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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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86节

    这似乎是因为景浩界当初佛门独大造成的遗留历史,也似乎是因为景浩界仙凡共居的世界现状……

    以往的皇甫成或许还会好奇一下,但现在的皇甫成却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兴趣去了解这些,他就呆呆愣愣地站在界线上,任由旁边的人来来往往,任由前前后后路过的人随意地往他身上瞥了一眼又百无聊赖地收了回去。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但又仿佛知道些什么。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人催促他,也没有人赶过来将他拉回去,就连脑中的系统也在沉默。

    皇甫成依旧站着。

    天剑宗的左天行坐在静室里,并没有入定,他的意念显化于九重云霄之上,目光垂落,注视着站在界线上的皇甫成。

    皇甫成站着,他也就在那里看着。

    皇甫成站了多久,他也就看了多久。

    这仿佛是在角力,但又似乎单单只是见证。

    谁也不知道皇甫成将会在那里站多久,也不会有谁能够猜得出来左天行会在那里看多久,净涪也不例外。

    但净涪此时没有在意他们两人。

    魔身已经遁入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而佛身和本尊,此时的目光都直直地落在他们身前的那一片贝叶上,没有分出分毫心念去关注其他。

    随着净涪的那一拜,此时的静和寺藏经阁里的异像全数消失不见,只有那一片贝叶仍旧安静地躺在那两片薄片中央。

    没有金光,没有金莲,没有异香,没有天龙八部……

    什么都没有。

    唯一能够证实刚才这藏经阁里发生过的事的,也只有净涪自己,以及那一片本来空白如今刻着鎏金文字的贝叶。

    净涪从来不会怀疑他自己,也相信自己此时的眼睛。

    他站直身体,伸出手去,将那一片刻着鎏金文字的贝叶从薄片中取出。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那一片贝叶之后,净涪用一只手托着那片贝叶,将另一只手空出来,取出另一片贝叶。

    第290章 师兄弟

    随着另一片贝叶的出现,那一片刻印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一段经文的贝叶经上的鎏金文字开始升起点点流光。

    这些流光初初只有星星点点的粉屑,但几个呼吸过后,那些粉屑似的光芒便就凝聚成了光河,缓慢地沿着文字的笔画走向流淌。

    净涪毫不停顿地将手上的两片贝叶叠在一起。

    随着两片贝叶的重合,那流光闪烁了一下,才算是黯淡下来。但这种黯淡,却又不是那种光芒彻底熄灭的黯淡,而仅仅是褪去了闪亮耀眼的光彩最后沉淀内敛的那种黯淡。因着这种情况,那两片贝叶上刻印的鎏金文字统统化作了暗金色彩,显得庄重而华贵。

    很有一种时光流逝历史沉淀的感觉。

    净涪将这两片贝叶捧在手上,转身推开角落处的那个小门,跨过门槛,迈入一间静室之中。

    这间静室不大,内中布置更是简单,一矮几、一蒲团、一小书架以及角落处摆放着的那一个小香炉。但这静室虽小,内中布置也是简单到简朴,却也算得上幽静整洁。比起前些日子净涪落脚的荒郊野外,这地儿还真是很不错了的。

    净涪目光在这个不大的静室中扫过一圈,弯身将手上的两片贝叶经放到矮几上,便就走到窗户边上,推开了窗棂。

    七月清晨的阳光须臾间洒了他一身。

    净涪重又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净意、净念两位沙弥很是尽心。他们不仅将这个静室仔细打扫了一遍,还在矮几边上摆放着的小书架里准备了笔墨和纸张。

    净涪伸手将那些笔墨和纸张抽出,看得两眼后,就放在了矮几上。

    都是他往日里惯常用的。

    所以为什么就说净意、净念两位沙弥用心呢?

    取水、磨墨、提笔……

    净涪没有犹豫迟疑太久,拿起笔来就开始抄录贝叶经上刻印着的经文。

    这一坐,就是一整天。

    从日初出到日落的一整天。

    净意、净念两人本在各自的云房中清修,完成他们每日里的修行功课。这是他们的日常,他们也确实用心,不敢有丝毫懈怠。但除此之外,在修行的间隙,他们也特意路过藏经阁,或抬头或瞥眼地往藏经阁张望。

    虽然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这完全影响不了他们的兴致。

    净意、净念两人的那些小动作,别说对他们知之甚深的清泉大和尚,就连刚刚认识他们的白凌也瞒不过去。如果不是他们两人还知道分寸,没有影响到自己的修行,白凌完全不怀疑坐在主持云房里的那位大和尚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安稳。

