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此刻在山谷里蔓延开来,虽看不见,但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
离开这些血腥气,即使远方是黑暗,杨牧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疾行在路上,山风吹的衣服猎猎作响,杨牧觉得那些死去的人都跟在后面,张牙舞爪的。
他还记得来的道路,就在几个小时前走的,但却不愿意在走那条路。那个小镇就在东南方,稍微辨认了下方向,他就向那里疾驰而去了。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以及刚刚死去的不曾消散的冤魂——不管作恶与否,死去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并非死有余辜。
所以,杨牧想到一个有人的地方去,尽管那里可能并不比这里太平。
晨露沾湿了衣襟,明月也渐渐隐去,黑暗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此刻的小镇大街还没几个人,只有忙着做生意的人在匆匆的走着,还有那并不安分的小孩在开心的大哭着。杨牧走在大街上,看着身边匆匆而过的生意人,有挑着担子赶往菜市场的,也有架起油锅准备炸油条的,还有那香喷喷的混沌和牛肉面,此刻已经散发着诱人的气味在呼呼着人们去照顾那里的生意了。
这是很平凡的景象,平凡的让很多人都厌倦了。
杨牧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经历过生死的人总是向往平淡,这在常人看来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小镇生活,却让他心生向往。
若是能在这小镇上生活,即使是像他们一样早起摆摊,每天看看那些平凡可爱的人吃的满嘴是油,应该也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吧。也许有一天,我还真说不定会去街边摆摊的,杨牧在心里想着。
快乐的时光就像少女的贞操,似乎有很多人都想着把它拿走。
渐渐的街边的人多了起来,随着太阳的升起,不仅温度高了,街上也热闹了起来。此时正是吃早饭的时间,摸摸肚子,感觉到有点饿了,杨牧随意的看了一眼,就进了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饭店。
在大门边,热气腾腾的包子正源源不断的被人买走。看来老板的生意真不错啊,只是可怜了旁边的那家颇有气势的饭店,为何去的人就那么少呢,杨牧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也许是它装饰的太好了,平常人吃不起吧。
走进大门,里面差不多坐满了人,唯有角落里还剩下一张桌子,杨牧毫不在意的走过去坐了下来。店小二就像门口那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顺带着还有股包子味。
“客官,想吃点什么?”
“看大家都在吃包子,想来包子应该不错,给我来几个包子吧,顺便再来碗豆腐脑。”
“好咧,客官,您稍等,马上就到。”
没等多久,散发着香气的大肉包就被送了上来,咬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不仅多汁,而且口感也不错。
随着鲜嫩的肉包进入肚子,杨牧的心情显然也好了起来,刚刚吃了好吃的东西,相信每个人的心情都会好起来的。
忽然一声惊呼从马路上传来,接着便听到了一个像公鸭般的嗓子喊出了一句“杀人啦”。这声音充满了害怕和恐惧,倒和一只公鸭被五百只母鸭蹂躏了一晚上很是贴近。
小镇的生活本就太平,人们也天性善良,何曾见过杀人,要说杀猪还行。蓦然的有人在追杀别人,刚开始的恐惧可想而知了。
又来了么,只是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不嫌过分么,杨牧冷哼一声,继续吃起那美味的包子。任你天翻地覆,我自岿然不动,既然是想要杀我,那成,我等着你。
短暂的恐惧后,作鸟兽散的人群突然发现来者虽然凶残,但并非冲自己而来,于是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起来。
在厮杀的是两个人,一个满脸横肉,黑黑的络腮胡子长满了该长的地方,连那些不该长的地方,也是生意盎然,身材高大,结实的肌肉像钢板一样反射着光。此人生的人高马大,给人一副孔武有力的感觉,不过可惜的是他不是追杀者,而是像一条惊慌失措的狗。
追杀的人很矮,甚至不到那汉子的胳肢窝,他很瘦,全身的肉加起来可能也就那汉子的一条大腿重,他还很弱,至少人们看到的第一眼是这种感觉,因为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走似的。他的相貌也很普通,是那种你看了第一眼绝没有兴趣去看第二眼的人,倒不是因为丑,若是仔细看的话,或者说要是遮住其他部位单独看眼睛或者鼻子,其实还是很精致的。
但所有的都组合到一起,就显得尤为普通了,普通到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毫不起眼。
