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37节
可哪怕那丝灵气寄托了沈妙晴如今仅剩的所有心力,却始终没能再往前一步,在原地堵塞了一会。
沈妙晴心生不详预感,睚眦欲裂,疯狂哭喊出声:“不……”
但可惜,哪怕沈妙晴竭斯底里放下一切哀泣哭求,那丝灵气还是四散开去,全数流出体外,仅有万分之一的那么一点灵气留在了沈妙晴的r_ou_身里。
“不……”
静室里的禁制全开,沈平哪怕就站在门外,也始终无法突破沈定ji,ng心布置的禁制,看到里头状如癫狂的沈妙晴。
他站在门外,垂头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叶传了信回来,见他还站在这里等着,便问:“这么许久了,姑娘还在里头吗?”
沈平随意一点头,忽然抬起脑袋看着自己的老伴,问:“你觉得,少爷还能回来吗?”
红叶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探头往静室那边望了望,见沈妙晴还没有出来,才伸手用力拍打了一下沈平:“少爷当然还会回来!你没听姑娘说,是老祖座前的王管事送姑娘回来的吗?”
沈平不说话了,又过了片刻,沈平叮嘱红叶:“你平日里别只留在这洞府里,出门多走走,留心外头的状况。然后……”
至于然后怎么样,沈平没有说,红叶也没有继续追问,她沉默半日,还是点了点头。
沈平又提醒她:“这事不仅关乎沈家基业,还关乎我等生死,你多加留心,别不在意。”
红叶不耐烦地点头,瞟向静室那边的眼神很有些愧疚。倒是沈平,哪怕是低下头去都未能遮挡他眼中闪烁的ji,ng光。
沈妙晴又在静室里待了半日,才托着两只半长的玉盒出了静室。
等她出来,静室外头就只剩下一个沈平,红叶早就不知哪里去了。
沈妙晴也不问,只向沈平问道:“拜帖送到王管事那边了吗?”
沈平躬身应道:“已经送过去了,但回帖还没有送来。”
沈妙晴点了点头,带了沈平就往正厅里去:“王管事应该是去拜见老祖了,我们就先等一等。”
这个时候,王化确实是在留影老祖跟前回话。他将普济寺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与留影老祖细说了。他见留影老祖似乎很关注佛门那个叫净涪的小沙弥,便也就特意多说了几句。
和净涪比起来,沈定这个记名弟子却真的不受留影老祖待见。王化初初说了几句,留影老祖就很不耐烦。直到王化临走之前沈定道别并请王化带回沈妙晴的事情被提起,留影老祖才稍稍留意了一点。
“他真的是那样交代的?”
王化点了点头:“是,沈定他就是那样交代属下的。”
留影老祖点点头,难得缓和了语气点了一句:“经了这一事,果然是有点长进了。”
王化并不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被留影老祖放在手边的那一本薄薄的书册,心中疑窦升起。
他刚刚自外头进来的时候,老祖就正拿着这本书册翻看。那是什么书,竟能让老祖放下酒壶,拿在手里翻看?
王化将好奇压下,更将头低了下去,静等着留影老祖的吩咐。
果不其然,过得一会,头顶留影老祖就又道:“既然如此,那他的那个妹妹,你们就照看一下。”
“是。”王化应了一声,又询问道,“老祖,那沈妙晴修为被废,灵根毁损,生气外泄,如今不过一介凡俗女子,更兼身体虚弱,稍有不慎便……”
留影老祖只拿过那本经书,漫不经心地道:“那是她自己的事儿,你们只看着别让人欺到沈定门前就是了。”
王化应了一声,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又见留影老祖不理会他,便识趣地退出门去,留下留影老祖独自一人在殿中翻看书册。
因留影老祖的吩咐,王化接了拜帖,也没有置之不理,而是回了帖子让沈妙晴明日过府。
沈妙晴收了帖子,心总算是安稳了一点。
这一封回帖不仅让沈妙晴知道王化还是愿意看顾她,还让她看见了留影老祖的态度。
哪怕她的兄长沈定被投入了封魔塔,要被锁禁四十五年,可留影老祖还是承认他这个徒弟的!
暂时心安了的沈妙晴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可同样被人带回宗门的皇甫成,却未能有沈妙晴这般的好心情。
第131章 皇甫入谷
和只是将沈妙晴送到沈定洞府门口看也不看就走的王化不同,同样还需要去向陈朝真人回话的左天行却是一路将皇甫成送到赎罪谷外头。
这就是让天剑宗弟子连提起名字也都是简略带过再不提起的赎罪谷吗?
皇甫成站在谷口往里望。
赎罪谷占地极大,大到以修士那般强悍的眼力也仅仅只能看到那远处竖立的山壁。但除了面积宽大之外,这赎罪谷和外头所有的山谷比起来其实也没有再多的区别了。
山谷以四周天然围绕的山峰为壁障,山峰四合围拢成一个谷地。谷地里生满了郁郁葱葱生机蓬勃的参天大树,树下还生有矮小葱绿的灌木,再往下也铺着一层地衣……
等等,皇甫成悚然一惊,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站在这谷口里居然就没有听见任何从这赎罪谷里传出来的声音。
声音呢?为什么没有听到声音?
