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78节
饶是清见大和尚,此时都难免有些心虚。
第265章
他看了净涪一眼,低低地咳了一声,才又问净涪道:“其他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你都知道在哪里吗?”
清见大和尚的话虽然带着疑问,但疑问之中,却又夹杂着两人都能听得出来的笃定。
其实也真不难猜。
既然世尊将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传下,那就不可能只单单传了这么一节,必定是传下完整的一部真经。再有,既然世尊看重净涪,将这一部真经传下,那在净涪失德叛道之前,就不可能另选他人。
可现在在这景浩界里,在净涪的手上,偏偏就只有这么一节经文……
一节与一部,这差得太远了。而且一节的经文……
清见大和尚清明通透的双眼映着他身前净涪的身影,似乎能看见净涪身前的那一条路。
那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可是在那样的一条路上,在那荆棘丛中,还披着道道福德、功德霞光。
清见大和尚看着净涪,眨了眨眼睛,没有问净涪要不要帮忙,更没有要给净涪塞一个同行人,他只是笑着问道:“这样的话,倒也是可以的。你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净涪又是一点头,然后他直接伸出右手,摊开五个修长的手指给清见大和尚看。
“五日后吗?”清见大和尚沉吟了一番,又问道,“会不会太赶了?”
净涪摇了摇头。
清见大和尚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就去做吧。”
他顿得一顿,又叮嘱道:“万事小心。”
净涪郑重点头应下,合十弯腰一礼。
清见大和尚之后,净涪又一一拜见过清壬、清集、清檽等大和尚,与他们辞别过后,便就果真在他选定的日子里带着他的褡裢走出了天静寺。
净涪走的那一天,净怀、净古两位新晋的比丘去送他。
站在天静寺山门前,净怀、净古两人目送着净涪一步步走下石阶,目光禁不住涣散。
六月末的山风吹过,净涪宽大的僧袍鼓荡,竟似一双厚重有力的翅膀。
那一瞬间,净怀、净古两人不禁有些恍惚。
许久之后,净怀才率先转身,往天静寺里走。
“走吧。”
净古被净怀提醒,也愣愣地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向寺里。
净怀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得净古在他身后低低地道:“我们和净涪……是不是就只会有那么一段同行路?”
净古的声音太低,低得仿似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低语。但他的声音也很高,高到落在净怀耳边的声音如同惊雷。
净怀禁不住停了脚步。
净古本来就走得很慢,也没有特意要加速追上来,但因为净怀停了下来,他反倒跟上了净怀。
净古追上的那一刻,净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们都是你现在这样的速度,你觉得他会像我一样停下来吗?”
净古愣了愣神。他这一愣神,原本还在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净怀也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趁着净古愣神的那一刻抬脚,他看着净古,道:“我们行走在这一条路上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出生。但他走得快,追上了我们。所以他和我们会有一段同行路。可是在这一段路上,我们的速度没有加快,他的速度没有放慢,那你说,我们和他,还会有如今这样碰面的时候吗?”
净古站在了原地,净怀却不再说话,抬脚就走。
道理是最简单的道理,谁都清楚。净古自己心里也明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净怀如今是真的想透了。
他抿着唇站在原地,看着净怀脚步不停地越走越远,甚至就要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慢慢地抬起了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净涪不知道他身后的净怀、净古两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并不在意。但他走得远了,竟忽然抬起头,往天穹的方向看了一眼。
晴朗的天空之上,有着大片大片飘逸的云霞铺展。云霞之上,碧蓝的颜色幽深无尽。
如此干净美好的世界里,净涪的双眼中却只倒映出了另一双眼睛。
左天行并不意外净涪发现他,他甚至都没有移开目光,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直直与净涪对视。
他的目光堂皇光正,完全不见丁点y霾和猜疑。
许久之后,净涪笑了一笑,先低下头去,继续迈步往前。
左天行看着净涪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才终于挪开了视线。
净涪仍旧不疾不徐地往山下走,可他的一丝心神,却已经遁入了识海之中,向着识海中空荡荡的右侧问道:“魔身,左天行掌控的九重云霄世界本源,比之你掌控的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如何?”
那无边的暗土世界里,一座暗黑的皇座陡然现出身形来。而它的皇座之上,则端坐着一位黑袍青年。
那黑袍青年睁开一双眼睛,眼底有无尽y霾如同浪涛汹涌起伏。任谁来看,都觉得这青年此时的心底不会平静。可事实是,魔身的心底根本就如同古井,没有丝毫波动。
这一点,魔身自己知道,远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净涪本尊知道,就连藏在净涪识海始终未曾现身的佛身也知道。
真正汹涌翻滚的,就只有那双眼睛的眼底而已。
魔身就这样睁着一双汹涌的眼睛,微微侧头看了景浩界世界上方的那一片天穹,望见那片天穹之上的那个人。
他扯了扯唇角,拉出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笑容,闲闲地道:“你需要来问我么?”
