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天下之后,执掌朝廷政事的周公旦对于前来投奔的人,尚且挽发倒履相迎。当今天下并未平定,四海之内颇多妄佞之辈弹正忠殿下是任重而道远,正当励精图治厚积博发,怎么可能无端杀戮前来归顺的人呢您既然有匡正天下的志向,又怎么会没有包容四海的胸襟呢”
“你的话似乎有些道理……”织田信长用折扇在桌面上敲了敲。“但……你可是要知道:你的身份是人质,一旦你的祖父和父亲谋反你可是随时可能送命的你家是六角家的累世重臣,你祖父和父亲归顺我也许只是权宜之计。你既然敢冒天下之绝险来到我这里,对你家里人的心意是否真的了解呢”
“请问殿下,您……”鹤千代抬起了那张文静清秀的脸直视着织田信长。“是否允许我讲实话吗”
“当然”织田信长不解的回答。“不然我何必要问你呢”
“既然如此……”鹤千代语气亲切的缓缓说:“我不知道”听了这个回答我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可他却好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织田信长显然也被他的答案搞懵了。“你不知道就敢来当人质”
“请问殿下,您认为谋反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呢”鹤千代反问到。
“谋反嘛……”织田信长稍稍想了一下。“谋反是事关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国家最为重要和机密的事情,因为一旦成功就将异军突起飞黄腾达,而一旦失败也会身死族灭国破家亡这两种事情的例证都是屡见不鲜,任何一个人都会明白谋反意味着什么,只要他还是个思维健全的人”
“殿下所言极是”鹤千代俯身一礼。“既然如此,殿下您是否会和一个10岁的孩子商量这么重要的事情呢哪怕他是您的骨肉至亲”
“这……”织田信长当场愣在了那里,我也不禁愕然。是啊一番谈话使我们两个都不知不觉忘记了他的年龄,可他确实只是一个10岁的小孩而已。由此而观,眼前的这个孩子不但具有非凡的智慧,而同时却不像其他天才儿童那样妄自尊大,他非常清除自己所处的位置同时又时刻不忘利用这一点来为自己牟取优势。“哈、哈、哈……”织田信长仰天大笑。“不错、不错,你果然有些意思你放心吧,即便你的祖父和父亲有什么无心之失,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会从轻处理的”
“主公对你们蒲生家如此宽大,还不赶快道谢”我在一边煽风点火到。
“谢弹正忠殿下大恩”鹤千代伏地叩拜。
“好、好、……”织田信长喜形于色频频点头。
“其实,刚才主公只是想试试你……”我顺着话音继续说:“主公其实是很关照你们蒲生家的你来之前,主公还怕你和其他人质呆在一起太拘束,而把你交给我照管呢”
“不知大人是……”
“在下是织田家的部将诸星清氏”我自我介绍到。
“原来您就是大破三好政康军的诸星大人啊那今后就请您……”鹤千代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也知道我的“威名”。
“你先等等”织田信长这时突然打断了我的自说自话。“刚才不是还没说定吗”
“您怎么刚说完就不认呢”我皱着眉头说到,跟着又凑近他说:“再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这么忙对于他以后的发展未必照顾得过来,还是我让竹中他们带带他的好”
“那好吧”织田信长想了半天终于答应了,但又不放心的说:“他学成之后你可要还给我呦”
“那是自然”我一口答应到。只是我忘了告诉他一句古话:“活到老,学到老。”
第二卷 纷乱的近畿 23、近畿群雄
“真是热闹啊”我扫视着这间宽敞的院落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些日子,我在京都里过着逍遥悠闲的日子,不但搬入了一处大房子还不时的受到宴请,看来当“名人”的感觉真是不错确实向中村一氏和堀秀政说得那样,自从胜龙寺之战后我在京都的声名大振,不过……我惊异的发现在这个时代居然也有“狗仔队”不知是谁那么有本事,他竟然能够把我当年卖栗子的陈芝麻烂谷子都掏了出来,这使我在“将鬼”之后又有了个“栗子大将”的称号。不过这也不错虽然庆次他们几个认为有失威严,但我觉得至少显得温馨了不少,人们看我的眼神不再像是个鬼怪了。