    可惜的是,哪怕净意、净念两人已经在特意把握分寸了,却也只能逃过死罪,免不了受点惩罚。

    陪着净意、净念两人完成比起昨日多了足足四倍的晚课后,白凌拖着ji,ng疲力尽的身体,倒在硬邦邦的木床上,看着不远处同样瘫坐着的师兄弟两人,忍不住出声提点道:“两位师叔,明r,i你们两位还是安安生生地呆在云房里吧。”

    这样的话,兴许那位清泉师叔祖就不会这么疯魔了。

    听见白凌那拖长到无力的声音,净意、净念两人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搭话,只是对视一眼,强撑着坐直了身体。

    白凌闭着眼睛歇息了一会,没等到净意、净念两人的话语,却听得旁边悉悉索索的细响声,他心中迟疑了一下,终于也撩起了眼皮子,往放着油灯的案桌旁边望了一眼。

    不过一眼,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被榨干最后一点体力的白凌就腾地从木床上弹起,用两只手支棱着身体,扭着头震惊地望着那边案桌上的两人。

    那两个明明也已经累到不行的小沙弥居然已经挑亮了油灯,另取了纸张、笔墨过来,又开始抄经。

    豆大的油灯火光昏黄,却照得那两双还带着倦色的眼睛明亮到耀眼。

    “两位……师叔,”白凌嗫喏着张嘴说了几个字,但他也就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什么话都没有了。

    净意、净念两人一边忙活一边等,却总没等到白凌接下来的话语,不免有些好奇,便就抬起头来望了白凌一眼。

    看见白凌的奇怪面色,净意、净念两人对视了一眼,便由净意开口解释道:“累确实是累的,毕竟今日师父是真的怒了……”

    说到这里,净意、净念两位小沙弥想起了今日突破往常历史的功课,面上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惊怖。

    他们是真的没有想到,主持师父今日会这么狠心,愣是给他们将晚课加了四倍。

    加了四倍啊,四倍啊……

    面色如土的两个小沙弥哪怕已经离开了那个小法堂,已经离开了清泉大和尚跟前,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们可真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多的晚课……

    净念看了一眼藏经阁的位置,似乎能看见藏经阁的那处静室里那盏不灭的烛火,接口道:“但净涪师兄今日可是在藏经阁里待了一天了啊……”

    净意被自家师弟的话拉回了心神,也道:“是啊,整整一天呢!”

    “我们确实比不得净涪师兄,但我们会学。”

    白凌愣愣地望着那边烛光下的两个小沙弥,沉默了下来。

    哪怕他心中还是在下意识地去琢磨着净意沙弥这一句“我们确实比不得净涪师兄,但我们会学”话里到底有几个意思,又都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此时此刻,面对着他面前的这两位小沙弥,他也只有沉默。

    净意、净念两人奇怪地看了愣怔在那里的白凌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仍旧专心誊抄佛经。

    这也是他们今天里拿到的功课。

    三日后要递交到清泉大和尚面前的功课。

    白凌愣愣地坐了一回,片刻后,他也穿了僧鞋,走下木床,找了一个案桌,另点了一盏油灯开始抄经。

    他提着长笔,就着旁边的烛火看着眼前空白整洁的纸张,无声低叹一口气,手腕一沉,压笔落纸。

    是了,他早已不是天魔宗的弟子了。

    他还叫白凌,但他已经不是那个白凌了。

    他是妙音寺藏经阁净涪比丘座前的追随者。

    主持云房中,收回目光的清泉大和尚无声笑了笑,便就垂下眼睑,闭目沉入了定境。

    待到夜渐深,月上中天的时候,净意、净念两人才终于放下了手上的长笔,开始收拾案桌上铺放着的写满文字的纸张。

    明明都已经累得困顿了,他们师兄弟居然还很有心情地边收拾边比试。

    他们比的也不是别的,就比他们各自手中抄录的那叠佛经。

    “来,看看,我这《佛说阿弥陀经》可抄了整整二十遍呢!二十遍!我还从来没有一天抄录二十遍《佛说阿弥陀经》呢……”

    净意一边整理纸张一边清点,到得最后,竟有些得意洋洋。

    看着几乎将手中纸张递到他眼前来的净意,净念憋了一口气,也弹了弹手中的那些经文,道:“呵……只有二十遍而已吗?我可足有二十一遍!”

