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众人正要走,就听门“吱呀”一声又开了。这次出来的是另外一个小丫鬟,说话明显比上次那个利索不少:“夫人说了,让少庄主赶紧去老庄主的屋子里守着,还有一位姓李的公子,夫人给你带话,说您不是想让她看好戏么,别戏没看成,人先死了。”
赵廷闻言上前两步,快声问道:“她醒了?”
小丫鬟面上露出些许为难,见众人都目光灼灼直望着她,犹豫片刻,便轻轻点了个头,又做着口型悄声说道:“醒了一会儿,只说了两句话,就又晕过去了。夫人不让说。”
说完,小丫鬟有些不安的看了柳亦辰一眼,又福了一福,便转身回了屋子。众人也不好在屋外久站,便各自进了屋子。李临恪最先挑了间最大的,进了屋子也不关门,把屋子里灯都点上,翘起腿坐在桌边闲闲饮茶。见众人都看他,李临恪端着杯子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话:“反正死的不是我老子!”
柳亦辰锁眉瞪了那人片刻,便急匆匆奔出院子,往后头老庄主的屋子去了。萧长卿连同左辛进了隔壁那间屋子,展云、赵廷和周煜斐进了另一边隔壁的屋子。一整晚,几间屋子都没闩门,也没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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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尘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一双眼微微有些酸涩,闭上又睁开,反复几次,意识也清楚些,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同时,段尘只觉腰后一辣,紧接着就传来温热的濡sh之感,同时胸口也传来阵阵闷痛,只要一喘气,那痛就一阵紧似一阵,直连得后背以及肩上的伤也跟着疼了起来。
顾不得腰后撕裂开来的伤口,一手撑起床沿,段尘便赤着脚想要下床,却听一道熟悉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和很多时候一样,依旧是熟稔中带着不太客气的贬损:“臭丫头!我一宿没睡就在那给你清理伤口,你倒好,一醒来就给我把伤处又撕裂了!这一整个院子都是喘气的,你想喝水想动弹就不知道吱一声?白教你这么些年,闷死你得了!”
段尘抬头,就见明朗天光里,那人一袭水红衣裙站在门口,头上的斗笠纱巾都没有戴,露出一头银色长发,一双美目亮的惊人,朱唇轻抿却是含笑。
段尘只觉嗓子微微有些哽咽,原来那时情景不是昏迷时的幻影,而是真的。失了血色的粉唇轻轻颤抖,一双清冷凤眸也流露出淡淡喜悦:“师傅。”
萧意意笑着走到桌边,倒了些热水递到段尘跟前。段尘刚要抬手,就被她及时出声阻止:“喝!再敢不听话就乱动一下试试!”
杯身微倾,段尘半垂着眼眸乖乖喝下一整杯热水,口中总算不再干涩,胸腹也一片暖和,熨帖不少。萧意意握着杯子站在边上,嗓音已不似初时严厉:“还要吗?”
段尘轻轻摇头。萧意意叹了口气,将杯子往后一甩,不偏不倚正落在门口柳亦辰怀里,接着又扶着段尘手臂,想让她躺回床上。
段尘再次摇头,一边抬起头看向明显有些不高兴的女子:“师傅,不碍事的。我不想躺了。”
萧意意不怒反笑,收回手掌抚了抚颊边发丝:“好,好!不躺正好,咱们这就回家去!”说着,又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外那一众男子,细长黛眉微微挑高,明丽双眼一瞪:“听到没有,我徒儿说要返家,还不快些让路。姓柳的,借你辆马车一用!吃的喝的也顺便给我们准备点,还有你们山庄的那个玉蝶酿,给我捎上两坛子。我徒儿喜欢喝。”
柳亦辰一听就有些急了,上前两步走到屋子中央,英朗的眉紧紧皱着,目中隐隐露出哀求:“意意……段姑娘的伤,总还得休养些时日。别这么快走,行吗?”
李临恪也跟着走了进来,先看了段尘一眼,接着又勾唇看向萧意意:“意意,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急脾气。”
萧意意半眯起眼眸看了李临恪一眼,明丽动人的脸庞上浮现一抹有些讽刺的笑容:“阿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拿我徒儿什么东西了,现在马上给我还回来!连我的人你都敢肖想,真活不耐烦了你!”
