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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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47节

    暗黑皇座忽然升起一道暗光,皇座内部的暗土世界本源勾连暗土世界,将皇座上的那一团魔气牢牢护持,不受任何存在惊扰。

    净涪本尊在识海中显出身形,先是看了一眼刚刚回归的魔身,然后又看了一眼早已在识海中等候的佛身。三身并不多言,只是对视一眼,便以三才之位立定识海,然后三身齐齐闭上眼睛。

    三身归一,净涪正式开始突破。

    其实也根本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只是念诵了一首回向偈。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心与念齐动,气共神俱清。这一首回向偈,便不仅仅只是空念的一句偈语而已。

    但见自净涪本尊身形身上荡起层层清澈涟漪。涟漪以一种不快不慢但r_ou_眼可见的速度在净涪的这一个识海扩散。涟漪所过之处,净涪的本尊、魔身和佛身生出一种共鸣。

    共鸣之中,端坐在佛龛前方蒲团上的净涪头顶陡然显出一片金黄色的功德光云。说是光云,但看它那稀薄朦胧的形态,称雾或许才妥当。

    这一团功德云雾,便是净涪自拜入佛门以来诵经念佛修持所得的功德。别看它只成雾状,不如云状凝实厚重,但净涪拜入佛门也不过才十余年,有这一片功德光雾已经算是净涪修持极认真努力的成果了。当然,这里头绝大部分功德还是来源于净涪的传经。

    他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传于此世,哪怕目前仅仅只得那一小段经文,但也是一桩莫大功德。

    也就是净涪了,如果换了旁人来,他能拿出来作为回向的功德怕是连个影子也显不出来。

    却说净涪的这一身功德云雾显出,三身有感,心神俱是一动,同时于此识海在再一次念诵回向偈。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功德云雾化出一部分,循着冥冥中的感应,和着其他佛门弟子回向的功德一起,落入极乐世界、东方净琉璃佛国和灵山之中,化入这三方佛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又有一部分功德云雾散出,循着因果感应,一部分散入景浩界天地。一部分飞入北淮国,落在北淮国国君和贵妃头顶,又以两人为结点,循着血缘分散一小部分与他人。再有一部分飞入沛县云庄,落在沈安茹和程次凛头顶,同样以两人为结点,循着血缘四散。另又有一部分飞向清恒、清笃等人头顶,落入他们自身的功德光之中,化作他们的功德光的一部分。最后剩余的那一部分,便化入冥冥茫茫的地府,散向地府中挣扎的死魂。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最后的这一部分功德,散入天地中。每每此间天地有人听闻净涪事迹,心生向往乃至虔诚信仰修行,自得这一份功德降临,护持左右。

    待到那一片功德云雾散尽,净涪心头又有一点感应生出,三身齐齐合十,诵道:“南无阿弥陀佛。”

    声音落地,净涪本尊头顶升起一片清澈明净如同湖中秋水的亮光,佛身头顶炸起一团金色佛光,魔身头顶冒出一片黑色魔气。除了净涪本尊头顶的那一片干净明澈的亮光中空无一物外,那佛光和魔气之中,又各有一颗舍利与魔珠成形。

    正是净涪这十信修持中所欠缺的最后一颗舍利,也是净涪自创魔身这最后欠缺的那一颗魔珠。

    随着舍利与魔珠成形,净涪本尊头顶那一片亮光倒卷而回,沉入净涪本尊的身形中,而留下来的舍利和魔珠各自落入佛身魔身手上,又被佛身和魔身各自送入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之中。

    最后一颗舍利和魔珠成形,各自归位,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诸般完满,顿时有莫大的变化生出。

    自那一颗舍利飞入那光明佛塔中唯一的一层暗塔之后,先是暗塔里镇压着的那颗舍利子表面佛光璀璨,自暗塔上空涤荡而下,如同大日一样普照四方。但凡触及这佛光的厉鬼,那一刻齐齐一静,他们的憎恨怨毒乃至所有的负面情绪齐齐剥落,飞向幽寂暗塔的上方,快速地填充那一层不过虚影一样的宝塔,将那一层暗塔堆砌成形。而他们那狰狞扭曲的恐怖面容,则褪去所有的情绪,即便异常平白空洞,但也总比那早先的狰狞面孔好看。更何况随着那舍利子的金色佛光日夜不停地洒落,他们虚幻破碎的身体渐渐地开始凝实补足。

    随着光明佛塔里的那最后一层宝塔被净涪的舍利子镇压,幽寂暗塔的最后一层宝塔也开始补足成形,直至最后的一块砖块砌上,那一颗一直虚虚悬浮在幽寂暗塔顶上虚空的魔珠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入那一层新砌成的暗塔,隐入那暗塔里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如此这般之后,变化犹未停止。

    幽寂暗塔那最后一层暗塔成形,魔珠隐入暗塔,双塔完满的那一刻起,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齐齐一震。

    光明佛塔顶上镇压的那一颗舍利子再度爆发一片佛光,佛光自塔顶洒落,一层层串联诸层佛塔里的那一颗舍利子。像是有一个人,在以一点佛光点亮这些舍利子一样,整座光明佛塔彻底点亮。

    光明佛塔里的光芒璀璨到夺目,却偏偏能让人清楚地看见这座光明佛塔里的每一块砖石,每一个雕栏,甚至是宝塔里头那沐浴在光芒里的那些幽魂脸上眼中的表情神态。

    端的称得上神异。

    光明佛塔如此变化,幽寂暗塔也不甘示弱。几乎是和光明佛塔那爆发佛光的同时,幽寂暗塔塔顶也是闪过一道幽幽寂寂的暗光。暗光诡异闪过暗塔,一跳一跳的将每一层暗塔里的那颗魔珠串联起来。和光明佛塔不同,在这一座幽寂暗塔里,就像是有一个人,在用一片魔气吞噬了这幽寂暗塔里仅剩的那一缕光芒,整座幽寂暗塔彻底被黑暗吞噬。

