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45节
哪怕到了现在,他入了佛门,成为佛门净涪沙弥,他对于诵经、拜佛、念佛能得功德力的说法,不置可否,是以对这回向功德也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他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不说回向,也不说不回向。
净涪忽然停下了脚步,低头静默,检视自身。
这样算来的话,将他困在当前的,怕不是回向心,而是信心。
他对佛并无信仰!
五色幼鹿见净涪低着头站在原地,也不往前往后四处蹦蹿,只安静地站在净涪身侧,守着净涪。
净涪不过站了一会,便又重新往前迈进。
不,困着他的不是信心。
净涪不知道别人所谓的信心是什么,因为他从来没有细问过任何人,不管是清笃、清显、清镇还是清恒,他们也都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这一点。
净涪听经说法,听大小法会中诸位禅师和尚又或者是沙弥比丘辩经说义,提到这一点,也都只是一字带过。
净涪不知他们到底是觉得这一点早有定论不需提起还是因为这一点各有体会根本无从提起,总之,净涪只按自己悟到的来理解。
而净涪所理解的信心,其实不是信仰佛陀世尊,而是坚定自己的愿心,坚信自己能践行自己的大愿,相信自己能到达彼岸。为此,他能不顾一切,拼尽所有!
世尊乃至诸佛诸菩萨为开道者,为先行者,为引导者,净涪确实心有敬佩,但他不曾信仰他们。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心中唯一的也是至高的信仰,不过他自己!
净涪脚下不停,捻着佛珠的手却是一顿,随即空出了左手。他左手一转,托出一座巴掌大小的玲珑宝塔。
宝塔镇有九颗舍利子,其中八层宝塔连带着宝塔最顶端的塔顶俱是放出无量光明。光明之中,有无数幽魂结跏趺坐于塔中,单手竖于胸前,另一只手结法印,齐声诵读仅仅只得一段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
与这八层宝塔里端坐光明的幽魂不同,宝塔上方最顶端的那一层宝塔幽幽暗暗,内中又有无数凶狠y戾的厉鬼嘶叫哭嚎,狰狞可怖。
净涪的目光掠过那一层层宝塔,只看着那宝塔中镇着的一颗颗舍利子。只见那些从来安分镇守着各层宝塔的舍利子如今齐齐绽放无量光,光中又有道道玄妙波动浮出,向着宝塔外散去,一下一下地在净涪心底浮动。
净涪不自觉停住了脚步,目光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这座宝塔,格外认真仔细地辨别着这落入心底的玄妙浮动。
可惜,不知是机缘不到还是净涪此时心不静,他也摸不清这些舍利子都在和他说什么。不过净涪也不强求,只盯了一会儿,便又移开了目光。
他的目光离开了九颗璨亮璨亮的舍利子,却不曾离开他掌中的这座宝塔。净涪看着塔中或在诵经念佛的诸幽魂或在愤怒咆哮哭嚎的诸厉鬼,默默出神。
他怎么忘了?他有这塔中千千万万的幽魂厉鬼在手啊……
五色幼鹿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净涪,又开始欢喜地蹦蹦跳跳,前前后后不断地来回蹦跶。
这塔中的幽魂厉鬼,不就是最适合的所谓功德力回向人选?
如今他们全在这座镇有他的舍利子被他祭炼的光明佛塔里,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变化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正好让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研究一翻。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写得有点艰难,而且可能有点曲解了佛门的真意,还请各位见谅。毕竟这只是一篇,毕竟我也不是一个佛门信徒,毕竟净涪曾经是魔道的天圣魔君,他的想法不代表真的就是佛家真意,我也没有抹黑佛门的意思,作为一个外人,作为一个需要仔细磨合主角和背景的作者,我已经尽力了,但我见识阅历乃至笔力都很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请谅解。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63章 再入分寺
净涪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耽搁时间。自那一日开始,不,自他下定主意的那一刻开始,他每次的诵经结束后,在最后的那一处回向的时候,会特意在心底加上一遍回向偈,将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功德导向光明佛塔里的那千千万万的幽魂厉鬼。
说是要观察研究,可净涪也不是每每念上一遍回向偈就观察研究一遍。他没有那么急,因为这些事情急也急不来。他将光明佛塔收起,还如往日那般一步一步地踏实往前走。
初初踏上这一条路的时候,净涪并没有仔细想过这条路通往何方。到了现在,他似乎拿定了主意的时候,净涪也依旧没有去深想这一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他没在意,只顺着这条路往前。
一路穿城过镇,净涪居然来到了莫国的国都。而在莫国国都里,有一座妙音寺分寺。在普济寺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净涪就曾经和净音一起,来过这里拜访过于此地镇守兼修行的清方禅师。
莫国本来就是妙音寺所属辖地,国中自来以佛门为国教,国人崇佛、敬佛,也自来敬重僧侣,净涪一路行来,可谓受尽礼遇。
净涪沉默着一一稽首回应,然后便一路往此地的妙音寺分寺去。
走在去往分寺山门的长长石阶上,净涪便也随意想起了如今入了红尘磨砺的净音。即便净涪如今手头无人,消息极其不灵通,所知有限,更多的消息不清楚,唯一知道的也只是净音如今不在佛门辖下所在家国。
净音入红尘是为磨砺,既然不在佛门地界,那想来也不会在魔门地界,自然就必是在道门地界上了。
妙音寺分寺在此地的香火鼎盛,哪怕这条山道上的石阶再长再多,入寺烧香拜佛的人也还是络绎不绝,甚至很有几分摩肩接踵的样子。人与人之间的位置间隔极小,可这些来往的香客但凡见了净涪,个个未语先笑,不仅口称“小师父”合十弯腰而拜,更人人让出路来,让净涪前方畅通无阻。
净涪也都一一回礼,心里还在想着净音。
如果在他转世之前,净音的死活只会是他的耳边轻风。但走了一遭轮回路,又入了佛门,得净音近十年如一日的亲近照顾,净涪对这个佛门佛子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在意。
净音先生迷障后入魔障,如果他最后走不出来,那他整个人必定就废掉了。自知净音的这迷障魔障里头必有他一份作用的净涪心中一动,忽然转过一个念头。
要不要在这里头再推一把?