净涪本尊沉默,识海中却响起了他淡淡的声音:“就是问一问,确认一下。”
“哦……”魔身收回了望着左天行的目光,转头看了自己的本尊一眼,“那我就告诉你。他掌控的九重云霄世界本源比我掌控的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多。”
说完之后,他顿了一顿,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多很多。”
净涪本尊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魔身挑挑眉,问道:“怎么?你还不习惯么?”
“习惯了。”净涪本尊坦然地点了点头,却奇怪地看了下方的土地一眼,道,“我是习惯了。但我问你,却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习惯到认了?”
认的什么,净涪本尊没有细说,但魔身听得清楚,也听得很明白。
可他也不怒,只是笑了笑,再次闲闲地道:“我是不想认啊,但那是事实,不认那又怎样?”
他停了一停,都不等净涪本尊回答,就再送过来一句话,问道:“又或者,你是终于看不过眼,愿意搭一把手了?”
净涪一体三身,各修己道,各行其是。这是根本要旨,也是他们最大的不同之处。但大道同归,哪怕他们三身修的道不同,却都是走向同一个终点。这路上的感悟和心情,有差别,但也有相似。这差别之处,可以用作对比,而这相似之处,也同样能用来相容。
魔身自信自己各个方面都不逊色于本尊,更不会比佛身差,但在现如今这样的状况,对上那完全不按常理来的左天行,他却觉得,大概,嗯,可能,不,或许是真的需要帮手。
左天行那边可是有一个天道偏颇,而他如果不找帮手的话,难保不会走上当日老路……
处处被左天行压一头的那种味道,在已经尝到过反压左天行一头滋味的净涪魔身看来,实在是恶心得很。
按理说,魔身难得开口服软,变相求助,净涪本尊和佛身也得帮忙。毕竟三身一体,都是净涪。不管是哪一个丢的脸,丢的那可都是净涪的脸。而佛身和魔身相克,哪怕佛身愿意帮忙,那也是帮不上忙的。所以唯一能出手的,也就是净涪本尊了。
可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却竟然摇了摇头。
魔身禁不住眯起了眼睛。而他那汹涌着y霾的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了一层灰黑色的暗火。但他不过转了转眼珠子,那刚刚升起的怒火就将是被人拿冰水泼过一样,连一丁点火苗都没有留下。
魔身也是净涪。作为净涪,他了解他自己。
他确实很想要压左天行一头,因为那也算是他当年求之而不得的事情。但作为净涪,如果有足够的利益,他也不是不能忍了这一口气,给他让出一步来。
果不其然,冷静下来的魔身听得净涪本尊说道:“你觉得……皇甫成如何?”
净涪本尊不过提了这么一句,魔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天道对众生对万物一视同仁,那为何独独偏爱一个左天行?为何就处处偏帮于他?
他们,或者说他,从魔傀宗开山老祖口中知道了他们双双死去后景浩界那过往的种种,约莫也能猜得出往昔天道对左天行的安排。
天道,需要左天行。
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它都需要左天行。
过去,天道需要左天行推动世界的晋升。而将来……
魔身和本尊尽皆了然地沉默。
这一阵沉默,终究还是净涪本尊自己打破。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路。”
“我们的路,是我们自己走过的,也将是我们自己愿意走的。”
“这一点,我们比他幸运。”
第266章
虽然口中不说,但心底也承认自己确实就比左天行幸运的魔身一垂眼睑,连带着身下的那一个暗黑皇座一道,隐入了无边暗土世界的本源之中。
净涪本尊笑了一下,脚步不停,犹自往山下走。
山脚之下,有一个矮小的身影远远候着。
见得净涪从山上走下,他当下就急急地从亭子里转出,站在山道上等候。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得了净涪身份铭牌副令,成为他追随者的前·天圣魔君皇甫成座前大总管白凌。
白凌如今脑门光溜,身穿沙弥袍服,胸前、腕间俱各挂着一串佛珠,肩膀处挎了一个行僧褡裢,脚下还踩了一对灰色的僧鞋,活脱脱的一个小沙弥打扮。
然而白凌那光溜溜的不见一点戒疤的脑门却又明明白白地昭告这世上所有眼明的人,他还真不是一个沙弥。
事实也是,白凌身上血仇未洗,家族子嗣无继,如何就能够抛下这一切遁入空门,成为一个恪守清规戒律的佛门小沙弥?