哪怕赎罪谷里头没有人,那么其他的生长在谷底里的虫蛇鸟兽呢?都哪里去了?
左天行看着皇甫成的表情从茫然到惊恐,眼神也从随意到警惕,眼底深处滑过一丝波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递给皇甫成一片绿色叶章,提醒他道:“进去吧,四十五年后我再来接你。”
皇甫成接过那片绿色叶章仔细翻看了一下,就和那山谷里头生长的大树树叶差不多。
他看了一会,没看出个中玄机,便也不折腾,而是抬起头扫视四周。
左天行这会儿还没有离开,见他这副模样,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问道:“怎么还不进去?”
皇甫成找了一会没找着人,又见左天行问话,便顺势询问道:“师兄,这赎罪谷……怎么没有人值守?”
左天行看了他一眼:“赎罪谷从来不需要宗门弟子值守,你不知道?”
皇甫成哂笑了一下,没接这话,只向着他晃了晃手里头的那片绿色叶章,又问他道:“师兄,这个该怎么用?”
左天行倒也难得的耐心,他看了一眼那片绿色叶章,说:“这个啊……这个就是你这四十五年在赎罪谷生活的地方,你且往里打一道灵力,待你入谷,它自会指引你前去。”
皇甫成心头一惊,连忙问左天行:“师兄,这个难道是随机挑选的?”
左天行点了点头。
皇甫成定定地看了那片绿色叶章一眼,忽而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左天行:“师兄,要不你来帮我?”
如果真是随机挑选,按照他一贯的霉运,只怕他这赎罪谷的四十五年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可如果换了作为主角的左天行来,那情况绝对就不一样了。
君不见,《笑傲江湖》里头的令狐冲不也曾被罚上思过崖,可等着他的还有一个风清扬。
也许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里饱含了期望,此刻格外的晶亮,看得左天行心头升起一股异样。
就算现在的这个皇甫城不是当年那个和他针锋相对各执一道的天圣魔君皇甫成,可现在这个皇甫成顶着的皮囊到底和他是一模一样的……
饶是前世年少,他与皇甫成在北淮国皇宫相处的时候,皇甫成也都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
左天行视线往外飘了一下,再想到此前在普济寺见净涪沙弥对这个皇甫成的态度,他视线忽然一定,却看着皇甫成笑了:“师弟,你要知道,是你犯的错,是你要入赎罪谷……”
“怎么能让我来?”
皇甫成心头一冷,却也听明白了左天行的意思。
这绿色叶章可能自有妙法,能够感应入谷者身上的罪孽,了解他的判罚,为他安排合适的地方进行惩处,不是随随便便能找一个人来替的。
见皇甫成想明白了,左天行却还是轻飘飘地放下一句话。
“师弟你是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皇甫成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再也没能说什么,只得向着左天行一个作揖,直起身就踏入了赎罪谷。
左天行看着皇甫成逐渐被吞没在那片绿色海洋的身影,视线飘了一下,落在那赎罪谷最中央那株肆意又沉默地生长着的参天大树上。
刺木,生有锐刺,无物不穿,无物不破,乃景浩界中至尖至锐之物;体有异香,香飘百里,馥郁芬芳,闻之心肺俱畅;生有异花,花小而色黄,团团攒攒,细软可爱,见之赏心悦目。
如此灵植,哪怕不能被人细心种植加以采摘利用,也可以作为一种观赏植株栽种在庭院里,何以会出现在这一片被命名为赎罪谷的山谷中?又何以一直默默无名,甚至连皇甫成都认不出来?
原因无他,这刺木看似可用可爱,实则可怖。
刺木所生锐刺,确实无物不穿无物不破,如果是用来穿透死物犹自可,若是刺穿的是人身,哪怕仅仅有一个细小的伤口,哪怕都没有沁出血丝,那人也会被勾动满身罪孽,引来红莲业火焚体。若能熬过,那自然是无事,而且修士日后的修炼自然比起先前轻松畅快得多,可如果撑不住,那就是被红莲业火焚成灰烬的下场。
刺木异香,香飘百里,馥郁芬芳不假,可但凡嗅到这刺木异香的修士,必定会被勾动心底种种污秽杂念,心念勾动,必出口成言,吐露无遗。不说这些话有没有旁人听见,便是只落在自己耳里,那必也是极度难堪。更何况,这些恶言又会化作利剑,一一穿透他自己的身体。恶念越恶,骂得越狠,那利剑就会越利!
至于刺木异花,那倒是消业灵花,别有妙用,但这花万年一开,又在刺木锐刺、异香重重保护下,想要摘取,又谈何容易?
刺木只有刺木这个名号,何尝又不是景浩界的修士畏惧它的神异,仅取‘刺’为其命名?
