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65节
或许就这样陷入永眠,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挣扎了那么久,折腾了那么久,他真的很累了,想休息了……
在那永眠的梦乡之中,会有父亲、母亲、妹妹,会有他的家……
然而,皇甫成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死亡的拥抱。向着他涌来的,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仿佛没完没了没个尽头的痛楚。
皇甫成焦炭一样的面孔抽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做出一个表情来。
他居然没死啊……
净涪和左天行仍旧注视着皇甫成,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这样的交流,勉强也能算得上和谐?
“这一个皇甫成,说实话,”左天行的声音有点沉,“比起当年的你来,是真的差远了。”
“但有一点,他也能比得上你……”
“狠。”
比狠,这个皇甫成能比得上当年的那一个皇甫成。单从这一点来推,这个皇甫成背后的那一个人轻易地舍弃他,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狠人,从来就都是能够对自己下狠手的人。
哪怕这个皇甫成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像他们这样的狠人也都能够轻易舍弃。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左天行停得一停后,忽然问净涪道:“那个人,他在看着这里吗?”
净涪无声抬头,视线望入那一片广袤虚空。然后,他点了点头。
左天行虽然未能亲眼得见,却仿似已经将净涪的反应收入眼底。他也抬起头,望入了那一片蔚蓝的天宇。
“我忽然觉得,这一个皇甫成也是颇为可怜的……”
左天行手中剑诀一松,散去紫浩剑周身剑光,重新在紫浩剑剑身上坐了。
“你觉得,成功策反这一个皇甫成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一个皇甫成绝对不是能够完成灭世功果的那一个人,但灭世功果所带来的业力却实实在在地落到了他的头上。既然如此,这一个皇甫成与当年灭世的那一个人,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关系。
其一,这一个皇甫成和那一个人根本就是相同的一个人。
左天行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性达到了七成。
其二,这一个皇甫成和那一个人有着无法割断的因缘牵扯。这因缘,有可能来自血缘传承,也有可能是师徒传承。
血缘是绝对不可能的。‘皇甫成’这一个r_ou_身上的血缘牵扯极其清白,没有半点含糊的地方。而师徒……
左天行作为皇甫成的师兄,近十多年的时间里,可真的没有见过这一个皇甫成在修行上有什么神秘的地方。
不过也不能排除皇甫成得到了那个人的传承但他现在还没有开始修炼的可能。
但左天行觉得,这一种可能性只有两成。
最后,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这一个皇甫成本来就是障眼法,是用来遮蔽他们的视线以保护隐在皇甫成身后的那一个人的道具……
可左天行再一细想,又觉得这一种可能比上一种可能更小。
原因么?就在于‘皇甫成’这具r_ou_身的天资。
究竟那一个人是有多暴殄天物,才能够将一个‘皇甫成’当作道具轻易舍弃?
但因为那一个人的不可捉摸,左天行想了想,还是将最后一成的可能性分配到了这一种可能上。
可是不管这一个皇甫成和那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能够策反这一个皇甫成……
先不说这一个皇甫成能够达到那一个皇甫成的几成水准,单就这一场反噬,应该也能让他们轻松许多。
净涪看了一眼想得很是美好的左天行,抬起手指轻点。以净涪身下暗黑皇座为圆心,方圆千万里的幽渊魔气再度沸腾。
呼啸喷薄的幽渊魔气随着净涪的意志,在净涪身前凝成一片黑雾。
黑雾又抽成细绳,细绳最后化作一缕黑烟。
净涪伸出手,将那一缕黑烟捻住,抬头打量了两眼已经重整心境,开始和业火抗争的皇甫成。
他捻住黑烟的手指松开,看着那一缕黑烟轻飘飘地上扬,轻而易举地越过这无边暗土世界与上方光明世界的那一层膈膜,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那一个焦炭模样的皇甫成。
左天行忽然坐直了身体,看着那一缕突然出现的黑烟。
他的手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有结成完整的剑诀。
左天行看着那一缕黑烟如同水雾一样浸入皇甫成焦炭一样的身体,下意识地道:“你不信他?”
其实这一句话真的是废话。
左天行自己也知道,他脑海里转过种种心思,最后定在了某一幅画面上。
“当年的普济寺里,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左天行仍旧没有等到回答,他也并不真的想要从净涪那里找一个答案。他面露同情地看了皇甫成一眼,又与净涪道:“这会儿,他不用待在赎罪谷里了吧?”