在这种情形中我一度打算把仙芝和莺接来,可后来想象还是算了,谁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又会开战,将军的发作也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织田信长的封赏大概定了柴田胜家受封长光寺城知行五万石,管理南近江东部;丹羽长秀受封佐和山城知行五万石,管理南近江西部;明智光秀筑坂本城知行三万石,管理南近江中部;森可成筑宇佐山城,守卫京都通往北陆道的咽喉。这次我的职位并没有被提升还只是部将,织田信长的解释是我刚升任部将一年多还不适合晋级,为了补偿我的损失他给了我一块极为富庶繁华的领地山城国京都之北20里处紧邻琵琶湖的桂川口城,知行五千石,并且替我在朝廷申请了个官职,不久也将下达正式的诏命。我原本想这就过去看看安排一番,但织田信长又准备了一场茶会要所有人都参加,我只得把村井贞胜从鲤馆招来先派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空气里很是有些凉意。在这种天气里本来是不适合举行茶会这种大型户外活动的,但由于织田信长急于表现在近畿的人望,也加之新近得了今井宗久他们献来的几件茶具,就摆上了这个“大场面”。近畿的大名们在信长的召唤下都赶来了,同时也有不少公卿参加,只是足利义昭这个“大将军”却意外的没有出席。
这里的人我绝大多数都不认识,所以目光只是在他们的脸上扫过而已。突然,一个和尚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其实他我也不认识,只是这个和尚让人感觉有些“各色”而已。我不是没见过和尚,来到这个时代后我已经见过不少和尚了,而且我还认识朝山日乘,但却从来没有让人感觉如此市侩的和尚说这话你可别误会,并不是他的穿着很庸俗化,相反他穿的很是高雅华美:一件月白色细布僧衣,一袭紫罗袈裟,一挂碧绿的一百零八罗汉翡翠念珠,新剃的头上法印清晰,脸上的皮肤也是溜光水滑。我说得是他的气质,完全可以说是j商、弄臣、神棍的结合体,脸上的神情则是阿谀、谄媚、伪善的集中体现,他此刻正和三个武士在那里谈笑风生。
那几个人倒还是比较一般的,两个上了些年纪的平稳持重的,只是那个年轻些、粗旷些的好像有点阴沉。
“看来佛门还真是良莠不齐啊”我感慨了一句就开始打量这座院子。这是一所寺院的庭园,规模不大但也决不算小,整个格局充满了平安时代清幽的风格。我发觉日本的庭园很少有草本的花卉,多是木本而且是乔木类型的花木,修剪精制的松柏也很多。我忽然在一个架子上发现了盆松树盆景,造型十分的奇特而古朴。“有些意思……”我退后了几步,想看一看远观的效果。
“啊”在身后的一声大叫之后,我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老者站在我的身后,他正揉着自己的左脚,样子好像十分的痛苦。
“您……没事吧”我尴尬的说到,十分明显是我踩了他的脚。
“没……没什么事,是我一时走路没有注意”他大度的安慰着我,同时好像为了证明似的活动了一下那只脚。
“您还是坐下来歇歇吧”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然去找个医生看看”
“真的没关系作为一个武士如果这点小事都受不了,那还怎么上战场啊”说完他就爽朗的笑了起来。
“看您说得……”我不好意思的说到,接着我们两个人就聊了起来。这是一个衣着朴素的武士,黑红的脸膛显得十分憨厚,五官的轮廓也是粗线条的造型,前顶已经有些微秃,说话温和而风趣,如果不是穿着武士服你绝对会把他当作一个慈祥的乡间长者。唯一有些破坏形象的就是左颊上的一道伤疤,那应该是奋勇作战的“纪念”。其实说他是长者也不很确切,通过一番谈话我发觉他的实际年龄可能还不到50岁。
“不知大人的尊姓大名,在下再来京都时一定前往拜访”老武士说到。
“欢迎之至,只是在下在京都也待不了几天了”我笑着回答。“在下名叫诸星清氏,不久即将奉弹正忠殿下之命调往它处……”
“原来您就是诸星大人啊”听到我的名字他明显一惊。“在下可真是失礼了在下还有些事情暂时失陪了,一旦得空一定登门请教”
“您不必客气,在下自当恭候”我说完后施了一礼,然后他就带着有些惊异的眼神离开了。“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看着他的背影我自言自语到。由于他没有主动说,我也不好失礼的去问长者的姓名。
“一个多月不见,你倒是越来越风光了”这时池田恒兴突然出现并向我走了过来。
“你小子最近钻到哪个老鼠洞里去了居然藏得这么深”我笑着打趣到。自打一回京都我就找过他,可却没有找到,而且谁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没办法”他有气无力的说到。“我去给主公当密使了这些日子东奔西走的,不但吃不好睡不好,而且还得担惊受怕……”