    这一座幽寂暗塔连一点光芒都没有,黑得可怖,但净涪看着这一座暗塔,望入这一片黑暗里,却依旧能够清楚地看见这座幽寂暗塔里的一砖一木,甚至是暗塔里头那一颗魔珠每一次转动的轨迹。

    丝毫不落于佛塔之后。

    然而净涪也是心知,如果说佛塔和魔塔这样的变化神异无匹,那还不如说是自这一刻起,净涪的本命灵器才算是真的成形。

    而如此这般变化过后,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真真正正的完满,也完完整整地落入净涪的掌控之中。

    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齐齐完满,佛身和魔身身上一阵激荡,道道金色与暗色的涟漪自他们头顶落下,震荡周身。而涟漪每荡过一圈,他们的身形就凝实一分。

    直到涟漪平息,佛身和魔身各自分立在净涪本尊左右。看他们的形体,已经和净涪本尊一般无二。如果不是这里只得净涪一人,如果这里不是净涪的识海,出得外面,叫旁人看见,怕是要被惊住。

    三个,三个面容身材一模一样的净涪。除去衣裳发饰之外,唯一能拿来分辨他们的,唯有他们各自不同的神采和气度。

    留着三千青丝的魔身偏肆意,偏诡谲;头顶完满长着r_ou_髻的佛身偏庄重,偏端正;而脑门光溜点着戒疤的净涪本尊则沉静内敛,幽深莫测。

    识海中,净涪本尊不过一个念动,原本自由独立的魔身佛身纷纷一笑,齐齐化作魔气佛光没入净涪头顶。

    净涪睁开眼睛,不复往日平常时候的黑白双瞳,而是一金一黑的异色双瞳,他的眉心印堂处,也同时浮出一只用金色佛光勾勒而成的眼睛。三只眼睛齐齐盯着身前佛龛那一尊佛陀,看得一会儿,净涪手指轻轻一动。

    指尖有金色的佛光流转,不过轻轻滑动间,便勾连了虚空中的元气。

    净涪的手指抬了抬,却始终没有点出。

    他如今的修为,单从实力来说,堪比道门魔门的化神境。

    至于往后的修为境界,又能堪比道门魔门哪一重修为,净涪目前不知,也无法询问。如果他想知道,那只能妄自测度,未到那重境界,到底不能确认。

    这些都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他突破之后,在十颗舍利子完满的那一刻,他竟真的感受到了西天极乐净土世界的所在。只要他愿意,牵动那一缕联系,他真的能够登临极乐净土。

    不过是十信完满而已,不过堪比化神境而已,他居然就能登临极乐净土,实现飞升?

    刚刚察知这个事实的那一刻,净涪没有心动,只觉得荒谬。

    作为一个曾经的魔门圣君,作为曾经翻阅过魔门诸多典籍知道魔门诸多前辈大能大多熬不过天劫为了飞升在天劫下灰飞烟灭的修士,净涪只觉得荒谬。

    如果飞升那么容易,那那些死在天劫中的魔门大能不是冤得很?

    但事实摆放在眼前,净涪也切身体会过那一种联系,再如何,他也不能睁着眼睛否认这个事实。

    既然是事实,在它的面前,净涪也只能沉默。

    难道,真的就是功德和业力?

    净涪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件事放下,去看自他从定中出来,睁开眼睛后便看见的那一座九层宝塔。

    随着魔身和佛身暂时融入本尊,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也在这时重归一体,成就如今净涪所能看见的这一座九层宝塔。

    这座九层宝塔分内外表里两座,一内一外,一表一里。

    外塔是一座有着无量量佛光普照的光明宝塔。宝塔中有无数幽魂端坐塔里,齐声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诵经声中,丝丝缕缕的佛光自他们身上冒出,和这塔里每一层的那一颗舍利子洒落的佛光融汇。融汇的佛光照耀他们周身,不断为他们凝聚稳固身形的同时,也在为这一座宝塔添砖加瓦,加固塔身。

    内塔则是一座隐在y影里的幽寂暗塔。暗塔中空无一物,唯有一片黑得让人心悸的黑暗。无边的静,无边的暗。但即便只有死一样的静,深渊一样的暗,这一座宝塔也和外塔一样,每时每刻都在以这样的静和暗熔炼锻造自身,不断增进自身威能。

    净涪仔细打量了这座九层宝塔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最后一眨眼睛,眉心那一处金色佛光隐去,而他的那一双眼睛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黑白分明的模样。

    随着佛身和魔身脱出净涪本尊,完整的九层宝塔也重新散开,化作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分别落在佛身和魔身之手。

    魔身眯着眼睛看了佛身一眼,转头对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整个人裹夹着幽寂暗塔像他回来时的那样消失在识海,又回到了九层暗土世界里,继续炼化暗土世界本源。

    佛身也只看了魔身留在识海里的那一点本源一眼,便也跟净涪本尊一示意,重新化作一道金色佛光。

    对于佛身和魔身之间的分歧,净涪本尊看见了,但也没太在意。

    他们三身本为一体,一兴俱兴,一损俱损,他们谁都清楚,哪怕折腾出些许事情来,也不会伤了根本,折了本源。

    这是他们的底线。

    净涪出得关来,再看一看时间,竟已是数年时间过去,又快到了竹海灵会开始的时间。

    净涪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他出关得正是时候。

    竹海灵会啊……

    净涪打开门,望着渺远的天空,想起了当年左天行带着皇甫成离开普济寺时最后留给他的那一个眼神。

    那就再比一比!