    “二十一……”净意哽了一下,不忿地转过头来,在净念手上的那些纸张上扫了一眼,扒拉了一下,也不客气地道,“就只比我多一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抄了这么多,怕是只赶着数量了吧,看看你这经文上的文字,看看这一笔一划的,都潦草成了什么样子?!你信不信明日拿到师父那里,师父一准将它扔回你的脸上,让你再抄一遍?”

    净念很是不满,手上纸张往净意面前一摊,手指连连在那些文字上划过:“哪里潦草了?你再睁眼看看,分明就是自有玄机!”

    他梗着脖子道:“我落笔落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是有所体悟,才在这里连笔的。明明这一笔妙不可言,你自己没有细细体悟过,那就不要乱说!”

    净意顿了一顿,心虚地往净念手中的那一堆佛经中定神看了两眼,左看右看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便也分毫不让:“呵……心有体悟?是心急的吧!你拿这话来糊我可以,但你将这话拿到师父面前看看?!”

    净念怒瞪着眼,气道:“你……”

    比数量、比质量、比体悟……

    总之,什么都比!

    他们你来我往的,根本不像是忙活劳累了一天的模样,那ji,ng神头,完全能再来个通宵。

    他们自己比自己的也就罢了,比着比着,就连旁边的白凌也没逃开去。明明你来我往就是不相让就是要来争个胜负前后的师兄弟忽然同时转过头来,望定愣在那里的白凌,齐声道:“白凌师侄,你来评评理,看今天的功课是我的好,还是他的好!”

    白凌木着脸,愣怔着站在那里,便连眼睛都是呆愣的。

    既是累的,也是困的。

    半响,白凌才在怒瞪着的两人面前开了口,但却不是净意、净念师兄弟两人以为的评判,却是在求饶:“两位师叔,天色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做早课的呢,再不睡,明天没有ji,ng神,清泉师叔祖怕是……”

    净意、净念两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往窗外望了一眼,才急急地低头,张开手扒拉着案桌上的纸张,一边收拾,还在一边不住地道:“快快快……”

    明明先头还在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却又是亲如兄弟……

    白凌摇了摇头,也自收拾自己面前的那些纸张,摞好后休息去了。

    第291章 一罐灵水

    第二日清晨晨钟敲响之前,净意、净念师兄弟两人连带着白凌一道带了夜晚誊抄的功课赶到小法堂做早课,就等着在清泉大和尚发话检查后奉上,以示自己的勤学刻苦之意,并不就懒惰到必要等到时间临近了才会动手完成功课。

    他们心底琢磨着,这应该能让清泉大和尚看见他们的自觉性,等找到机会低声软语几句,或许还能减免功课也不定呢。

    要知道,就算净意、净念两人往日里修行也算得上自觉,但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勤奋的。

    不过任净意、净念两人心里想得很好,看着他们从一个襁褓小儿长至如今年岁的清泉大和尚却是一眼就看穿了他们两人的小把戏。他既有心要调教这两师兄弟,又怎么会愿意让他们两个小家伙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啪啦啪啦作响?

    所以他打从踏入小法堂之后,就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在蒲团上闭目静坐。别说要检查净意、净念师兄弟的功课,根本就是提都不提,甚至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净意、净念两人皱着一张脸,对视了一眼,齐齐询问也似地望向另一侧的白凌。

    白凌确实眼明心明,但可惜,这会儿他还真没有那个心思在这师徒三人那无伤大雅的玩笑中cha上一脚,所以即便对上净意、净念两人求教的目光,他也只是冲着两人懵懂地笑了一下,更往后缩了缩身体,躲了开去。

    自觉自己师叔身份的净意、净念两人见此,也不好逼迫小辈,只得自己琢磨。

    但他们自己埋头想了许久,又用眼神厮杀过好几个回合,却始终未能在早课正式开始之前找到机会在清泉大和尚面前卖弄卖弄。

    待到晨钟敲响,清泉大和尚领着下头三个正式开始做早课的时候,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就被两人彻底抛在了脑后。一直等到早课结束,一众僧侣各自散去,净意、净念低头望见自家身上今日里特意带上的褡裢,这才反应过来。

    净意苦着脸望着面前的那一叠纸张,低声嘀咕:“我怎么就给忘了呢?怎么就给忘了呢?怎么就给忘了呢……”

    净念面上也很是懊恼,他盯着面前的佛经看了许久,忽然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主持云房的位置,一语道破天机:“师父不会是故意的吧?”

