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54节
不管净涪发愿发心的时候根本目的为何,他的作为到底贴合般若根本。到如今再见左天行,提起净涪这些年来的诸多明手暗手,不曾动摇净涪心志,反而推了净涪一把,让他恍悟,原来这么多年时间过去,他也不是只在修行,他还做了不少事情。这些事情,不管是远的还是近的,都在损伤着魔门的元气,不断削减魔门的实力。
这些影响现下或许还不太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道门和佛门的崛起,自然而然的就会显露出来。
等到这些影响不断积聚,便会汇成洪流,形成大势,到得那时,景浩界魔门就难逃式微结局。
等到净涪从那诸般感悟中走出,远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祭炼暗土世界本源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本尊这边。
见得净涪本尊出了定境,坐在皇座上的魔身遥遥送了一句话过来:‘你真的不会后悔?’
‘后悔?’净涪本尊嗤笑了一声,身形一闪,还在亭子里那蒲团上坐着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亭子上方翼飞的檐角上。
随着净涪的出现,原本亭角上那些积压着的积雪瞬间消失,让出一整片空地来。
净涪坐在檐角上,遥望魔门各宗派在这万竹城中聚集之地。
万竹城中连日狂风大雪,除了各处被禁制阵法保护开来的地方外,城中处处尽皆被大雪裹覆。触目所及,大多都是一片雪白。
净涪看着落在自己眼中的那一片地界,注视着目光里那一片片猖狂肆意又诡谲莫测的魔气,寒风冷雪也比不上他眼神表情的漠然。
‘这不是我的魔门。’
魔身和本尊交流,佛身却丝毫不动,仍然如同一片真实的无量光,亘古而真实地照耀着净涪识海里的那半边天空。
魔身也不理会佛身,他也嗤笑了一声,反问净涪本尊,‘这真的不是我们的魔门吗?’
净涪本尊丝毫不为所动,也同样反问了魔身道,‘你会不知道?’
净涪本尊这么一反问,魔身也不回答,转了话题问,‘为什么要放弃?’
如果净涪本尊想,哪怕对手是天外的天魔宗修士,这魔门究竟谁说了算,要盖棺定论还为时尚早。
别说是因为当年那识海中始终无法拔除一直磨蚀他识海的天魔气,那天魔气清除之后,净涪本尊可也分离出了魔身。魔身在,只要净涪本尊愿意,完全可以凭借魔身再度一统魔门。
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回道:‘你想要一个答案很久了吧?’
魔身沉默。
净涪本尊又问道:‘你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吧?’
魔身看着净涪本尊,意识归入净涪识海,看了识海对面那一片和它各据一边的佛光一眼,仍旧沉默。
也不用它明说,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明白它的意思。
眼看着净涪本尊弃魔入佛,眼看着和它相对而出的佛身随着净涪佛门境界的提升而日渐壮大,眼看着自己实力的增长不如佛身,魔身这是担心自己的以后了。
虽然是魔身,但它也是净涪,它不担心自己日后会被净涪本尊和佛身灭杀。杀也杀不了,只要净涪本尊还在,魔身也就一直都在。但活着也有许多方式。
它为魔身,是净涪最为肆意任性的一部分。哪怕是死,它也绝对不愿意憋屈地活着。
净涪本尊闭上眼睛,意识同样遁入识海,于识海中显化出身形。
魔身和本尊都在,佛身也自一片佛光中走出。
三身分三才立于识海。
魔身看着本尊和佛身,径直道:‘我要一个承诺。’
佛身根本不需要去看本尊,便点了头,应道:‘可。’
本尊却没有佛身那么干脆,他定定地看着魔身,语气极其平淡地问道:‘你想要自立?’
这么平淡的一句话,魔身和佛身却都心中一凛,一人抬头直面本尊,一人闭目站在原地,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魔身摇了摇头,嗤笑道:‘我能自立?’
它的这一句话表明了它的态度,可也在暗示着它的打算。
在本尊的掌控下,它没有那个能耐自立。但不能自立就不代表它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尽心尽力地为本尊谋算。如果它出工不出力的话,本尊也拿它没有办法。
这样的谋算已经形同挑衅,如果换了别人,净涪本尊绝对不会放过他。但这样谋算的是魔身,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自己。
对自己,净涪本尊虽然也能下狠手。但这样已经关乎到了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哪怕磨灭了魔身的意识,再度化出一个魔身,面对同样的局面,新化出的魔身也必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是本性,丝毫勉强不得。
对于自己,面对自己的本性,净涪本尊也不会勉强,所以他很干脆地给了魔身一个承诺。
‘你不能自立,但你会有自由。’
这一句话,不单单是对魔身说的,也是说给佛身听的。
净涪本尊给予魔身自由,哪怕日后佛身比魔身更为强横,魔身也照旧保有它的自由。
得了这么一句话,魔身也很满意,它知道自己的性格,便又得寸进尺地问本尊:‘我为魔身,日后是否和你们平等?’