然而这样的念头不过在净涪脑海中一转,便又转眼飘散了。
没必要。当年净音能在他和左天行的威逼下抗着佛门走了出来,现如今他自然也能从这份迷障魔障中走出,不然他要怎么统领佛门?还不如早早退位让贤的好!
山门处的知客僧远远望见净涪从山下台阶走上来,先是愣了一下,连忙招呼别的知客僧过来接待面前的香客,他自己却先走到了最上方那一级台阶上,等到净涪上得台阶尽头,便当先往前一拜:“弟子了之拜见净涪师叔。”
了之僧人没看见和净涪一起的净音,因两人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交情,故也不敢过问,只问净涪道:“师叔到寺里来,是要挂单还是仅仅只是路过?”
了之僧人是个有心人,净涪不过上次和净音一道来过一趟,他便记下了净涪修的闭口禅,如今见了净涪,也不要他开口,只自己多问了两句,给净涪做选择。
净涪自身上褡裢处摸出一个身份铭牌,递给了了之僧人。
了之僧人只扫了一眼,便又将这身份铭牌还给了净涪,他合十一礼,再无多问,只道:“小僧明白了,师叔请随意。”
净涪点了点头,也不将这身份铭牌收起,而是缩小挂上了手腕处带着的佛珠,自己往寺里去了。
了之僧人退回知客僧中,既不往前招待香客,也不和其他知客僧闲聊,只站在角落里,一个人低垂着脑袋暗暗思量。
没过一会儿,接替了他的知客僧终于将香客送入了寺里,又回到了知客僧处,见了之僧人状态有些奇怪。他与了之很有几分交情,见此,便也上前去,拍了拍了之僧人的肩膀,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了之僧人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了明师兄,我没什么事,你且别问了。”
这位了明僧人皱了眉头,“你这叫无事么?”随即,他先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嗓子问,“是不是,刚刚那位师叔……”
还没等了明僧人说些什么,了之僧人先就捂住了了明僧人的嘴,低声斥道:“师兄!”
了明僧人见了之僧人这般反应,心头一个激灵,也不挣扎了。
了之僧人见此,才放开那按住了明僧人的手。
了明僧人得了自由,立时大喘了几口气。才刚调匀了呼吸,他也不做别的,先就和了之僧人道谢:“也多亏了你,不然哪怕那位师叔不计较,我这知客僧也当不了了。”
哪怕是妙音寺分寺的凡俗僧侣,他们和净涪这些真正的出家修行僧侣的地位也是天差地别。了明僧人这样犯口舌犯到了净涪那样的佛门沙弥身上,但凡有一二冒犯,被有心人听见,必又是一桩把柄。
也不是说净涪这样的佛门真正弟子他们就说不得,他们那等人也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和了明计较。可净涪他们不在意,这妙音寺和他们一样的僧侣里,却有的是人在意。
了之自也是明白的,他只点了点头,却没想着要说话。
了明看着他这副模样,想了想,问道:“你是想着,你前些日子收留下来的那个小子?”
了之冲着他苦笑了一下,还是没有个言语。但了明见状,哪儿还会不明白?他叹了一口气,又劝了了之一句:“你这又是为的什么……”
了明和了之很有几分交情,自然也是个中知情者。前些时日,了之在寺里领了一桩法事,回来后却不知怎么的带上了一个小子。
那小子现如今也不过就是四五岁的年纪,洗干净了看着是白白嫩嫩的,想也是家人娇养长大的宝。但了之刚带回来的时候,那小子简直狼狈得像是从乞丐群儿里扒拉出来的一样,身上穿的织锦破烂得穿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洞,丝线也是被扯得七零八落,头上的头发那就更别说,乌七八糟的简直就是一蓬乱草。这些都只是寻常,更为要命的,却是那小子身上连他这个凡俗僧人都能看得出来的魔气。
那魔气初初不过就是潜伏在那小子的身体里,但前两日却开始侵蚀那小子的r_ou_身。了之想尽了办法,也仅仅是能够在那小子遭魔气侵蚀之后为他补益一二,却根本无力阻止。
那小子性子也很不错,虽然自身就在受苦遭难,却并不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地要爹娘,反而还笑着安慰了之……
别说是了之这个将那小子带回来的人,便是他,看着也很不落忍。
了之旁敲侧击地问过这寺里许多的凡俗僧侣,都是束手无策。便连寺里最为稀少的一部分修行僧侣,了之也都借了机会请教过。可了之所能接触到的修行僧侣能有几人?哪怕是了之壮着胆子问过,那也不过就是其中一小部分修为见识都是极浅薄的修行僧侣而已。
更何况只凭了之一个人转述那小子的状况,他也只是说了些枝叶,根本说不清楚。待要带人去看过那小子,那小子又不乐意了,总躲。
躲了一次又一次,从屋前逃到屋后,再不然死躲在床底,就是不愿出来见人。而这小子也不知是机灵还是别有手段,哪怕了之请了那些修行僧侣到他们的禅房去,也找不到那小子的影踪。
这样的情况便是了明也见过好几次,到最后还是了之妥协,没再请人到禅房里去,只靠着自己的只字片语词不达意的描述为那小子寻找生路。
如果不是看那小子确实有良心,了明就真的要阻止了之这样继续折腾下去,直接将这件事报到监寺那里去。
了明看着了之的样子,话说不下去了,只道:“这位师叔说不准会在寺里留一阵子呢,你也不必急于一时,且等等吧。”
不这样又能如何?