    净意那连绵不绝的嘀咕声霎时停了下来。

    远远坐在一旁的白凌掐着手中笔管,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轻笑了一声。

    可算是想到了。

    净念又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师父他绝对是故意的!”

    边说着,他还边气狠狠地握了握拳头。

    净意本也气,但他憋着的气才憋了一会,就像是被人用针戳了一下的气泡一样,“噗嗤”地破了。

    他那直挺直挺的腰力道瞬间泄去,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案桌上,恰恰被那堆放在案桌上的纸张埋了一脸。

    净念回过头来盯了净意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地道:“师兄,我们去将师父储存的那些灵水取出来用了吧?”

    净意原本枯木一样的脑袋终于动了动,他从纸堆里撩开眼皮看了净念一眼。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白凌也是一愣,停下手中动作,扭头过来看着净念。

    净念一张白皙的脸庞憋得通红,但他的目光却直挺挺地迎上净意的视线,寸步不让。

    “师父存的灵水我知道收在那里,我们去全取出来,一点也不留给他!”

    别说身体了,净意连目光都不带动一下的。

    旁边的白凌看着这师兄弟两人对峙的模样,心中笑意愈盛,竟就在旁边开腔道:“净念小师叔,这样不太好吧……清泉师叔祖也都是为了我们啊……”

    是的,我们。

    被清泉大和尚布置了一大堆功课的,不仅仅只有净意、净念两个,甚至连白凌这个暂且寄居在这里的追随者也不例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清泉大和尚似乎将白凌的教导工作也接手了。

    净念扭过头来看了白凌一眼,道:“我当然知道师父是为了我们。我也不是不愿意,但问题是,师父他太坏了,根本就是在特意戏耍我们!”

    净念说的这话,白凌是相信的。

    因为自打他追随的净涪踏入藏经阁,整整一日一夜没有迈出藏经阁半步,像是要在藏经阁里扎根一样之后,净意、净念两人的修行态度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如果说早前初见的时候,他们两人对待日常里的修行功课都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的话,那现在,这些不太明显的散漫和闲逸就完全找不到了。

    不是说他们平日里修行就不认真不细致,而是很明显的一个态度问题。

    净念还在和白凌说话的时候,那边的净意已经拿定了注意。他猛地坐直了身体,重重地一拍桌面,道:“好!”

    净念和白凌再顾不得对方,木木地转过视线,望着那边态度莫名的净意。

    净意的身体再度挺得笔直,他望了过来,目光火热而晶亮,仿佛燃起的两团明烁火光,他道:“好,我们去将师父他仔细藏起来的灵水都拿过来!”

    “统统……拿过来!”

    看着气势暴涨的净意,白凌偏过视线又望见同样被点燃了的净念,心下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但对上净意、净念两人望过来的烁烁目光,他咬了咬牙,不知是在鼓起自己的勇气还是在压下自己的兴奋,道:“干了!”

    意见达成一致的净意、净念和白凌凑过脑袋低低商议了许久,才总算是拟定了一个相对可行的方案。

    有胆大心细的白凌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描补,并不缺乏行动力也不缺乏勇气和经验的净意、净念两人带上白凌,在某一日下午,竟真的就将清泉大和尚珍藏起来的那一罐灵水全数取了出来。

    干了一票大的净意、净念和白凌看着摆放在案桌上的那个巴掌大小的瓷罐,相对默然。

    “这……”到得最后,还是净意打破了这一屋的沉默,“灵水现在全部取出来了,又该怎么办?”

    “这个……”白凌明智地退了一步,干脆又直接了当地道,“弟子也不知道,两位师叔做主就好。”

    净意、净念扭过头来看了白凌一眼。

    白凌缩了缩脖子,垂下眼睑状似担忧地嘀咕道:“如果师父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这句话,也正正地戳中了净意、净念两人的心坎。

    连带着他们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净念盯着这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瓷罐子片刻,咬了咬牙,抬头望着净意,道:“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待会儿去师父那里请罪,顺道,和师父说……将这一罐子灵水送给师兄。”

    当怒火消去,净意、净念两人那被怒火烧尽的理智便开始恢复了。而到了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做错了的两人也开始怕了。

    可问题是,即便他们心里虚得很,却仍梗着一口气不想就这样将这一罐子灵水还给清泉大和尚。

    白凌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却不见欢喜,反倒心中一突。

    他脑筋一转,期期艾艾地开口唤道:“两位师叔……”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一个好主意的净意、净念两人听见声音,当下就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着白凌。

    面上还残留着些瑟缩的白凌僵着脸扯出一个笑容来,道:“两位师叔,这不太好吧,万一师叔祖以为……是师父他看上了这些灵水,怂恿两位师叔做下这事……”

    他咽了咽口水,“那不是害了师父?”