真要想跟在净涪身后,一个俗家弟子就够了。
不过饶是净涪想得明白,也算是了解白凌,可打一晃眼望见他的时候,净涪脚下也不觉慢了片刻。但净涪毕竟是净涪,不管他如何失态,一般人也看不出来。哪怕此时站他眼前的,是他的前·座前大总管也一样。更何况,如今这个前·座前大总管还是幼年版,与他更是仅仅只有一段小接触,对他的了解远没有达到当年的水平。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净涪就已经调整过来,再度按着他自己的速度前行。
白凌狐疑地看了净涪一眼,却实在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再度低下头去。
净涪越行越近,白凌估量着净涪的速度,在最恰当的时候迈出一步,向着净涪的方向合十弯腰深深拜了下去,口中道:“弟子白凌,拜见师父。”
他的自称,不是他当日告知了之僧人的化名凌白,而是他自己的本名,是他那已经殒命的父母在他刚刚出生之时就给他冠上的名号。这个名号,是他承认的代表着他个人,也代表着他身后一切荣华与耻辱的真名。
真名的坦白与他对净涪的师称,代表着他的臣服。而他那略显怪异又有着独特节奏的音节,则是他白家传统而独特的效忠方式。
在已经湮灭在尘埃里除了他和左天行外这景浩界里无人知晓的过往里,比现在还要年轻一点的白凌,就是用着这样的方式,向着当时还势弱的皇甫成献上了他的忠诚。
而现在,也是从这一刻起,他自己双手捧起他仅剩的一切,奉到净涪的面前,遵循着他白家的传统,向净涪宣誓效忠。
如果说,当白凌接到净涪传信后,仅仅与了之僧人交代一番后就收拾东西独自赶往天静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择定了自己未来奋斗的方向,那么现在,就是他自己名正言顺地踏上这一条路。
净涪看着深深低下头去的白凌,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恍惚。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当年那个同样低眉顺眼站在他面前的小少年。但这一阵恍惚也仅得那么一瞬间,一瞬间之后,双眼清明的净涪便顺势向前迈出一小步,半弯着腰,伸手去扶白凌。
白凌见净涪来扶,便就顺着净涪的力道站了起来,更自觉地跟在了净涪身后。
净涪回身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睑,仍旧一步步往山下走。
白凌亦步亦趋地跟在净涪身后,不敢稍慢片刻。
左天行透过天幕看见净涪和白凌的这一幕,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无边暗土世界本源之中,魔身忽然抬起头来,睁开幽深得如同这一处暗土世界一般的眼睛,定定地望入那无边天穹之中。
片刻后,他弯了弯唇,无声欢笑。他笑得越来越夸张,夸张到他那伏在皇座上的身体都在一颤一颤的。
如果不是他没有办法出声,左天行相信,他是真的能够笑出声来的。
左天行看着欢喜到失态的净涪魔身,薄唇紧抿,眉峰聚拢成川。然而,他那原本黑沉得仿佛被寒冰凝固的墨一般的眼睛,却是渐渐褪去了那厚重的寒冰,终于显出了几分暖意来。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还是算好的。但是吧,事情并不仅仅单只是这样而已。
左天行眼中的暖意积聚,到得最后,更是直接在他的眼底聚拢起一层火光来。这火光随着净涪魔身的失态越渐猖狂,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将他那眼底剩余的那些杂思乱绪统统烧了个干净。
于是,等到净涪魔身终于笑得够了,再度睁开眼睛去看头顶苍穹的时候,他看见的,就是一双空茫茫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
净涪魔身一怔,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也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双眼一瞬不瞬地直直迎向左天行垂落的目光。
天上云霄,地下暗土,中间夹着一个五光十色的人间世界。可那样一个真实又华美的世界里,除了净涪自己之外,竟然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察觉到这两道正在隔空交锋的视线。
净涪本尊知道归知道,可他却没有半点要干涉的意思。
不管是要相助魔身暂时将左天行压下,还是要阻拦魔身暂停这一场根本就没讨到好的争锋,他是一个都没有选,就那样放任魔身去闹。
魔身也完全没有要找外援的意思,他由着净涪本尊沉默地领着白凌走下那长长的山道,自己一个人就直硬笔挺地顶了上去。
哪怕他知道,他这样做,除了敲醒左天行,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外再无甚好处,他还是没有半点退缩。
笑话!他与左天行争斗了整整一辈子,谁又在什么时候见他真的退缩过?