了之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探听刚刚入寺的那位师叔的情况了。
净涪这会儿也不知道知客僧里还有人千方百计想要接近他。他一路往寺里走,走到寺庙的最深处,在那一处洞窟的洞口停下。
净涪是妙音寺藏经阁的嫡传弟子,此处又是妙音寺分寺,他的身份铭牌足以让他在这妙音寺里通行无阻了。然而这里乃是清方禅师的潜修之所,再如何净涪也不能莽撞。
净涪本也无心硬闯,他甚至也不是想要拜见这位面壁潜修的师伯,他只是因为到了这处分寺,所以便就过来拜会一番而已。
他站在洞口处,向着洞窟里合十弯腰一拜。还没等他站直身体,便只觉眼前一转,他已经站在了洞窟中的通道上。
这一条通道,净涪他曾经走过一遍了。
净涪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洞窟深处,却也没有退后,而是顺着清方禅师的意思往洞窟深处走。
洞窟的尽头处,清方禅师仍端坐石壁前方,面壁修行。
清方禅师虽然没回头,但却清楚地知道净涪的接近。在净涪向他行礼后,他即便不回头,却也难得地伸手一指他侧旁的空地,道:“坐。”
净涪便也面壁坐下。
清方禅师却只是沉默,再未有只字片语给净涪。
第164章 昔年旧人
一老僧一沙弥,他们两人就这样并排着坐于一面石壁前,俱各无言。山洞中透s,he到石壁上的亮光反s,he后落在净涪面上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柔光,越更显出他一身气度卓然非凡。
清方禅师纵然没有去看净涪,但此刻坐在净涪身边,心头也是浮光掠影般闪过一丝赞叹。然则清方禅师却仍没有去和净涪搭话,只手结法印,在石壁前闭目端坐。
净涪也不着急,同样手结法印,闭目稳坐石前。
如此这番,洞外三番日升日落后,清方禅师又冷不丁地开口问:“你看见了什么?”
净涪未有话回答,只是沉默。
清方禅师似乎也只是这么一问,没有像过要从净涪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问完这么一句话后,又再度垂眼入定观照,并未再有别的动作。
净涪却是睁开了眼睛,望着前方这一片光滑的浅色石壁。
他看见了身前这一片石壁上那两个影子。但净涪知道,清方禅师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他看了一会,又再度闭上了眼睛。
又是三日,净涪于定中,听清方禅师忽然打破平静,问:“你听见了什么?”
净涪没有睁开眼睛,耳朵却是抖了抖。
他听见了……
风声、呼吸声、虫鸣声、鸟叫声、人声……
可净涪同样清楚,这也不是清方禅师想要的答案。
同样又是三日过去,净涪于静中,听清方禅师又一次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净涪这会儿没有睁开眼睛,还只是沉默。
清方禅师依旧没有要等他的答案,结成法印的手一抬,净涪眼前一亮,整个人已经被送出了洞窟去。
他仍手结法印盘坐于地,只是面前已经不是那一片和他相伴九日的石壁,而是一个幽深的洞口。
净涪微微闭了闭眼睛,却不站起,仍盘膝坐在地上。
被留在洞窟外的五色幼鹿在洞口处寸步不离地守了九天,才终于等到了净涪出来。它刚刚看见净涪的时候还想着要低鸣一声,然后凑到净涪身侧去的,但还没有等它动作,便见净涪这般动作,它顿时紧闭了嘴巴,更将迈出去了的前肢收了回来,动作轻微得甚至怕惊了它腿边的浮尘。
净涪坐了半日,直到日上中天,他才自定中出来,收了法印从地上站起。他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着洞窟处合十弯腰一拜,然后才望向侧旁稍远一点位置也才刚刚站起来的五色幼鹿。
哪怕这位清方禅师莫名其妙地将他带入洞窟中面壁九日,但净涪却清楚这位禅师本意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而他即便没有像这位禅师预想一般开悟,但他又多了一分思路。但就这一点而言,净涪就得谢他。
对净涪而言,手段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根本。
五色幼鹿低低鸣叫一声,凑到净涪身边,见净涪动作,也向着洞窟那边连连低鸣点头,也似是在行礼道谢。
净涪再一次拍了拍它的脑袋,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洞窟,没再在这妙音寺分寺处停留,领了五色幼鹿就一路往寺外去。
但他还没有出寺,甚至都没到山门,便在一处拐角处停了下来。
五色幼鹿本来走得正欢,忽然见净涪停下,歪着脑袋看了净涪一眼,又顺着净涪的视线望过去。
净涪的视线所看着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岔路口。
五色幼鹿看了看那条似乎不是太显眼的小路,又歪头看了看净涪。
明明刚刚他们过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啊,有什么不对吗?