    第172章 此后琐事(二合一)

    净涪出关的时候,正是巳时初,他在门边略略站了一会,便迈出门去,阖上屋门,一路出了院子,往藏经阁那边去。

    妙音寺的藏经阁阁中藏书比之普济寺的藏经阁更多,自来也都热闹,除了早课晚课等等时候外,去往藏经阁的路上从来不会冷清。

    净涪这一路行来,便就很遇上了些人。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但迎面遇见了寺里的师兄弟,不管认识与否,也都会合十点头见礼。

    净涪此时虽然已经十信完满,修为境界比之寻常的清字辈和尚也是不差,但他对自身的气息掌控力极强,哪怕刚刚突破不久,也没有泄露出丁点气息来。更兼之净涪遇见的这些净字辈沙弥们无论修为境界如何,认不认得自来深居简出的净涪,眼力却实在差了点,看不出净涪现如今的境界。是以他们对待净涪的态度,大多也就是如同对待寻常师兄弟一般而已。而对净涪态度平和中又多了一点恭敬的,也都是见过净涪,并将净涪认出来的人。

    这样的沙弥不少,但也不多。

    毕竟净涪每每闯出偌大名头都是在妙音寺之外,而他在妙音寺里又实在低调了,低调得这妙音寺里就没有几个和他交好的同辈弟子。

    认真算起来,这寺里和净涪来往最是密切的当数净音。可净音入了红尘磨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来就是净思、净罗、净尘三个当年一起参加竹海灵会的师兄。可这三位师兄现如今都各自有事,不会轻易出现在这藏经阁里。然后就没有了。

    当然,净涪对此并不曾在意。他只是合十微微点头回礼,然后就继续往藏经阁里去。

    净涪走得稍远后,新进门未曾见过净涪的几个年幼小沙弥好奇地回头看了看净涪的背影,便又再转回头来,询问旁边那位对净涪极为恭敬的年长师兄。

    “师兄师兄,方才那一位师兄很厉害吗?”

    “对啊对啊,师兄,那位师兄他是谁?很厉害吗?”

    净涪如今年岁不过堪堪二十,虽然因为他的心境和修为,眉宇间蕴藏着一片平静安宁,让人不敢在他面前轻言肆意,但光只凭r_ou_眼,也能看出他年岁不大。

    妙音寺的新弟子进寺,自来都有同殿师兄带领照顾,就像当年年幼的净涪由净音照拂一样。

    这些新弟子也是由那一位师兄带领着修行。

    那师兄一直到净涪走远了,才吐出一口长气,面上升起一抹放松。

    他低头看了这些身量还不到他腰高的年幼师弟,笑了一下,道:“你们可曾听说过竹海灵会了?”

    下一年元日便将开始的竹海灵会可谓是现在寺里净字辈弟子的关注焦点。上到三十余岁的师兄,下至刚刚入门的六七岁的小师弟,只要年纪在竹海灵会岁数限制范围内的,不管能不能得到竹令,都对此事关注得很,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落在他们的眼中耳里。这些年幼跳脱的小弟子更是如此。

    如今这位师兄不过是提到竹海灵会而已,便让他们两眼放光,停不住的雀跃欢呼。

    “知道知道!我知道……”

    这师兄也不着急,就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将竹海灵会的来历过往乃至妙音寺里曾经的战绩一一数全。

    “……十年前的那一次竹海灵会魁首,可是我们寺里藏经阁的净涪师兄!他当时还不过十岁!……”

    那师兄笑了一下,待到这些小师弟终于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时候,他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反问道:“那么诸位师弟且来猜一猜,刚刚的那一位师弟,会是谁?”

    几个年幼的小沙弥对视几眼,又偷偷瞥了瞥师兄的脸色,沉默一阵后,终于有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师兄!不会……不会就是刚刚的那位师兄吧……”

    这师兄也促狭,见自家的这几个小师弟趣致可爱,便拖长了声音道:“不……”

    等到几个小师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他才将剩下的话吐出口:“不就是他么。”

    几个小沙弥猝不及防地被自家师兄耍了个正着,怒气冲冲地瞪大了眼睛,道:“师兄!”

    那师兄哈哈地笑了几声,直到笑够了,才在这几位师弟的怒容下正了正神色,兀自拿出另一个话题来救火:“你们平日里不都在猜这一次的竹海灵会都有哪位师兄参加么?”

    “这位师弟必定占据了一个名额。”

    几个小沙弥也确实还是年幼,轻而易举就被当师兄的转移了注意力。他们连连点头道:“听说这位净涪师兄今年才二十,哪怕是十年后的竹海灵会,他也是能够参加的。”

    “这一次我们是没希望的了。就是不知道,十年后的那一场竹海灵会我们能不能和净涪师兄一起参加……”

    师兄成功达到目的,便也不再去凑趣,唯恐这几位小师弟回头回过神来,又找他翻账。他静静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只看着自家的这几位小师弟满眼希冀地畅想未来。

    他到底年长,到底能够看得清楚。哪怕在此之前,寺里到底派哪位师兄弟参加竹海灵会始终未有一个定论,可如今既然这一位师弟出关,那么无论如何,参加竹海灵会的师兄弟就必定会有他一位。毕竟这位师弟可是前一次竹海灵会的魁首,在擂台赛上力压佛门道门魔门三道骄子的人物。他年纪又正适合,他不去,谁去?

    而像自家师弟们这样纯挚充满希望的年少时代,已经离他远去了。哪怕因为上一次参加竹海灵会的诸位师兄不是年纪超出就是因事未能参加,如今寺里统共只定下了一个名额,他也不会去肖想。

    他回头看了一眼净涪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领着自家的几位小师弟回去。

    反正无论最终得到名额的会是寺里的那一位师兄弟,都不可能是他。

    仅仅只成就了两颗舍利子的他真是比之当年第一次参加竹海灵会的净涪师弟都不如。他可听说了,当时那位师弟不过十岁,却已经凝结了三颗舍利子!当年的净涪师弟就有如此修为,那现如今十年过去,得到世尊亲授真经,参加过千佛法会,听闻又能力抗两位魔门真人的净涪师弟又会是何等修为?