皇甫成都已经自引业火了,想来也是起了别的心思的,再让他待在这赎罪谷里,怕是赎罪谷拦不住他啊……
净涪眼看着那一缕黑烟没入皇甫成的身体,便再也不理会左天行和皇甫成。他依靠在暗黑皇座的靠背上,目光转落入魔傀宗的宗门所在。
如果换了一个人,哪怕他同样能够掌控这无边暗土世界,能让这无边暗土世界都成为他的眼线,也未必能够轻易突破魔傀宗宗门各处布置的种种阵禁,窥见被阵禁保护着的各处要地。
可现在,掌控着这无边暗土世界的是净涪,有着全能魔君称号的净涪,魔傀宗的种种阵禁完全拦不住他的目光。
净涪看得两眼,再度抬起手指,数十道幽渊魔气突破世界隔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魔傀宗的万傀堂内。
万傀堂是魔傀宗最为重要的要地,是堪比妙音寺藏经阁的根基之地,甚至比魔傀宗的祖师堂还要更胜一筹。
镇守在这里的魔傀宗长老,是现如今整个魔傀宗的最强者。
凭借着魔傀宗万万年的积累,哪怕幽渊魔气出现得无声无息,那长老还是发现了万傀堂中的不对劲。
“谁!?”
他爆喝一声,不顾心头激愤,当机立断启动万傀堂中种种禁制后手。
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那数十道幽渊魔气甫一出现,便就如同灵蛇一样,灵巧地蹿入万傀堂中的那重重阵禁之中。
净涪散开心神,指点着那些幽渊魔气在万傀堂的阵禁中来回游走,顺带篡改万傀堂中的那些阵禁封印。
那魔傀宗镇守长老才刚察觉不对,正要动用最后的后手,但净涪的篡改已经完成。
但听“咔嚓”的一声细响,魔傀宗镇守长老转头,便见一道灵光冲天而起,在万傀堂中来回游走窜动。待到灵光消隐,万傀堂中布置万万年的阵禁已经串联成了一种全新的阵禁。
魔傀宗镇守长老睚眦欲裂,但他甚至连通报都做不到,就看见了一具因全新阵禁激活的龙形傀儡。
这一具龙形傀儡,可是魔傀宗开宗祖师特意留下的镇守傀儡,是专门应对宗门无可匹敌的强大敌人的傀儡。
这会儿,这一具傀儡也睁开了双眼。
可是,被这一具傀儡目光锁定的,不是那一位不知内里不知底细的神秘人,而是他!
魔傀宗镇守长老心胆俱裂,再要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龙形傀儡仰天一声龙吟,长尾狠狠扫落。
“嘭。”
魔傀宗的这一个镇守长老甚至连还手都来不及,直接被拍成了一团r_ou_酱。
连这一位镇守长老都逃不过,更何况那些比长老还要弱的弟子。当下,不管那些弟子修为几何,身份如何,但凡在这万傀堂中的,尽皆殒命,一个不留。
净涪看着万傀堂中的情景,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219章 魔傀祖师
净涪想了想,心神一动,又是一大片的幽渊魔气自无边暗土世界蹿入那一座万傀堂中。
这些幽渊魔气落入万傀堂里,却不像它们早先落入这万傀堂的那些同伴一样在各处阵禁里游走蹿动,而是不断的挤压碰撞,渐渐堆砌塑造出一具面目宛然脸色红润的人身躯壳来。
净涪看着这一具由幽渊魔气塑造的人身,迟疑了一瞬,还是闭上了眼睛,试探着将一丝意识投放到这一具躯壳里。
净涪的谨慎很有必要。
那一丝意识才刚刚投入到那一具躯壳里,竟然就如同落入被狂风暴雨笼罩着的无边汪洋一样,转瞬间被无尽凶狠怨戾的声音淹没吞噬。
净涪不惊不惧,心神一动,那一丝意识破开那无尽怨恨海洋,完好无损地回归净涪的意识海。
把玩着那一丝比之刚才略微柔韧一点的意识,净涪看了一眼仍旧如同一尊木偶一样立在万傀堂中的那一具人身躯壳,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这无边暗土世界。
或许,这无边暗土世界还能成为他修行的绝佳场所?