皇甫成手里的那片绿色叶章,事实上并没能在刺木的威能下护住他,只是能每天让他脱出刺木异香范围内三个时辰的赎罪谷专用遁移符而已。
皇甫成走出左天行的视线,在林木中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片绿色叶章,叶章表面正流窜出一股手指大的电流,电流通过皇甫成的手指流入皇甫成身体。
皇甫成现在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这点程度的电流其实奈何不得他。可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电流还在不断的壮大中,分明就是在催促他。
皇甫成盯着那片绿色叶章,最后狠狠地一咬牙,打了一道灵力入这片叶章中,叶章表面那还在噼啪作响的电流瞬间散去,转而升起一道绿色光芒,光芒爆发,将皇甫成裹了,不过一个呼吸间,皇甫成连同着那一道绿色光团一起,消失在这林木中。
等到皇甫成周围的绿色光芒散去,皇甫成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空地上。他的前面,几乎是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一株高大的环手粗的有刺大树。生有密密麻麻闪烁着冷光树刺的大树树荫厚重,几近遮天蔽日,周围还有一股异香。异香扑鼻,顿时让皇甫成心神一震。
可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心头就已经涌起了千百种曾经被他压下的情绪。
“r,i你老天,你为什么要让我穿越!?”
“左天行,你这个花心种马主角,我明明是你的表弟,又是你的师弟,你凭什么对我不咸不淡!?不过就是一个二次元的npc而已,连个人都不是,拽什么拽!?”
“等老子回了现代,第一时间查水表,一定要找出远隔云端,让他将这本书删了,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对我!?”
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曾经想过的恶念全部被引出,更形成恶言宣之于口,就是他自己听了,都觉得震惊恐怖。可在这种种的情绪之下,他又有一种莫名的痛快。
打自他从娘胎中出生,知道自己穿越到一本网络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皇甫成骂得痛快,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那一片空地上,远远近近稀稀落落地站了三四十人。
那些人同样面色狠厉,口中咒骂不断,但身体上也都刺着一柄柄尖利的长剑。长剑cha在他们身上,简直将他们打造成了一个个剑垛。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看了皇甫成一眼,手指轻轻抬起,又慢慢落下。皇甫成脑海深处的那团黑雾又浮起一道细细的涟漪,涟漪荡开,自皇甫成身体扫出,往他身周虚空而去。
与此同时,哪怕是皇甫成已经骂出口,可一些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能被这股世界任何一个人听见的话还是被模糊成一堆意义不明的杂音。
饶是这样,景浩界天道却自生感应,虚空滚雷之声阵阵,天煞之气在皇甫成头顶聚集,地煞之气也在地底翻滚,向着皇甫成所在流去。
天魔童子目光一扫,落在身处渺渺茫茫虚空中的景浩界天道处,冷冷哼了一声。
景浩界中天剑宗赎罪谷处,晴天滚雷,雷声阵阵,未见霹雳。但天煞之气压落,地煞之气升腾,同时缠上一柄凭空出现的锋芒利剑。天地煞气汇聚,和着那把利剑一起,狠狠刺入地皇甫成的身体。
接着便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不到一盏茶工夫,皇甫成就成了一个浑身cha满了剑器的剑垛。而那些剑器上缠绕着的厚重的天地煞气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击着皇甫成的心神。
痛!剧痛!
剑器刺穿他的身体,天地煞气冲击着他的神魂,那一刻,皇甫成恨不得自己能够一死了之。
可他还活着。
哪怕一柄柄接连不断的剑器撕扯着他的身体,哪怕天地煞气源源不断地污染他的神魂,哪怕他的口中还在无休止地咒骂着,他还是活着。
他涕泪横流,哪怕带着盐分的泪水流过他的脸庞,滴落在他的伤口处,刺激着他的神经,却也未能让他有太多的感觉。
他明明已经痛到麻木,却又在麻木的下一刻感受到更深一重的痛苦。
他的怒火快速堆积,恨意飞快加深,却只能让他骂得更狠,又让他更加疼痛。
这就是一个无休止的循环叠加!
直到他身上携带着的绿色叶章亮起,带着他遁出刺木异香笼罩范围内,皇甫成身上密密麻麻cha着的剑器才彻底崩散。
他双目无神,表情麻木,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同样从刺木那里传送出来的天剑宗弟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拖着极度疲惫伤痛的身体返回自己的洞窟。
没有人理会皇甫成。
夜色渐散,天光散开,绿色叶章特有的光芒升腾。
又是一天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上,这一章才是皇甫成在赎罪谷的日常,也是皇甫成黑化的过程,直到最后的那一根救命稻草断掉。
第132章 主角猜测
将皇甫成送入赎罪谷后,左天行在谷口往里眺望一阵,才转身前去向陈朝真人交令。
他才刚上得山头,陈朝真人身边的剑侍便迎了上来,他向着左天行一拜,急急问好道:“左师兄,你回来了?”
左天行应了一声,也问道:“师尊可在?”