    净涪自自己禅房一路走向藏经阁,遇到的师兄弟不少,这一群师兄弟不过是其中一群。哪怕隔得远了,他们这些大同小异的议论也没能逃过净涪耳朵,全数被他听在耳里。

    但即便听得清楚完整,净涪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像耳边风一样而已。遇到来往的师兄弟,他也就还是点头合十见礼,然后就继续往前走。

    未过多久,净涪便出现在了藏经阁门外。

    他才堪堪看到藏经阁的阁门而已,脚下忽然一停,竟然就在原地站定,再不往前走出一步。而他才刚站定,身前忽然就吹过一道微风。那道微风轻拂而过,只撩动了他的衣角,却在虚空中扫起阵阵涟漪。那涟漪的中央,又有一只小鹿从里头走出。

    那双见到净涪便闪过流光随即笑成两条细长线条的鹿眼,那舒展峥嵘的披着一片五色神光的鹿角,可不就是五色幼鹿么?

    但见五色幼鹿甫自虚空中走出,便低头一声长鸣,然后一步迈出,身形稳稳地出现在净涪身侧,凑到净涪身边轻轻磨蹭着净涪的腿。

    “呦……呦……呦呦……”

    等了好几年才终于等到了净涪,五色幼鹿确实很有几分委屈,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为它终于又再见到净涪欢喜,也为净涪此刻还未散尽的欢喜欢喜。

    净涪低头定定地看着五色幼鹿片刻,才弯下腰去,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五色幼鹿摇晃着头,轻轻地蹭着净涪微凉的手心,脸上眼底的那几分委屈此刻彻底散去,只留下一片纯粹的欢喜。

    净涪又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起身往藏经阁里头去。

    也许是因为它这几年都跟着清笃禅师留在藏经阁里,平日里也都常见,五色幼鹿对于藏经阁里的其他弟子并没有对其他人的抵触,又或许是因为它几年后来又见到净涪,更不愿意离开净涪身边,它竟也藏在虚空中跟着净涪一起进了藏经阁。

    藏经阁里头,清笃清显清镇几位禅师本来各自在自己值守的楼层里静坐神游,这会儿也都齐齐停下动作,睁开眼睛来直直地望着阁外。

    净涪?

    净涪!

    这三位禅师中,反应最快的当属清笃禅师。毕竟他修为最高,五色幼鹿先前又是跟在他身边。如果说他初初感知到净涪气息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后来五色幼鹿的反应就足以令他确信。

    他看着那个自阁门外一步步阁楼的青年沙弥,眼神中闪过惊叹,最后他抚上自己的长须,笑弯了眉眼,也笑颤了长眉。

    清笃禅师坐镇的阁楼在最高层,净涪虽然径直往清笃禅师那一层阁楼去,但在经过清显清镇两位禅师驻守的阁楼的时候,他也都会停下脚步,向着清显清镇两位禅师的方向合十弯腰一礼。

    哪怕没有清笃禅师的反应那么大,但清显清镇两位禅师也都在净涪行礼的那一刻笑着合十还礼。

    净涪啊,他们妙音寺藏经阁的弟子,如今年岁不过堪堪二十,便就已经十信完满,开始踏上十住的修持。

    不说整个景浩界,单说他们佛门,自元祖传法二祖广法以来,佛门传承万万年,又有哪一位弟子能有他这般的迅猛ji,ng进?

    惟愿他今后还能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ji,ng进道,灵台不昧,菩提不灭。

    南无阿弥陀佛。

    有感两位禅师厚望,净涪脚下停得一停,又正容向着两位禅师合十一礼谢过,然后才继续往清笃禅师那边去。

    净涪敲门的时候,清笃禅师已经整理了表情,他略一点头,正色道:“进来吧。”

    净涪推门进屋,来到清笃禅师身前,合十弯腰见礼。

    他旁边的五色幼鹿也随着净涪动作,扬起鹿角,向着清笃禅师上下点头。

    清笃禅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表情却仍旧是难得的严肃正经。他合十微微低头,向着净涪回了一礼,然后才请净涪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了。

    净涪依言坐下,五色幼鹿便在净涪身侧趴下。

    一人一鹿齐齐看着清笃禅师。

    清笃禅师绷紧了脸,他先问净涪:“你如今十信完满,年岁又到了二十,可愿受持比丘戒,转沙弥为比丘?”

    不是每一个沙弥都能受比丘戒成为比丘,如果不能满足晋升比丘的条件,那么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一介沙弥而已。

    如果非得有一个类比对象的话,那么勉强可以拿凡人国度里那科举考试等级的童生和秀才来比拟沙弥和比丘。

    没有皈依而仅仅在家修行的居士,就像是没有进入科举考试只为耕读传家的读书人。入寺皈依后受持沙弥戒的沙弥,那就像是只通过一两场小规模考试的童生。至于接受比丘戒晋升成比丘的比丘,那才是真正能够被称为士族一员的秀才。

    也就是说,只有受持比丘戒,成就比丘,才是佛门真正的中坚弟子。

    成就比丘也需得满足条件,就像要进入佛门先得通过皈依日的皈依礼,取得自身度牒一样。而成就比丘的条件,有三。一,未破沙弥十戒,得寺中长老承认;二,修为境界至少十信完满;三,岁数满二十。

    事实上,最后的那一个条件可有可无。因为自佛门开山收徒以来,传承万万年,但凡能满足第一第二个条件的,全都已经满了二十,或是更甚,还真没有哪一位比丘是被这第三个条件生生拦下的。

    清笃禅师看了一眼净涪。

    嗯,这里有一个。

    认真说起来,其实现在净涪还没有满二十。他不过是十九有余,堪堪沾到二十的边。

    不过没有关系,也不是现在就要净涪受戒,时间还没到。等到时间到了,净涪要受戒的时候,他的岁数也就够了。

    比丘授戒每一年都有,但一年只有一次,一次集中整个景浩界佛门弟子进行受戒,现在可以先将净涪的名字添上去。

    比丘戒?成为比丘?