    白凌边说,边还不着痕迹地扫了那一罐灵水一眼。

    真要害净涪被那个清泉冤枉了的话,白凌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就算那个清泉眼明,没有将这事扣到净涪头上,他这个跟在他两个宝贝徒弟身边一同惹事的追随者却未必不会被迁怒。真要被他认定自己带坏了他的两个乖徒弟,哪怕这静和寺不过是他们路过的地儿,他也讨不了好。

    左想右想,白凌都只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他都已经开始怀疑当时的自己是不是被什么糊了脑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祸害自己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净涪他还未必就看得上这一罐子捞什子的灵水。

    白凌越是往里细想,脸色就越是煞白。

    净意、净念看着脸色白得像张纸的白凌,不免顺着他的话往深里想了想,竟也被白凌待到沟里去了,一时只觉得自己这做法或许真会害了净涪师兄。

    不得不说,虽然白凌和净意、净念两人当下里想的不太一样,但他们两厢却是对上了的。

    是以这三人就各自发起愁来。

    不过即便白凌不清楚,但净意、净念两人却是知道,这眼前的一罐灵水到底是花费了清泉大和尚多少心力才勉强收集到的。

    他们师父平日里珍重得很,轻易不拿出来让人见的。

    就连净意、净念两人也是极难得极难得才能从他手里拿到一星半点来着。

    可见其珍贵。

    如果他们真对师父说要将这一整罐灵水送给师兄,那怕就真的会害了师兄。

    不知过了多久,还在发愁的净意、白凌就忽然听得净念的声音道:“我们就将它送回去吧,然后再和师父说个明白……”

    第292章 小心维护

    白凌心下一动,不禁略偏了头过来,半是疑惑半是认真地打量着净意、净念两人的神色,又想到这些日子里三人之间的相处,他也就只是略一沉吟,便直接问道:“这罐子灵水……很宝贵?”

    净意、净念两人回过头来,见白凌那一副闹不清情况的模样,也很有些懵,他们对视一眼,也才发现不对。

    难道白凌真不知道?

    但仔细想一想,他们师兄弟好像还真的没有和白凌说起过这些,这也就难怪白凌看不出来了。

    嗯,他们作为师叔,对于小一辈的年纪轻见识小的师侄,是要多关照一点的。更何况净涪师兄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藏经阁里……

    净意、净念两人想到这里,齐齐勾起了一个笑容,又挺了挺背,学着清泉大和尚的模样,你一言我一句地给白凌细说。

    “这罐子灵水说起来其实并不能称得上宝贵……”

    他们两人脸上齐齐闪过一丝骄傲,又很快将这些骄傲压了下去,做出一副其实不怎么样的模样来。

    “就是材料比较难得,又耗费一点时间和ji,ng力而已,真算不得什么。”

    白凌闻言,心下好笑,面上却是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来。

    净念又道:“这个瓷罐里装的灵水并不单单是寺里灵泉出产的灵水,它是由师父亲自出手,用出自泉眼未曾渐染微尘的灵水、纯阳日降下的无根净水、幽冥夜里幽冥池中涌出的幽冥寒流、采摘自婆娑树的灵露等等一众灵水,经特殊手法特殊罐藏手法调制而成,对于幼株灵根最是滋补不过……”

    对于幼株灵根最是滋补不过……

    听到这一句话,白凌心中已经有了明悟。

    果然,他就听得净意在一旁补充道:“净涪师兄那日不是取出了一株幼竹出来么?那株幼竹看着一定也是异竹,且其上生机浓郁,这灵泉水自韵y阳,经师父调制之后更是带着佛意,若能得到灵水浇灌,大有裨益不说,也能更契合师兄……”

    白凌听着这话,心中也是点头的,但面上迟疑了片刻,还是摇头道:“这罐灵水这般难得,两位师叔还是趁着清泉师叔祖没发现,寻个时机偷偷地放回去吧。”

    虽然那位清泉大和尚约莫在净意、净念两人动手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净意、净念两人对视一眼,叹道:“我们也知道,这不我们也在商量着呢么?就是可惜了净涪师兄,错过了这一罐灵水……”