白凌原本低垂着头跟在净涪身后,随着净涪的步伐前行,这时候却忽然抬起了眼睑,仿佛秋风拂过秋水似的轻飘飘瞥了净涪一眼。再低下头去的时候,他的眉心就隆起了一道矮小的山陵。
身前这人在刚刚那一瞬间闪过的锋芒之气……难道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什么都没有问,仍旧垂头跟在净涪身后走。
没有了净涪本尊的cha手,魔身和左天行这一场无形对峙,最终以左天行眼底陡然炸起的锋锐剑芒斩断一切落下帷幕。
魔身仰着头靠坐在暗黑皇座上,右手抬起,牢牢压住酸涩疼痛的双眼,可他的唇边却拉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咽喉底下更是扣扣索索地压出几个破碎的笑音。
看得出来,魔身他是真的笑得极其畅快。
尽管他这一次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资敌。
与他同为一体的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未曾作声,放任魔身自己作为。魔身也根本就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自己笑得够了,便就一摆手,带着身下那一个暗黑皇座一起,无声无息地隐入暗土世界的本源之中。
他与左天行争斗近千载,他们的争斗史,基本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从幼年时候幼稚的你看我不顺眼我也觉得你特碍事儿的互相嫌弃,到青春少年时期你觉得都是我害了你母亲我也觉得你们冷眼旁观独善自身的全然敌对,再到后来成年时期历数世人唯你与我的亦敌亦友,无论是哪一个时候,净涪眼中的左天行,都绝没有先前的那种茫然与混沌。
左天行,他该是一把剑。
一把剑芒锋锐,剑气清寒,剑鸣铮铮,所向披靡莫可遮挡的剑!
他不该混沌,不该茫然。
哪怕……那在他周围束缚着他的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天道,也一样!
如果他的剑芒被磨钝,如果他的剑气被污浊,如果他的剑身被柔丝厚棉裹得紧密封藏在剑盒里,那就破开它们!斩去那些胆敢阻拦在它面前的所有一切,直至再也没有东西能够阻拦它为止。
这才是他眼中所看见的左天行。
如果他做不到,那这一把剑,就只是一柄再也不见往日锋芒完全被铁锈封印侵蚀的断剑而已。
这样的一柄断剑,哪怕有着再辉煌再耀眼不过的历史过往,又怎么能入得了净涪的眼?!
左天行端坐九重云霄之上的白玉皇座,双眼眼底各有一柄宝剑沉浮。
这柄宝剑剑身银白锋锐,除了这一抹刺眼森寒的银白之外,再无任何纹饰。唯一能够用来辨别它们的,就仅有剑柄上的刻印。
这就是左天行的剑魄了。
因当年死亡而被封印,又因今日破除心障而斩破封印的剑魄。
随着剑魄的破封,左天行周身剑气纵横。无形剑气在这九重云霄上空肆虐,简直形同狂肆飓风,将这一处九重云霄宫阙摧残成一片废墟。而这一片废墟中,还能够保存得完好无损的,就只剩下左天行座下的那一个白玉皇座了。
左天行没有在意他周围的环境,他仍旧稳稳地坐在白玉皇座上,眨了眨眼睛,收去替映在他眼底的那一柄剑魄,便就垂目望向下方的无边暗土。
然而,那无边暗土之中,再也没有了那一个靠坐在暗黑皇座上的身影。
他也不觉得奇怪,甚至都没有特意去寻找,而只是眸光一转,定定地落在了行走在长长山道上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此时却停了脚步,不理会身后急急稳住身形的白凌,抬起头去迎上了上方的那一道视线。
可是净涪本尊不比净涪魔身,他没有兴趣再和左天行来上一场较量。是以不过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仍旧走他的路。
但即便只有一眼,甚至都没有言语,左天行也已经明白了净涪本尊的意思。
他不禁喃喃低语出声:“所以这才是……你对我当年的那一声提醒的还礼吗?”
第267章
这一个当年,指的到底是哪个当年,净涪虽然没有明说,左天行却约莫能够猜得出来。
这个当年,指的该是皇甫成突然自爆的那个当年。
当年,天圣魔君皇甫成在元宵节夜突破,然后不知为着什么,却忽然自爆。左天行当时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其中的究竟,只能先护住城中百姓。毕竟以皇甫成当时的修为,他自爆,死的绝不会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更何况,当年的事情疑点太多,作为当事人,当年的皇甫成,现如今的净涪却根本就没能开口说明当日种种,左天行甚至不明白,不过是怒喝了一声而已,又如何算得上提醒?还在今日,得了净涪的援手以作回报?
等等!
左天行脸色一沉,一时间竟难看至极。
净涪不能开口说话,到底是谁的手笔?!真的就是如他当初所想,是皇甫成和他身后那个人动的手脚?真的就是他们害怕他与净涪联手抗衡他们?