    净涪思考了片刻,便就点了点头。

    清笃禅师再绷不住脸,红润的脸当下就笑成了一朵花。他连连点头,不住地道:“好!好!好!”

    净涪垂下眼睑,心中无惊无险,只有一点笃定。

    果然没错,哪怕沙弥戒律中规定了不得杀生,但杀生戒破与不破压根不重要。最起码,根本不会成为他迈步往前的阻碍。

    在清笃禅师看来,和净涪提起比丘戒一事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都是琐事。因此当这事定下,清笃禅师就散去了先前的正经,他笑着跟净涪挤眉弄眼,伸手又是取出一套茶具放在案桌上,招呼着净涪道:“来来来,净涪师侄,再来给师伯我煮一壶茶来。”

    净涪看了那套茶具一眼,面上纵然闪过几分无奈,但还是向着清笃禅师合十一礼,便就伸手去取茶具。

    五色幼鹿趴在净涪身侧,先歪着脑袋看了看净涪,又抬眼瞪了瞪清笃禅师,表情里却也没有半点恼怒,只有一点疑惑。

    五色幼鹿或许是真的想不明白清笃禅师的用意,但净涪却是明白的。

    清笃禅师让净涪煮茶,为的并不仅仅是口腹之欲,并不真的只是因为想喝净涪煮出的茶。他真正的用意,其实是想要看一看净涪的心境。

    煮茶的时候,煮茶的人一举一动间的心境不同,那他煮出来的茶水味道必就不同。

    当日净涪闭关前,清笃禅师品了净涪煮出的一杯茶,然后才点头允了净涪闭关。而如今净涪出关,清笃禅师又令净涪煮茶,便是想要看一看净涪关中所悟,是对净涪的那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使然。

    待到一壶茶熟,净涪将茶水分了,将一杯茶送到清笃禅师面前,自己留了一杯,然后还在五色幼鹿炯炯的目光中也给了它一杯。

    清笃禅师睨了五色幼鹿一眼,先捧起茶杯,轻嗅了一口茶香,细细回味一阵,才轻啜一口茶水,慢慢地品了。

    他将一口茶水饮尽,便就极其享受地摇了摇头,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一眼还在不知所措的五色幼鹿,“嘿嘿”两声,再啜饮一口茶水。

    五色幼鹿猛地抬起头,怒瞪了清笃禅师一眼,然后才死死地盯着杯中的茶水,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净涪也不管清笃禅师和五色幼鹿之间的交锋,他也捧了一杯茶水在手,氤氲的水雾朦胧了他的面容。

    五色幼鹿看得一阵,最后终于是想到了办法,张开嘴巴微微一吸,放在它面前的那一杯茶中升起一道细细的水柱,又如同虹霞一般蜿蜒着落入五色幼鹿张开的嘴巴。

    未过多久,杯中的茶水便就全数入了五色幼鹿的嘴巴。

    五色幼鹿咂咂嘴,没觉出什么味道来,它狐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眼角视线一转,扫了扫喝得很高兴的清笃禅师,又看了看捧着杯盏只是嗅着茶雾的净涪,它皱起了眉头。

    可是净涪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五色幼鹿不愿也不敢打扰他,便睁着一双滚圆的鹿眼直直地盯着清笃禅师。

    清笃禅师玩闹似地不理会它,只由着它看。

    五色幼鹿盯了清笃禅师很久,久到它的眼睛都酸涩得冒出了些许细雾。以为它真的要哭了的清笃禅师连忙放下手里已经空了的杯盏,无声地托起茶壶,先给五色幼鹿倒了一杯,然后才又给自己的杯盏里斟上。

    五色幼鹿这才高兴了,但这一回它也学乖了,并不像先前那样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只见它看了杯盏一眼,杯盏中氤氲升腾的茶水便就不住地冒出。五色幼鹿将头浸入茶雾中,一呼一吸地将茶雾尽数吞入腹中。

    这一回,它像是喝出些滋味来了。等到一杯茶水饮尽,五色幼鹿又看了清笃禅师一眼。

    清笃禅师却不敢再理会它,只慢慢地品着自己面前的这一盏茶水,直等到他的这一盏茶饮尽,他才像是刚刚看见五色幼鹿一样,提起茶壶再一次给了五色幼鹿一盏茶水。

    等到净涪睁开眼睛,案桌上本来满满的一壶茶水已经空空如也,连一滴水珠都没有剩下。

    他看了一眼清笃禅师,视线还瞥过五色幼鹿。五色幼鹿向着净涪讨好地晃了晃脑袋,而清笃禅师却更甚,他直接冲着净涪笑了笑,又招呼他道:“正好,这一壶茶水被我们喝完了,净涪师侄再来给我们煮上一壶吧。”

    净涪定定地看着清笃禅师,最后还是无奈地伸出了手,又拿过了茶壶。

    等到这一壶茶煮好,净涪便要告辞。

    也直到这会儿,清笃禅师才顺道提起:“这一回的竹海灵会,你还要去参加吗?”