净涪本尊也确实不介意,他点头应道:‘是。’
魔身满意道:‘好,今日之言,你等谨记。’
留下这么一句话,魔身又遁出识海,重新回了无边暗土。
净涪本尊看了一眼身形虽然还是虚淡却绝对比起早前更为凝实的佛身一眼,再不说话,身形散去,径直出了识海。
看着仅剩下它自己的识海,佛身笑了一下。周遭虚空自有繁花飘落,暗香浮动,霞光辉耀。
它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净涪?’
说完,它也不在意虽然不在识海但确确实实将这一句话都听在耳中的本尊和魔身,重新化作一团佛光。
净涪本尊看着漫天纷飞的雪片,举起手中的杯盏,一口饮尽杯中热茶。
这个时候,左天行和皇甫明棂已经走到了庄园的大门外。
送他们出门的并不仅仅只有领了值守任务的净元沙弥,还有净磐沙弥。好不容易逃出净磐沙弥的叮嘱,两人急走两步,走出好一段距离后,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轻松。
左天行当先就笑了起来,他毫不见外地弯下腰去,伸手拍了拍皇甫明棂的脑袋,双目直直地盯着她,再一次问道:“我说真的,小表妹,你真的就不愿意抛弃那个佛门的小和尚跟着我?”
皇甫明棂看着他,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左天行看着皇甫明棂的眼睛,收了脸上的笑意,站直身体,目光自上而下,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问道:“为什么?”
皇甫明棂丝毫没有退让,也不曾有过避讳。她抛弃了家族教导她的种种礼貌言辞,很是直接干脆地道:“他比你强。”
左天行脸色不变地重复了一遍:“他比我强?”
皇甫明棂点了点头。
左天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更不去和皇甫明棂讨论净涪和他到底哪个更强的问题,换了一个对比角度道:“可我会比他重情谊。而你是我的表妹。”
是的,这才是他和净涪之间的最大不同。
和他比起来,净涪会更薄情,更寡恩。
在他的意料之中,皇甫明棂的眼神变了。但在他的意料之外的是,皇甫明棂看着他的目光也褪去了刚才的温度。
“可我并不觉得你也没有多好。”
说完,小姑娘再不理会左天行,径直别过头去。
左天行一阵沉默。半响后,他转头看了后面的庄园一眼,没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些什么,只道:“走吧,该回去了。”
皇甫明棂这才转过头来,跟在左天行身后走。
一大一小两人从妙音寺的庄园走出,一路穿过大街小巷,往天剑宗的驻地那边走。
十年前的那一次竹海灵会作为魁首的净涪固然是这座万竹城里最耀眼的辰星,但在最后决赛擂台上和净涪一较高下的左天行其实也不逞多让。更何况这一次妙音寺的僧侣和天剑宗的剑修根本就是前后脚进入的城门,更是让他们两人的名号再一次响彻这一座城市。
不过半日间的工夫,已经长大的净涪和左天行的面容就已经传遍了整座万竹城。
如果说左天行早前前往妙音寺庄园的时候还没有多少人认出他,那么等他从妙音寺庄园那边出来返回天剑宗所在的时候,就再没能遮掩过去。
左天行领着皇甫明棂穿过大街小巷的时候,就一直沐浴在城中所有人的目光里。
皇甫明棂挺直了身体,丝毫不显怯弱地跟在左天行身后。
苏千媚也正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看着下方穿过街巷的左天行,耳边还听见堂屋里各处细细碎碎的嘀咕声。
“看,那就是天剑宗的左天行……”
“听说他十年前也不过就是差了一招才败给妙音寺的那个净涪沙弥的,现在十年过去,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净涪沙弥比起来谁会更强一点?”
“我觉得吧,应该还是净涪沙弥强一些。毕竟十年前净涪沙弥能胜过他,这会儿应该也照样能够胜过他的……”
“也就是说,赌坊里的那场赌局你买的净涪胜?”
“怎么忽然提到这个?难道你也买了?说说看,你买了谁来着?”
“当然买了,不过我买的是左天行。嘿嘿,风水轮流转,我觉得这一次应该到左天行翻身了……”
“风水轮流转?你居然信这个?在擂台赛上,比的只有实力。谁强谁就胜!风水什么的,又哪里和它有关系了?”