他们打架的招式也毫不花哨,都是真刀真枪的干,两人像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用的都是拼命的招式。追杀的人虽然瘦小,但力气却没有落下,甚至比那大汉还要大,一招力劈华山用的是虎虎生威,在两人的兵器接触时,必定会是火星四溅。
人群里时不时的爆发出惊呼声。生于斯,死于斯,淳朴祥和的生活的另一种说法就是世面见的少,此刻见到这么精彩的生死之斗,一个个长大了嘴巴,看的是津津有味。
生死是他们的,作为看客关心的只是他们打斗的精彩程度。
“王蛮子,你为何要紧紧相逼,那东西是我祖辈传下来的,虽然你的东西也很珍贵,但祖宗的东西,我再不孝也不会拿来换的,你追了我三天三夜了,我对你已经再三忍让,再这样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大汉满脸的无奈,恨恨的说道。
“李礼,那东西为何不肯给我,告诉你,也就只有我有这爱好,才会要你的东西,况且我又不是白要你的,给你的夜明珠,世间绝不会超过十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的把东西给我,从此以后再不骚扰你。”王蛮子也是满腹的不开心,为了追他可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随意修剪,更何况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要是没了以后我怎么还有脸面下去面对列祖列宗。此事我万难答应,既然你苦苦相逼,我也只有以死相拼了。”李礼见对方说不通,终于下了狠心,招式越发的毒辣,全然的豁了出去,但求最大效率的进攻,浑身空门大露。
“你知道我的癖好,自从知道你这有哪东西之后,我表现出来的诚意还不够么。你定要我杀上你李家堡,才会就范么。”王蛮子满面的委屈,也是恨恨的说道。
两人的打斗就像浪子闯入了寡妇的房间,激烈、亢奋,但结束的也快。他们的实力相差不多,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打斗,精力体力早就到了一个极限,此番生死搏斗,是拿生命里的潜力来相争。最终,也只落的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两人躺在地上,嘴里吐着血,仍是恶狠狠地看着对方,大有将对方生撕活吞的冲动,可惜如今的他们就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面对一个脱光了的妙龄女孩——空有一身抱负,奈何实在没有体力去做。
又倒在地上装死,难道除了倒在地上装死就不可以换个新的花样么。这样的智商还组织策划去杀人,笑话。看着眼前的一幕,杨牧对对方的行为有些不屑一顾了。
围观的群众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精彩打斗的场面里走出来,一个个如痴如醉的深陷其中。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两个高手,突然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面前,完全没有说书的说的江湖人的那种潇洒和飘逸。
王蛮子和李礼如今的生命在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流逝,刚刚还恶眼相向的两个人,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像两个孩子般的失声痛哭起来。
“想不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我曾经设想过千万种死亡的方式,但绝没有一种是因为这样的,只能说造物弄人,上苍无情。可怜我李家堡70余口人,不知还能存活几口呢。”李礼有些讥讽的说道。
“兄弟,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客死他乡,我非常抱歉。说到死,我以前就知道我肯定会死在自己的爱好上,区别只是活的时间长短和死在谁的手里了。只是我还是有个遗憾,没见到那个东西,我死都不会瞑目啊。”王蛮子的语气有些悲怆,说道那件东西后,言语间的失落和不甘就是一个三岁小孩也可以听的出来。
“这俩人好奇怪啊,刚刚还像抢了媳妇一样的杀红了眼,现在又像一起逛青楼一样的亲热,真搞不懂。”路人甲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高见。
“我更加不懂的是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争的你死我活,不过我想那东西必定是价值连城,世间少有的奇珍异宝。也只有那些宝物,才会让这些江湖人不要命的争夺了。肯定是这样。”这人对自己的推论非常满意。
王蛮子定定的看着李礼,眼里充满了即使是混迹风尘几十年的女人也会脸红心跳的期待。他的意思李礼懂,但是他还是痛苦的别过头去。
一阵冷风吹过,人们感到了一阵凉意,不仅是因为这秋日早晨的寒气,还有那刚刚离去的两个人。
至死,他们都没有告诉别人他们是为了一个曾经被江湖中称为传奇的人用过的夜壶争斗而死的。
有个时候,人生也好,江湖也罢,都是个操蛋的地方。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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