李临恪闻言笑得有些诡秘:“若不是你□出来的人,我也不会这么感兴趣。意意,你应该引以为傲才是。”
“我呸!”萧意意叉腰娇叱,怒视李临恪片刻,却又蓦地绽开一朵嫣然笑花:“阿恪,知道你什么地方最讨人厌么?就你这个自大狂妄的性子,凡是有点骨气的女人都受不了。偏你还看不起那些荏弱小花儿。当年我看不上你,如今我徒儿一样瞧不上眼!”
十九章 心结?纠结
李临恪闻言挑眉笑出了声,一边有些无奈的摇头叹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性子。不过,你这徒儿,倒跟你不是一般风情。”说着,一双湛蓝的眼直直往床边扫去,唇畔的笑也添了几许邪魅味道:“我一直都很好奇,你这朵火红的刺玫花如何教出这冰川雪莲般的妙人儿……”
萧意意黛眉轻蹙侧身一挡,抬手就将床边的布幔扯了开来,同时狠狠白了那人一眼:“李临恪!你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有点身为长辈的自觉?”
洁白布幔垂下,正遮过段尘膝盖。昨晚萧意意连同两个小丫鬟为段尘清理伤处、包扎伤口,忙了大半宿,最后又从柳曼蝶那要了件宽大些的软薄绡袍给段尘换上,直当作里衣。因此刚刚段尘起身的时候,头发披散着不说,身上衣物也单薄,只不过身上尚且覆着棉被,旁人倒也还看不到什么。偏巧她醒来时口渴,急着下床,双脚自然还赤着的,袍子直遮到脚背,十只脚趾隐约露出些影儿来。
屋外那些人自然是看不到这般细节,柳亦辰只顾着萧意意说要走,一双眼从进来就没离了佳人面庞。唯独李临恪,从一进来扫了段尘一眼,就注意到了裙角风光,一边跟人说着话,一双湛蓝眼瞳却益加幽暗,嫣红的唇边笑痕也不住加深。
萧意意跟这人相交多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眼睛往哪瞟呢,嘴上连声骂着,抬手就将布幔解开,同时身形一动挡住那人视线。段尘从醒来就只顾着想事,另外因为萧意意找来的事,心中也有些惴惴,因此并未注意到他人神色。萧意意那么一放布幔,段尘自然也反应过来一些,手掌撑着身后的床铺就将身子往里挪动,却再次牵扯到腰侧以及肩上的伤口,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萧意意一听那哼声,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指着门外就朝那两人吼:“都给老娘滚出去!还有门外站的那几个,该回哪回哪去!一群大男人早干什么去了?让我徒儿一个女孩子家受这么重伤,都是废物,饭桶!”李临恪和柳亦辰都清楚萧意意的脾气,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再多说一句,一个两个的都乖乖转身,往屋子外走去。
门外站的那几人,听到这一长串连声咒骂,个个脸色都有些难看。萧长卿刚要开口,就被左辛伸手捂住了嘴,接着就拎起衣领子往隔壁屋子拖去。赵廷一直冷着脸,深邃眼眸却一直紧紧锁着床内那团身影不放,展云面色平静如初,只一双弯月眼眸也隐隐透着不安。
周煜斐唇畔的笑微微有些僵硬,却仍伸手搭上赵廷和展云二人肩膀,试图缓解一下此时有些僵冷的气氛:“那个,段尘的师傅,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哈……”两人一语不发,各自往两边一撤身,周煜斐一个踉跄,差点没趴在地上,直接就往大敞着的门内扑了过去。
谁知萧意意正走到门口,抬脚就朝周煜斐胸膛踢了过来。几人还未看清她的身法,萧意意已经娉婷转身,门板“啪”一声阖上了。周煜斐原本朝前倒去的身子被萧意意那一脚踢的连连倒退几步,在院子中央站稳,便捂着胸口委委屈屈的连咳了好几声,接着又一脸哀怨的看向正冷眼以对的那两人:“没良心!你们刚才怎么不接住我啊,都被美人师傅踢的内伤了!”