“原来是这样”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问题。“也就是说我在玩命的时候你在忙着吃请受贿,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被你发现了”他嘿嘿笑着说。“不过你也不错啊一夜成名,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
“少得了便宜卖乖”我打断了他的吹捧。“那是谁”我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庸俗的和尚。
“那是池田胜正和伊丹亲兴”池田恒兴看了一眼后说到,不过他显然误会了我的所指。
“是他们啊”我有些意外这两个摄津守护也来了。“那个年轻的是谁他好像不太高兴嘛”
“他被你摆了一道自然不会高兴”池田恒兴抿着嘴笑到。“他就是荒木村重”
“那个和尚呢”我惊异于一下见到了这么多“名人”。
“筒井顺庆啊”池田恒兴扫了一眼说到。
这时,我忽然看见了那个慈祥的老武士。“那位是谁”我又问到。
“连他你都不认识”池田恒兴惊奇的望着我。“他就是曾经的幕府执政松永久秀”
“啊”我惊呼了一声,有了一种毒蛇掉进脖领子的感觉……
第二卷 纷乱的近畿 24、桂川口城
“好漂亮啊”岛胜猛赞美到,同时大口呼吸着湖边山林中的清新空气。
“不错一番浴血奋战也算值了”山中鹿之介深有同感的点头说到。只见在浩淼的琵琶湖畔,桂川河的水流缓缓注入,边上一座树木繁茂的小山上一座小城掩映其间。这座城堡只有一个天守阁,规模实在不能算大,但在高于三丈的城垣上白墙蓝瓦的搭配显得异常精致。虽然三月的天气里稀落的树叶使眼前的美景打了一些折扣,但即便如此也算是一番山野胜境了
桂川口城原是由一位武将化的公卿建造的,不过很快随着这个家族的被淘汰也归于了荒弃。五个月前我接手的时候,除了城垣还算完整外其它的都已破败不堪,我只得大力着手整修,吉田宗忠和长谷川宗仁帮了不少忙。我深知此地随时可能发生激烈的战事,所以丝毫也不敢马唬,不止设施极为完备,就连白粉下的城墙也没敢用砖,而是用糯米汤汁混合鸡蛋清灌浆垒筑的花岗岩石方。由于依然没有什么正式的安排,我在确认了筑城计划后留下村井贞胜负责监督和领内的民事,自己则返回了岐埠城。前田庆次有些舍不得京都的繁华,我就把他和才藏留在了这里,命令他们招募一支为数2000的长枪足轻部队。织田信长最近派出驻守的武将都没有拨给队伍,而是要求自己负担,尽管对于只有区区不足8000石领地的我有些不近情理,但为了自己和大家的安全起见也只有忍痛照办了
岐埠的4个多月生活是在梦幻般的幸福中度过的,小别之后更加体会到了家庭的温馨,仙芝和莺的温柔体贴、宛转承欢总是令我兴奋莫名,一岁左右呀呀学语的仙鲤丸一声“爸爸”的呼唤就叫我激动不已……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来去匆匆,不久我就不得不返回了京都。
在经历了政权更迭初期的忙乱后,朝廷的工作已经逐步回到了正轨,除三四位和三好家过从甚密的公卿去职引退外并没有太大的变动。这时我得到通知,朝廷封官的诏命将于近日发出,叫我作些准备,加上村井贞胜也来信说桂川口城已经竣工,我就带上了全班人马来到了这里。
“你们的要求还真是低啊”前田庆次风风凉凉的说到。由于一直待在附近,所以他看到这座城堡并不如何赞叹。
“你是说这里不好吗”岛胜猛奇怪的问。
“当然”前田庆次理所当然的回答。“这里实在是太小了就凭我们的功绩,起码也要拿到观音寺城……”
“切”这回就连可儿才藏都对他的痴人说梦嗤之以鼻。
我们一行人带马前行,缓缓上了山道,初春的山林已经带上了些许的绿色。
“欢迎大人您的驾临”在城门口我们遇到了村井贞胜率领的迎接队伍。
“恭迎殿下驾临”他身后的一大群人一齐说到。
“这些都是……”我指着那群人对村井贞胜问到。
“这几位是附近十个村子的庄头”随着他的手指一比,前排的十几个人一齐对我施礼。“……后面的这些是部分已经学成,从堺町归来的人员”这回是二十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哦……”我微一颔首。这些庄头年纪大多不轻了,应该是在各村有威望的家族长者,到底是富庶的琵琶湖地区,经过这十几年相对安稳的环境已经得到了相当大的休养生息,这从他们的衣着气色就能够看出,想来不用我太操心了那些少年倒是我的一个意外,不过想想时间也已经两年多了,由此我为自己设计的舒适生活也可以开始了。“大家都辛苦了,我们进去说吧”说着我下马走入了城门。按一般诸侯的惯例,我是应该骑马入城到天守阁外的,但我实在觉得这么一大堆人步行跟着不自在再说我也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毕竟以后许多细小的事情还要靠他们。