这样的念头才刚在净涪脑海中生出,就被他放到了一边。
现在也根本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净涪看了一眼已经出现在万傀堂门前的魔傀宗现任宗主齐景平,微微勾了唇角,随手挥散那一个人身躯壳。
那组成人身躯壳的幽渊魔气散入万傀堂各处魔傀,一遍又一遍地冲涤着这万傀堂里各处安放的魔傀里,要更易这些魔傀的掌控权。
开始本是极顺利,但在这些幽渊魔气掌控了万傀堂中五分之一的魔傀后,万傀堂中央悬挂着的一幅画像忽然一抖,一个人影从画纸上走出,飘落地面。
那是一个身着短袍布衣面目普通平凡的老者。
老者佝偻着身躯,浑浊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万傀堂。
几乎是立刻,那些在万傀堂中肆意游荡的幽渊魔气就如同被一只大手撕拉着从各处抽出,在虚空中团成一片扭曲的黑气。
那老者看着面前的黑气,浑浊晦暗的眼睛沉沉地眨了眨,忽然开口问道:“够了吧?”
净涪依旧坐在暗黑皇座上,抬起的视线对上那一个老人,看见自老者出现后眼睛亮了起来的那些傀儡们,从喉咙里抠出了两个笑音。
听着这不太明显的笑音,老者叹了口气,竟然又道:“到底你也曾经修学过老朽这一手老把式,看在老朽的份上,就给老朽留下一份传承?”
净涪看着老人的视线一沉,却还只是沉默。
那老者似乎对此并不吃惊,他等了一会,自个儿又沉吟片刻后,便道:“老朽也知道你真正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如果你愿意亲自帮老朽传下传承,那老朽告诉你也无妨。”
齐景平看着灵光烁烁阵禁全开的万傀堂,心头怒火暴涨,额前青筋更是一突一突的跳个不停。
他的身边,魔傀宗仅剩的一十二位长老也都面色各异地看着面前的万傀堂。
“这是怎么回事?!罗璞长老呢?”
齐景平口中的罗璞长老,便是那一个负责镇守万傀堂的魔傀宗长老。
站在齐景平身边的那些魔傀宗长老齐齐转头,望着负责看守祖师堂的万语。
万语并不理会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仍旧撩起沉沉垂落的眼皮看着面前的万傀堂,苍老的声音几近嘶哑:“他的名牌已经碎了。”
齐景平紧握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冷声问:“其他的弟子呢?”
又有另一位长老回头看了一眼,也嘶哑着声音道:“刚刚查过,当时在万傀堂的弟子名牌也已经全碎了。”
在场的诸位长老攥紧了自己的储物戒指,齐齐沉默。
负责镇守在万傀堂的罗璞已经是他们魔傀宗目前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强者了,可罗璞不说保住万傀堂,连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当场身死,何况是他们?
齐景平不用回头都能猜得出这些长老们的脸色,事实上,连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怕的。
能悄无声息地突破他们魔傀宗的重重阵法封禁,不惊动任何人地出现在他们魔傀宗最核心地带,顷刻间转换整个万傀堂的阵禁,夺取万傀堂的控制,连带反手夺去他们万傀堂中镇守的诸弟子及长老性命……
这样的人……
这样强悍莫测的人……
他们在景浩界多少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也曾纵横景浩界数千年,根本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如果那个人现在就在那万傀堂中,那他们这些此时站在万傀堂前的人……
那个人如果真的要对他们出手,他们又真的能够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吗?
齐景平压下退后的冲动,挺直了背梁看着面前的万傀堂,看着万傀堂中那闪耀到刺眼的灵光,他深呼吸一口气,点名道:“苏申长老、宋河长老,你们怎么看?”
苏申和宋河倒是没有齐景平那么多心思,他们此刻正在不停地打量着万傀堂中此刻已经转换成另一种形态的阵禁,甚至顾不上此时的情况,掏出他们的算筹飞快地计算着。
听得齐景平这么一问,苏申仍旧没有反应,宋河倒是抽空回了一句:“现在的这个阵禁和《罗天织地大阵》有九成相似,但威能却又远胜于《罗天织地大阵》,甚至更为诡谲莫测……”
宋河盯着手中算筹的眼睛都在发亮,连连道:“太厉害了……实在是太厉害了……这里居然还能这样!我居然都没有想过!?”