那剑侍点了点头,回道:“真人在峰顶。”
左天行再无多话,一路往峰顶寻去,但见陈朝真人坐在峰顶那块半悬空的巨石上,姿势难得的随意。山风从下方往上鼓吹,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时至傍晚,山雾升腾,暮色渐合,更替那临空而坐的陈朝真人添了一分超凡脱俗的仙神之气。
渐渐走得近了,左天行才发现陈朝真人此时竟没有推演剑意,而只是单纯地坐在这处巨石上,吹着山间微凉的山风,看着下方早已司空见惯的山景。
哪怕他和陈朝真人已经是两辈子的师徒缘分,左天行也很少看见这副样子的陈朝真人。
他走到陈朝真人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只默默地行了一个礼,便在一旁默然站立,并不去打扰陈朝真人,即使陈朝真人已经知道他来了。
陈朝真人和左天行这对师徒沉默了半日,直至月上柳梢,月光朦胧之时,陈朝真人才开口问道:“他入谷了?”
左天行应了一声:“是。”
陈朝真人又是一番沉默,半响后才又问他:“你怎么看?”
这会儿终于轮到左天行沉默了。
作为陈朝真人两辈子的弟子,他对陈朝真人很了解。哪怕外界盛传陈朝真人冰冷淡漠,唯剑是道,光大无私,左天行也知道,他是真的已经在竭尽全力去当一个师尊的了。
不然早在皇甫成那年在妙音寺露出魔气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陈朝真人拘下,遣人细细查问了。
为了保存皇甫成,陈朝真人耗费了多少心力,除了陈朝真人自己之外,怕也就只有左天行清楚了。便连皇甫成自己,大概也都只以为证据不足吧。可陈朝真人身为天剑宗掌峰真人,在天剑宗乃至道门地位斐然,他的弟子身带魔气,别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抓个正着,哪怕单单只得一个苗头,那也是要被废去修为,打入牢狱审问的。
左天行略略抬了头看向背对着他的陈朝真人,又低下头去,一遍遍回想记忆里当年的皇甫成现如今的净涪对这一个皇甫成的态度。
修真者的记忆力堪称可怕,只要他们愿意,哪怕是再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们都能一一回想起来。因此,哪怕当时的左天行并不曾特意留心,现在要仔细回想起来那也是能找到些端倪的。
‘皇甫成’与净涪第一次见面,是当年陈朝真人带着他们师兄弟二人前往妙音寺。就当时而言,净涪对‘皇甫成’的态度不过就是寻常的陌生师兄弟态度,并不如何亲近,但也说不上疏远。
对于当年,左天行记忆最深的,是‘皇甫成’对净涪比对他这个嫡亲师兄还要亲近的态度和‘皇甫成’后来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魔气。
想到这里,左天行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自猜测到净涪就是当年的皇甫成后,左天行便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当年的‘皇甫成’是为的什么,在妙音寺净字辈弟子的小法会上冒出魔气来的?
左天行并不怀疑‘皇甫成’身上潜藏着魔气这个事实,但‘皇甫成’在上妙音寺之前,可一直都是待在北淮国的皇宫里的,后来上了天剑宗拜入师尊门下,那也是一直在天剑宗的地界范围内,并未接触到任何一个魔修。他身上的魔气是在怎么来的?再有,之前他身上的魔气都藏得好好的,天剑宗上下无一人能够察觉,哪怕后来上了妙音寺,在妙音寺藏经阁清笃禅师面前,那魔气也都并无异动,为什么就在那个小法会上冒了出来?
当年想不明白摸不清楚的事情,现如今却是昭然若揭。
能为的什么,不就是净涪那家伙在‘皇甫成’手上动过了手脚呢么?
哪怕左天行已经知道了当年真相,可左天行还是想不明白,皇甫成也就是净涪,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隐晦地对‘皇甫成’出手呢?
如果‘皇甫成’是货真价实的皇甫成,他这么多年来的不同寻常的先知先觉是净涪那个家伙给予他自己的未来的记忆,那净涪他又为什么要这样算计他自己呢?
反之,如果‘皇甫成’不是货真价实的皇甫成,他那些先知先觉又是怎么得来的呢?既然他不是皇甫成,那净涪那家伙为什么不直接出手打杀了他,反而放任他占据着他曾经的皮囊四处蹦跶?
说净涪那家伙拜入佛门后被彻底渡化,慈悲为怀,谨守戒律不杀生?骗鬼去吧!
左天行又想起刚刚不久前在普济寺见到的净涪与‘皇甫成’之间相处的情景,兼之当年皇甫成无端自爆,再以当年‘皇甫成’在妙音寺时身上冒出的魔气,不由得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冷气。
夺舍!?
还是让净涪那个家伙都忌惮不已的夺舍!?
他想明白了,心头陡然一震,本来对‘皇甫成’不置可否放任自流的态度顿时一变,更将‘皇甫成’的危险度往上提,甚至放到了净涪的上方,位列第一。
他既然想得通透,自然琢磨着要如何向陈朝真人不着痕迹地透露一两分。
他整理了一番语言,才慢慢道:“师尊可还记得,当年在妙音寺里头,皇甫师弟发生的事情?”
