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封禅完毕,休息了两天,舜便对身边的陪臣道:“先帝以五常教诲臣民,尤重孝道。而朕忙于朝务,父母去世多年,却没有回家祭祀。今已将政务交给了夏伯,有些空闲,欲去沩汭一趟。一则扫墓祭祖,二则与乡亲们叙叙旧。众卿可先回蒲坂。”
陪同舜去泰山的朝臣,都知他以孝闻名天下。今要回家祭祖,自然不好阻拦,只得拜辞而去。为了不惊扰百姓,舜只带了十几个随从,扮作百姓往沩汭而来。
几十年过去了,沩汭山水依旧,却人事已非。旧时的朋友不少已离开人世,就是还活着的也已老迈。相见时百感交集,亲友们本有很多话要说,却说不上来。因为此时舜已贵为天子,地位悬殊,他们的言行都很拘谨,失去了从前那种随随便便,亲亲热热的表情,而代之以礼。
舜回想起少年时大家都亲热地叫他重华,与他亲如一家。那时他父亲性躁,唯壬女之言是听。在后母挑唆下,常常虐待他。就连他异母弟象,也跟着一起欺侮他,甚至想置他于死地,而乡亲们却千方百计保护他。他父亲让他饿饭,邻居们就省着饭给他吃,留他在家里住,为他抱不平,这些都历历在目。特别是他的童年朋友蒲衣、伯哀、北人无择、石户之农、善卷等,常常把家中好吃的带给他吃,好玩的与他一起玩;与他一起打柴挑水,一起干活,一起打鱼捞虾,找野果吃。现在这种情形不见了。由于年龄的增大,礼教的深入,大家都失去了年轻时那种野性,变得很拘谨。莫说比他小的,就是与他同龄,甚至比他年纪还大,辈分比他还高的人,见了他也跪下行大礼。不但对他如此,就是村里其他的人相见,也都非常礼貌。有官爵的按官阶等级行礼,无官爵的按长幼辈分行礼,秩序井然。就是小孩见了平时不常见的长辈,也知道该如何行礼。所以人们都说天下大治,称他与尧为圣君,歌颂他们的德行,说经过尧舜两代人的教化,已人人知礼仪。
舜见如此情景,一时也感到困惑。是现在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人知礼好呢?还是过去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无间好?他以此与随从讨论。随从当然说人人知礼仪好,因为这是尧舜二代明主花了很大功夫,费了很长时间才建立起来的新秩序。说这才是天下大治,应该世世代代传下去。确实这种思想在后世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成了儒家思想的上源,所以儒家谈明君必言尧舜,把尧舜尊为圣君,奉为儒家之始祖。
尽管舜看到了家乡人人知礼仪,但由于人们对他的过于拘谨,过于礼遇,也使他有些不安,有些不自在。原本想在家乡多住几时,却由于生活乏味,不久便离开家乡,决定再到其他地方看看。(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
一日他来到鸣条1,见那里山清水秀,物丰人和,便在那里住了下来,此事暂且搁下不提。
只说舜在京时,禹虽然已代理朝政,却因舜仍在帝位,大臣有事还是与舜商量,大事还得由舜做主,甚至有不少人去舜前说三道四全文阅读。如今舜已出京,禹才成了蒲坂的真正主人。
一日临朝,言官龙出班奏道:“水土治理成功,加上这些年来风调雨顺,各地喜获丰收,民有多余之粮,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忧虑的是一些地方有人聚众打劫,使百姓不得安宁,诸侯也奈何不了这些人,只得上报朝廷,请朝廷定夺。”
伯禹听了,叹了口气道:“我才代理朝政不久,天下就出现混乱,是我的德行不足以服天下。看来只有等天子回朝后,另择贤者主持朝政。”
龙听禹如此回话,担心是对自己反映情况不满。因为以前众臣为不让舜退位,都说天下大治。如今舜才离开朝廷不久,自己就奏报出了盗劫,让别人听来,似有贬禹之嫌。但这是诸侯反映的实情,他只好解释道:“所谈这些都是诸侯的呈报。但下官以为帝尧时所说天下大治,亦有盗跖之乱,三苗之变。当时天子南行不能去衡山,只好以霍山代衡山,所以直到现在霍山仍叫衡山。可见那时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也只是说其大概而已,并非天下一点事也没有。而且当时的抢劫、偷盗少,除了先帝和当今天子的德行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那时水土未平,天下不是水灾就是旱灾,民众还处于饥饿之中,无物可抢。现在水土治理成功,土地得以开发,又连年大熟,百姓富足,有的存有多年之粮,那些好吃懒做的人才有打劫的地方。夏伯怎能过谦,说自己德行不好呢?”