齐景平看着手舞足蹈的宋河,又看看整个人都沉浸在阵禁世界里的苏申,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所有的情绪,沉声问道:“所以,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解决它?”
宋河和苏申这回是彻底没有了言语。
齐景平怒瞪着这两人,拂袖而去。
“我不管你们用的什么办法,总之,尽快将万傀堂重新纳入我们魔傀宗的掌控。否则……往后百年内,你们的资源统统削减五成!”
如果换了往日,听见自家资源被削减,苏申和宋河这两位阵道大宗师可能就要撕破面皮来和齐景平掰扯个清楚明白。但现如今,苏申和宋河还真的挤不出时间和心神去和齐景平耗。
齐景平将万傀堂连带着苏申和宋河两人甩在身后,急步回到宗门大殿后,在属于宗主的首座上落座,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然而他才刚将这一口气吐出,心底的烦躁又一波波地涌上心头,连带着他的脑袋都在一股一股地胀痛不已。
他挥了挥手,问下方各自在位置上落座的长老们:“都来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万傀堂是他们魔傀宗数一数二的要地,可这个要地现如今却已经脱离了他们魔傀宗的掌控,落入了一个不知身份不明实力的神秘人手中。先不说这件事传出去以后,他们魔傀宗会如何,单就说现在,就说他们魔傀宗内部,谁能够保证,那个强势接掌了万傀堂的人究竟会不会放出几个傀儡,任由它们在魔傀宗内冲杀?
再有,目前魔傀宗里最强大的战力罗璞长老已经殒命,损失掉这么一个强者,他们魔傀宗的实力再次被削弱,以后又该如何行事?
这种种亟需解决的问题全被摆到了齐景平的面前,齐景平哪儿还能分出心神去想着怎么将被押入妙潭寺封魔塔里的齐以安解救出来?
而此时的万傀堂中,那从画像里走出的老者还在等着净涪的回应,却还是没有等来他想要的。
这样的无声对峙之中,老者最后叹得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
叹息声中,老者抬起了右手。
他的双手和他的相貌和身材看上去极其不符,修长光滑,柔软有力,几乎能让每一个有手控癖症的人爱不惜手。
他抬起手,屈指一点。
万傀堂中所有灵气如奉号令,瞬间如同灵蛇一样缠上了那些被幽渊魔气占据了的傀儡们。
灵气与魔气争锋,相互消磨吞噬,各不相让。
每一个傀儡底部,更有一个个符文印记浮起淡淡的光芒,相助灵气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将魔气削减消磨。
随着傀儡上的符文印记加入灵气魔气之间的争锋,幽渊魔气渐渐处于下风,直至最后被消磨殆尽。
净涪任由那些幽渊魔气被削去,并不再动手,老者也再没有任何动作。
待到所有傀儡们挣脱魔气掌控,彻底安静下来之后,老者两掌相合,轻轻一拍,万傀堂中所有静立的傀儡得到号令,齐齐向着老者躬身一拜,各自走入自己的匣子中,安静地躺了回去,顺带还自己合上了匣子。
原本挤满了傀儡的万傀堂一时间变得空空如也,反倒令老者心底生出了些许怅惘。
他转头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一处大殿,闭了闭眼睛,才再一次睁开眼来,透过世界之间的膈膜,望见坐在暗黑皇座上被无边暗土世界本源簇拥环绕着的净涪小沙弥。
可惜了,这样的一个天骄,终究还是入了佛门……
老者无声叹气,终于在净涪沉沉的目光中将他知道的事情和净涪一一说来。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天魔童子收回看着另一个自己的目光,望入了景浩界世界里,看见那万傀堂里的那一个看着不过一个普通老匠人的老者。
老者察觉到天魔童子的视线,抬起头来,迎上了天魔童子的目光。
一双浑浊晦暗,一双幽暗难明。
这样的两双眼睛不过对上了一眼,便又都齐齐转了开去。
天魔童子冷哼了一声,望定赎罪谷里的皇甫成,手指动了一动,但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已经成为焦炭模样的皇甫成眼睛本是紧闭,这会儿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皇甫成似乎察觉了什么,头颅微微偏转了一个方向,死白的眼球直直地盯着天空。