背对着他的陈朝真人没有任何表示,左天行却知道他是听在耳里的。
“今日弟子奉师尊谕令,往莫国普济寺接回皇甫师弟。临归来之前,皇甫师弟与那沈定的妹妹……”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斟酌字眼,但最后也没找着,便只得略过不提。
“也是为了她,皇甫师弟才在净涪……”提到净涪,他不着痕迹地顿了一顿,才加上后缀,“师弟面前誓言入赎罪谷四十五年。”
“皇甫师弟刚才入谷之前,弟子送去赎罪谷中叶章,皇甫师弟还想着……让弟子替他唤醒叶章。”
单只说到这里,左天行便不再继续,站在原地,视线垂落在地面上,目光一瞬不瞬。
其实也不必多说了……
陈朝真人也没再要让左天行开口,他望着月色下暗沉的山y出神,半响沉默。
左天行等了又等,才终于等到了陈朝真人难得虚软无力地吐出两个字:“罢了……”
这两个字被晚风一吹,便彻底地散入了夜色中,再也寻觅不到丝毫痕迹。
此时已经被送出了刺木异香笼罩之地,茫然无神僵立的皇甫成脑海中那系统界面里的好感度列表上,陈朝真人的数据减去了5点,可身为主角的左天行好感度却直接降了50。
皇甫成犹自没有察觉,倒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往下望了一眼,系统界面里刷新出了一条崭新的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交好主角。
那一夜深夜,被独自留在山巅上的陈朝真人遣下山去的左天行返回了自己的洞府,顾不上其他,先就招来了自己的属下,吩咐道:“你着人……”
他忽然停了下来,在堂屋中来回转悠了几圈,才挥了挥手:“无事了,你回去吧。”
纵然再摸不着头脑,那人也领命退了出去,只剩下左天行自己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堂屋里。
他望着赎罪谷的方向,脸沉如水。
这一夜于沈妙晴而言,或许是她最后一个还勉强算得上安稳的夜晚;于皇甫成和左天行两人而言,却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可于净音净涪而言,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而已。
夜渐深,净涪沐浴梳洗罢,又在这普济寺转了一圈,看过寺中的弟子云房,才领着五色幼鹿返回了药师殿。
他回转的时候,净音也已经缓过来了。他见净涪回来,先就笑了一下,又问:“怎么去得这么久了?”
净涪也是一笑,指了指殿外的方向。
各地寺庙布局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尤其是这座普济寺的主人本身就出自妙音寺,更是和妙音寺的布局很是相似。净涪这一指,净音顺着他手指方向一看,便就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也道:“先前我们都来得急,情况又很是特殊,便只在这药师殿中暂时停留。但这毕竟不是云房,如非事急从权,我们就是真的冒犯了。”
净涪却又只是一笑,到得香案前,取过线香燃起,捧在手里向着殿中那尊巨大的药师王佛默默祝祷一番,又拜得三拜,才将线香cha入香炉里。
净音经历过先前的诸般事情,也已经明白这山寺是有主的,当下也醒过神来,也是点香默祝参拜一番。
如此这般过后,净涪净音师兄弟两人便不再在这药师殿中停留,而是把了两盏青灯在手,拿着往后头的沙弥云房去了。
虽然多年未有人居住,这山寺里头的沙弥云房却只铺了一层浮尘而已,别的与他们妙音寺里头的沙弥云房却是真的一般无二。
净涪洒扫一番,又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自己惯用的物品,便就在这件沙弥云房中安歇下来。
净涪睡在炕上,五色幼鹿趴在炕前,一人一鹿这一夜倒是安静。
夜渐深,净涪忽然睁开眼睛,也不转头,就定定地望着上头的房梁,到得久了,他才又闭上眼睛,呼吸清浅,却未曾的熟睡过去。
也不为别的,只是他不习惯。哪怕五色幼鹿已经认他为主,对他全心依赖,他还是不习惯。
幸好净涪是修士,不睡不眠于他而言,并无多大影响。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净涪便又气清神明地下了床榻,简单梳洗过后,便出了云房,去了药师殿完成这一天的早课。
和他一起过去的,自然还有一只五色幼鹿。
净涪到的时候,净音也已经在药师殿里等着了。往日在妙音寺里头,师兄弟两人也是这般时候到的藏经阁法堂里的,是以师兄弟两人也就是平常模样相互见了礼,便各自在蒲团上坐了,拿过木鱼开始早课。
五色幼鹿就前肢后肢相互交叠地趴在净涪身侧,安静听着殿中的诵经声和木鱼声,模样格外乖巧。
早课结束之后,师兄弟两人收拾着这个药师殿,净音问净涪:“师弟,这边事情已经结束,你是要回寺里吗?”
净涪摇了摇头。
净音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暂时也是不回去的,师弟你要与我一起吗?”
净涪略一犹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净音笑了一下,点点头道:“也罢。”
他说完,停了一停,又加了一句:“虽然师弟你现下是比师兄厉害了,但如果有什么事,师弟你记得与师兄说。”
净涪侧过头去看着净音,望入他认真的眼睛里,点了点头。
净音又是高兴地笑了。
将这普济寺收拾整理了一番,师兄弟两人最后来到药师殿里,见得香炉中已经燃尽只剩下香枝的线香,便又取过线香燃起,默默祝祷一番,谢过山寺主人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庇护,便睁开眼睛,才要将手里的线香cha入香炉中,却又停下了动作。
他们师兄弟两人身前那早前还是空无一物的供案上,现下居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本成人男子巴掌高的书册,书册边上还有一个非铜非铁的炼丹炉。
净涪动作不过略一停顿,便就直起身,转到供案后头,将手里的线香cha入了香案上的香炉里。
被净涪的动作惊醒,净音慢了一会才同样将线香cha入香炉里。
师兄弟两人转过身,看着供案前的这一书册和炼丹炉,一时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第133章 各人缘法
《万药谱》。
净音看着书册封面的三个大字,再打量了几眼书册侧近的那只炼丹炉,才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香案后头的那尊巨大的药师王佛,说道:“这是?”