“怎么就没有关系了?谁知道这十年时间里左天行会不会有什么奇遇,能够大幅度提升实力?再说了,十年前左天行不过十岁,远远未到适合筑基的年龄,修为只到炼气期大圆满而已,现在左天行年岁已经不能成为拦截他修为的障碍,自然可以大幅度提升实力了……”
“就是就是……左天行他是剑修,剑修的战斗力本来就强横。而净涪他是佛修,佛修战力弱不说,修为提升还艰难……”
苏千媚听着周围人的争相讨论,看着已经要消失在街角的那个青年,心里也在重复咀嚼着他的名字。
左天行……
苏千媚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心中微愣。她凝望着左天行背影的目光正对上一双墨黑的带着点善意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左天行已经回过头来,正看着她这边。
左天行远远地看了一眼苏千媚,点了点头,便带了皇甫明棂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街角。
待到苏千媚回过神来后,她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天剑宗左天行,这景浩界佛道魔三门青年一辈弟子中,唯一能够和妙音寺的净涪沙弥相提并论的人,么……
如果齐少爷也在,他是不是也能参加这样的盛会!
谁也没有看见,苏千媚眼底飞快闪过的那一丝y霾。
自去过妙音寺庄园一次之后,左天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天剑宗的驻地,但这并不就代表他对这万竹城里渐渐汇聚的青年一辈骄子一无所知。恰恰相反,几乎每一个到了万竹城的青年骄子的消息具无大小,统统都汇总到了他的手上。
这一日,左天行翻开新收集过来的册子,看到最新的那一页记载的人,也不由得低声念道:“程沛……”
是的,随着元日的临近,拿到竹令的青年骄子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程沛虽然到得比较晚,但这会儿也已经迈入了万竹城。
可是他才在这万竹城里走了一小段距离,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呢,便发觉了不妥。
“师父,是不是有人在看着我们?”
司空泽也发现了。
自程沛进入万竹城城门,还没走出多远,便有人在打量着他。
那些人完全不在意程沛有没有发现他们,落在程沛身上的目光已经称得上一个放肆。
它们有的好奇、有的嫉妒、有的评估,总之就是没有多少好意。
司空泽多看了两眼,便发现了端倪:“是魔门的人。”
程沛完全摸不着头脑:“魔门?魔门的人为什么会关注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司空泽也不知道,但他细看之下,又发现了更多不对的地方。
“天魔、幻魔、心魔、尸魔、魔傀……”
司空泽忍不住也变了脸色:“你是怎么着魔门了吗?!怎么整个魔门都惊动了?”
程沛年纪不大,这会儿听司空泽这么一数,也都心慌了:“我,我也不知道啊……现在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佛家境界描述摘自惟老的《华严要义》
当然惟老的《华严要义》我没有去翻过,就是扫过一小段《华严经》,大部分都来自百度
第193章 净涪出手
司空泽看着心慌乱乎的程沛,叹了口气,视线团团转了一圈。
这些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打量着程沛的魔门弟子修为其实不高,顶天了也就筑基期大圆满,连个金丹修为的都没有,更高的就更别说了。如果单单只是这样的话,司空泽拼尽全力也能护持着程沛全身而退。
可问题是,司空泽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确实是没有那么简单。这会儿也就只是因为程沛如今名声不显,也没有做过什么事情显露自己的手段,所以魔门各宗的人目前也就只是传话让自家弟子观望观望而已。一旦等到魔门的人开始试探,程沛又能让他们看在眼里的话,化神境乃至合体境的魔门长老出手也是常事。
司空泽左右权衡一二,还是觉得不该冒险。他深呼吸一口气,冷声道:“程沛,冷静!”
这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听在程沛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一盘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激得程沛浑身一颤,也真的就冷静下来了。
司空泽见状,点了点头,问道:“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程沛冷静下来,也不急着往前走,视线随意一扫,似乎对街边摆放着的各类小摊起了兴趣。他眼中一亮,在一处摊位前站定,拿起摊上一块半臂长的竹片仔细看了两眼。
边认真观察着手里的竹片,他边分神问司空泽:“师尊,他们的修为怎么样?”
“最高筑基期大圆满,最低也是炼气期大圆满。”司空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早前的猜测告诉了程沛,“他们在观察。等观察之后,也不排除有更高修为的修士出手。”
程沛将手里的竹片放下,另捡了旁边的一柄小竹剑细看:“师尊你知道妙音寺在这里的驻地吗?”
“知道。”司空泽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句,又问道:“你要去找你大哥?”
确实算是一个好主意。
比起现在还只是炼气期大圆满又是孤家寡人一个的程沛,净涪修为高不说,背后更有妙音寺作靠。甚至只要他愿意,整个佛门也能成为他的助力。背靠着净涪,程沛可以说是安枕无忧。
可问题也有。
净涪毕竟已经是净涪,不再是程涪,他是正式出家皈依的僧侣。程沛找上门去,一次两次还好说,次数多了就是麻烦。更何况,程沛真的要一辈子靠着他大哥?