天魔童子丝毫不避让地对上了皇甫成的眼睛。
左天行本来还在自己暗地里不住琢磨,冷不丁地注意到皇甫成的动作,身体下意识地就顺着皇甫成的目光抬起头,望入那无边无际的虚空。
他似乎也看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左天行收回目光,盯着下方的皇甫成,皱着眉头左右权衡不定。
左天行只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净涪却已经从老者那里听了个全。
老者将他该说的事情说完,又看了一眼万傀堂,视线扫过那些装着傀儡的匣子,最后还是和净涪说道:“既然这万傀堂如今到了你的手里,便请你帮忙暂且封存了吧,免得这些傀儡到了最后还得被他们折损在了内耗里。”
这一位老者虽然已经不在景浩界中,现在也不过才归来片刻,却已经将魔傀宗的现状看得清楚。
作为宗门上层的宗主及长老与作为宗门根基的弟子们脱离很久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在经过净涪这个外因诱动催化后,已经无可弥补。如此下去,哪怕净涪不出手,魔傀宗也必有一场内劫。
“我只望你日后能够将这万傀堂交到延续道统传承的那一个人手上……”
净涪看着重新化作画上人物的老者,无声地沉默。
但因为得到魔傀宗祖师的默许,万傀堂竟于倏尔间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宫殿,悄然无声的隐入虚空之中,除了净涪外,再不为人所见。
本来万傀堂出事以及堂中阵禁逆转改变已经令齐景平等人焦头烂额手足无措的了,这下更好,万傀堂直接就消失了……
齐景平等人对内忙着安抚弟子,镇压异心,对外还得应对各方势力的觊觎和窥探,可谓是忙得胆颤心惊,战战兢兢,是真的再也没有时间和心神去顾虑齐以安的事情。
齐景平胆颤心惊得无暇分身,倒让净涪他们路上各处的妙音寺分寺的长老弟子们白白忙活了一场。
净怀、净古、净苏和净涪四位沙弥一时各自忙碌,又知道距离天静寺授戒时间还有一段不短的时日,足够他们挥霍,便就心照不宣地在那一处山洞里休整了几日。
是以外界的种种风波暗浪,一时都没能波及到他们的身上。
妙音寺分寺里镇守的净羽沙弥来回琢磨了三两日,自个儿没能弄个明白,反倒还将自己弄糊涂了。最后,他干脆也不想了,找了个时机去问分寺里的长老。
长老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一下,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寺里的这一位净涪沙弥最早是因哪一件事传出声名的?”
净羽沙弥几乎不假思索道:“因为净涪师弟他抓捕了魔傀宗的那个齐以安?”
长老点了点头。
“你再想一想,那个陈青运曾与净怀等人说过的那些话?”
第220章 业火红莲
说过的话?那个陈青运说过了什么?
净羽沙弥的记忆不差,尤其是这几日时间以来,就只有这么一件事被他反反复复地挂在心头来回琢磨。不过顷刻间,卷宗里记录着的陈青运所过的那些话都被他翻了出来。
“那‘陈青运’求净涪师弟救命……说是他的幼子因冒犯邻里被邻里拘下,生死不知,想要求得净涪师弟的名帖用以交通两家……”
长老又是呵呵一笑,点点头,与他说道:“名帖非等闲,如果那个‘陈青运’真的得到了净涪师侄的名帖,日后再有别人拿着那一张名帖闹出些事情来,净涪师侄也少不了要被牵连。”
这一点净羽沙弥也是清楚得很,他只是粗略地点了点头,便又眼巴巴地望着长老。
长老叹了一口气,不接着往下说,反而转了口风问净羽沙弥:“你可知,那陈青运中的是哪家的手段?”
净羽沙弥不假思索地答道:“魔傀宗。”
长老又问:“那你可还记得,魔傀宗当代的少宗主,现今在何处?”
魔傀宗少宗主……
“当然是在……”
脱口而出的净羽沙弥话犹未尽,却已经回过味来,他迎着长老的目光,恍然大悟地道,“在妙潭寺的封魔塔里……”
长老含笑点头。
净羽沙弥目瞪口呆地道:“所以……那陈青运不过就是一个傀儡,真正c,ao纵着陈青运站到净涪师侄面前的,是如今魔傀宗的那位宗主?”