在城中我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听着村井贞胜的介绍,慢慢的对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有一句话真是让前田庆次说着了,这里真的是非常小那2000足轻搬进来后这里就被挤满了,看来这里作为一个疗养度假地倒是不错,一番作为那是别想了
不久我们就来到了天守阁,这是一座十五丈见方,四层结构的木石建筑,虽不宏伟却还气派。内部的装潢是通过吉田宗忠和津田宗及的关系请几位著名画家搞的,尽管比不上岐埠之类大城的豪华却显得很是高雅。最主要的是这里的一切极为符合我眼下的身份,所以我很是满意。
“……基本的情形就是这个样子了”村井贞胜终于把这里的情况说完了,其间那些庄头们也不时补充了些自己那里独特的事情。
“很好,我对大家努力取得的成绩非常满意”我不住的点头赞到。“……我希望各位今后继续为诸星家的兴旺尽一份力现在春耕的工作已经全面展开,这可是关系到全体领民一年生计的大事,绝对马唬不得诸位请相信,我是不会亏待大家的辛劳的”
“请殿下放心,我们自当竭诚效忠”那些庄头做过保证后就一起告辞了。
“贞胜,这些小家伙们学得怎么样了”看着这些几年前还在田间的辛勤劳作的农家少年,如今却个个成了文雅白净的“专业人士”,我不禁心中升起了一丝欣慰。
“他们的手艺都很是不错”村井贞胜也是一腔兴奋。“……我已经试过他们了,都是有了一些本事今天来得都是男子,还有大约二十个女孩子没来晋见。这次回来的主要是学习厨艺、畜牧、礼仪家事等专业的,当初我送他们到堺町的时候擅自做了些变动,分了十几个人分别去学习明国厨艺、园林建造、世家礼法等技艺,这也是为了大人您将来地位的提升预先作些准备如今只有十来个学习酿造、勾兑、南蛮历法算术的,因为较不易掌握所以还没有回来”
“你作的非常好”我的确很满意,连一些我没想到的他都作了,这确实很不容易。“还有一件事你要准备一下”我想起了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几天之后朝廷的颁诏钦差就将抵达,你要预先安排好接待的步骤”
“大人”村井贞胜面现难色。“以目前大人的财力和能力无论要求如何丰盛都不难做到,但……接待钦差必依礼法,而朝廷近些年已经很少往外派出正式的钦差了,即便是封受官职也只是在京都把任命书交给前来的使者了事请恕在下才疏学浅,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准备”
“这……”我把目光看向竹中半兵卫,他可是博览群书的。
“哦……斋藤家是浪人出身,发迹不过两代加之美浓一直动乱不止,所以我也没见过朝廷的钦差”竹中半兵卫尴尬的说到。
“主公我也没办法……”注意到我的目光扫过长野业正无奈的说到。“长野家只不过是国人众,服侍的上杉家虽是名门但我们却不是近臣,所以我也没见过钦差”
“这可怎么办……”我喃喃自语到。
“主公请等一下”竹中半兵卫突然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本书又走了回来。“主公您请看看这个”
“藤原太政卿赖通公东行起居注……”我接过半兵卫递过来的书念着上面的名字。“就照这个来吧”我把书又交给了村井贞胜。“都是钦差出行,想来不会差的太多……”我想着。
第二卷 纷乱的近畿 25、雅痞公卿上
“朕近闻,有东国武士诸星清氏者,忠义果敢……”在我们的盼望下,“天使”终于降临了桂川口城,此刻他正站在大厅正中的位置上,拉着古典宫廷式的尖细长音在宣读天皇的圣旨。
我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聆听着这“天降纶音”,可心里却在想着一件事。自打这个公卿一下车我就觉得有些别扭,一时还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这个人名叫正亲町季秀,官拜从三位权中纳言,是个在朝廷里没什么名气的人物。我说他别扭并不是指他长得丑,不是的虽然他谈不上是英俊,但也算是平头正脸了,只是……他不像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公卿。我抬了抬头,又认真对他作了一番打量。立乌帽、朝服……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他的脸上没敷白粉,牙齿也没有染黑,仔细再看居然连朝服也是改动过的朝服的大袖被在肘弯的位置上收紧了一些,这就使原本的“筒袖”变成了飘飘洒洒的“喇叭口”,这还真是一种大胆的创意啊