程沛沉默半响,放下手里的竹剑,在摊位主人殷殷的招待声中随手捡了两件小玩意,放下银子就起身离开。
“大哥护我一次两次还可以,但我总不能一直靠着大哥。”
司空泽点点头,他忽然无声一笑,和程沛说道:“那不如这样……你也算是我天筹宗的弟子,只要你找上门去,表明身份,天筹宗自然能够接纳你。”
这确实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程沛只听了个大概,便就摇头,只和司空泽道:“师尊,你带我去妙音寺那边吧。”
和妙音寺相比,天筹宗也没有多好,甚至麻烦更多。如果一定要在这两者中做一个选择,程沛宁愿去打扰净涪。
不过……
程沛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眼神坚定。
他必不会一直靠着大哥的!
程沛现在不愿意,司空泽也不急在这一时,他收了声,领着程沛一路往妙音寺的那处庄园走去。
程沛速度虽然不慢,但目的很明确,完全瞒不过魔门众人的眼。
他们对视一眼,有人嗤笑道:“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胆小鬼。这就要去找靠山了……”
“也算他聪明……”
“如果他真的有个能耐让一众老祖出手,那我们是不是就能趁机见识见识那个净涪沙弥的手段了?”
真要说的话,这些观望的魔门诸弟子中,大多数是不想见到程沛成为他们的师弟的。毕竟如果真有一个少年骄子入门,他们本身在宗门里的地位、享受的资源就必定会降低一筹。而一旦他真正的成长起来,又更有可能会压他们一头。
这么些魔门弟子中,其中一位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了的黑袍男子缓缓抬手,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面目栩栩如生的木偶小人来。
他用着最热烈的目光看着手里的这个木偶小人,仿佛在看着自己最为珍爱之物。
其实也相差无几了。这一个木偶小人是他用长老赏赐下来的上等乌身木全神贯注雕刻而成,是他目前为止完成的最为完美的作品了。
那木偶小人面目细致如生,简直就和程沛一般无二。
黑袍男子打量着手里的这一个木偶小人,眼中神经质一样的喜爱毫不掩饰。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木偶小人,好半响之后才勉强腾出一只手来,随手往自己的储物手镯里一抓,一道气息飘出落入他的掌中。
程沛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阵不安。他握紧了刚刚买下来的小玩意儿,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身形几个闪烁就已经走到了街道的另一头。
司空泽察觉到情况不对,腾地站起,忽然一脚踩下,他下方的残片陡然化出一个罗盘虚影。
这虚影甫一出现,立刻就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自上而下翻转。
随着罗盘的动作,程沛身周隐隐浮出一片光影。模模糊糊的光y中隐约可见一个罗盘的形状。
就见罗盘一个翻转,程沛身影又是一阵闪烁,接着就出现在了妙音寺庄园外头。
程沛确实敏感,司空泽出手的速度也相当快,可问题是,那黑袍男子取出的气息是早已被摄取过去的,司空泽再是出手迅速,也不过是一个残魂,程沛身上的那一个罗盘也不过就是一个虚影,完全抵挡不了旁人ji,ng心准备的战局。
就见程沛身上的罗盘虚影刚刚消失,才要往前去敲门,便就脸色一白,如同受了重击一样,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程沛!”