当时真正站在净涪师弟跟前的那一个‘陈青运’不过是现任魔傀宗的那一位宗主,他所说的唯一一个能守庙灶的幼子其实是现如今被关在妙潭寺封魔塔里的魔傀宗少宗主齐以安,而他所指的与他家向来不睦又重财的邻里就是妙潭寺,或者说根本就是他们佛门……更甚至,那个‘陈青运’所说的小儿胡闹惹下祸事,根本指的就是当年齐以安在妙潭寺地界所犯下的罪孽……
净羽沙弥气愤填膺,差一点就要从蒲团上蹦跳起来了:“他怎么……他怎么还有那个脸面开口!”
“因为齐以安,妙潭寺那一整个县镇凡俗百姓全部死绝,甚至到了现在,整整过去了十年,那地界都还没有恢复元气……”
“他!他真的有脸面开口!”
“救命!?那齐宗主要净涪师弟救齐以安,那当年那些无辜受累的百姓又该去找谁救命!?”
长老就坐在旁边,呵呵笑看着净羽沙弥独自愤懑。
好半响后,净羽沙弥才再度平复了心情,他看了看面前的长老,忽然觉得羞惭,双手合十,向着长老重重弯腰一礼,埋头坐在自己的蒲团上。
长老也不急,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等着。
净羽沙弥等了好一会儿,偷偷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情况,却正对上长老含笑的目光。
净羽沙弥脸上又再一次泛上一丝薄红,他等了等,终究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师伯,那魔傀宗宗主找上净涪师弟,是想要干什么?”
“唔……”长老拖长了声音,净羽沙弥以为能听到长老的回答,都已经竖起了耳朵要听个仔细明白了,却冷不丁听得长老问他道,“你觉得呢?”
净羽沙弥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当下就梗在了那里。
长老看着净羽沙弥狼狈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净羽沙弥没发现长老的异样,他正忙活着理顺自己的思路,过得片刻后,他才看向长老,带着些许试探地答道:“是……是真的想要救人?”
长老不置可否。
净羽沙弥埋头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想法倒了出来。
“净涪师弟这会儿是要准备前往天静寺领受比丘戒的,路线行程全都透明,瞒不过其他人,他找上门去,总比往常的任何时候更容易找着人……”
净羽沙弥想了想传言中的那一位净涪沙弥,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净涪师弟虽然声名极隆,但每常暴露出来的行踪不是待在妙音寺里潜修,就是跟在寺中禅师长老身边,轻易没有个落单的时候。外人想要找到净涪师弟也都不易,更别说要与净涪师弟近距离接触。
长老脸上笑容不变。
“他这次找到净涪师弟,如果能够得到净涪师弟名帖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如果得不到……”
净羽沙弥皱了皱眉,想了一会,才又继续道:“如果得不到,甚或是被净涪师弟等人拆穿把戏,于他而言没有什么……”
毕竟身为魔傀宗宗主的他上门求请,也没有以大欺小对净涪等一行四人下手。如果撇开他动用了人傀而没有显露真身,他对净涪等一行人甚至称得上礼数周到。这件事就算传了出去,也不过就是一桩无甚关系的小事而已。
“可对于净涪师弟等人而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即将受戒的沙弥们前往天静寺领受比丘戒的路上,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位魔道大能,还是魔傀宗当代的宗主,那这后面的路程,真的还能平平顺顺的吗?
如果这一路顺利还好,若魔傀宗的这位宗主在路中再闹出些岔子来,这一切的不顺或许就会落到净涪师弟的头上来了。
就连净羽这么一个小沙弥也都清楚,净涪沙弥虽然修为、心性、年岁都已经达到了领受比丘戒的条件,但他却有一个不容忽视,极其有争议的缺陷。
净涪沙弥他身有缺陷。
净涪沙弥口不能言,本不能受戒,后来是因为世尊应允,才得到了领受比丘戒的资格。
在景浩界佛门弟子心目中,世尊至高、至贵、至尊、至伟。既然世尊已经应允,那他们也就再无异议。
但应允了净涪沙弥受戒,却也需要考验净涪沙弥是否能够受戒。
而这考验,就是这一条自妙音寺起通往天静寺的道路。
当然,接受考验的并不仅仅只有净涪沙弥,还有净怀、净古和净苏,甚至是千千万万年来每一个从妙音寺走出去往天静寺受戒的那些沙弥们。
他们曾经所结下的诸般因缘都会化成业障,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或阻碍他们的行进,或帮助他们前行。
此间种种,无关善恶,只为因缘。
若他们能够安然走完这一条道路,在授戒开始之前抵达天静寺,那自然无事。可如果他们错过了,那这一次的天静寺授戒就与他们都没有关系了。
长老仔细听着净羽沙弥的分析,慢慢颌首。
净羽沙弥受到了鼓励,也不停下,再接再励道:“哪怕净涪师弟他们能够按时抵达天静寺,如果因为这一路的不平顺而生出不满愤恨,恐怕还会影响到他们的受戒……”
长老看了净羽沙弥一眼。眼带笑意。
净羽沙弥并未察觉,他仍在专心继续:“净涪师弟……据说净涪师弟心境修为非同一般,那魔傀宗宗主未必能够影响到他!但怕就怕,万一……”
万一什么呢?