如果是当初还没有意识到他的道途中有天道手笔的左天行,他大概不会有任何疑心。可是到了如今,左天行还怎么会如当初一样单纯?
左天行狠狠地闭了闭眼睛,重新将这景浩界里的种种看个仔细。
如果是上一辈子,那么就算是他的道途有天道的手笔,他的人生在按着天道命数往前走,可在明面上看起来,景浩界中就只有由他率领的道门和由皇甫成统领的魔门相对而立。原本可堪与道门、魔门比肩的佛门,也只能龟缩一角,苟延残喘而已。
可是现在……
现在,景浩界中还是三门并立的年代。纵使因为他与入了佛门的净涪,道门和佛门隐隐有彻底压下魔门之势,但只是隐隐。这种势,还在蓄势,或许会在不久远的未来成为大势,但绝不是现在!因为他、净涪,甚至是诸如净音等一众人,如今都还只是年轻一辈,还没有长至成材。
不是左天行自己狂悖自大,自高自傲,太过看重自己。而是他真没有想过,当年曾为道门魁首的他,日后还不能重回顶峰。正如他不相信,当年也是魔门魔尊的皇甫成,今日成了佛门净涪,还能压不下佛门的那些个手下败将。
哪怕是佛门二祖慧真罗汉转世的恒真又如何?他未必就能够拦得下净涪。更甚至,他或许连净音都未必能够稳赢。
未来,如果暂时排除皇甫成这个变数,日后的景浩界,也必将是他的道门与净涪的佛门的天下。
道门之中,他还能领导天剑宗威压各宗。
这不是天道暗中布置,而是他自己的性格所定。
剑子,既然曾经是他的所有物,那不管是现如今还是未来,都没有人能够从他的手里将它抢走!
至于净涪的佛门……
净涪在佛门的地位很是微妙。
佛门,有一祖寺六分寺。祖寺,天静寺。六分寺,妙音、妙定、妙潭、妙理、妙空、妙安。虽然作为祖寺的天静寺为佛门各寺祖地,但因为六分寺各有道统,哪怕它们各自的道统还没有真正的成形,天静寺与妙音、妙潭、妙理、妙安、妙定、妙空六寺的关系也不算亲密。至少,不是完全推心置腹的亲密。
已经从前世走过一遭的左天行无比清楚佛门各寺之间的关系。
分寺,分寺,这分之一字,就已经道破了个中关窍。
妙音寺想要真正独立于天静寺,摆脱分寺的名号,它就必须要有成形的道统。
成形且成熟的道统,就是它们的根基所在。
如果说,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现世之前,妙音寺还需要继续积累以待日后厚积薄发,那现在,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现世之后,妙音寺的面前就已经出现了一条捷径。只要走上这一条捷径,他们就能找到他们梦寐以求的道统。他们就能真正的独立于天静寺之外。更妙的是,这是光明正大的独立,天静寺完全没有理由阻拦。
而净涪,就是这样一条捷径的开道者。
在这一条道路上,他至关重要。就目前为止,没有人能够取代他的存在。
可最为微妙的就是,对妙音寺这般重要的净涪,却还是天静寺当代主持的嫡亲师侄。
因为师承,净涪他与天静寺也有一段割舍不去的关联。
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和当年皇甫成你来我往争斗了一辈子的左天行,他却清楚,即便日后妙音寺崛起,凌驾在妙潭、妙理、妙空、妙安、妙定五分寺之上,与天静寺并驾齐驱,甚至超越天静寺,真正的统摄整个佛门,净涪以及他所统领的妙音寺,在这一段关联彻底还清之前,始终会给天静寺留下一线余地。
想到这里,左天行又禁不住要开始苦笑。
如果净涪愿意,哪怕他一开始就在妙音寺出家,身上早早的就打上了妙音寺的烙印,他也必定能够迈入天静寺,最后也必定能在众人的心服口服中取过天静寺的最高权柄。
这样的一条路在旁人面前或许会很艰难,但在净涪面前,却就只是他愿意与不愿意的区别而已。
只要他愿意……
他就是能够自由的选择,能够由着他自己的性子行事,而不像他……
这样的想法从脑子里生出,就激起了左天行的反应。
他猛然一凛,唇边苦涩的笑意还没有绽放开来,就被左天行周身四溢的剑意扫得一干二净。
净涪确实能够自由选择,但他也不是被人强压着走上这一条路的。
净涪的一切选择出自他自己的本心,可难道他的选择就不是了吗?!他就不是自愿选择剑道?!自愿踏上天剑宗的吗?!
他是的!
他是自愿选择剑道的!