酒楼之上,那个黑袍男子仔细把玩着那个木偶小人,忽然笑了一下,笑容狰狞狠辣,他抬起手,重而狠地拍打在木偶的心脏处。
“一问心……”
拖长的声音在这个嘈杂的酒楼里显得极为诡异,但几乎没有人在意。不是他们没有听得见,而是听见的人都听若不闻。
这黑袍男子位置不远处临窗的桌椅上,坐了一个只着一身浅蓝夹杂牙白裙衫仅用一根乌木钗简单挽起一头鸦黑秀发的少女。
少女托腮而坐,唇边一道清浅笑意更显她一身气质清丽脱俗,雅致无双。
妙音寺庄园外,程沛来不及抹去口边鲜血,立刻就从腰间那个储物袋上取出一个非金非木的阵盘。
阵盘外分八方,里应天圆。八方之上又各刻印一条天龙。天龙龙身蜿蜒盘旋,隐于云雾中,只窥见那么一鳞半爪,但龙威赫赫,八方臣服。
这正是八方囚龙阵。
程沛也不多话,直接将八方囚龙阵往上一抛,阵盘中八方天龙齐齐仰天咆哮,声震四野。
程沛循着他与黑袍男子之间的牵引反击,黑袍男子丝毫不曾意外,更不生气,反而更被挑起了兴致,又是一手拍上木偶小人的肺腑,拖长着声音道:“二问肺腑……”
程沛到底只有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和半步金丹的黑袍男子比起来,修为不知差了几千里。如果不是那黑袍男子并不是真的要取了程沛性命,程沛甚至都不可能熬得过第一击。然而尽管如此,程沛手段尽出,也只堪堪熬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时间刚过,程沛就像一团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看着手里的木偶小人,黑袍男子似乎能够看到就在妙音寺庄园外的那个已经再无还手之力的小少年。
现在这样的话,应该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毕竟这木偶都能够在他手底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足够显出他的资质和能耐了……
待到那黑袍男子心满意足地要将那几乎残破的木偶小人收起,视线一瞥,竟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沙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对面。
见他下意识地抬头看来,身形更是开始闪烁,青年沙弥却也不慌不忙,无声而随意地向他伸出了手。
他不过一伸手,黑袍男子的身影就停在了当场,再也无法动作,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个青年沙弥从他手上拿走那个木偶小人。
黑袍男子的心跳得简直就要像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但哪怕他心念再如何急切,再如何催促着自己要动作要反抗,也只能像一只真正的木偶人一样,木木愣愣地坐在原地,任人摆动。
“吱呀……”
一声轻响后,妙音寺庄园的大门打开,净元沙弥急急从门里走出,见了程沛,连忙走上去查探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小少年,匆匆忙忙直奔清沐禅师所在。
那个突然出现在黑袍男子旁边的青年沙弥,正是本来在自己的禅房里安坐后来察觉到程沛气息出现又见情况有异一直看着他们这一边的净涪。
净涪理也不理那个木偶人一样的黑袍男子,只是低着头去看手里的那一个木偶小人。他不过随意看得两眼,便将那一个木偶小人拿在手里,也不知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见他不过随手摆弄了两三下,那一个残破的木偶小人便又成了最初被那黑袍男子拿在手里的模样。
完好无损,讨喜可爱。
随着净涪手边的那一个木偶小人恢复原样,那边才刚被净元沙弥三两步送到清沐禅师面前的程沛就在一大一小两个僧侣面前彻底恢复了元气。
虽然程沛仍在昏睡,但清沐禅师检查过之后,便摇头笑了笑,示意净元沙弥将这小孩儿送到净涪那边去。
旁边黑袍男子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不单单是他,便连一直在旁边观察着的魔门各宗弟子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各种传音络绎不绝。
“这是魔傀宗的傀儡木偶吧……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真的是魔傀宗的傀儡木偶吗?不是街边摊上随意摆放出来的积木人偶吧?”
“一个妙音寺的沙弥,居然也能随手摆弄魔傀宗的傀儡木偶吗?”
“是我眼花了还是魔傀宗的秘法漏出去了?”
净涪这一个看似简单随意的动作,不仅仅震住了魔门诸弟子,便连魔门镇守在这万竹城里的各个长老也都是一片沉默。尤其是魔傀宗的地界上,更是死寂一样的无声。
魔傀宗以傀命名,本身就是以傀儡一道立身。他们制造傀儡木偶,摆弄傀儡的手段若在这景浩界中称第二,那绝没有一个人一个门派敢称第一。
这样的一个门派,他们门中的傀儡简直数不胜数,流传在外的傀儡也多如毫毛。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热衷于制造傀儡,也是在为他们自己留后手。
魔傀宗出品的傀儡,即便是落到外人手上,也不过就是一个木偶一个小人而已,但如果被魔傀宗的弟子拿在手里,那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被魔傀宗的人盯上的修士,但凡有那么一丝的疏忽,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哪怕魔傀宗的弟子落到了绝境,只要他们手上有一个傀儡在,那他们就有翻盘的可能。
可他们魔傀宗敢将自己制作的傀儡漏出的前提,是这些傀儡从来只有他们魔傀宗的弟子能够动用,其他人哪怕手段再厉害,修为再高强,拿了他们的傀儡也完全没有用处。
魔傀宗有足够的自信,而这样的自信,又是魔傀宗万万年在景浩界稳稳站立带给他们的。
然而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佛门沙弥,一个甚至是魔傀宗仇敌的青年,居然完好无损地还原了一个魔傀宗的傀儡木偶?