净羽沙弥没有继续,可长老却知道他隐去的那些话都是什么。
净涪沙弥不会受他影响,但万一这因缘牵扯到净怀、净古和净苏三人呢?人心有欲,善恶皆在一念,尤其是在这一条充满考验的道路上,谁又能保证,这三位师兄始终能够如同净涪沙弥一样保持心境平和清明呢?
一旦牵连到他人,净涪沙弥还能如同现如今这样安定平稳吗?
净羽沙弥停顿得片刻,忽然又想起了一事,他猛地抬起头,望着他身前目光清明的长老,急急地道:“师伯,明明按规矩,这一路不管几位师兄弟途中如何,我们都不能cha手的,但我们现在这样……”
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已经cha手了吗?我们cha手了,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长老看了净羽沙弥一眼,悠悠然道:“我们并没有cha手……”
净羽沙弥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
长老也不在意净羽沙弥的傻样子,继续慢吞吞地道:“我们只是在万和镇里发现了魔傀宗宗主的行踪,忧心旁人不知就里,冒犯齐宗主,犯下大罪,这才遣人寻找齐宗主踪迹的,并不为的净涪他们。你可知道了?”
净羽沙弥怔愣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但事实上,不管妙音寺连带着警醒了的妙潭寺诸多僧众如何大力花费大力气寻找齐景平的踪迹,他们注定了无功而返。无他,这会儿的齐景平因着万傀堂的事情可正忙得焦头烂额,连齐以安都顾不上了,哪儿还有心思去找净涪麻烦?
作为个中功臣的净涪隐去了万傀堂后,又再度被赎罪谷里的变化吸引了注意,转移了视线,望向赎罪谷里的皇甫成。
随着时间的流逝,皇甫成身上业火的火光竟然开始变得黯淡。
净涪眯了眯眼睛,目光扫过皇甫成身上其实与早前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的业火,最后定定落在了皇甫成紧握成拳的右手上。
那里,有一片更为璀璨夺目的红光升起。
就是因为这一片红光的出现,皇甫成身上的业火才会显得黯淡失色。
那一片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盛,到了最后,竟将这一片虚空都换做了红霞。
左天行坐直了身体,目光垂落,望定那一个焦炭一般的皇甫成,却仍问净涪道:“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东西?”
净涪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这一片虚空的异状太过震撼,惊动了所有人。不管是天剑宗里的所有剑修,还是道门、佛门、魔门的各个修士,又或是附近的凡夫百姓,对此都心有所感。
不过凡夫百姓到底灵识混沌,一点修为俱无,便是察觉了也只是站在原地,往这边虚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已。
别说他们,便连各处修士,察觉到动静后观望了一阵,知道这异状出现的地方是在天剑宗宗门内,再有更多的心思,一时半会也只能憋回去。
唯独天剑宗宗门内的诸位剑修,见得此异状,心动者架起剑光须臾赶到,无意者不过是看得一眼,便就收回了视线。
是以这一片红光不过初初升起,左天行身周虚空就已经悬浮着数道剑光。
净涪收敛了目光,只望着皇甫成及自他手中升起的那一片红光,并不去窥探他人。
这些剑修都太敏感,净涪暂时还不想招惹这些人。
左天行已经从紫浩剑剑身上站起,他敛了面上所有表情,恭敬地向着其中一道至光至大至正剑光作揖一拜,口中道:“弟子拜见师尊。”
那道剑光当空一晃,显化出陈朝真人的人影来。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皇甫成,淡淡地“唔”了一声。
左天行又向着旁边的诸多剑光行礼,道:“弟子见过诸位师叔。”
陈朝真人身侧,接连数道也都显露出身形来。
这些人,都是天剑宗的诸位能与陈朝真人相提并论的长老祖师。
左天行和他们见过礼后,脚下剑光一转,落在了陈朝真人身侧。
陈朝真人望着下方还被业火舔舐的皇甫成,脸上表情不变,问左天行道:“那是什么?”
