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前是例行的拥抱。女孩子之间的亲昵,自然而坦坦荡荡。林冉把辛草送到楼下,在拥抱时用力地用自己的额头抵上辛草的额头。
林冉想,你要是喜欢女孩子,那该有多好。
其实,在被拥抱,被用额头抵着时,辛草是能感受到那份异样的。
她想她是喜欢女孩子的,也曾想过要找个女孩子过完一生。但是那个人不会是这个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不喜欢这个人。
辛草最后问她:“我看上去,很让人担心吗?”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啊,你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像个瓷娃娃。”
辛草走在夏日带了些热气的风里,仔细回想自己过去几个月的所作所为。说起来,自从被告知身世,被哥哥拖累得家庭差点毁掉以后,除了哭泣以后,自己还做了些什么呢?
恍恍惚惚地活着。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做。看似努力地做事,却抱着绝望的态度。
这样的自己,才会被人认为是脆弱的。
不想这样,并不想这样。
以后遇到想要爱的人的时候,想要身上有足够让她爱的地方,而不是用自己的脆弱去博取同情般的爱。
哪怕因为悲伤哭到筋疲力竭,也还想要拥有能够用手安抚爱人的力气。
这时是晚上八点钟。从音像店里,走出一个女孩子。
袁左有些诧异地看着不远处的辛草。在原地稍微停顿了一下后,她走了过去。
走向那个,她决定要保护的人。
☆、12
辛草身上的婴灵,她见过。
她曾在楼下徘徊着,想着要不要上去找她,偶然间感觉到辛草的屋子里有股怨气。辛草虽是被父母抛弃,但后来在一个算是正常的家庭里长大,有怨气也不会大到如此地步。那是属于鬼魂的,而且是一个出生后便被杀掉的女婴的。
袁左望着辛草渐渐走远的背影,不安地想:“已经这么早就来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里袁左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袁左接过六叔的活计,帮忙给别人转移诅咒。她长相柔美,人又温和,那些受了惊吓的人见到她很快能平静一些。只是中午,在店里人很少的时候,她会在小本子上一道一道地画着杠。
六叔走了。临走前他说,一个月以后,那人可能会来。
八月。夜晚。
辛草做了一个梦。梦里只能看见几个成人的腿,那些腿缓慢而焦急地移动。最后她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接着便是男人低声的咒骂。
过了一阵子,婴儿的哭声又继续起来,只是这次哭得更惨。
缝衣服的针,一根一根地扎进刚出生的婴儿的身体里。
做这件事的人连犹豫一下都没有。
辛草因为这个梦而醒来。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脖子上的玉佛。
是因为戴了玉佛吗?最近似乎没有再听到那孩子的声音。正这么想着,一扭头,辛草看到了乖乖地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小女孩。她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她叫辛草:“姐姐。”
“都说了多少次了,虽然我把你领了回来,但我不是你姐姐哦。”
“可是我,却是对姐姐一见如故呢。”小小的孩子说出了一个成语,着实让辛草吃了一惊。
一见如故辛草倒是觉得,自己对这孩子一见如故。
第一次见她时是在今年的一月份。那一次的事情,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辛草所在的城市在十几年前实在是落后。当时有句顺口溜来形容这座城市:“一条马路,一交警。一座公园,一只猴。”那顺口溜中的公园设备年久失修,里面的动物园里也没什么动物。如今倒是好了很多,还被像模像样地休整了一番,成为人们最爱去逛的地方。
只是除了这个公园以外,还有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公园。那地方在郊区,辛草小时候也只去过一次。似乎是正月十五的时候去的,那天晚上郊区有场烟花大会,就在公园附近。当夜,公园开放,辛草缠着母亲进去玩。黑暗中坐在器械上被扔起,在半空中摇曳,那恐惧混合着黑暗,加倍地在心里放大。
今年一月份,辛草又在晚上时去了那里。这次是因为林冉邀请她去玩。林冉还带了别的朋友来,是个男生。辛草心想两个女孩子出来玩,你带什么男生啊。后来又落寞得不得了,认为其实是自己当了电灯泡。
偏偏林冉没看出她的心思一样,拉着她不停地小声问:“辛草,辛草,你看那个男生怎么样啊?他追我很久了。”
辛草:“你,看你自己的感觉就好。”
“你这么一说的话,我想起来了,我喜欢可爱一点,软乎乎一点的人呢诶,辛草,你去哪儿?”