“……今授予从六位兵部大丞之职,望其恪尽忠义勿负朕望”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钦差结束了宣读。
“臣必不负皇恩”施过礼后我过了他手中的圣旨。“请阁下先到后面沐浴休息一下,我已经为您安排……”
“兵部丞大人不必客套了”正亲町季秀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我的陈述,不知为什么自一见面来他就显得很不高兴。“这里距京都不过20里,用过午饭后本卿就要回去了”
“阁下不小住几日吗”我对他的这个决定颇感意外,这并不符合我听到的惯例。
“不必了”这回他干脆把我的官职都省略掉了。“……大人是名震近畿的猛将,织田弹正忠殿下必是多有倚重,本卿就不再多做打扰了”
“阁下果然忧心国事,堪为我等楷模”面子上的恭维我是从不会吝惜的,啪啪拍了两下手后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侍从。“阁下的午餐准备好了吗”
“已经齐备了”他恭恭敬敬的躬身回答。
“阁下……”我又对正亲町季秀说:“您一路辛苦了在下无以回报,在后堂略备薄酒,还请您能够不吝赏光”
“好,那就走吧”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嘶”我清晰的听到了他深深的吸气声。村井贞胜确实是个能干的人,在不知道钦差确切到达日期的情况下,不但准备出了标准的筵席材料,而且绝对的精细要知道按照礼仪的规定菜式百分之九十以上用到了鱼类,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海鱼,在这远离海岸的琵琶湖畔经常保持着二十种以上的新鲜海鱼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请阁下入席”我向主位上的一桌作了个了请的手势。
“哦……哦,兵部丞大人实在……实在是太破费了”正亲町季秀惊愕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正常,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和蔼亲切了起来。他走上正中的位子坐了下来,又向我招了一下手。“接触的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了其实我是一个不那么讲究规矩的人,在我面前不必太过拘谨”
“阁下太谦了”对于他的突然转变我一时不太适应,所以反而有点更加谨慎。“大人身居高位乃朝廷柱石,在下不过一介……”
“朝廷根本自己就立不住,要我这根柱石又有什么用”他撇着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我和菊亭晴季那些家伙可不一样,明明家里饿得耗子都跑了却还一天到晚装大个的,没有实力作后盾的高贵有个屁用”
“阁下诙谐……”他的表现实在是让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一下……”正亲町季秀忽然说到。“你们织田家的武士收入差距很大吗我怎么听上次去长光寺城向柴田胜家传旨的中御门宣教回来说,那个柴田的款待实在是差劲极了,简直就是乡巴佬”
“柴田大人的事情我并不是太清楚……”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一开始会有那种态度。“其实我并不是尾张的世家,和他的交往也不是很多但在下本身也是没作什么,只是依照成例……”
“成例什么成例”他惊讶的问到。“原来如此哈、哈、哈、……”看到我递过去的那本书他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我心虚的问到。
“兵部丞大人可能不太清楚……”他止住笑开始给我解释了起来。“钦差实际上分很多种,除了品级的不同外担负什么样的使命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最为重要的是代天巡狩,这种钦差能够代替天皇处理一切事务。再往下是特命全权,这种钦差的权力被限制在某一个方面。第三种是专折奏事,他的任务主要是了解、参与具体某事。最后才是传诏钦差,只不过是个上传下达的人而已向这本书里说得藤原赖通,不但他本人是正一位的太政大臣兼任摄政关白,而且是在朝廷全盛时期以代天巡狩名义的正式出巡,各地接待的标准几乎和天皇差不多了再说现在是什么世道,你居然会拿我和他去比”