同样站定在虚空中的天剑宗诸长老听得陈朝真人问话,也都分出神来,想要听一听左天行的说法。
他们这些人在景浩界也能称得上见多识广了,可怪异的是,不管是他们中的谁,愣是看不出皇甫成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何物。
真要说出去,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左天行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弟子也不知道。”
陈朝真人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说起来,这件引出天地异状的异宝到底是何物,陈朝真人也不知道。但他素来知道他的这个大弟子气运卓绝,奇遇不断,便拿来问他,以为会有个答案。但他没想到,连左天行也不知道。
左天行看见陈朝真人罕见的表情,想了一想,又添了一句道:“弟子觉得……怕是这整个景浩界内,都不会有人认得这件异宝……”
陈朝真人微微颌首,他看着皇甫成的那双眼睛却自眼底升起了一分困惑。
皇甫成……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一身罕见的业力,以及这一件景浩界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宝……
转世?还是夺舍?
他进入景浩界,拜入天剑宗,目的又是什么?
陈朝真人想到的,天剑宗里的诸位长老祖师也都想到了,他们看着下方的皇甫成,望着下方那一片瑰丽无匹的红光,眼中不见贪婪渴求,反而清明至极。
其中一位长老忽然看了一眼左天行,看见他头顶化作华盖的紫气,低叹一声道:“多事之秋啊……”
在最开始左天行和皇甫成拜入山门的时候,他们还为之欢喜不已,以为有这两位天之骄子在,必定能使他们天剑宗更进一步,站稳道门之首的位置。但到得如今,他们再回头去看当年,只觉得他们当年还是太过乐观了。
这位长老的叹息声随风而散,却落入了这赎罪谷虚空中站立的所有人心中。
一时间,这赎罪谷里竟无人作声。
左天行垂下眼睑,视线自然落下,似乎是在看着下方的皇甫成,又似乎穿透了重重阻隔,望定了此时坐在暗黑皇座上的净涪。
净涪抬起目光迎了上去。
两人视线一个碰撞,似乎火光四jian,又似乎心有默契,两人同时移开了目光。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漫天的红光又开始生出了变化。
无边铺展的红光越渐璀璨夺目,到得最后,竟足以与天上的那一轮大日争辉。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日向着西方落去,阳光也从炽白转作通红橘黄。就在红日堪堪触及远方群山的那一刻。
漫天的红光陡然翻卷着往皇甫成扑了下去。
不,它们的目标不是皇甫成,是皇甫成右手紧握着的那一颗滚圆莲子!
随着这漫天红光一起收入那颗滚圆莲子的,还有那些还在皇甫成身上肆意游走的业火。
业火和红光涌动着,全部流向了那一颗滚圆莲子。
直到最后的一点业火和红光被莲子吞噬殆尽,这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一片橘黄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声“啪”的声响,就见皇甫成那不知什么时候张开的勉强能够看出个手掌形状的右手上,托了一座如同火焰一样的莲台。
莲台如同蒲团大小,却足有三品。
这是一座,三品的莲台!
第221章 虚有其表
三品红莲于业火中摇曳,莲瓣轻轻晃动,就有丝丝缕缕的深红业火相随,妖冶而曼妙。
莲花甫一现世,景浩界中虚空骤然一停。景浩界中所有修士,不管他的实力高绝还是浅薄,不管他的身份高高在上还是卑贱可欺,不管他身上功德几何业力多少,不管他心性修为如何,在那一霎那间,都是心头一紧,打自内心生出一种烦躁暴戾之感。
心性好一点的修士,不过就是面上表情一变,就按捺了下去,心性稍微差一点的,却是被这一种烦躁暴戾的感觉引动,狂乱暴躁间不知惹下多少祸事来。
这些事情,这会儿还待在赎罪谷里的天剑宗诸位长老们还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待这一座业火红莲的态度。
不见贪欲,反似如临大敌。
红莲盛开之后,那原本已经和焦炭一般模样的皇甫成忽然掀起了眼皮。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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