    为着自家师父珍存的宝贝不能落到旁人的手上而叹息,白凌也就遇到这么一桩,见过这么两个人而已。

    一时间,白凌也不知道是该为清泉大和尚痛心还是该感叹净涪魅力之大。

    他沉默了片刻,望着面前颇觉可惜的净意、净念两人,开口的同时隐去那一声叹息,他苦笑着摇头,道:“两位师叔好意,师父也必是心领的,但师父怕也是不愿意为着他自家的事惹得两位师叔与清泉师叔祖起了嫌隙……”

    净意、净念两人闻言,张张嘴便要开口。

    白凌却是气都不喘,直接开口就截断了他们的话:“如果师父想要这一罐灵水,他也必是会与清泉师叔祖开口,绝不会见外的,倒是两位师叔,你们这般作为,违了师父好意不说,更会让师父愧疚……”

    净意、净念两人却是没有想过这一桩,等白凌与他们提起的时候,他们面上便也就升起了愧色。

    白凌在一旁看见,心下一笑,面上也自然而然地泛起了笑意,他道:“更何况,两位师叔莫不是真的以为,清泉师叔祖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这罐灵水的下落?”

    净意、净念两人那微红的脸色瞬间褪去,变得纸白。

    他们腾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看着白凌。

    “师父他……师父他真的知道了?”

    白凌迎上净意、净念两人的目光,挑了挑眉,却什么都没说。

    “师父知道的话,”净意艰难地开口,“真的会……”

    一旁净念也是嘴唇翯翯,竟没能开口。

    白凌只是沉默着等,不过哪怕净意话还没有说完,他也猜得到净意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无非也就是些责罚什么的。

    白凌有些悠悠地想,并不太在意。

    事实上,他也真的不认为这件事需要在意。

    白凌虽然在这静和寺中停留的时间不长,但他却已经能够看得出来,清泉那位大和尚对他的这两个弟子虽然要求极严,但却是真的疼爱。哪怕犯下再大的错,只要净意、净念两人老老实实到他跟前认错,他顶多也就罚他们两人抄经礼佛而已,别的什么都不会做。

    比起天魔宗那边动辄要人性命拿人修为来说,真的是再温柔软和不过了。

    但出乎白凌意料的是,就在白凌分神的那当口上,他却只听到了一句和他早前猜想不太搭边的话。

    “……连累师兄?”

    白凌一个反应不过来,差点就是一个反问脱口而出。

    但等他反应过来后,看着净意那夹杂着彷徨和忧心的面色,再看看旁边与他一般模样的净念,他将话吞了回去,只能木愣愣地点了点头。

    还没等净意说话,那边净念就有动作了。

    他抢先几步赶到案桌边上,腰一弯,手往前一拿,捧着案桌上的那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罐便往门口赶。

    净念才刚走几步,净意便反应过来。他问也不问,急走几步跟上净念,一同快步出了房门,一路往外走。

    一时间,原本有着三人的云房里就只剩下白凌一人。

    他这是……一个人被扔在了这里?

    白凌手上仍拿着他自己抄录的经文,愣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看着敞开的大门,许久后,摇了摇头,再一次在心底感叹净涪的魅力。

    如果净涪能够保持住他的这一份超强影响力,如果整个佛门新一代弟子面对净涪都是这般态度的话,那约莫不管日后谁成了佛门的佛子,怕都是要将他给供起来的了。

    不说白凌在那边一个人想些有的没的,也不说清泉大和尚面对捧着自家珍藏灵水来到自己面前请罪的两个弟子如何想法,单只说令白凌感叹不已,令净意、净念两人百般维护的净涪。

    如今坐在藏经阁静室里拿着一片刻印着鎏金文字的贝叶仔细研究翻看的净涪,他可是对静和寺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专心沉浸在他面前的那两段经文的经义之中。

    这两段经文,一段是由世尊阿弥陀亲授,一段是不知何缘由,净涪亲入佛经记载着的那一段非真非假场景中,亲见那一场法会的开启。所以不管是这两段经文中的哪一段,于净涪而言,都是一场绝大的机缘。

    这两段机缘难分高下,但净涪可以肯定的是,不管这两场机缘中的哪一场,都在最大程度上帮助了净涪体悟这经文中的经义,甚至更助他窥见佛门两位世尊的道。

    世尊阿弥陀、如来佛祖释迦牟尼,这两位世尊已经证道。是以不单单是出自他们自身体悟得他们总结凝练的经文,甚至包括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这些的种种种种,其实都在演练着他们的道。

    净涪摩挲着摆放他身前平平无奇的这两片贝叶,眼中惊艳沉迷的色彩犹自闪亮。

    道,不论是魔修修持的魔道,还是佛修修持的佛道,乃至是道修修持的天道,都是道。

    都是那么的……迷人!