虽然净音说出口的是一句问句,但净音净涪两人心中都明白,这大概就是山寺主人自家的衣钵了。
净涪也正望着这《万药谱》和炼丹炉。
上一辈子这两样东西在景浩界可是闹出老大一个动静来的。为着它们,这个本来不为人知的小小山寺可谓是声名大噪,就连对它们压根不抱希望的皇甫成也来这里走了一趟。果不其然,皇甫成没能拿到它们。可奇怪的是,它们也不在与这山寺主人同出一脉的妙音寺弟子手里,反而被左天行得了去,为他所用。
而这一辈子,明明先前左天行也在这普济寺里,这两样东西却未现身。他本还以为是还没到它们出世的时候呢。却没想到这会儿,这山寺里只剩下他们师兄弟两人的时候,这两样东西就又冒出来了。
净音先伸出手去,拿起了离他最近的炼丹炉仔细验看。净涪则伸手捧起了那本一看就厚重无比的《万药谱》。
净涪略略翻看过,便又将这本《万药谱》放回案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本传说中令左天行如虎添翼的药谱。不翻看不知道,这一拿过来翻看过,净涪才知为何它能享有那般显赫的名头。
《万药谱》足有成年男子巴掌高,除了封面、前头那一页简章和足足记满一页的目录外,里头按着景浩界植株纲谱密密麻麻排满了一幅又一幅细致详尽栩栩如生的植株图像。这些植株图像里,不仅仅有娇养难寻的灵植灵药,还有凡俗地界随处可见随处可寻简单易得的普通植株。
净涪翻看书册的时候,手指曾点上那些植株图像。才刚触及,那些植株图像便升起流光,流光中有一个语速平和的声音为他细细讲解着一棵植株的药性、生长习性以及药材配用等等,详尽无比,应有尽有。
这《万药谱》,不仅仅只是景浩界药材大全,它还是一部完备至极的医药教学教材。哪怕是一个目不识丁对医药一无所知的普通凡俗百姓得了它,只要用心,也能成为一代药学圣手。
净音捧着那炼丹炉看得一阵,又将炼丹炉递给净涪,自己去拿被净涪放回贡案处的那部《万药谱》。
净涪接过炼丹炉,只粗粗看得两眼,便又将那炼丹炉放了回去。
这炼丹炉对药师而言可能是无价之宝,可对净涪来说,它甚至还比不得那《万药谱》。
净音拿着那本《万药谱》,先翻看了书页,看到前面的那篇简章。他看得很仔细,一字一句慢慢阅读过去,才翻过书页去看目录。看完目录,他难掩激动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点上了他看见的一幅图像上。
净涪见他看得认真入神,也不打扰他,只在旁边去逗弄紧跟着他的五色幼鹿。
他手指在五色幼鹿眼前晃过,指上一抹流光落下,流光中映出一株筷子长细模样的单叶碧草。似有微风吹过,这单叶碧草在流光中轻轻摇曳,又像是在逗弄着它身前的这一只五色幼鹿。
原本见净涪净音两人目光愣怔地站在贡案前,五色幼鹿自己和自己玩着也很是乐呵,却不料眼前忽然晃过几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手指上滑落一片流光,流光里还有一株碧草。
它的目光先是紧紧盯着那几根手指。它知道,那几根手指是它的主人的。可那株碧草一出现,五色幼鹿的目光就不知不觉地偏移了开去,然后再也未能从那株碧草身上移开。
净涪低头见它那双本就圆滚的眼睛此时更是瞪得格外的圆润,目光更是锁死在了那在虚空中幻化出来的碧草,唇角不由得升起了一抹笑意。
他的手腕上上下下轻轻晃动,手指也随着手腕的动作忽上忽下地摇摆着,连带着那株不过幻化出来的碧草,也在上下摇摆,简直如同钓鱼一般。
五色幼鹿见那株碧草晃动,幅度还越来越大,竟也越来越急,到了后来,它双脚蹬地,猛地向前直扑,同时,它牙口大张,狠狠地咬上那株碧草,要将它死死咬住。
孰料,它扑是扑上去了,咬也咬下去了,可身体却直直撞上一道坚固牢实仿佛墙壁一样的壁障,连带着那狠狠咬下去的牙口,也被那壁障给震得生疼生疼。
它的眼底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它极力抬起头,望向那株还在流光中摇曳生姿的碧草,透过眼中朦胧的水雾往上望,却看见流光上方那一双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睛。
它一时愣住,便连那株碧草也再吸引不了它的目光。
净涪笑看了五色幼鹿一会,见它那双泛着水珠的滚圆鹿眼中满是控诉,竟也难得地升起一丝愧疚。他收回手指上的流光,流光中那株碧草也随之隐去。
五色幼鹿却还不在意,只含着泪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净涪。
