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边那人手里拿着抱枕挡在胸前，身上的衣服皱得像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这个人，她也见过一面。
对面那人定定看了她几秒，脸上的暴怒一点点消退，伸向台灯的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鹿鸣玖动也不敢动，生怕刺激到对面的人。万一被那么大的台灯打到头，她会变成傻子的。
幸好，那人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眼带疑惑，似乎在辨认她的身份。
就在鹿鸣玖动了动身子打算逃走时，那人忽然冲她跑来，跌跌撞撞，全然不顾被地上杂物绊倒的危险。
这架势，太像饿虎扑食了。
鹿鸣玖腿一软就打了退堂鼓。她正欲后退，后背却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她身子往前一倾，正好被扑来的人长臂一捞拥进了怀里。
脸撞到不算陌生的胸膛上，鹿鸣玖真是怕得要命。那人抱得太紧，她生怕他再一个用力自己就被憋死了。
神经病杀人，是不是不犯法？
这是鹿鸣玖被人抱在怀里时唯一的念想。不是她想太多，她要是死了，对方一点儿不用受罚，那她死的也实在太惨了。
半天都不见有别的动作，鹿鸣玖试探着从那人怀里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头顶的人。
“伍泽，你没事了吧？”到现在，饶是鹿鸣玖才见过伍泽不过四次，也看出这人是真的有问题了。“你能不能稍微松一下？我被你勒的胳膊疼。”
听到她的话，纪伍泽很顺从地松开了怀抱，唯有一双眼仍是紧紧盯着她。
李修得空出了房间，和门口的赵正一起观察着房间内俩人的举动。
“上周不是好好的么？这次怎么回事？”
“你是医生，我不是，别问我。”李修对赵正这么晚才来耿耿于怀。他新买的衣服，因为纪伍泽的疯癫，都报废了。
“别怄气了，我这不来了么？以后三周都我守夜总行了吧。”赵正看穿他的不满，笑眯眯地讨好。“我听你刚才说他在找东西，找什么？是不是他上周画的画？”
“可能吧，不过那幅画不知道被少爷放哪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两个人的记忆，苦的还是李修这个老妈子。
李修和赵正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房间里的二人。纪伍泽也不知听没听到，一直没反应，鹿鸣玖却恨不得冲出来给他们二人，尤其是那姓赵的，来个回旋踢。
说什么保密是为了有钱人儿子的安全，明明是怕她把伍泽的“怪异”说出去，影响他的星途而已。
“鹿小姐，小伍看起来很听你的话，你先把他带到客厅，房间需要收拾一下。”赵正笑得更灿烂了。
鹿鸣玖撇撇嘴，转而勉强露出微笑，哄孩子似的对纪伍泽温柔说道：“小伍，我们先出去好不好，这里太乱。”
纪伍泽认真而缓慢地点了点头，像反应比常人慢几秒的机器人偶。
他乖乖跟在鹿鸣玖身后出了房间，对门口的另外两个人视而不见。
“赵先生，你说的‘小孩子’，可真够小的啊。”鹿鸣玖领着纪伍泽到客厅沙发坐下，对沙发另一边的赵正毫不客气地嘲讽。
赵正笑得更加讨好：“小鹿啊，是你自己说他是‘小孩子’的，我只是没反驳而已。”
鹿鸣玖不屑地撇撇嘴，就算是她说的，也是被他引导着往那方面想的。
看着纪伍泽那张乖巧无辜的脸庞，鹿鸣玖再有什么不满，当着他的面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她不知道他能听懂多少，但她怕一些话说出来会让他伤心。他是一个病人，一个听她的话的病人，她忽然就对他起了怜悯之心。
即使之前他差点拿玻璃盘砸中她脑袋。
碍于病人在场，她也不好问病人的病情，只能手托腮，无聊地看着桌子发呆。
旁边的小伍看着她的侧脸，动也不动，眼睛偶尔缓慢眨一下，更像个机器人了。
李修和赵正则看着沙发正中的二人，时不时地微微叹口气。
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别墅里异常安静。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要么会加入他们沉默发呆行列；要么会冷冷地吐槽一句：妈的，一群神经。
“咳咳。”赵正咳嗽两声打破了沉寂。“鹿小姐，既然你们相处融洽，我想我们该谈谈工作事宜了。”
鹿鸣玖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谈工作？她都签了保密协议了，来之前还不把实情告诉她，耍着她玩呢。纪伍泽的样子一看就是有毛病，大大的毛病，她可以不跟他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人计较。