净涪没理会它,他只是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振了振自己宽大的袖摆,便往那条小路走去。
循着那道熟悉但弱小甚至还有点不太对劲的气息一路寻去,净涪来到了一座窄小普通的禅院前。
许是那个人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净涪不过才在禅院前站定,那个人的气息就已经收敛到了极致。换了一个粗心的修为浅薄一点的僧侣过来,怕是会被他瞒了过去。
但现在站在这禅院前的是净涪。哪怕他再是天性敏感,再能藏匿气息,这会儿也躲不过去。
躲在了之僧人禅房里挨着墙边那张桌子桌底下的小孩缩了缩身体,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机警地盯着禅房房门。
他耳朵竖得笔直,不时敏感地抖一抖,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初初这院子外头不过是响起一阵浅浅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渐行渐近,最后竟是直接停在了院门外。
小孩闻着来人陌生的气息,握着馒头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在察觉到这一道陌生气息往这边过来的时候,才刚从外头回来的小孩正在啃咬了之僧人留下来的馒头抵午饭。如今一个馒头没有啃完就得躲,小孩饿得不行,但更不敢弄出什么声响惹到外头那个人的注意。
他什么都不想,只祈求着外头的那个人只是纯粹的路过而已,一会就离开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停在了门口。
“笃……笃……笃笃……”
从院门外传来的规律敲门声不轻不重,但却似乎敲在小孩的心头。他的心忍不住随着这敲门声失序地跳了跳,他还来不及思考,手便似乎自有意识一样快速将紧抓着的成人拳头大小的馒头撕扯成三两片,直接就往嘴里塞。而他嘴巴动了动,还来不及咀嚼,便硬生生将里头的馒头吞咽下去。
他顾不上处理房里他留下的痕迹,甚至来不及在意火烧火痛的咽喉,飞快蹿出桌底,奔向了之僧人床榻旁放置衣物的衣柜,拉开柜门,将他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他一边拉上柜门,一边握紧了自己身上的一枚雕花玉佩,不仅将呼吸放至最缓最轻,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渐渐的,屋里还残留下来的那一丝人气已经彻底散去,便连心跳声和呼吸声也都没有了。
这间云房乃至一整个禅院在这数息时间里变成了一座空屋。
净涪很有节奏地敲了敲门,这禅院真正的主人不在,里头的那个人又抱有侥幸心理,竟无人前来应门。
他也不在意,他只敲了三遍,刚想要直接推门进屋,但手搭上门扉,却又停住。
这院门拦不住他,这屋门更拦不住他,只要他随手一推,这门就会向他敞开,他能通行无阻。可问题是,他现在是妙音寺的沙弥……
作为沙弥,在主人不在,没有应门的情况下,他不能擅闯别人的居所。
净涪收回手,最后看了一眼面前这一扇不堪一击的门扉,转身就走。
五色幼鹿看了那处紧闭门户的禅房,冲着净涪呦呦地低叫两声。看它的样子,似乎在询问净涪要不要它帮忙。
净涪拍了拍它的脑袋,也不用它穿渡虚空,带着它离开。
直到那个可怕的气息远去,甚至等到那些残留的气息彻底湮灭,小孩才小心地推开了柜门,从衣柜里软手软脚地爬了出来。
他抿着唇,回身不太熟练地将衣柜里被他弄乱的衣物一一归整,才关上柜门,本就不多的气力已经全部用尽,他软绵绵地靠倒在带着寒意的衣柜上。
净涪本来就走得极慢,这会儿其实离了之僧人的院子也不远,只要他这时候回身,他必能将那小孩抓个正着。
可净涪没有。他虽然站在原地,却完美地收敛封锁他周身气息,不教它往外泄出丁点。
他回头,看着那处简朴的院子,神色莫名。
五色幼鹿抬起脑袋看着净涪,不解却轻快地呦呦叫了两声。
净涪自回忆中走出,循着五色幼鹿的声音看去,正对上五色幼鹿那双滚圆的暗黑双眼。
望见那双眼睛中唯一闪烁着亮光的他自己的身影,净涪无声笑了一下,再不回头,径直往寺外走。
本应在天魔宗的白家白凌,却无端出现在这妙音寺分寺,还是被他撞个正着,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被皇甫成他自己关在天剑宗赎罪谷的似乎知道不少事情的皇甫成?同样转世重生的左天行?那个站在皇甫成背后的天外天魔道修士?还是执掌这景浩界运转景浩界天数的天道?