待到左天行周身的剑意平息,他才开始继续理顺他自己的思路。
有净涪在,妙音寺必能真正的取代天静寺的地位。
也因此,如果刨除了皇甫成那个变数,景浩界的未来大概就是道门的天剑宗与佛门的妙音寺之争。
可事实是,皇甫成那个变数不容忽视。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就更是不能疏忽。
皇甫成这个人,左天行从他这辈子睁眼的第一瞬间,就从来没有忽视过。
当然,当年还不知道此皇甫成非彼皇甫成的时候,只是从旁人口中知道他近况的左天行一度是以为皇甫成在装傻的。而在第一眼看见这一个皇甫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不是那一个皇甫成的左天行,在那之后仍旧紧盯着他不放,却是想要知道,曾经的天圣魔君到底是不是自愿放弃他的这一个身份。
及至后来,左天行曾经有一度是真的想要将这一个皇甫成当成是他的师弟的。
然而,那只是曾经而已。
左天行觉得,他应该是比净涪还要了解现在的这一个皇甫成的。
现在的这个皇甫成,他确实有很多问题,性格更是算得上古怪,但他也有一股韧性。
正如他落入赎罪谷、怒浪洞却始终仍旧没有崩溃一样,这个皇甫成的这股韧性一直在支撑着他。
他之前熬过了赎罪谷,现在挣扎在怒浪洞,不管他日后选择如何,只要他不死,没有被彻底摧毁,那他也能将他自己的心性熬出来。到得那时,补全了这一道短板的皇甫成,就能够将他的资质优势发挥出来。
当年的天圣魔君皇甫成已经证明了他自身的资质。
尽管现在的这个皇甫成未必能够将他的资质像当年的天圣魔君皇甫成一样发挥到极致,无法抗衡他与净涪,可也能和净音、白凌等人一个水准。更甚至,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的帮助下,咬在他与净涪身后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左天行不知道皇甫成到底能够做到哪一步,也不知道皇甫成身后的那个人能够给予皇甫成几分助力,所以即便是他,也无法估量皇甫成这个变数到底会有多大。可是左天行约莫能够猜得出来,皇甫成的下一个选择大抵会是什么。
魔门。
皇甫成这个人,来历很是神秘。他没能猜到多少,净涪或许知道得比他多,但也绝对不会多到哪里去。
可是他与净涪又都看得清楚,这个皇甫成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些许这景浩界中当年的那些事情。他甚至已经隐约猜出了他们两人的身份。他还熟知他们的性情。
他对他们戒备,且惧怕。
前者是对左天行他自己,而后者,则是对净涪。
所以他会避开他们两人。
如此,被他们两人挑剩下的魔门,就是皇甫成的选择。
皇甫成日后进入魔门,魔门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可这线生机到底能不能成为一条生路,那就还有待商榷。
魔门前景模糊,道门、佛门必将强盛,这就是以后景浩界三门的未来大势。除去门派之后,落到各人身上,将来站在景浩界巅峰的人物,除他左天行外,就是净涪。而皇甫成是否能够打破这个格局,真正的站到他们两人面前,还待细看。
除去这些人人都可以看得见的存在,真正隐在幕后不为景浩界众人所察觉的,一是皇甫成身后的那个人,另外则是景浩界天道。
所以问题又再一次转了回来,净涪的口不能言,到底是这两个中哪一个的手笔?
左天行曾经以为是前者,但今日他却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真如他早前想的那样,净涪的口不能言是皇甫成背后那个人的动作,那净涪不能说话,对那个人而言又有什么好处?他真不想让他说话的话,不是直接取了净涪的性命才更干净利索?毕竟,他都已经帮着现在的这个皇甫成夺取了他的r_ou_身了啊,那又为什么就不顺手抹去了他的神魂?
而如果刨除了隐在皇甫成背后的那个人,那就只剩下景浩界无处不在的天道了。
天道封禁了净涪,明显是不想要让他说话,不想让他将某些事情宣之于口。
那么,当年的皇甫成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令天道必须封禁了他?