但这两个神智健全的大男人，好意思把人丢给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么？！
就算他现在很听话，万一受什么刺激，又发狂怎么办？！
再次看了眼旁边纪伍泽，鹿鸣玖将即将喷薄而出的吐槽硬生生压了回去。
有“孩子”在，说话要注意分寸。
☆、记的名字
“鹿小姐，之前把你骗过来，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我们向你道歉。”李修郑重朝鹿鸣玖鞠了一躬。
“你刚才应该看到了，少爷很听你的话，所以我们才决定冒险请你过来。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少爷，一方面是为了能尽快治好他的病。鹿小姐是少爷的粉丝吧，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少爷因为自己的病影响工作。”
倘若鹿鸣玖真是纪伍泽的铁杆粉，李修这话算是“打蛇打七寸”了。
粉丝嘛，谁不希望自己的偶像多多出好的作品呢。
可是，鹿鸣玖两周前就已经粉转路人了。
“那个……”她十分无奈，“我是学理工的，不是学医的，也不是学护理的，我真不会照顾人。我觉得你们还是找专业的人吧，这样比较靠谱……”
“鹿小姐，跟你明说吧。”赵正打断了鹿鸣玖的拒绝，“我就是伍泽的主治医生。伍泽这病已经四年了，通俗来讲就是人格分裂。他很有规律，只有周末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上上周五，是他第一次在周末外的时间发病。那时他跟你在一起。再综合他后来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我认为治好他的病的关键，也许就在你这里。”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可能会让他更糟……”
“额……”赵正和李修同时扶了扶眼镜框。
“是变好还是变坏，需要进一步观察才知道。”赵正继续说：“所以，我们才希望你能答应这个工作，在伍泽生病的时候过来陪陪他。放心，也不需要你端茶倒水扫地洗衣服，只需要你看着他……”
瞥了眼她旁边的纪伍泽，赵正顿了一顿。
“……或者让他看着你就好。无论病情往什么方向发展，都不需要你负责。你做好保密工作就可以。工资，好商量。”
一提工资，鹿鸣玖坚持拒绝的心，立刻动摇了。钱啊，白花花的钱啊，真的不要么。
见她有所松动，李修赶紧趁热打铁：“这是具体的工作合约，时薪三百，除非特殊情况请假，每周保证至少工作三小时即可。这里还有一份关于他病情的资料。”
鹿鸣玖的同学出去给学生做家教，一小时最多才两百。时薪三百在她眼里，不算少。然而之前她是被坑来的，她担心现在这个合约，也是个坑。
“合约我想先拿回去考虑一下。这个工作，我先做两周试试，如果可以，我再继续做下去。”
赵正和李修对视一眼，点点头，答应了。
“小伍啊，好好听话，我先去客房补个觉。”事情谈妥，赵正起身伸了伸懒腰，心情大好。
意料中的，纪伍泽并没有理他。
“你去补觉？我比你早起三个小时，要休息也是我先。”李修把赵正重新按回到沙发上。“你先看着，我上去换身衣服。”
为了办事方便，李修在别墅二楼有自己的房间。
“换衣服？我看你上去就不想下来了吧？”赵正抓过一旁的抱枕便扔。
李修在楼梯上轻松躲过，回他一个友好的微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两个正儿八经的大男人忽然孩子式的打闹，鹿鸣玖一直抿唇忍着笑。纪伍泽看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眉眼一弯，目光中带了丝丝喜悦。
俩人的变化丝毫没有逃过赵正的眼睛。“看来他的确很喜欢你，你笑了，他也跟着开心。”
喜欢么？被个“大孩子”喜欢，也没什么坏处吧。
鹿鸣玖看着纪伍泽，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蓬松柔软的头发：“乖啊，以后不要扔东西打人，那样不好。”
纪伍泽眨眨眼，认真点了点头。
鹿鸣玖满意地笑了。
一旁的赵正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鹿小姐，那小伍就先交给你照顾了。今天就算实习，会发工资。我也去睡会儿，吃饭了让吴妈过去叫我啊。”
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了客厅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