皋陶道:“偷盗、抢劫之类大概是天下富足才有。有巢氏以前,先民们过着游猎采食生活,既无家畜家禽,也无农作,每天找到什么吃什么,找不到就饿肚子。那时几乎没有积余,所以也就没有盗贼和抢劫。只有到了庖厨氏之后,人们才开始有了家畜和农作,有了多余的财物,才出现了抢劫和偷盗。到先帝尧时,由于重视农牧,天下开始富足,也就使盗贼的出现有了可能,于是开始有了盗跖之流。如今水土治理成功,生产的东西越来越多,偷盗、抢劫的人增多也就不足为奇了。要消除偷盗与抢劫,实现天下大治,只有该用兵的用兵,该用刑的用刑。先帝尧早就注意了这些,他在用五常教化民众的同时,建立了五刑制,还规定了五种流放的方法。当今天子看得更长远,他还要我将刑罚的条文整理出来,使天下人皆知刑罚而不敢犯罪。下官经过几十年对刑罚的实施,发现还有进一步完善之必要。为了使刑罚更具体,实行起来更方便,欲将原来之五刑改为九刑。”
伯禹道:“先帝尧与当今天子都倡导德治,刑罚不常用,即使非用不可,亦是谨慎又谨慎。大理请求改五刑为九刑,自然也要谨慎,故请先将九刑说给大家听听。”
皋陶道:“自先帝用下官做大理以来,不觉已数十年。在长时间处理罪犯中,发觉五刑过于简单,量刑时还有不周全之处。不同的罪行用相同的刑罚,难免让一些人占便宜,一些人吃亏,使人认为不公。若将五刑改为九刑,则内容更丰富更具体,更好掌握。
九刑第一条是象刑,适用于初次犯罪,而且罪行比较轻的人。处置时只强制他穿上一件制作特别并有犯罪标志的衣服(可能类似于今之囚服),让他走到那里都知道他是犯过罪的人。但却不给他任何**上的处罚,只是让他知罪、知耻,并由知耻而产生悔改。如果他们果然能改过自新,限期满后再将此衣服解除,依然恢复他原来的身份。
二是鞭刑,主要适用于民夫、工匠等。他们中间有玩忽职守或怠误公务者,则用一条特别制作的鞭子当众鞭挞。这种刑罚较之第一种又进了一层,在使罪人知耻的同时,也给了**的惩罚。
三是扑刑。这种刑罚与第二种相似,但处理更重些,适用于情节更加严重者。扑是扑击之意,即用一种由传统统一制作的棍棒扑打犯人,当然比鞭挞要痛得多,有时甚至打得皮开肉绽,数日不能行走最新章节。
四是赎刑。主要是对一些原本无恶意的过失犯罪。这些人说他有罪,却无犯罪图谋,说他没罪,却又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对这种人不予处刑不行,罚之过重也不好,所以只好罚他出一定数量的钱粮来赎罪;没有钱粮的则可用一定劳役代替,即用他的钱粮或劳役来补偿所造成的部分损失。
五是流刑。主要适用于诸侯及官吏犯罪,即取消他原来的封地或封国,将他们流放到指定的边远地方或荒凉地方,让他们去改变边陲,戴罪立功。如先帝流放三凶族的梼杌、穷奇、浑沌,三苗族的苗伯等。
六是墨刑。对多次犯罪而不改者,即在罪犯的一定暴露部位,如脸上、手上,把皮肤划破再染上墨色的颜料,使这些颜料在皮肤内留下终生印记,无论他走到那里,都知道他是罪犯。
七是劓刑。主要是对多次犯罪而屡教不改且罪行较重者,伤其一定的部位,如手指、足趾等,造成局部的终生残疾,让他终生牢记,再不敢犯罪。
八是狱刑。主要是对重罪犯,在一定期限内把他们监禁起来,使他们失去自由,从而知道犯罪是要付出代价的。
九是终刑,即将犯人杀死。如杀人犯等罪大恶极者。
在九种刑罚中,又各有细节。如同样是鞭刑或扑刑,又可根据犯罪的轻重不同,鞭挞和扑击的数量也不同;同样是墨刑,其犯罪轻重不同,墨记的部位和大小也不一样。这样执行起来就更合理,更可操作了。”
禹听了非常高兴地道:“刑罚不仅朝廷有,各诸侯亦有,只是内容不同。但以文命看来,还是皋陶制定的九刑最为合理,执行起来也有了一定的尺度。”众朝臣听禹这么说,自然无人反对。
皋陶见无人反对,于是接着道:“刑罚的执行,除迫使犯罪者本人改过外,更重要的还是要教化他人,使还没有犯罪的人引以为戒,知道那些事能做,那些事则不可为。”
乐官夔是个不主张杀人的人,他听皋陶说到此,便插话道:“大理说刑罚的目的是为了使犯人悔改,使其不再犯罪。而九刑中终刑则是将犯人杀死。既然人也杀掉了,他还有改悔的机会吗?故依下官看来,还是不设终刑为好。”
皋陶道:“乐官的善意是好的,但善政不能施于一切人。如象刑是不给犯人任何**上的痛苦,只给一种精神压力,让其知耻而悔改。但也有一种不知耻的人,他们不但在解除刑期后又犯罪,甚至在服刑期间还在作案,所以象刑就不适用于那种不知耻的人,对他们必须用肉刑。就肉刑而言,目的是使受刑者感到畏惧。但也有一些屡教不改的人,重刑还不足以使他们改过。如有的人伤其手指或足趾,仍然继续作案;有的罪犯杀了人以后又杀人,而且杀人越多胆越大。对这些人若不处以终刑,则民众的生命和财产得不到保护。”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就连善良的乐官夔也默不作声了。
皋陶见无人反对,于是又说道:“人死了是不能再复生,对他本人是谈不上教化了,因为他们已是不可教育的人。但我们可以利用对他们执行终刑来教化别人,使人人知道犯罪的后果。所以天子在命我做狱官时就一再指明:‘刑罚裁定要轻重适中,执行刑罚要公开,要根据不同的情况,分别选在郊野、集市、京城三个不同的地方。’这就是要使民众看到那些事情能做,那些不能做,那些事做了就会犯法,甚至杀头。又就流刑而言,先帝时就分为五种。当今天子还告诫我们对五种流放都要订出一定的尺度,根据这个尺度再决定流放的远近及地方。同时在执行流放时,还要关心他们的生活,为他们建造一定的住所。并要求明察秋毫,定刑合理,才能使人信服。这些都是我们必须要注意的,要在执行刑罚时把天子的教化推广开去。”
(天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