不过转眼就将最不可能的前两个排除掉的净涪眯起眼睛,重新考虑到底要不要再将白凌这个当年天圣魔君座前大总管收归座下。
白凌的能力确实不错,但如果麻烦太大的话,净涪也可以放弃他,另外收拢人手。
净罗就很不错……
白凌缓过神来后,他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他敏感地察觉到原本站在院门边上敲门的那道气息已经消失得无处寻觅。
不知怎么的,他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心头空落落的,难受得如同他被父母急急忙忙送出家族后听到的家族被灭消息的那一日。
他紧咬了唇,原本紧握着身上那枚雕花玉佩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又紧紧地掐成拳头,双眼更是变得通红,滚圆的泪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含在了眼角处,却倔强的没有落下。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时候,将那枚雕花玉佩挂在他身上的母亲叮嘱他:“不要哭……”
不要哭,不能哭……
虽然在心底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自己,可白凌的脚边泥土里,还是沾染了一滴滴灰色的斑点。
净涪一路不停留地出了寺庙,不多时就来到了山门,刚要迈过山门门槛,就听得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气都没有调匀的知客僧了之在背后唤他:“净涪师叔,请等一等……”
净涪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这位急得满头大汗的知客僧,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第165章 再见白凌
了之僧人甚至来不及抹去自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先就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向着净涪弯腰一拜,再深吸一口气,道:“净涪师叔,请等一等,弟子有一事相求……”
了明僧人跟在后头匆匆赶出来,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为了之的知交,了明僧人如何能不知道平日里迎送过无数香客的了之为何偏偏会对一个小孩儿那样尽心,不单收留了他,为着能让他留下来瞒了监寺师叔,为了解决他身上的问题明里暗里求遍了这寺里上上下下的师兄弟,现如今更求上了一个萍水相逢摸不清性情的总寺师叔?
除了见那孩子年幼遭遇坎坷心中生出几分怜悯外,何尝又不是被那孩子勾起了他自己的心事?
了明僧人年纪较长,入寺也早,他可还记得当年了之入寺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了之,真真就和那被了之捡回来的那孩子一般模样。
了明僧人在原地站定,再不靠近,也不去听了之僧人要如何求请净涪,他双手合十,低唱了一声佛号,祈愿世尊保佑了之僧人这一回能够如愿,也能稍稍抚慰一下他自己。
了明僧人退回山门前,一边迎接拜寺的香客,一边注意着了之和净涪那边,不让来来往往的香客打扰到他们的谈话。
那一边,站在最顶上一级台阶的净涪回过身,扫了了之僧人一眼,合十回礼。
了之僧人看着净涪平静面容上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睛,苦笑了一下,心中却完全没有后悔的念头。
当日净涪和净音两人进寺的时候,便是了之接待的他们。毕竟魔门的人在他们莫国范围内闹出了那么一件事,震动的不仅仅是被殃及池鱼的那一片地界,还有他们这一处妙音寺。
净涪在普济寺那边先拿惹事的魔门弟子,后拒来援的魔门长老,出了偌大一个风头,不说这每日里来来往往的香客,便连他们这些妙音寺弟子也常常提起这件事。别的尚且不知,但净涪年纪虽小神通却大可是他们妙音寺上下公认的事实。
如果这位师叔都没有办法的话,那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清方师祖在洞中静修,他一个只在山门前接待香客的知客僧如何能够接触得到他?
“净涪师叔,弟子的一个俗世子侄他……”
了之僧人语速快而稳地将白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净涪一边听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知客僧。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知客僧都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一位一样,有着丰富的想象力还能舌灿金莲,居然硬生生将白凌这么一个天魔道中世家旁支幼子说成是他一个知客僧的俗世子侄,给了他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身份不说,更还将他和早前皇甫成沈妙晴闹出来的事情系在一处,堂而皇之地请他出手相帮。
看着这位知客僧,净涪都忍不住提醒自己,如果真的要将白凌收为己用,要记得在白凌收拢人手的时候,提醒他注意一下知客僧。
哪怕再多一个了之,那也是好的。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这会儿暂且不提。
在了之烁烁的目光中,净涪点了点头。
了之大喜,回头和领班的知客僧说了两句话,便快速地来到净涪面前,领着净涪往他的禅房走。
重新又回到这座窄小简陋的禅院,五色幼鹿歪了歪脑袋去看净涪,然后便顺着净涪的目光,望向了那紧闭的屋门。
虽然是回到自己的禅院,了之却不直接进去,而是现在院门外敲了敲门扉,然后才推开门领着净涪进了院子。
听见了之回来的动静,哪怕是知道了之不是一个人回来,哪怕察觉到跟了之一起的是刚刚才离开的那个可怕气息的主人,在屋里踌躇了好一会儿的白凌还是鼓足了勇气,带着一种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心情打开了屋门。
他飞快地抬起眼睛瞟了净涪一眼,两只白胖的手一下下地拽着衣角,低低叫了一声:“师父。”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番作态被父母看见定是要斥责的,白凌叫完了那么一声,立刻就将手里的衣角甩开,将两只白白胖胖的手背在身后,哪怕他的眉眼还是低压着,但他的头已经抬了起来,身体也站得笔挺。
“哎……”见了白凌,了之忍不住就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应了一声,快步走到白凌身旁,弯下腰去摸了摸白凌的脑袋,看着他问道:“午饭吃了吗?”