    不怪清笃禅师这么一问,以净涪现在的修为境界,竹海灵会参加不参加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哪怕清笃禅师也已经听说过陈朝那位大弟子早在两年前突破筑基,然后厚积薄发,一路破竹一般在两年内突破至金丹境,现如今已经到了金丹大完满,清笃禅师也还是觉得,这竹海灵会净涪去与不去都无所谓。

    去了,也不过就是见见同龄人而已,不去,也无甚紧要,正好在寺里继续修持。

    净涪只是点了点头。

    清笃禅师见状,也不太放在心上,只是点头道:“如此,那便就去吧。”

    净涪合十一礼,领着五色幼鹿离开。

    清笃禅师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净音,不禁一叹。

    都是各自修行,如今净涪已经突破,正往更高的境界走去,而净音却还停在原地,唉……

    只希望他能早日想开,破障归来吧,不然,他的这个师弟怕是要将他远远甩到后头去。

    第173章 实力对比(二合一)

    净涪推开院门,又要往屋内去,便听得身后五色幼鹿呦呦的低鸣声。

    净涪回过头去,正看见五色幼鹿那双滚圆水润的鹿眼满含希冀地看着他。净涪动作顿了一顿,最后还是冲着它点了点头。

    五色幼鹿眼睛一亮,急蹿几步冲到净涪身边,跟着净涪进屋。

    净涪并不理会五色幼鹿,只提了扫帚和簸箕,不疾不徐地打扫屋子。

    识海中的那占据了半壁天空的佛光再一次亮起,也不显化佛身,而仅仅是一片佛光。与佛光同时动作的,还有另一边的那一团魔气。因为魔身不在,魔气的质和量都比不过佛光。但对上气势汹汹的佛光,魔气却半点不怯阵。在佛光完全铺展的那一刻,魔气也彻底地张开了爪牙。

    面对识海里佛光和魔气的这般动静,净涪并不意外。他动作毫不停顿,仍旧拿定扫帚,将扫帚一收一送地打扫屋中尘埃。

    和着净涪动作的节奏,这佛光与魔气也都有了动作。净涪手中扫帚一送,佛光便往外延伸,甚至要将另一边的魔气统统掩盖吞噬。在佛光气势大盛之际,魔气也不与它硬拼,反而很干脆地让开位置,直接收缩回防,护持自身。而待到净涪手中扫帚一收,熬过了佛光磨砺的魔气便陡然爆发,喷薄而出,以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反扑佛光,消磨佛光的光芒,再度收回失地。

    佛光和魔气之间的战争毫无保留,惨烈到了极致,但哪怕它们各自损失惨重,经历过这样的残酷战争洗礼后,佛光与魔气的中央,渐渐多出了一点莫名的玄奥气息,如同在酝酿着什么。

    五色幼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槛边上,身体还在不自然地颤抖着的它连鹿角上的那片五色神光都显得有些缤纷凌乱,似乎在努力抵抗着一种偌大的压力。它强撑着,一双眼睛仍旧不偏不移地看着屋中拿着扫帚的净涪。哪怕它撑得很难受,哪怕它眼睛里已经有了委屈,但它始终安静,唯恐自己的声音会打扰到了净涪。

    幸好净涪不过就是藏经阁里的一沙弥,院子大不到哪里去。尽管净涪不急,甚至还特意放慢了动作,但这一小半个时辰过去,净涪这院子里里外外都被他打扫了一遍。

    净涪站在角落里,收势站定,微微垂下眼睑。

    他只扫了一眼识海里各归其位的佛光魔气,便就睁开眼睛,拿过屋中的簸箕收拢尘埃,并不特别去查看佛光魔气里头莫名出现的玄奥气息。

    直到这个时候,五色幼鹿才松了一口气,向着净涪呦呦地叫了两声,也在提醒净涪自己的存在。

    净涪不过抬起头看了它一眼,它便又向着净涪笑着晃悠晃悠了脑袋。

    净涪收回目光,将尘埃全数扫入簸箕里,又拿到屋后的土地上倒了。然后他便又拿起抹布,就着清水擦拭屋子里的案桌等家什。

    五色幼鹿看着净涪拿起抹布,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刚刚净涪看向它的那一眼,顿时身体一个瑟缩,又往屋外退了退。

    然而这一次又和刚刚不太一样,刚刚那是一种逼人到战棘只得臣服只能退让的气势,但现在这一回……

    五色幼鹿弯了弯眼睛,试探着往门内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然后它舒服地晃了晃脑袋,再往门里走了一步。

    但五色幼鹿也只走了这么一步,它的整个身体都还在门槛外,只得一个脑袋探入了门里,可它却已经不再靠近了。

    不是它不想靠近,而是它怕打扰到净涪。

    它从来都知道,如果打扰到净涪,如果惹了净涪生气,那净涪就不会再要它了。它已经没有了母亲,再被净涪舍弃的话,它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不过哪怕它还在门槛边上,五色幼鹿也觉得足够了。它无声地喟叹着,伸出两只前肢叠在门槛上,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靠上去,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它竟不时还晃了晃脑袋,一副极其享受舒适的模样。

    净涪此时也真不在意五色幼鹿,他拿着shi布仔细地擦拭案桌窗棂,但却又不是在擦拭着这些物什,反而更像是在擦拭着他自己的心灵。

    他识海中的佛光魔气并无动作,各自占据一壁天空,但他的心却渐渐地静了下来,更清,更透,也更沉。

    等到他擦拭完毕,净涪又换了一条崭新的巾帛,另打了一盘清水,开始擦拭佛龛和这屋中各处雕刻着佛像的梁柱。

    直到他终于将最后的那一盘污水倒去,将shi透的巾帛洗净挂起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又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再看得已经站到了院门边上一直盯着紧闭的院门的五色幼鹿一眼,便也往院门那边走去。