“哦……”我一时哑口无言,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不过嘛……”他斜着眼睛看了看我。“虽说你是误会了,但从中也不难看出你的实力非同小可你知道吗两年前我到越前去调解朝仓家和加贺一向宗的领地纠纷,当时担负的使命可比现在重要多了朝仓义景摆出的酒宴连你的一半都不到。他可是拥有50万石领地的大诸侯,而且一向以乐于接待朝廷公卿而闻名。虽然不能说一顿饭就说明一切,但由小见大也可知一斑了”
我看了看正亲町季秀面前桌子上足足三十几个大小不等的碗碟不禁苦笑。“倒显得我像暴发户一样”
“暴发户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只是有些事你也确实该逐步了解……”接着,他就替我普及起了朝廷常识。我感觉他是个很直爽的人,并非是完全唯利所动。“真舒服啊”酒足饭饱之后他毫无形象的仰倒在地上。“这些是什么”他突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酒,主要是南蛮来的酒”我指着那个装满瓶瓶罐罐的大玻璃酒柜对他说到。
“这些都是这么多”他指着一个绿色摩沙细颈瓶子问:“这是什么酒”
“色雷斯酒,来自西班牙”
“这个”
“波尔多酒,来自法兰西”
“那这个呢”
“勃艮第酒,也是来自法兰西”
“……”
“……”
“你既然有这么多南蛮酒,一定也有南蛮厨师吧”他最后问到。“晚饭我们就吃南蛮餐好不好”
“您不是说要回去吗”我疑惑的问到。
“谁说要回去了你一定是听错了”他狡辩着。
“请您用南蛮餐我倒是没有什么”我犹豫着。“可朝廷的礼法……”
“现在的朝廷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还能挑什么”他凑近我说:“怎么样让我也见识见识”
冬天里的熊:这个正亲町既不是正亲町三条家这家人我以后会写到也不是正亲町天皇的什么亲戚,之所以写他是因为他这个人很是仗义,本能寺之变时居然跑到二条城去救皇太子,他的二儿子也是死于大阪夏之阵。另外,正式的软木塞和玻璃瓶装葡萄酒最早出现在1630年的法国,这个时期还不存在,我在这里如此写只是为了烘托气氛。
第二卷 纷乱的近畿 26、雅痞公卿下
晚宴是在大约8点左右举行的,按照正亲町季秀的要求摆上了一桌欧式席面。油浸鸭腿、松露鹅肝、腓利牛排、青橘汁配牡蛎日本实在找不到柠檬、红酒焖烧比目鱼、……,在顺序上还是遵照日本的习惯整批上的,同时还把筷子和刀叉摆在了一起,蘑菇浓汤也是在最后上来的。
“诸星老弟,想不到南蛮菜肴也是如此的美味啊”正亲町季秀感慨的说到,而一番酒肉之后对我的称呼也变成了“老弟”。他缓缓拿起一块小点心放在嘴里嚼着,此刻我们正享用着饭后的甜食,由于没准备我不太喜欢的咖啡所以喝得是极浓的红茶。“这是什么东西”
“核桃粘”我看了看说到。“是把核桃仁用油炸过后淋上蜂蜜,再风干制作而成的。”
“还真是别出心裁啊,也真是够奢侈的比起盛世的宫廷也是不需多让。”他羡慕的感慨到。“……所以我一向认为,虽然不必像菊亭晴季那么痴迷于南蛮物品,但也不该如山科言继一般古板,把南蛮人都看成了茹毛饮血的妖怪对了,平时你也是经常这样的宴饮吗”
“那怎么可能”我笑着回答到。
“不错”他点点头说:“我想也是这样的。”
“就是啊”我赞同的说:“我的肠胃本来就偏弱,这么油腻的东西常吃怎么受得了,十天半月来一次也就可以了就我本人来说还是喜欢明国菜肴,尤其是淮阳和齐鲁流派的风格,比如:清蒸桂鱼、叫化子鸡、葱烧海参、蟹粉狮子头、一品燕翅、……您您没事吧”正说着我突然发现他呈现出一种雷击了的状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钦差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好交代。
“要不然……”正亲町季秀好不容易摆脱了震惊状态,却说出了一句叫我陷入其中的话。“我辞去官职,到你这里来当门客吧”
“您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我脸色愕然的问到。“您可是名门藤原氏的后裔,出身羽林门迹的上位公卿,朝廷从三位……”
“乱世公卿不如鸡,天皇御葬无人理。哼、哼,不要说羽林了,就是摄关家又能如何”他无可奈何的哼了两声。“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来的时候不高兴吗”