净涪不理会魔门这些人的纷纷扰扰,他看了看手里的木偶小人,随手便将它收入褡裢中。
等到他收好木偶之后,他似乎才终于注意到了那黑袍男子的存在。
他微微低头,合十一礼。
正当所有关注着这边情况发展的众人以为净涪会就这样离开的时候,抬起头的净涪却忽然捧出一座玲珑佛塔。
这座佛塔才刚刚出现,黑袍男子只觉得眼前炸起一团金光。他还没来得及眨眼,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就被收入了佛塔之中。
佛塔里镇压着的舍利子光芒湛湛,璀璨明透,可落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最浓烈的腐蚀剂,不断地腐蚀着他的身体。
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身体在“噗嗤噗嗤”地消融。
如斯恐怖。
在那黑袍男子毫无反抗之力地落入光明佛塔之中后,整个酒楼静得仿佛能够听见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
那是死一样的静。
第194章 左天行到
酒楼的里里外外都是一片死寂,而造成这一切在罪魁祸首却完全不在意。他收起手里的那座光明佛塔,压根不去理会周围的所有人,平静而随意地看向了临窗那一处案桌上托腮而坐的少女。
少女本来还带着潺潺的笑意看着那黑袍男子的动作,现如今被净涪这样一看,唇边眼角哪里还能找得到分毫笑意?
她僵直地坐在案桌旁,仍是托腮而坐的姿势,但那吹弹可破的剔透肌肤却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那种无处不在的灵动通透之感,反变得黯淡无光苍白无色。
离这座酒楼稍远一点的魔门弟子顺着净涪的目光看去,初初将那少女收入眼底的那一霎那,简直如见天人,眼睛里不住地闪过各种异彩。可等到他们定睛一看,却又觉得这少女那双秋水翦瞳不过一双死鱼眼珠,那玲珑身段不过粗木陋玉,根本就是不堪入目。
于是那些刚刚泛起异彩的眼睛又在下一瞬统统换成了厌恶鄙夷。
苏千媚自负貌美,虽然后来在易一针的教导下渐渐放下了那份偏执,但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的人。她心中一阵恼怒至极,但不管她心里到底有多少想法,她的身体却只在那一个人的目光中僵硬,毫无反抗之力。
这于她而言本就是一种屈辱,更何况这样对她的是和她有着深刻怨恨的净涪,她更是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拿她储物镯子里最为狠辣y毒的毒物洒到他脸上,看着他对她痛哭求饶,看着他生不如死……
似乎感觉到了苏千媚对他的怨毒和恨意,净涪眼神不动,但苏千媚自己却知道,那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比之刚才更冰冷了十分。
那骤然冰寒了一倍的视线压在她的身上,令她原本还只是僵硬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颤抖的频率不太明显,但身为当事人的苏千媚却清楚地感觉到几乎每颤抖一下,她身上活泼流转的灵力就开始浮动一下。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不用半个时辰,她的修为就会被打落……
哪怕是这样,苏千媚也还是没有丁点悔意地瞪着净涪。
净涪脸色不变,眼神不动,可苏千媚身体的颤抖频率陡然就拔高了一倍。
苏千媚和净涪之间的对峙,不,是净涪对苏千媚的压制太不明显,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哪怕是远远往这边观望着的那些魔门道门乃至佛门禅师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察觉。
但察觉不了不代表这一处酒楼就能恢复刚才的热闹。更甚至,因为这酒楼之上还有为数不少的魔门诸弟子,因为净涪还坐在那案桌边上,这酒楼仍旧如同刚才那样的寂静。哪怕时间流逝,这酒楼上下也绝没有一个人敢随意发出一丁点声响。
魔门的人固然是因为被净涪刚才的手段震慑,但其他闲杂人等自觉噤声怕的可不是净涪,毕竟净涪是妙音寺的沙弥,他们可没有听说过佛门的沙弥会因为些许小事就对无关人等痛下杀手。他们担心的是那些魔门弟子会不会因为他们的一个小动作就爆了……
如果真是这样,被殃及池鱼的他们就实在是太惨了。
就在苏千媚独自煎熬感觉着自己的灵力一分一分散去的时候,一个人影从街头的另一边走出。
他在酒楼敞开的大门前站定,抬头看了一眼上方,也不知是去看那酒楼高处悬挂着的牌匾,还是去看那个临窗坐着的少女。总之,待他抬头看得一眼之后,那人低下头,脚下不停一路还里走。
因为楼上楼下的寂静,哪怕是这酒楼里的掌柜小二见了那人走进来,也不敢上前询问,只任由着那人穿过大堂,踏上楼梯。