    净涪打开院门,门外却刚刚有一人站稳,正要抬手敲门。

    这人虽然和净涪不算太熟,但也有过交情。正是那个十年前和净涪一起参加竹海灵会,后来又帮着净涪收集景浩界各寺庙各禅师信息的净罗。

    净罗打眼一见净涪,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异彩。

    当年那个在竹海灵会前初见便就眉清目秀气质沉静的小童子,如今十年过去,五官长开,气质沉淀,便就成了眼前这个只需一眼,能叫人说不出话来的绝世人物。

    净罗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灰色僧袍却更显气度沉静的颀长青年,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他合十向着净涪一礼,道:“我刚从外头回来,听闻师弟出关,便过来一叙,冒昧打扰,还请师弟不要见怪。”

    净涪合十回得一礼,便向里一伸手,请净罗入内。

    净罗看了一眼禅院中边上的那个鹿栏,却也不询问净涪,径直跟了净涪入屋。

    当年净罗给净涪送诸寺庙诸禅师资料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一次,那时也曾注意到那个不太常见的鹿栏。但他当时不知道个中缘由,也没听到风声,便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可谁料,他后来竟然听说净涪身边有一只五色鹿……

    五色鹿啊,哪怕它不擅长搏斗厮杀,那也是神兽!整个景浩界,能有几个神兽?数遍景浩界历代人物,又有几人能得神兽追随?可现在他的眼前,就有一个!

    他抬眼看见在他对面的主座上入座的净涪,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是他的这个师弟的话,那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净罗这些年在外行走,不说妙音寺里的各位师兄弟,便是其他五分寺连带着天静寺的出众人物他也都见过。但要找出一个能和他这个师弟相比的,那还真是没有。即便是那个据说以一介凡俗僧众身份力压整个天静寺大小沙弥现如今名声极是响亮的恒真僧人也不行。

    想到自家这位净涪师弟曾经推拒的佛子候选之位,想到现如今那些个为了这佛子候选各自忙活的各寺师兄弟,再想到到了现在还没有自红尘磨砺中走出来的净音,饶是净罗对那所谓的佛子无心,也忍不住为之一叹。

    历代佛子都不好做,这一代只怕更甚。千辛万苦得到诸位师长认可,前头却还有这么一位师兄弟压着,唉……

    净罗在心底为那位未来的佛子掬一把泪,面上笑意却未退。他合十微微低头谢过,接过净涪递过来的那盏茶水,先嗅了一口茶香,才将杯盏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细细地品了一回,当下就闭上了眼睛。直等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睁开了眼睛来,看着净涪道:“怪道都说清笃师伯喜欢净涪师弟煮的茶,果然极好,恭喜师弟了。”

    他说的这恭喜,并不为的清笃喜欢净涪煮的茶,而为净涪这一番心境。

    净罗修为眼界自然比不得清笃,品不出茶水里的种种玄奥,而且净涪煮这茶也并没有太费心思,只是粗粗为之,但即便是这样,净罗还是饮出了一点不同。而光只这一点不同,净罗也能看出净涪修为上的ji,ng进。

    净涪微微一笑,便又将手里的茶壶提起,给已经饮尽了杯中茶水杯中空空如也的净罗添上。

    净罗这一回却并不猴饮,他将杯盏拿在手上,双眼直望着净涪,问道:“这一回的竹海灵会,据说师弟还有些兴趣?”

    净罗消息也真的灵通。这件事净涪也不过只在清笃禅师那里点头了而已,时间还不太久,而净罗他也才刚从外头回来,居然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净涪只是看了净罗一眼,便就点了点头。

    净罗眨了眨眼,再看着净涪的时候却问道:“师弟为的,是天剑宗的那位左天行?”

    十年前的竹海灵会擂台赛,诸多天才弟子打到最后,真正和净涪争夺魁首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左天行而已。

    净涪也不讳言,又是一点头。

    净罗收回紧盯着净涪的目光,两手抬起,左手从右手袖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案桌上推到了净涪面前。

    “师弟向来深居简出,与外人交流极少,又刚刚出关,怕是不知现如今景浩界各宗各门优秀弟子底细,虽师弟实力强悍,但如果一无所知到底吃亏,师兄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的年纪已经超出,这一回的竹海灵会是不能去了,便先就在这里祝师弟一路破竹,再夺魁首。”

    净罗看着净涪合十道谢,忽然一笑,玩笑似地道:“听闻师弟身边有一只神鹿,师兄我从未得见,不知得了这册子的师弟可不可以让我见识见识,也能让师兄我开开眼界?师弟想来也知道,师兄我的好奇心太盛……”

    他这话还没说完,净涪不过就是抬起头,扯了一下嘴角,他便就止住了话头,剩下的话全含在咽喉里,再怎么也吐不出来。

    前面说过,净涪如今不比当年年幼清秀可爱,但五官长开气质沉淀的他虽然依旧灵秀,却更显沉静。这种沉静随着他的气息发散蔓延,又将净涪所在的这一片地界都划归成它的领地,为它折服,受它统辖。不管是谁,不管他心思如何,只要看见净涪的身影,站到了净涪的身侧,便也都会被这一种沉静统御,随之安静下来。

    在这种统摄之下,净罗也是准备了许久,才能和净涪说出这一个不是玩笑的玩笑来。

    可这会儿,净涪的唇角微微抬起,不过细细小小的弧度,却就令那一种摄人的沉静泛起了一丝涟漪,连带着他也忍不住打自心底生出一丝笑意。

    净罗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极其特别,但他并不觉得别扭勉强,只是一种极其自然极其纯粹的发自他内心的沉静与欢喜。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却没勉强自己,闭上了嘴巴。