第268章
如果左天行没能靠着自己找到答案,那他就注定了在这一段不短的时间里都无法释疑,只能被这一个疑问困扰烦心。可是烦心的是左天行,净涪又怎么会在意?是以他这一路仍旧走得悠哉悠哉,不见半点忧心烦恼。
天静寺作为景浩界中佛门祖寺,当年天静寺建寺的时候又正是佛门在景浩界扎根的鼎盛时代,所以天静寺的地理位置极其优越,山寺占地面积更是宽广无边,几近占去一整条山脉。哪怕后来道门和魔门趁势崛起,佛门中道衰落,景浩界中大半属于佛门的地界被道门和魔门瓜分,这作为景浩界中佛门祖地的天静寺却是仍旧丝毫无损。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为了解释一点。那就是……天静寺山门之下的那一条山道很长,长到如果是没有半点修为的凡夫俗子,那他大概要花费一天的工夫,才能从天静寺的山门走到山脚。
如果是没有半点修为在身的凡夫俗子的话。
可对于净涪和白凌来说,却又不必那么麻烦。即便他们谁都没有动用真元法术,单只凭两脚行走,那也无须耗费这么多的时间。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工夫,他们就脸色不改地站到了这一条长长山道的最后一级台阶上。
净涪踩落在平地上,脚踏松软的泥土,他忽然侧过了身体,转了头沿着长长的山道往上张望。
跟在他身后的白凌察觉到净涪的视线,默默地往侧旁移了一步,让出空档来。他才刚站定,一时也忍不住往山道上张望了一眼。
哪怕是以白凌的眼力,这极力张望的一眼也并不能让他看见山道上方的那一道山门。他的视线尽头,只有山道间升腾起来的那一片厚重山雾,以及在山雾朦胧中沉默又坚定地往上延伸的宽大石阶。
白凌收回目光,小心地瞥了净涪一眼,不知他都在想些什么,也不敢打扰他,只能陪着他站在原地。
事实上,净涪压根就没有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忽然想起了恒真僧人而已。
话说,早前不久,那位恒真僧人应该也是从这一条山道上下山,也不知恢复了记忆的恒真僧人看见这一条山道,有没有想起十多年前尚且懵懂的自己上山时候的艰难?
可很快,净涪就自己笑了起来。
那当然是没有的。
当年的那个恒真僧人既然山长水远一路风尘仆仆赶到这天静寺山脚下,又知这山顶之上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佛门圣地,高兴都来不及,如何就会觉得艰难?
净涪唇边笑意泛起微波,一身如同秋水平静宁和的气度此刻更是生出道道涟漪,涟漪荡漾开去,并不曾破去这秋水的宁静,反倒为这一片秋水增添了几分生气,更足可称画龙点睛。
跟在净涪身后的白凌敏感地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心底不觉就升起了几分好奇。现如今的白凌到底年幼,比不得日后的成熟克制,按捺再三后,终于忍不住偷偷抬起了头,拿着眼角飘出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扫向净涪。他也知道净涪的灵觉同样敏感,本只打算看一眼就好了的,可他越看便越难以移开视线,心中只觉好看。
不是单纯的容貌上的好看,而是净涪的这整一个人,从头到脚,乃至从里到外,白凌他都觉得好看。
他像这山,也像这雾,只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自然而宁静。
白凌出生修魔世家,受世族教导,耳濡目染之下,眼界却实在不低。尽管魔门和佛门根本殊途,但佛修和魔修都是修士,总有相似共通之处,更何况他在妙音寺的莫国分寺那边安居了不短时日,他本就聪慧有心,又得了之和尚悉心教导,看人当然也就更准。
只是再准的眼力,在邈远的实力差距面前,也是无用。就如白凌看净涪一样,除了站在眼前的这一个人之外,他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白凌的眼里,这无疑是可怕到令人惊恐的。可白凌又清楚的知道,在这一份令人心惊r_ou_跳的惊恐下,是更多的兴奋。
白凌强硬地将自己的视线撕下,押落在地面上。可他的右手食指,分明已经紧紧地拽在肩上的褡裢布带上,却仍旧在不正常地一跳一跳。
净涪看也不看他身后的白凌,回过身来,迈步就往前走。
白凌连忙跟上,好半响后,他才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字眼:“师父……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净涪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他毕竟能够看得出来,白凌问这一句话的意义根本就不在这句话的本身,而在于这一句话开头的那一个称呼。
白凌他只是想要告诉他自己,站在他面前的净涪,是他这一生矢志追随的存在。
白凌也真的没有期待净涪的回应,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净涪身后,面上表情平静中隐藏着兴奋,这兴奋直达眼底,稳稳地藏在y影里。可是在那兴奋之下,犹有一道异样的亮光闪过。
果然!他没有看错,师父他对他很是了解。
而除了了解之外,还有一份不太明显的纵容!
可是……白凌跟在净涪身后,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尾扫了净涪一眼,这样一位莫测高深的强者,真的会纵容他?
白凌心中一跳,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不会是师父他特意让他这般认为,以作考究的吧?
