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拍摄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後的事了。当裴育瑾到达袁可川的住所,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我等等再来接你。」
见jack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裴育瑾便说,「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晚点叫计程车。」
jack眼睛一亮,一脸感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育瑾朝对方挥了挥手,也算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睽违了好一阵子,再次走进袁可川的住处。空气中已经没有熟悉的茶叶味,飘散的是久未住人的霉味和尘味,本来四周摆满茶叶的橱柜还铺着防尘布。
前进了几步,一阵茶的清香飘散而来。
「我时间算得挺准的,茶刚泡好。」
袁可川依然那个位置泡着茶等候着他。
有一瞬他感到恍惚。时间依然的流逝着,但是有些事情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好久不见,老师。」
如同接到电话的开头,他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这句话。
「我一直都有看着你,所以感觉还是很熟悉。」
当裴育瑾坐了下来後,才现眼前的人本灰黑的头多了数根明显的白,就连神情都带着难掩的沧桑。
不是没变,是他现在才察觉到。
他感到喉咙一紧,艰涩地问出,「老师在那边一切都还好吗?」
「嗯,已经学着接受了。」袁可川无奈的笑了,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你呢?现在还好吗?」
他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滚烫的液体便放下。「和平常没什麽两样。」
「你这个答案,是我最担心听见的。」
裴育瑾一愣,再次感到喉咙一阵乾涩。
俩人沉默了好半晌,茶的热气在空气中飘散着,此刻只能闻到空气中属於茶的清香。
喝完了两杯茶,袁可川目光悠远的望着前方,似追忆般说起,「家幸离开後的几个月,我和晨儿一直过得很消极。直到某天在电视上看到撒哈拉沙漠,我才想起家幸小时候总说长大後要去那。後来,我带了晨儿到了沙漠,当时看到了被拴在树下的骆驼,我想起过去曾在剧里听到一个故事。」
「沙漠的游牧民族一到晚上就会把骆驼拴起来,但到了早上就会解开拴住骆驼的缰绳,但就算解开了缰绳,骆驼还是不会逃走,因为它一直记得被拴在树上的那个夜晚。就像我们记得曾经的伤痛一样,它会拴住现在的我们。」(注1)
袁可川看进了他的眼,笑容带有无奈,但眼里却流露出释然。
「从家幸出生不久,我们就清楚她的身体状况。有几年的时间平静了,会想,她是不是就能跟一般的孩子一样长大丶陪着我们变老?因为她的身体,我们一直对她小心翼翼。就连在学校也是再三叮咛老师,健康检查也是每半年一次,就怕有什麽万一。但就算我们再怎麽小心,也敌不过身体的突变。」
裴育瑾抿了抿乾涩的唇,虽不清楚袁可川的用意,但是他还是选择静静聆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胸口因为袁可川的一字一句平稳的叙述而感到难受。安放在椅子扶手的手指,随着他的一字一句缓慢的敲打着。听得越深丶敲打的频率越是无力。
「第一次复时,家幸张开眼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想再动手术了。』」
「平常我们总看她笑容满面丶活泼开朗,以为小时候动手术的事在她的记忆里大概是模糊了,但原来,她一直都记得当时的痛苦。」
话语至此,袁可川的声音透露着无力,感到喉咙一紧,他吞咽了口唾液,好半晌,才继续说着,「可我们还是自私了,想要用尽全力的让她延续生命。自那之後,我们再也没听过家幸说那样的话。随着手术的次数身体日渐消瘦,但是她还是努力的为我们笑着。在离开前,家幸说了一段话。」
他顿了一口长气,似在酝酿情绪,好一会,从袁可川嘴里吐出的音调是温柔的丶同时带点软绵的口吻。
「爸爸丶妈妈,我以前有段时间很不能谅解你们。为什麽我不能和一般人一样上体育课丶为什麽医生明明说我可以做一些简单的球类运动,但是你们还是跟老师说我不能上体育课。可是後来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保护我。只是……我还是会觉得很可惜,觉得自己好像被局限在某个空间里。但是……我很谢谢你们,我知道这是你们保护我的方式。」
说完这段话,袁可川的眼角的泪水滑落而下。
裴育瑾感到心脏一沉,他起身抽起桌上的面纸递给对方。
「她离开以後,有好一段时间我和晨儿都害怕面对白天丶面对我们的孩子已经离开的事实。」
袁可川对上他的眼,「育瑾,你觉得那个被拴住的骆驼,究竟是从来没忘记生病的痛的家幸丶还是身为父母的我们?」
裴育瑾一怔,感到呼吸变得沉重。
「家幸记得伤痛,可是从来没停止成长。因为过於小心,而过於保护她的我们,是不是才是那条栓住她的缰绳丶互相...</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