午饭……
听了之提到这个,白凌忍不住觑了那边的净涪一眼,低声回道:“吃了一只馒头……”
听得白凌这话,了之皱了皱眉头,轻斥道:“你年纪还小,怎么能只吃一个馒头?别又是嫌我带回来的菜太素,就不吃了吧?”
这话虽然是斥责,但其实没有多少怒气。这一句话后,了之甚至揉了揉白凌的脑袋,就要转身去厨房,“你等一等,我去厨房取些……”
“点心”两个字被转身看见净涪终于意识到净涪也在这里的了之咽了回去,他一时也顾不上白凌,先向着净涪合十一礼,向净涪道歉:“抱歉净涪师叔,这就是我那位俗世子侄,”他压着白凌向净涪行礼,催促白凌道,“快来见过净涪师祖。”
是了,如果白凌真的认了了之给他胡诌的身份的话,净涪的辈分就会被提升到师祖辈。
白凌乖乖地顺着了之压在他头上的力道弯腰,双手合十,似模似样地给净涪行了一礼,口中还道:“小子拜见净涪师祖。”
这难得的乖巧便连了之见了,心下也是一惊。但惊讶过后,了之却又是一喜。别管为的什么,只要白凌入了这位净涪师叔的眼,能得他相帮拔取他身上的魔气,白凌就能在这妙音寺里光明正大的行走,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净涪看着白凌,稽首合十还了一礼。
了之这会儿是真的顾不上给白凌取什么点心,他站在白凌身边,期期艾艾地问:“净涪师叔,凌白他……他身上的魔气……”
净涪只一听,便知凌白不过是白凌拿来搪塞了之的化名。尽管现在他现在年纪还小,尽管了之似乎对他很是尽心,白凌对了之的防备还是没有放下,或者说,是没有全部放下。
果然不愧是他曾经的座前大总管。
边想着,净涪边向白凌招了招手。
白凌看了净涪一眼,不敢反抗,乖乖地走到净涪面前站定,任由净涪的手落在他的百会x,ue处。
净涪看着这只尚且年幼的白狐在他掌下不安又乖巧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收回手,先看了一眼了之,然后就定定地望着白凌。
于他而言,根本不需要动用任何手段,只光凭一双r_ou_眼,就能看破白凌现如今的状况。他刚刚的动作,一不过就是做给旁边紧张莫名的了之看,二也是戏耍一番白凌而已。
白凌这状况和他当年皈依之前相似又不相似。相似之处在于他们身上都有一道天魔气缠绕不放,不断侵蚀他们的r_ou_身魂魄。而不同之处也有,白凌身上的魔气乃是不久前被人打入r_ou_身,而他自己的却是在他投胎之前便已经打入了他的魂魄里,后来更随着他转世一起进入他的r_ou_体里。
相比较之下,白凌的情况比起当日的净涪来要好得多。所以这会儿也不必再去找一个清恒禅师来,净涪自己动手也就可以了。
可问题不在净涪能不能解决,而在于白凌。
净涪何等灵敏?刚刚白凌安分之下极力压制的抵触哪儿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去?
白凌的手依旧背在身后,脑袋仍是直视前方,眼睑却垂了下来,牙齿更是紧紧地咬上了嘴唇,一副但凭你们大人怎么说,我就是不愿意就是不乐意的样子。
这样稚嫩无力的孩童反抗净涪并不放在眼里,但对着这个年幼的故人,净涪还是给他自己选择的权利。
了之见状,忍不住气急,他先跟净涪道歉,又请他等一等,便一把将白凌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怒问:“凌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还想不想活下去了!?你这么做,对得起将你送出来的爹娘!?”
了之知道凌白这孩子早慧,自来也不真将他当孩子,这会儿气急了也没有改变态度,完完全全的将凌白当成年人看待。
他这样怒气汹汹的责问凌白,似乎也看见了当年那个同样被师父怒骂的自己。
了之ji,ng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直到他被一声夹杂着细碎哽咽声的童音惊醒,他才恍恍然地回神。
“我就想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我就会回去找他们报仇!”