“哒哒哒……”的脚步声自下而上,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兴头上。随着那脚步声的渐行渐近,一个腰佩宝剑身穿一袭天剑宗弟子袍服的青年渐渐露出了身形。
不少人侧眼看去,忍不住心脏剧跳一下,一个名字被含在了口里,却怎么也出不了口边。
‘左天行……’
左天行才刚从天剑宗那边动身,净涪便知道他的目的。然而这个时候他确实不好对苏千媚出手,所以也就顺水推舟移开望着苏千媚的视线,转而迎上了左天行的目光。
左天行见得净涪看来,笑了一下,气息普通如同凡人。哪怕他是为了保苏千媚而来,也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径直走到净涪所在的那一个案桌,在原来那个黑袍男子坐着的位置落座,恰恰好挡在了净涪和苏千媚中央。
直到净涪移开视线,苏千媚才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还残留着惊惶无助和绝望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挡在她前方的左天行。看着看着,她的嘴边甚至勾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这是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出来却又极其愉悦的微笑。但这样细微的笑容出现在她还僵硬着的面容上,却只能给人一种神经质的颤栗。
她无声地咀嚼着左天行的名字,装满了汹涌复杂情绪的那双妩媚多情的大眼睛这会儿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然而不管是背对着苏千媚的左天行还是被左天行遮挡了视线的净涪,却都能猜得出苏千媚心里快速拨动的如意算盘。
净涪看了一眼对面的左天行。
左天行清楚地看到净涪眼底的幸灾乐祸,这还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净涪眼底的情绪,哪怕是算上上一辈子,这也是少之又少的经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为着这种事。
他简直哭笑不得。但做出这让人看笑话的事情来的是他自己,再如何,左天行也只能忍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左天行感受着背后那带着算计谋划的轻柔视线,心底颇有几分漠然。但在净涪面前,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而只是笑问净涪道:“净涪师弟,你今日怎么不在庄园里静修了?”
净涪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左天行,也不和他班扯些什么,径直从褡裢里摸出那只不久前才被他收入里头的木偶小人,“啪嗒”一声放在了案桌上。
左天行看着净涪动作,视线沉沉地落在那个木偶小人上,谁也无法从那视线里分辨出左天行的心思。
净涪根本是懒得去琢磨,他的视线随意又自然地在四周晃荡,惊起无数或好奇或恶意的窥探视线。
看着木偶小人那和净涪现如今的相貌很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左天行甚至不用多费心思就猜出了这个用魔傀宗秘法雕琢而成的木偶小人背后所牵系着的那个人。
正因为猜出来了,所以左天行刚刚才被苏千媚弄得漠然的心湖又荡起了几丝涟漪。
都是为了他的那个弟弟啊……
想起那份资料里记载的信息,左天行只道一声果然。
净涪的母亲和那个叫程沛的小子,应该是得到了他的认可,被他放到了自己的羽翼下。
真是,还是一样的护短。
看着那一个木偶小人,他的思绪不知不觉的飘远,想起了现如今北淮国里的贵妃,又想到了自己。
一时间,左天行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那些事早已远去,如今的净涪和他已经没有了血缘上的关系,当年皇甫成和他闹到那种程度,也不全都是皇甫成的错,他自己也有责任,再加上玩弄他们于鼓掌之中的世事……
左天行抬起视线,正对上净涪那双幽深渊暗的眼眸,心中更是意兴阑珊。
今天他其实不该来的……
左天行心中也明白,但他也只是无声一叹,脸上便显出了几分关切,“看样貌,他和你有几分相似啊……你的弟弟?是魔傀宗的人动的手?他无事了么?”
净涪无意义地笑了一下,视线再度在周围晃过一圈,回到左天行身上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回答,只是略略挑了眉。
这酒楼上下一片寂静,就只得左天行一个人唱独角戏,可他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寂寞,看着净涪的反应,他反倒又来了几分兴致。
“我倒是没有想到净涪师弟你还有一个弟弟。他如今多大了?叫什么?什么时候拉出来也好让我见见?”
这样话叨的左天行,想来便连杨姝都没有见过,更何况是外人?