净涪收了眼底笑意,正经地直起身,抬手在它脑袋上拍了拍,便又特意抬起头去,望向正依依不舍地将手里那本《万药谱》放回贡案上的净音。
五色幼鹿依恋地摇晃着脑袋,蹭了蹭净涪只带着一丝暖气的清凉掌心,又乖乖地站在了他的脚边。
净音不知净涪已经和他的那只五色幼鹿玩闹过了一阵,目光还在那本《万药谱》上流连不去。
“师弟,这药谱和炼丹炉乃是这普济寺主人清慈禅师衣钵传承之物。清慈禅师虽是寺中师伯,但我等却不是药王殿弟子,修的又都不是药师道,这份衣钵你我都接不得。”
这话头初初说起的时候,净音说得确实有几分艰难。
这《万药谱》记载景浩界一应灵植凡株,更兼具药性讲解和炼药教授,可谓是价值非凡。更何况净音虽然不修药师道,但他修微,需要在人心微妙间证见我心光明。而和修士比起来,凡人的心性更为多变,心思更为繁复。
净音如今心境还未平复,仍有破绽,他已经有了在红尘中游走的打算了。可他既然要在红尘中行走,自然也需要有在凡俗中生存的手段。本来净音还在为难的,可如今见了这本《万药谱》,净音就生出心思来了。
不显神通,不露手段,净音他或许也能凭借医术在凡人间立足。更何况,凡人性命短暂,身体孱弱,如果他能修习医术,不仅更能贴近凡人的生活,还能积累功德,岂不是一举两得?
但随着他自己这么一句一句地和净涪师弟说起,净音心头的那点念头也慢慢地散了开去。
可不是,这可是寺中清慈师伯的衣钵传承之物,他修的本来就不是药师道,何必占去了这一份机缘?他若要修习凡人医术,待这两件东西送还药王殿,他再去信和药王殿中的师叔伯们求上一份摘录,又有何难?
想明白之后,净音再看向那《万药谱》和炼丹炉的时候,眼神就清明了许多。
净涪看着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净音也笑了,笑完后,他才又与净涪商量道:“既然你我都承接不了这份衣钵,那这《万药谱》和炼丹炉是必得送回寺里的。”他沉吟了一阵,看向净涪身侧虚空,似乎是看着始终跟在净涪身侧的那只五色幼鹿。
可他不知,五色幼鹿在净涪的另一侧呢。他目光所注视的地方,其实什么都没有。
五色幼鹿抬起脑袋看了看净音,好奇地望着他。净涪垂在身侧的手一动,五色幼鹿会意,转到了净涪的另一侧去,正正迎上净音的视线。
到了这时,净音还在看着那一片虚空,又道:“师弟你有那鹿儿相伴,脚程要快得多,不如就由师弟你走一趟,也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五色幼鹿听他提起自己,又去蹭净涪的手。
净涪看了五色幼鹿一眼,又抬起头去看了看净音,却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同意。
净音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
净涪却又是一笑,向着净音合十低头一礼,再转过身去,向着那尊巨大的药师王佛深深一拜。
五色幼鹿见状,也学着净涪的模样向着净音见礼一样地点头,然后又跟着净涪一起转过身去,前肢合拢,向着香案后头的药师王佛深深地低下头去。
西天极乐净土里,那尊身披琉璃光的罗汉往下界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普济寺里突然升起一抹琉璃光,光色清澈透亮,带着无尽的美好赞叹。这一片琉璃光在药师王佛前凝结成两大一小三块药师王佛琉璃佩。待到琉璃光散去,这两大一小药师王佛琉璃佩分别落向了净音净涪和五色幼鹿。
净涪拿了自己的那枚药师王佛琉璃佩,看了看玉佩上那眼神慈悲灵动真实的药师王佛,又向着那尊药师王佛拜了一拜。
他才直起身来,又侧过身去,替五色幼鹿将它的那一枚小药师王佛琉璃佩带上。
五色幼鹿任由净涪动作,待到净涪退开一步,已经将净涪之前动作看在眼里的五色幼鹿又是有模有样地向着那尊药师王佛连连颌首道谢。
净涪正看着五色幼鹿的动作发笑,又看见净音还在握着他的那枚药师王佛琉璃佩发愣,当下也不打扰他,干脆利落地带了五色幼鹿出了药王殿,也不往山寺外头走,而是在殿前台阶站了一会,他摸索着身上那一枚新得的药师王佛琉璃佩,心中念头转了又转,忽然一道灵光乍闪,电闪雷鸣一样轰散了眼前所有的遮眼云雾。
净涪回头看了一眼殿里还在迟疑的净音,抬脚想往回走。可他才刚往前迈出一步,他身上那枚药师王佛琉璃佩便滑过一道琉璃光,拦下了净涪的动作。
视线从净音身上滑向他身后的那尊药师王佛,净涪心有所悟。所以,这就是随缘的意思吗?