    净涪回味一般闭上眼睛,微微晃悠着脑袋,细细体悟着当日的种种会悟。

    他完完全全地沉浸在那种余韵之中,难以自拔,也始终死死地抓住那最后的一丝余光,不肯放手,不甘舍弃。

    他已经整整坐了七天七夜。

    自他从那边藏经阁的书架上取下那一片贝叶之后,他就来到了这一处静室。而来到这一处静室之后,他虽然也抽出了旁边书架上准备的笔墨纸张,也将他手上仅有的两片刻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放在了案桌上,可他却始终一动不动,就这样病态也似地端坐了七天七夜。

    他就坐在蒲图上,面对着他面前摆放着的空白纸张,面对着他珍而重之放在案桌上的那两片贝叶,整整坐了七天七夜。

    在这七天七夜的时间里,他疯了似地回想着那日在那非真非假场景中看见的那一位世尊,不断地在心中描摹着他的一举一动,着了魔一般地想要抓住那一丝佛家真意。

    他似乎是成功的。

    因为此时在他的神念里,正有一尊细致真切、栩栩如生的佛陀端坐宝树之下,安然含笑地向他看来。

    那尊佛陀的面容、衣着,俱都不是此间人物。

    但他细致、真实、强大,举手投足、念动意行间俱是微妙堂皇的佛家妙理。

    净涪他似乎是成功了,可在净涪睁开眼来,略带迷茫的目光望入虚空的时候,他那眼底的沉醉、迷蒙、狂喜、欢愉却渐渐地消散在茫茫之中。到得最后,那双眼睛除了一点失落,却是什么都没剩下。

    到底……他还是失败了。

    他失败了。

    识海之中,端坐在一尊金身佛陀虚影前方的佛身沉默。

    无边暗土世界里,随意靠坐在暗黑皇座上的魔身也慢慢地显化出了身形。

    他们俱都只是沉默。

    第293章 金婆罗花

    净涪本尊闭了闭眼,静得一阵后,忽然又睁开眼睛来。

    佛身和魔身只是静静地守着,沉默地看着。

    净涪本尊却连半点心思都没有分给他们,他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面前摆放着的两片贝叶,凝神细想。

    不知过了多久,净涪才终于吐出一口长气,右手徐徐抬起,点向他自己的眉心。

    而在顷刻之后,他那点落在眉心处的两只手指微微一撮,又用力往后一拉,竟然就硬生生地从他的眉心处拉出一条环绕着细碎流光的银色细丝来。

    银色细丝非虚非实,却可以被人照见,也能被净涪拿在手中,端的神奇。而那细碎的流光中,又隐隐透出玄微气息。

    也在这时,分立各处的佛身和魔身齐齐抬起目光,落在那一道银色细丝上。

    这道银色细丝映入他们眼底,便就显化出一幅幅图像来。这些图像也不是旁的,却正是方才净涪在这藏经阁里看见、听见、照见的种种景象。

    由这些景象入手,还能感受得到净涪那时那刻心底涌现的种种心思。

    显而易见,这道细丝正是净涪在这蒲团上坐定之后到刚刚他明悟那时的记忆。而那环绕着银色细丝的细碎流光,分明就是净涪在这一段时间里对那经文的感悟和领会。

    看着那落入净涪手中,被净涪本尊拿在两指之中的那一道银色细丝,原本八风不动的魔身和佛身齐齐动了动眉眼。

    相比起片刻后又坐定的魔身,佛身却没能坐得那么稳。他的手指动了动,便连身体都有些晃,但到得最后,他还是垂了眉眼,仍旧端坐识海之中。

    对于佛身和魔身的异动视若不见的净涪只是定神望着手中的那一道银色细丝。

    佛身低垂的眼睑下,刚刚泛起的那一道涟漪荡开,便就彻底没了形迹。

    而就在此时,净涪拿着银色细丝的手指稍稍用力一撮。那非虚非实的细丝如受庞然大力,无声崩散成细细碎碎的光点,湮灭于微尘。那一直环绕着银色细丝的细碎流光也一并破碎,齐齐黯去。