白凌越想越觉得可能,不免又在心底警告了自己几次,唯恐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差池,自己手上的那一枚副令就会被收回去了。
净涪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对身后白凌心头的种种想法一无所知,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白凌跟紧在净涪身后,低着头一副恭谨模样,不敢稍有懈怠。
走下那条长长的山道,再约莫走出一里地之后,便是一座小镇。可说是小镇,但其实并不小,单看面积和聚居在此处的山民的话,其实也可以称城了。
净涪领着白凌笔直穿过小镇。
约莫是因着天静寺就在山上,生活在这个小镇的山民面上也都是外间难见的佛气。这佛气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便是他们眉宇间的那片平和清净,甚至是他们举手投足之间显现出来的礼让和谐。
饶是白凌先前上山等候净涪的时候就已经从这小镇上走了一遭,可如今下山的时候再见,仍旧觉得惊讶不已。
如果换了天魔宗山脚下的城镇……
在这来来往往的红尘热闹之中,白凌不觉显得沉默了许多。
那地儿,虽然不至于你来我往的厮杀个不停,但也绝对没有这样的平和安然。
可很快的,白凌就自个儿平复过来了。
他紧跟在净涪身后,随着净涪一起,给来往间对着他们两人合十见礼的凡俗百姓一一还礼。
说起来,作为两次竹海灵会的魁首,作为得到世尊亲授真经的弟子,净涪的名声极盛,这景浩界中近乎一半的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号。在这一个小镇上尤甚,根本就不会有人没有听说过他。可是听说归听说,这景浩界中真正见过净涪本人,能将他认出来的,却是极少。
到底净涪还是太低调了。
就连这个小镇里生活的这些个山民们,那也一样。可是认不出来不打紧,他们只要知道他是从山上下来的僧侣,那就足够了。
净涪和白凌就要在众山民们的礼送下穿过小镇,可忽然间,净涪前行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他站定在原地,稍稍转过身去,循着一道视线望了过去。
望见目光尽头的那两个本来不会在这里出现的人,净涪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才双手合十,向着那两个人的方向合十一礼。
白凌见得净涪忽然停下脚步,也循着净涪的目光望去,看见站在店铺中央往这边望来的两个青年僧人,他什么也没说,很乖巧地跟着净涪动作,合十向着那两个青年僧人的方向低头一礼。
净量放下手中拿着的卷轴,遥遥向着净涪和白凌的方向合十作礼。站在另一侧的净栋也是一般模样。
见了礼后,净涪向着净量净栋两人点了点头,便领着白凌往前路行去。
站直了身体的净栋微抿着唇,目送着净涪领着那个小沙弥打扮的小少年穿过人群,走出他的视野。
净量在心底低叹一声,看了一眼刚刚被他拿在手上细细观赏的难得带着一缕慈悲佛意的佛陀画像,仔细小心地原样放回原处,又是合十弯腰一礼拜了一拜,然后才转身走到净栋面前,道:“净栋师弟,我们该离开了。”
净栋本正在默然站立,愣怔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净量这么一唤,他陡然间就回过神来。
看了看站在他身侧仿佛不知道他先前都在张望些什么的净量,净栋的唇紧紧抿起,才双手合十,低头应道:“是。”
他们其实要比净涪早下山三日,却愣是在此地滞留了今天,迟迟没有往天剑宗的方向迈出一步。
净量不想知道如果净涪不是在今天下山,而是再三天,再六天,或是再三十天乃至更长时间之后才终于出寺的话,净栋会不会就要一直守在这里,等到净涪他下山的那一日到来。他只知道,他们终于可以往天剑宗去了。
天知道,今日可已经是七月初五了,再有两天不到的时间,天剑宗左天行的那一场结婴大典就要开始了!
他可不想要迟到!真要迟到的话,丢的绝对不只是他和净栋自己的人,还有天静寺的脸面。还是丢到道门那边去了。
到得那个时候,那就不是丢人丢脸面的事情了,根本就是他们自己将他们、天静寺乃至佛门的脸面撕下来,扔到地上任人践踏。
净栋看着净量的面色,也没有再执拗,随手将他手上的那一串佛珠放回它原本的位置上,跟在净量身后也穿过人群,向着小镇外行去。
到得小镇外,净栋一边从自己的随身褡裢里摸出飞行法器,一边侧着头低声地道:“对不起,师兄,是我任性了。”
净量探入褡裢的手一顿,又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面有愧色的净栋,“净栋师弟,如果你是想着再见净涪师弟一面的话,那你为何不在出寺之前去见他呢?非得在这小镇上等着吗?”
“你是真的有想过后果吗?”
净量比丘的话语中其实没有多少责备的语气,他只是简简单单的将这些个问题扯出来放到净栋面前铺平,然后不带任何火气地询问他而已。更甚至,净量根本就没有特意向净栋要几个答案的意思。
然而就是因为净量比丘这般的态度,净栋才越加的难以自容。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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