辛草不明白,她把不满的神情和生气的样子几乎都摆在脸上了,为什么那人看到后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现在想来,渐渐察觉到林冉的心意后,当时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可当时,真的是有种被朋友忽略和戏弄的感觉。辛草离了队,自个儿在园子里逛去了。逛到一半就听到广播里讲要关门歇业了,让大家出去。
辛草那时正停在“孙悟空拉轿子”的游乐项目跟前。那一个个拉着轿子的“孙悟空”都停了下来。有的孩子自己掀开轿子的帘子走了出来,扑到父母的怀里,而有的则等着父母去抱。辛草看了一会然后,发现有一个轿子毫无动静。
明明刚才运行的时候,她还听见这里面传出笑声。
辛草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家长。那老板也一副准备收摊的样子。
孙悟空的脸上有着红色的漆和画的浓墨重彩的眼睛,此刻看上去异常诡异。轿子微微地颤了两下,似乎随时还能再响起音乐,再去前行。
辛草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掀开了暗红的帘子。
里面立刻传来女孩子的笑声。
穿着红色的棉衣棉裤的女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子里,咯咯地笑。
“姐姐,姐姐抱。”
被这幼时惨死的小鬼缠上以后,日子照常地过着,甚至还在夜里多出了恐吓别的鬼魂的本事,辛草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而且那孩子实在是乖,比如此时,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板凳上,瞪着黑眼睛看着辛草,一言不发。
辛草坐在头上,困倦地揉了两下头发。
“姐姐一定很寂寞吧。”
坐在椅子上的孩子开口了。
“我也是呢,在黑暗的日子里度过,寂寞,害怕。如果能像正常的小孩一样长大就好了。”
“姐姐也这么寂寞的话,可否一直和我在一起?姐姐,你以后就叫我小萍吧。”
辛草困得快要睡过去。半睡半醒间听到了这句话的她含糊地应道:“好。”
次日,辛草被告知江安快要回来,给她带了东西。江安说不寄快递了,他自己会把东西送过来。
几天后江安当真上门拜访,带着一身的辟邪之物。辛草去准备茶水,在厨房里听见他在电话里跟客人吼,说:“别问我口红掉不掉色,我不用那玩意儿!还有,不掉色的是油漆,不是口红!”
辛草忍不住地笑了一下,刚要转身去拿饮料,感觉裙子被人拽了一下。
拽着她裙子的小萍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辛草压低了声音道:“你要干什么啊?”
在小萍回答之前,辛草听到“砰”的一声。
沙发旁边书架上的书全部倒了下来,并且精准无误地砸中了江安的脑袋。
“江安!你,你还好吧?”
小萍站在厨房里,对着客厅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接着这笑容又在瞬间转化为本能的恐惧。
☆、13
江安在病床上还坚持着和顾客联系,十分敬业。一旁的辛草试图给他削一个苹果吃,动作笨拙得让江安看得心惊胆战,连声喊停:“我只是脑袋被砸了,手还能动!”
辛草也被这苹果整得郁闷不已。她放下苹果,望了眼门口,小心翼翼地道:“喂,江安,你有兄弟姐妹或者别的朋友吗?怎么都没有人来看你啊。”
病床上的人划拉了两下手机,漫不经心地道:“有啊,她马上就来了。你们还见过的。”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人如同和煦的阳光,微笑着站在那里。
“我带了汤过来,给你补补脑子。”
江安:“”
袁左一见这人就惊异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看着那人有条不紊地搁食盒,放水果,眼睛眨都不眨。
江安低头看着手机,适时地道:“你之前跑去吓她了吧?”
“因为从弟弟你这里听说了有趣的人,就跑去看了啊。不过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好像喝了点酒。”那人答得极为自然。二人一问一答间,语气亲近,确实像是要好的姐弟。
“辛草,这是我远方的一个姐姐,袁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