海啸而来的人,坐上皇帝的宝座看似是一件多么合情合理的事情,可就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这一切全都化为了泡影
对我现在的局面来讲,和那时的袁世凯是何其的相似,几乎已经听不到了任何反对的声音。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一件违逆数百年来人心理念的事情,我可没有信心去颠覆这样地社会伦理。现在最好地局面就是逼着所有的大名来上一场“劝进”。利用他们对各地的民意进行压制。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地话。那么我的处境就还赶不上袁世凯呢当然,如果能扭转天下大义的走向……
“主公……主公您怎么了”见我半天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发楞,竹中半兵卫有些担心地问到。
“哦……没有什么”我摇摇脑袋。把那些离奇古怪的想法赶了出去。“庆次那个家伙在干什么,不会又给我添什么麻烦吧”这是我另外担心的一件事。
“前田殿下好像还不死心,似乎在安排暗杀那些反对大名的事情”蒲生氏乡对着我一阵苦笑。“已经有些人对他表示了支持,并答应在那些大名返回路过自己领地时会派人暗中截杀。目前北陆道、山阳道应该都有了周密的布置,其他的人还在接触当中”
“帮忙、帮忙,真是越帮越忙,真不知到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我狠狠地骂了一句,可也无可奈何。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更加不br /></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