    与此同时,净涪本尊眼睑倏然垂落,瞬息间遁入识海,于识海中显化出身形,端坐在识海的正中央。

    在净涪本尊落入识海的那一刻,身处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也是眼睛一闭,须臾间顺着冥冥中的牵系,同样出现在净涪识海之中。

    魔身往背后椅背一靠,用带着些许兴味的目光望向前方,等待着佛身和本尊之间的好戏。

    净涪本尊并不理会看戏的魔身,他看了佛身一眼,淡道:“方才种种所得不是我所要,非是在针对佛道。”

    是的,这才是净涪将自己的记忆抽出,崩碎自己感悟的真正原因。

    刚才净涪体悟佛经,不断在心中描摹着那位世尊的一举一动,疯魔一般想要抓住那一丝无上佛意。他有所得,他甚至还捕捉到了那位世尊的一丝神韵。

    这很难得了。

    毕竟世尊已经证道,与世共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着他本身的道。想要描摹他,想要捕捉到他的一丝神韵,很难。而净涪真就做到了,何其难得?

    而净涪本尊得到的这一丝神韵,如果能汇入佛身,假以时日,等佛身真正体悟着一缕神韵,他的道行必能有所长进。

    但现在呢,那一缕好不容易才体悟得来的神韵已经被净涪自己掐碎了……

    佛身看着面色坦然的本尊,点了点头,双手合十,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旁边看戏的魔身嗤笑一声,身形一个恍惚,在笑声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就返回了无边暗土世界,再度沉入无边暗土世界本源之中。

    魔身的离去,佛身和本尊是看都不看一眼。

    本尊只是冲着佛身点了点头,也消失在识海之中,回归本体去了。

    佛身望着空荡却不空寂的识海,也闭上了眼睛。但他并没有融入身侧那遍布半个识海的金色佛光,而是就那样端坐在虚空之中,闭目静等。

    作为净涪三身之一,佛身对净涪本尊和魔身的心思也都是了如指掌。

    作为行走魔道的净涪,魔身即便知道这一回本尊和佛身闹不出什么,也因为看佛身不顺眼,想要看佛身晦气。甚至,他其实还想要看看本尊到底会是如何处理,因为他会想,倘若下一次有此遭遇的是魔身,净涪本尊会如何。

    既是幸灾乐祸,也是小心多疑……

    而作为纯粹本我的净涪,本尊哪怕也知道佛身能够理解他的作为,也想要给他一个解释,不愿他们三身之间生出缝隙。

    既是谨小慎微,也是不愿辜负了自己……

    佛身在心底笑了一下。

    哪怕没有说出口,他们该也是知道的。即便本尊所得的那一丝神韵真的过了本尊那一关,落到了他的手上,他也是不要的。

    无他,只因为,那非是他的道!

    他也是净涪。

    世尊的道再好,再恒古长存,那也是世尊的道。

    既然不是他的道,那他要来干什么?

    知晓佛身心中所想,已经出了识海的净涪本尊连带着已经隐入无边暗土世界本源的魔身一道,各自在心底笑了一下。

    净涪心念通达,当下就有异变生出。

    但见净涪意念之中,陡然升起一片金色佛光。佛光虽为金色,却清净通透,带着一股清凉惬意的感觉。

    而在佛光中央,一株菩提树虚影下,又有一人闭目端坐。那人衣着奇异,面容更是古拙,但看那五官眉眼,却正正是净涪自己。

    那片佛光升起,在空中铺展片刻,便就凝成一道轻烟似的细光,自净涪天灵处灌入,直达识海,涌向佛身。

    佛身看着那一道细光照来,眉眼不动,身后的那一尊佛陀虚影却是陡然向前迈出一步,蒲扇一样巨大的双掌合拢,当下就将那一道细光拢在了掌中。

    那一道细光落入佛陀虚影手中,倒也安分,就那样稳稳地停在了那尊佛陀虚影掌心。

    灵山大雷音寺中的世尊释迦牟尼看着下方恒河沙世界,微微笑了一下。

    明心见性,花开见我,这才是佛门禅定一脉的ji,ng髓所在。

    倘若净涪他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看到的是佛,看到的是如来,那他所读的《金刚般若波罗蜜》又和《佛说阿弥陀》、《佛说无量寿经》等有什么区别?

    “善哉善哉……”

    净涪佛身不知世尊释迦哞尼所想,但眼看着那一道停在佛陀虚影手中的细光,他心底却有一股喜悦油然而生。

    这种欢喜不同方才,也不同往常,而是一种畅快通达的大欢喜。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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