“我要让他们等着,等着我长大!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了之心脏猛地一跳,然后才恢复正常的心律。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四五岁的倔强的小孩儿,看着他那一双刻满仇恨的眼睛。
如果换一个僧侣来,谁都好,只要不是了之,看到这样的白凌,不说自此对白凌忌惮厌恶,也必定会对白凌不喜。可是此刻站在白凌面前的,是了之,和白凌有过相同遭遇的了之。
了之为什么取法号了之呢?因为他的师父想要让他对过往的那血腥记忆放下,想要让他对过去一笑了之。
了之吐出一口气,他定定地看了白凌一眼,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起身来到净涪面前,低下头深深地弯腰一礼,低声问:“不知师叔……有没有办法……”
净涪看了始终低着头的了之一眼,抬脚不快不慢地走到白凌身前。
白凌僵硬地站在原地,想退却又不敢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净涪的手向着他伸来。
净涪伸手,在白凌眉心前方一招,一道黑色的魔气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抽出,落入净涪手中一块灰色的木块上。
第166章 白凌决定
净涪再在白凌头顶一抓,当下便在白凌身上抽出了一缕气息。他将这一道气息同样封入手上的那一块灰色木块上。
那块木块在白凌气息牵引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化作一个和白凌五官极为相似的人偶来。
净涪不过看了一眼这一块已经化作人偶的拓易木,就随手将它递给了白凌,丝毫不为这难得的拓易木就这样送出去了感到可惜。
白凌虽然出身天魔宗世家,可年纪小,了之僧人又不过一个凡俗知客僧,两人根本认不出这一块巴掌大小的灰扑扑木块到底是什么来路,但他们都能猜得到,这样一块能够接引气息转移魔气的木块如果用来转移魔门诅咒的话,是能够救人一命的。这样珍贵的地宝,净涪居然就这样拿了出来……
白凌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木偶,双手接了过去。
净涪最后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白凌,冲着了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了之快走两步跟上净涪,脸上满是感激,殷殷切切地要送他出去。
净涪阻止不了,也就随他去了。
事实上,净涪会将他手上的那一块拓易木送给白凌,并不是因为了之的请求或者是看白凌可怜要帮一帮他。对于净涪而言,了之的人情他不看在眼内,怜悯同情什么的更是没有。
白凌愿意的话,了之不是没有办法能帮他拔掉身上的魔气,不过就是因为小屁孩无端的固执,所以两人陷入僵持而已。哪怕净涪不出手,用不了多久,白凌吃够了苦头,这样僵持的局面自然就会被打破。
而净涪会愿意给出一块拓易木,无非是看在前世白凌在他座下功劳苦劳不少。既然前世不是虚妄,那么当年白凌在他座下的功劳也不能一径抹杀。手上有一整株拓易树的净涪又何必吝惜那么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头?
至于白凌的以后……
如果说初初在小径外头察觉到白凌气息的时候,净涪还在计划着要将白凌重新收拢的话,那么在真正见到白凌之后,净涪心里所有关于白凌的计划就全数被推翻。
白凌现在还是太小了,只得四五岁的年纪。虽然他敏感的天性和倔强的性格已经初露端倪,甚至他的天资也已经可以窥见一二,但这景浩界的格局净涪已经可以预见,怕是没有时间等到白凌长成到能为他所用。
如果白凌能够快速成长还好,可如果不能,他的这位前座前大总管怕是就只能和他分道扬镳了。
五色幼鹿本来正走在净涪的另一边,却忽然感到到净涪有些可惜的心情,便歪着脑袋向上望了望净涪,呦呦地叫了两声,引得净涪目光转移到它的身上,它便冲着净涪晃了晃脑袋。
净涪看了它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但也因着五色幼鹿的动作,净涪心底那仅有的一丝惋惜便烟消云散了去。
虽然脑袋低低压了下去,但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白凌听着净涪和了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眼看着就要走出院门去,不知怎么的,他心头涌上阵阵失落,更有一股委屈的情绪汹涌澎湃地冲击着心腔,他忍不住出声:“等一等……”
他本以为自己的声音其实很低很小,还生怕已经走远了的净涪和了之听不见,但不想耳边却似是惊雷一样炸响一道尖锐的近乎陌生的熟悉声音。
“等一等……”
不说净涪和了之如何,他自己先就吓了一跳。
他紧握了拿着有着他自己面容的木偶,猛地抬起头看着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模模糊糊的眼睛根本看不清那两个人的面容,只能看见他们站在那里的身影。
白凌狠狠一抹眼眶上汹涌的泪珠,鼓起那一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哪里蹦出来的冲动快步跑到净涪面前。他极力昂着头,看着眼前这个身材修长的少年。他哽咽了一下,才成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净涪师祖,”他猛地改了口,却终于问了出声,“你还缺追随者吗?”
出家修行的僧侣,其实是可以收纳追随者的。这些追随者不一定非要是他们的弟子不可,可以是同样出家的同道僧侣,也可以是在家修行的居士,并不拘泥,也不局限。无论是极乐净土之主世尊阿弥陀佛、准提佛母还是婆娑世界之主释迦牟尼佛,他们身边就有着数不清的追随者。收纳追随者,即为传道也为修行,更能解决身边诸多琐事,可谓是一举多得。
认真说来,五色幼鹿其实就可以算是净涪身边的一个追随者。
净涪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这个只到他腰间的小孩儿,看着他那张r_ou_r_ou_的小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被抛弃的委屈和茫然。
白凌感觉到净涪的视线,再不敢随意拿手去擦拭脸上还残留的泪珠,只挺直了背脊,高高地昂起头倔强地看着净涪。