    净涪不过抬了抬嘴角,看了一眼他身侧的位置。

    五色幼鹿感觉到净涪的视线,便自虚空中显出身形,滚圆清澈的鹿眼扫了那边的净罗一眼,便就收回视线,笑着冲净涪“呦呦”地叫了两声。

    净涪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五色幼鹿便就满足地安静下来了。

    净罗看看净涪,又看看五色幼鹿,最后看着净涪叹道:“果然不愧是净涪师弟……”

    见过五色幼鹿,又坐得一会后,净罗便告辞回去了。

    送走净罗后,净涪先就收拾了案桌上的杯杯盏盏,才重新在案桌上坐下,翻开了面前的那一本小册子。

    正如妙音寺参加竹海灵会的弟子除了净涪外还没有真正确定下来一样,各宗各寺定下来会参加竹海灵会的弟子也没有几个。也因为这个原因,净罗这一本小册子里收集的大多都是这些年来颇有声名的适龄年轻弟子的信息,真正明确点出会参加竹海灵会的,也就只得一个左天行而已。

    本来十年前参加竹海灵会的那些个弟子除了皇甫成、左天行和他之外,大多都是压着竹海灵会的年龄底线的,再加上这些年间确实很是涌出了些战绩彪悍的年轻修士来,能大体确定谁谁谁会参加这一回的竹海灵会的,除了他与左天行之外,大概勉强可以再加上一个皇甫成。

    然而如今皇甫成还在赎罪谷中,净涪不指望他真能在赎罪谷中待满四十五年,却能确定在这段时间内,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净涪一页页地翻过册子,视线一一扫过纸页,偶尔会有一些停顿,但紧接着,他的手一动,便就翻过页去了。

    如此这般,净涪眨眼便看得了半册,直到他再翻过一页,看见上面的那一个名字,他才稍稍停了下来。

    杨姝……

    杨姝今年二九,竟也已筑基大完满,只差一步便可结丹。这修为,再看这资料上的一身灵宝,又想到早前几页看到的袁媛,净涪嗤笑一下,便又不以为意地翻过纸页。

    纸页很快翻到最后,净涪看到了最后面作为压轴的左天行。

    左天行两年前筑基,然后两年内时间稳稳站定在金丹期巅峰,半步元婴。这样的修为进展令人瞠目结舌的同时,居然也很是让人信服,只认为他悟性高绝,境界修为自入道修行起便一路高歌猛进。先前十来年时间都是炼气期,不过就是因为顾虑到他年纪尚小,身体还没有成长至最佳状态,便就一直压制修为,没有突破而已。如今厚积薄发,也是当然。

    对于册子上的这个评价,净涪也只是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

    他和左天行,谁还不知道谁?这些虚话放在他们面前,不过也就只得一笑而已。

    净涪盯着这一张纸页,神思飘远,开始推算左天行如今的实情。

    左天行说是金丹巅峰,但他这一身修为应该极其厚实,随时可以突破至元婴境。只要他一个借口,突破元婴境完全没有问题。即便只是元婴境初期修为,和净涪目前的堪比化神境的十住境界差了足足一个大境界,但作为剑修的左天行要和他比,也已经足够了。

    毕竟剑修自来就是能够越级作战的人物,作为剑修中的剑修的左天行绝对会是其中的佼佼者。哪怕跨越一个大境界,对左天行来说都不是问题。

    他修的是佛,佛门弟子是公认的缺乏战斗能力,更何况他修的还是闭口禅,威力莫大的真言咒直接就被废掉了。

    明面上的实力对比,看似是他自己落了下风啊。

    净涪笑了一下。

    明面上的实力落了下风,暗地里的实力似乎也是他差了一点。

    左天行隐藏的剑域、剑意、剑魂、剑魄……

    现如今他明面上的修为境界达到了金丹巅峰,不说临阵突破至元婴境,单就因为他的修为提升,这些被他隐藏起来的东西多多少少都能拿出一些来了。再算上如今已经回到了他手上的紫浩剑,有了合适宝剑的剑修,那战力……

    而他呢?修佛的他如何又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拿出魔修的手段来?

    净涪的手指在这一张纸页上轻飘飘的划过,唇边笑意却渐渐加深。随着他的心情变化,便连他身边的气息都染上了些许灵动。

    沉静与灵动的相互映衬,竟让净涪存在的这一方天地都耀眼夺目起来。

    五色幼鹿在一旁看见,先是愣怔了片刻,回神后又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最后也还是跟着净涪一起笑了起来。

    净涪收回左手,支在案桌上托着自己的下颌,目光有一阵没一阵地扫过面前摊开的纸页。

    真算起来,左天行、皇甫成和他都是同龄,不过就是左天行比皇甫成大得几个月,皇甫成又比他大得几个月而已。

    净涪看着左天行的信息记载,推算出左天行现如今大概的实力,心念飘远,又想到了皇甫成。

    净涪从来不会小看皇甫成。哪怕皇甫成心性不足,净涪也不会小看他。

    因为皇甫成背后站着的那个人,因为皇甫成的资质。

    心性不足?可以锤炼!

    只要皇甫成背后那个人没有放弃他,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一旦他的心性锤炼出来,能够驾驭‘皇甫成’本身的资质,那这个皇甫成日后就绝对不容小觑。

    作为曾经的‘皇甫成’,‘皇甫成’的资质净涪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净涪将皇甫成送入了赎罪谷。

    既然皇甫成的崛起不可阻挡,那让左天行也见识见识,日后出上一把力,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净涪也想看一看,一直不知道他背后另外有人的皇甫成如果知道了,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会做出什么选择。

    然而问题也有。

    还不少。

    首先,皇甫成在天剑宗赎罪谷。那里是左天行的老巢,净涪轻易看不见里头的情况。如果是前世,付出一定代价,他或许还能窥探一二,但现在就不行了。除非净涪动用魔身。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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