赵廷和展云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并肩进了另一边隔壁的屋子。剩下周煜斐揉着胸口,一脸愤然的看着柳亦辰和李临恪,想也没想便出口怨怼:“这么凶的女人,亏你们当年还争得你死我活,还为了她终身未娶!”
接着,不顾那两人各自有些阴沉的脸色,周公子非常没有自觉的转身离去,一边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这些所谓的江湖前辈,都什么眼光啊!怪不得最近二十年江湖越来越不成性……”话没说完,周公子身形一定,保持着一手捶胸一腿正朝前迈步的姿势站在院中。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悔恨,唇微微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柳亦辰皱眉看了李临恪一眼,后者收回手指,眸光流转微微一笑:“不错,腿上功夫倒有些进步。”说完,便转身朝自己屋子走去。柳亦辰看了眼落在不远处的石子,又瞅了瞅周煜斐后背某处穴位上微微有些破损的衣料,拧着眉进了最后一间空着的屋子。
屋内,萧意意将布幔拉开,一看段尘身上就禁不住又是一连串的低咒。抱住段尘腰下将人往里侧挪了挪,又伸手去扯腰侧的带子。
“师傅……”段尘伸手覆上萧意意的手背,一张脸苍白的不见半点血色。
“羞什么!”萧意意轻啐了一声,反手握住段尘微凉掌心拉到一边,动作轻巧的解开衣襟,小心翼翼将已经浸透鲜血的绡袍从肩头剥了下去。段尘紧咬着牙,仍禁不住倒抽一口气。萧意意动作连贯将衣袍褪到腰下,从床头包袱里扯了件衣裳出来,塞到段尘怀里:“盖上,侧过身来。”
段尘抖着手将衣裳遮在胸前,又半卧过身躯,将肩头和腰侧两处伤口让了出来。后背有几处擦伤刮伤,不过并不太要紧,只不过伤了皮肉,过几天便能结痂。只是肩头和腰侧两处,都被铁钩子勾住过,皮肉外翻,几可透骨,再加上伤的位置都比较特殊,一不小心就会扯动伤口,所以很不好痊愈。
萧意意拿过热水浸sh的帕子,动作轻柔的擦拭过伤口周边的血迹,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傻丫头,人都死了,一幅画又有什么紧要?我都不想了,你为**这心做什么?”
伤口因为刚刚衣料和着鲜血的黏合,剥开时又有些撕裂,段尘紧咬着后槽牙,一双眼渐渐就浮上薄薄一层水雾:“有,有一次,你酒喝多,哭了……一直念叨柳亦轩的名字。我,我那时就跟青籽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帮你把画拿回来。人,死了,嘶!”段尘脖颈一扬,一滴泪就落在枕畔,却仍紧咬着牙浅笑说道:“人死了,不打紧。只要还有念想。就好像,我爹娘留给我的这串手串,还有……那支白玉短笛……”
萧意意上药的手微微一顿,眼眶也有些发烫:“落儿……”
段尘紧闭着眼,想将热烫的泪锁在眼眶,搁在胸前的右手却颤颤摸索左手手臂上的那只手串:“那幅画,你想了这么多年。我若早些知道,早就来取给你了。以后,你再想柳亦轩的时候,就可以对着画饮酒,不再来烦我,和青籽了……”
萧意意连忙仰起脸,抬手狠狠抹去滚落颊边的泪,又弯起嘴角笑道:“死丫头,就知道你是嫌弃我了!每次喝酒的时候,抢得最多的就是你,多少好酒都被你喝光了,我都没心疼,现在你倒来说我的不是了?以后再有什么美酒佳酿,我只分给青儿喝,馋死你!”
说着话,萧意意起身,拿过一件新的袍子,小心披在段尘身上,又将棉被拉过后背,柔声说道:“先别动了,就这么躺会儿。待会儿吃午饭的时候,也差不多能换衣裳了。”
段尘一直微微笑着,听到这话,轻轻点头,没再说话。萧意意坐在床畔,轻掬起之前拨到一边的乌发,在被面上铺散开来,一边轻轻抚着段尘头顶:“都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是有疙瘩,是不?”
半晌沉默。直到萧意意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段尘才轻声开口:“已经没法报仇了,总该记住些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