了之就站在一旁,看着白凌这副模样,不禁有点心疼他,但这是白凌自己的选择,更会是白凌的一个天大机缘,他不能阻止也不想阻止。
他也不希望有资质有天赋的白凌被困在一介凡俗僧人身边。他的路,应该是一条通天大道。
净涪微微垂了垂眼睑,翻掌却取出一枚副令。
见了那一枚除了一些细微差别几乎和净涪如今手上那串佛珠上挂着的那枚身份铭牌一般无二的令牌,了之心头真是又涩又喜,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白凌看着那枚递到自己面前的令牌,又感觉到一旁了之的复杂情绪,还有些懵懵懂懂心头迷雾阵阵只凭直觉行事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飞快地将手里还抓着的那一个木偶塞入袖子里,然后双掌一翻,白胖的掌心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净涪眼底。
净涪看着这双生嫩生嫩的属于稚童的手,手掌一动,属于他的那枚副令就落在了白凌的掌心里。
白凌肃容接过,双手紧紧抓着这块对他而言有些大的副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有模有样地道:“属下谢过主人。”
这礼仪可能是他跟着他家里的管事学过来的,可净涪是僧侣,白凌是他的追随者,用在这里实在不妥。
了之听了就想提升白凌,但他看着白凌那认真的小模样,再看看净涪那张依旧没有多少波动的面孔,心下一叹,便暂且按下这事。只等待会儿净涪离开,他再来和白凌说说这里头的瓜葛。
了之和净涪不过也就见过几次面,尽管他对净涪很是小心,但他不是五色幼鹿能通人性,又不像五色幼鹿一样时刻注意着净涪,所以他不知道,净涪这会儿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无波。
倒是五色幼鹿知道一二,但它看看那个小小的只和它等高的白凌,再抬头看看净涪,最后还是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净涪身边陪着他。
五色幼鹿再是天生神通可通人性,可它到底不能看清看破净涪的心思,只能敏感地捕捉到净涪那一瞬间心绪的波动而已。不过也正是如此,净涪也才能容得下它。
事实上,白凌对净涪行的礼虽然不太符合他们如今的身份,确实很有几分不妥,但不知是宿命还是轮回,这年纪小小的白凌对净涪行的礼和当年那个站在还在隐忍雌伏的皇甫成面前向他自荐效忠的少年行的礼一模一样。
他的这一礼,着着实实勾起了净涪几分回忆。
善于掌控自身情绪的净涪不过眨了眨眼睛,便将很有几分浮乱的心绪整理妥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弯下腰去,伸手在白凌的脑袋上拍了拍。
这还是他们见面以来第一次的近距离接触。
白凌眨了眨眼睛,眼角却还是有豆大的泪珠滚落。他懵懵懂懂地看着净涪,不知怎么的,居然又重复地唤了一声:“主人……”
这一回,净涪却没再安抚他。
他只对着白凌点了点头,便就转过身,重新迈步离开。
了之僧人很快就追了过去,在经过白凌的那一霎那,他也拍了拍白凌的脑袋,便匆匆地加快了脚步。
急着离开的了之僧人没有发现,在他拍上白凌的那一霎那,白凌的表情却远没有净涪拍上他的时候那般臣服,反而和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一样带着几分忍耐。
如果了之注意到,那他就会明白,哪怕白凌对净涪是有点特殊,但对其他人,他还是那个讨厌被别人当成小孩的幼稚小孩。
第167章 返回妙音(小修)
离了这妙音寺分寺的山门,五色幼鹿陪着净涪一路慢慢走下石阶,一边却冲着净涪低声鸣叫,不时还不满地晃动着脑袋。
净涪侧头看了五色幼鹿一眼,知道它为的是什么,便也从褡裢中取出一枚副令。他拎着副令上穿着的那根红绳的手一震,任由那枚副令在空中自由垂落,又在五色幼鹿眼前晃了晃。
五色幼鹿“呦呦呦”地鸣叫着,边叫还边在净涪脚边来回晃悠磨蹭,似乎是在撒娇。
净涪也由得它,直到远离了众人的目光,他才弯下腰,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然后便在五色幼鹿晶亮的目光中,遂了它的意帮着它将那枚副令戴在了五色幼鹿的脖颈上。
五色幼鹿得意地抬起脑袋往已经消失在他们视线中的妙音寺分寺看了看,甚至还“呦呦”低叫着,似是在向那个被留在妙音寺分寺的小孩儿耀武扬威。
净涪看了它一眼,并不阻止它。
了之将净涪送走后也不再在山门处接待香客,而是跟领班的知客僧告了假,先了明一步离开了山门。
了明看着远去的了之那散去了郁色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这么尽心尽力,是真的将那白凌当自己的孩儿了吗?
了之不知道了明的腹诽,才刚要回禅院那边去,忽然又想起只拿馒头抵了今日午饭的白凌,又想到白凌今天不仅拔去了身上的魔气,还得到了净涪师叔的副令,小小年纪便得到了净涪师叔的认可,成为他的追随者,实在是喜事连连。于是他脚下一转,先去了膳房那边,找到那里的僧头,好话说尽更许了不少好处,终于在还不到饭点的时候拎了一个饭盒除了膳房。
他回到禅院的时候,白凌正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拿着新得的那木偶和副令玩得开心。
见到了之回来,白凌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一边快速地将手上的木偶和副令收起,一边迎上来,叫道:“师父。”
白凌叫了之师父,并不是因为白凌拜了了之为师,了之也不愿意收白凌为徒,平白耽误了他。这“师父”仅仅只是一种尊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了之出门,一路遇到的香客信徒都会称呼他一声“师父”一样。
了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白凌的脑袋,看着白凌脸上的忍耐,了之不禁笑出声来,但他却没说什么,只是冲着白凌扬了扬手上的食盒,招呼白凌过来帮忙。
白凌凑到案桌旁,看着了之打开食盒,露出里头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点心。
这个时候,不午不晚的,膳房里也就只剩下点心了。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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