净涪再看了净音一眼,转过身去走下台阶,在路的尽头处转了一个弯,往着这普济寺里头的藏经阁那边走。
待到净音回神,这药王殿里头除了他自己,就再无别的人了。
净音急急将药师王佛琉璃佩戴上,又连忙出得殿去,站在殿前台阶上极目往下张望,却没能在山道那边看见净涪的身影。
“是走了吗?”
净音呢喃着,低头慢慢走回殿里去。
普济寺是有主人的,净音敬重普济寺主人,是以不曾放开感知去查看净涪的所在,只以为净涪已经和他的那只五色幼鹿一起出了这普济寺地界。
将那《万药谱》和炼丹炉扔给了净音,净涪自己却是一身轻松地到了藏经阁前。
抬头看着院子里头的三层阁楼,净涪拍了拍他身边的五色幼鹿脑袋,又看了它一阵,五色幼鹿呦呦低鸣着点了点头。
见五色幼鹿应了,净涪才点点头,迈步往院门走去。
到得近了,净涪向着院门左侧一个药师王佛像合十稽首轻轻一礼,才伸手去拉门。
净涪的手触及门扉的那一瞬间,一道琉璃光从他身上带着的那枚药师王佛琉璃佩上流出,如川河归海一样没入门扉中去。
净涪并不以为意,只是手掌用力。原本就只是随意阖上的院门就这样被净涪推开了,露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门路来。
净涪入得门去,又随手将门扉阖上了。
五色幼鹿站在原地,看着净涪的身影渐渐被阖上的门扉挡去,直到净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它眼前,它才丧气地垂下脑袋,趴伏在地上。
但凡藏经阁皆是山寺重地,虽然佛门又有众生平等的说法,可是此等重地又如何真能让五色幼鹿进去?
净涪先前临走前的交代确实是让它随意的意思,但五色幼鹿就是更宁愿在这里等着。
却说净涪,他一路顺畅地进了藏经阁,看见了阁里书架上整整齐齐排列摆放的经书。他深呼吸一口气,眯起眼睛笑着打量了一阵,才走到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经书来,就站在那里翻看。
若单论经书书名、经书内容,其实并不稀奇,也都是净涪曾在妙音寺藏经阁里头翻看过的经文。但因为抄写经文的人不同,心境遭遇不同,修持法门不同,这同样内容的两部经文,便又自有了不同的味道。甚至即便是同一个人,抄写同样的一部经文,字里行间也会透出不同的感觉。
是以在净涪看来,读经其实就是读人。经文的经义,笔画的腾移转挪,其实也都是在向读经的人描述着曾经书写经文的那个人。
净涪渐渐沉了进去,眼底莫名映出一道人影来。他跪坐在案前,眉宇舒展,手上提了一枝毛笔,笔上沾了混着纯粹的墨。手腕挪动间,一个个字符在摊开的纸页上成形。
净涪甚至能够看到他的眼底那累累沉积的悲悯。
那道人影终于停下了动作,将手上的毛笔放在笔架上,仔细检查了一番案上纸页,耐心地等待着纸上墨迹干涸。忽然,他抬起头来,极快地往净涪的方向望了一眼。
净涪心底一颤,眼底那道人影如同它莫名出现的那样陡然散去。
净涪眨了眨眼睛,平复下心底的微澜,才低头再去看他手上的那部经书。却原来,这一部经书竟已被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随手将经书阖上,重新放回原处,却也不急着再去拿起下一部经书,就只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去。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豆烛火,烛火上的几案前,有一人跪坐在那里,手提毛笔,心境平和,轻松自如地抄写着经文。
净涪心中一动,自黑暗中走出,向着那道人影合十一礼。
那道人影面目模糊,只留得一双眼睛和一个光溜溜的点满戒疤的脑门。
他稽首回礼,手里的毛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笔架上,就连几案上原本摊开来的写满文字的纸页也都已经装订成册,书册首页上更是用金粉点着这部经文的名号。
净涪在他的对面坐下。
他张口便与净涪细说经文:“如是我闻……”
那是一部《佛说阿弥陀经》,净涪早已熟背于心,但这会儿也一样凝神细听。
一部经文宣讲完毕,那道人影向着净涪笑了笑,竟并未就此消失不见,而是又再与他说起了经文讲解。
净涪也就继续认真地听着,并未有半点不耐。
出乎意料的,这一部《佛说阿弥陀经》的经文讲解很是艰涩晦暗,听得人糊里糊涂的。哪怕是净涪,也仅仅是听明白了其中的三成。
仅得三成……
待到净涪自那些玄奥难懂的语言用词中好不容易挣脱出来,那道人影还坐在原处,微微垂下眼睑,遮去他的那一双眼睛。
净涪心知这一部经文到此结束,他双手合十竖在胸前,头微微垂落,又是一礼。
那道人影也是合十还礼,然后就彻底崩散开去。
净涪睁开眼睛,见藏经阁中亮起了烛火,又往外头张望了一眼,见外头暮霭沉沉,便知一日的时间就这样晃荡过去了。
第3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