我默然无语的摇了摇头。
“告诉你,我当时真是以为这次是白忙了一趟呢”他郑重其事的说到。“上次中御门宣教回来一说到长光寺城去的情况,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以为你们织田家只是一些凭借武力取得权势的乡野武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出来传旨也就没多少好处了可最近的活动都是围绕织田家在进行的,这就将直接影响大家的生计,不少人一想到此就开始了头疼。这次我抓阄得到差事后……”
“抓阄”我惊奇的叫出了声。
“当然是抓阄了,不然你以为差事是怎么分配的”正亲町季秀理直气壮的反问到。“如果所有差事都归了一个人,其他人岂非都要饿死了除非是某些特别重大的事情外,别的差事都是由大家抓阄决定的,而且得到一次后,后面的三次就不能参与抓阄了。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原以为这次赶上传旨这么个小活儿,而且你在织田家里的职位还不如那个柴田胜家,自然这趟是耽误了一次,一年里只怕都要勒紧腰带了”
“您倒真是诚实”我苦笑着说:“你就不怕我了解了实际的行情,把礼物的规格降低吗”
“自然不会”他想也不想的说到。“任何人的性格都有一定的路数,像吝啬的人不会突然变得慷慨一样,慷慨的人也是无法一下子习惯吝啬的如果现在还不能把这个掌握纯熟,那我这么多年的公卿岂不是白干了”
“照您这么说外派应该是很有油水的工作了”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为什么前几年外放的钦差那么少”
“没有路费啊”他端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完了还舔舔嘴唇。“世道乱时路上没人接待,恐怕到不了地方就要饿死了”
听到这话我好奇的问:“你们就没有俸禄吗”
“前几年没有,这五六年开始恢复了”正亲町季秀点头承认到。“但怎么也比不上你们武士,只要一动刀枪金银就滚滚而来了”
“阁下您可不能这么说”我急忙分辨到。“打仗可是提着脑袋的事情,打败了自然是粉身碎骨。即便是打胜了,靠的还不是手中的武力可没有封赏谁会替你玩命总得打下块地盘才有饭吃吧一旦有了这块领地,又会时时刻刻有人算计你,就得花更多的钱、养更多的手下、打更大的地盘哪比得上你们公卿,凭着一个祖传的姓氏就有饭吃”
“你再这么说话,我就拿眼泪滋你”正亲町季秀说这话时仿佛眼泪真的要喷涌而出。“你想知道我们公卿的俸禄有多少吗什么不想不想我也要告诉你”他强买强卖的嚷嚷到。“正一位的公卿俸禄为一年10石,明白这是什么概念吗就是说太政大臣、摄政关白和你的亲兵拿一个价钱,至于我一年则只有3石这回清楚了吧公卿们不受贿根本就活不下去,而光有品级没有官职的公卿谁也不会去理睬他,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去替大名们当食客的原因了”
“那也不必要挑我吧”我玩笑着说:“我在织田家不过是个部将,所有知行还不到8000石,论品级是个无权上殿不入流的小官,您给我来当门客要求未免太低了吧”
“说这话老弟你就太不厚道了”他摇头说到。“就像织田殿下不会止步于京都一样,你也不会止步于部将;说到领地,你难道真是指着这区区8000石吗8000石能维持你如此奢华的生活这话说出来恐怕你自己都骗不了吧官小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拿你现在的生活去换,近卫前久未必会吝惜那个太政大臣”
“得了你还是饶了我吧”我急忙着说到。“现在我就够招眼的了,您再过来信长殿下恐怕立刻就得赐我剖腹了”
“这倒是真的”正亲町季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织田殿下确是个不一般的人我原以为他也会像别人一样,一入京就替自己申请个官职,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后来我才明白,就像他不愿接受管领、副将军一样,他是不会屈就于足利义昭之下的官职的,而现在这样的条件并不成熟反是现在这样,倒好像是没有私心的样子”
“嗯”我惊诧于他居然有这样的政治敏感性。
“不然……我把长女嫁给你吧”
“噗……咳、咳、……”他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吓得我把酒呛br /></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