当下这酒楼的二层就更静了,静到除了左天行的声音外,还能听到这楼上楼下无数眼球跌落地面的声音。
净涪也没想到左天行居然会是这样应对。他掏出那个木偶小人,其实也是要告诉看着这里的道门魔门诸人,他这番出手不过是回击,首先对人出手的,是魔门的魔傀宗。
不管是谁,真要以大欺小欺负程沛,就莫怪他出手找回来。
至于坐在他面前的左天行,他看到这个木偶小人,又看到不远处那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又袖手旁观几乎是乐见其成的苏千媚,自然就知道净涪的潜台词是什么。
净涪看了左天行一眼,重新收起那个木偶小人,再不去听左天行都在唠唠叨叨的说些什么,站起身来,向着左天行合十稽首一礼,便就转身,向着楼梯走出。
左天行见净涪站起身,待要意思意思地再说上几句,又见净涪向他合十行礼,他也就连忙噤声,同样站起身来,还了净涪一礼。
看见净涪渐渐走远,苏千媚终于吐出一口闷气。她微抿朱唇,看了左天行一眼,漆黑有神闪着柔润水光的大眼睛眨了眨,便有了主意。
她站起身,稍微理了理衣服,便就要往左天行那边去。
可她根本没有想到,她才刚往那边迈出一步,就又听得左天行嘀嘀咕咕地说得几句什么“哎呀,他这就回去了”“真是无趣”“还不如回去修炼呢”,然后就跟在净涪后脚走了。
走了……
苏千媚看着左天行不快不慢但转眼就走到楼梯口,不一会儿就走到楼下的身影,一时尴尬地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净涪虽然早就已经走出了酒楼的范围,更是走到了街头,但酒楼里发生的那一幕却也完完整整地落在了他的眼里。
饶是他,那低垂的眼底也极其迅速地闪过一丝笑意。
虽然仍然有不少目光追随,但净涪一路通行无阻地回到了妙音寺的庄园。
他推开门,净元沙弥便从大门侧旁的那一间小室里探出头来,看见净涪,他连忙站起身,双手合十一礼,道:“净涪师弟,你回来了啊。”
净涪也在原地站定,向着净元沙弥合十还礼。
净元沙弥上下扫视了他一番,见他僧袍整洁,面色红润,气息圆润,根本就和他刚刚出去的时候一般无二,完全看不出什么战斗的迹象,虽然有些狐疑,但见到完整安好的净涪,净元沙弥还是松了一口气。
“净涪师弟,那程家小施主已经送到了你的禅院那边了。清沐师伯也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大碍。虽然昏睡至今也未曾清醒,但那是因为他被远超他修为的修士镇压,ji,ng神损耗太多的缘故,等他恢复了ji,ng神之后,自然而然就会醒过来的。”
净元沙弥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你不用担心。”
对于净元沙弥的宽慰,净涪只是无声点头,又是合十一礼谢过。
“不用不用……”净元沙弥连连摆手,连忙又催着净涪回禅院,“师弟你快回去吧,指不定现在程家小施主已经醒过来了呢。”
净涪点头,合十一礼别过净元沙弥,回自己的禅院去。
净元沙弥看着净涪沙弥的背影,晃了晃脑袋,一边重新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了,一边暗自嘀咕道:“那程家小施主果然不愧是净涪师弟的弟弟,一样的天资出众……不过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而已,居然就能在半步金丹的魔傀宗修士手下撑过一炷香……”
其实早在程沛刚刚走到妙音寺庄园不远处的时候,净元沙弥就已经知道。毕竟一个小小少年,那般急慌慌地往他们这庄园走来,恍似逃命一样的,净元沙弥如何能不知道?
如果是换了别的地方,也许守门的弟子就将这件事压下去,权当没有这回事了。但这里是妙音寺的庄园,出家人慈悲为怀,有人上门求救,净元沙弥就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更何况十年前在这万竹城中,净涪师弟也曾经被魔门的人掳掠。同样的遭遇,净元沙弥理所当然的就要出手。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他的身边就已经站了一个净涪。
净涪拦下了他。
两人就在这一间小室里看着那程沛艰难应对敌人,一直到程沛倒下,净涪请了净元沙弥将门外的程沛送到清沐禅师那边,然后才自己出门去的。
净元沙弥想得一阵,不免又想起自己的家人,心底也暗自琢磨:也许等这一次竹海灵会结束之后,可以回家去看看?
净元沙弥的想法几乎都已经挂到了脸上,清沐禅师只看了一眼,便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清沐禅师又看了一眼回到了正在推门进屋的净涪,同样看见长榻上皱着眉昏睡的程沛,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净涪不知清沐禅师到底在为什么发愁,他进了屋后,走到床榻上看了两眼,便退出云房,在外间的佛龛前坐了,盘膝闭目入定。
这一日的晚课结束后,清沐禅师将净涪留了下来。
看着垂首站立在自己身前的净涪沙弥,清沐禅师又是一叹,微微垂下眼睑,道:“净涪师侄……”
清沐禅师只是叫了这么一声,那些明明已经想好甚至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愣是没能出口,只能沉默。
净涪抬头看了清沐禅师一眼,心中却也清楚清沐禅师到底要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程沛对他的依赖不像是一个小孩对自幼分离的兄长的态度,而这位禅师看出了他与程家有不少来往,想要提点他注意而已。
净涪向着清沐禅师合十一礼,随后一只手往上抬起,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门,手指甚至还特意在那脑门上点着的戒疤处摩挲了几下。
清沐禅师看着净涪动作,也明白了净涪的意思。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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