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55节
两座宝塔在这个时候,被各自的拥有者递到了净涪本尊面前。
净涪本尊抬起两只手,一左一右接过那两座宝塔,然后两掌相对着凑近。
随着净涪本尊两只手的接近,两座宝塔之间的那一段距离也开始泛起了无色的涟漪。
那涟漪初初还是激荡的,但越到得后来,那涟漪就越渐开始变得平缓光滑,像是平复下来了一样。
净涪本尊对此并无反应,他的眼底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最幽深的古井。
终于,那两座宝塔接触到了一起。
一层浅紫色的灵光升起,将这一座宝塔拢在中央,拦下了所有外人的视线。
是的,外人。
这景浩界上下,有且仅有,净涪一人看到了灵光里头的景象。
那两座宝塔的本源,正在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融汇,直到那一座青铜宝塔出现在他的手掌上。
净涪摩挲着手中的九层宝塔。
识海里美得摄人心神的本性灵光轻轻一动,一道玄妙气息自净涪本尊识海传出,落入那一座宝塔中。
原本还是寂静的宝塔顷刻被点亮,有紫色的灵光在宝塔顶端盘旋来回,最后一坠,化作一粒宝珠镇压在塔尖上。
净涪本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托着宝塔的手一分,那一座青铜宝塔就又化作了两座宝塔,静静地躺在净涪本尊的两只手掌上。
净涪本尊分开这两座宝塔,一左一右往佛身、魔身的方向一递。
他的手掌带着两座宝塔穿透空间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佛身与魔身面前。
佛身和魔身俱各笑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取回了属于他们的那一座宝塔。
收回宝塔之后,魔身与净涪本尊、佛身一点头,还要继续他的闭关。但在再一次沉入深定之前,魔身看了佛身和本尊一眼,提醒道:“你们的眉心……”
虽然他自己的眉心处必定也显出了法印,但到底无边暗土世界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就是再怎么样也没有人看见。倒是他们……
若果他们真的就这样顶着眉心印记各处走动,让人笑话的可不单单只有他们,还有他。
都是一体的,本尊和佛身丢脸了,他又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魔身是想见他们丢脸,但在自己面前丢脸就行了,丢脸丢到外人面前,那他的脸面也一样保不住。
所以,魔身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
净涪本尊和佛身动作同时一顿,然后又同时若无其事地抬手在眉心一抹,将那原本隐藏得好好的印记再一次藏了起来。
魔身嘿嘿笑了一声,还自入定去了。
就是在这个当口上,一道暗色的流光从不知名出投出,落在净涪魔身手掌之上。
魔身神色一动,瞬间清醒过来,定定地望着手掌上飘着的这道暗色流光。
净涪本尊和佛身察觉到异样,也都投了目光望来,看定魔身手掌处。
半响后,佛身合掌探身,格外恭敬地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地藏王菩萨。”
净涪本尊与魔身也都在顷刻间合掌,恭敬低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地藏王菩萨。”
地府里的地藏王菩萨低唱了一声佛号,笑看着身侧的阿难尊者,道:“如此,就可以了。”
阿难尊者笑了一下,又问道:“尊者,你给净涪的是?”
“他倒是好福缘,能得你这般看重。”地藏王菩萨笑着叹了一声。
能有一个长者护持,于晚辈修士而言,确实是一种难得的福缘了。
阿难尊者却摇头,“我也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他的修行,还得他自己来。”
地藏王菩萨笑了笑。
谁的修行不是自己来的呢?
不过他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回答阿难尊者先前的问题,“不过就是一些地府运转的法理因缘而已。他若是能有机缘得入地府,自己也能体察得到,并不如何贵重。”
也不如何晦涩。
地藏王菩萨只说阿难尊者,但事实上,他自己对这位发愿要为景浩界那无量数沉沦苦难的残魂建立一个小轮回的年轻比丘也多有看顾。若不然,他也不会有今日的这番动作。
甚至还因顾虑自己到这番动作或会揠苗助长,影响到这位比丘的修途,他还稍稍甄选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不能让当前境界的年轻比丘承受理解的法理,才真正送出去的。
这一份心,净涪三身感受得到,便连阿难尊者也有所察觉。
阿难尊者笑着摇了摇头,叹,“菩萨啊菩萨……”
魔身礼赞过地藏王菩萨后,便收了手上的流光入识海,继续参悟。
净涪本尊回身,看了佛身一眼,说道:“你那边……若是愿意,先就待着吧。”
佛身笑着摇了摇头,答道:“且等一等我就好了。”
毕竟新得的那片贝叶也还没有参悟呢。他既闲着,总不好将自己的修行统统放到一侧不是?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四周,选定了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净涪佛身转回目光后,看到的就是面前欢喜雀跃的程沛,以及站在院门边上止不住笑容的沈安茹。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先对程沛点了点头,然后面向沈安茹,合掌弯身,清清楚楚地唤道,“母亲。”
沈安茹眼睑一颤,又是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
“我……我儿……”她声音颤抖着,连身体都在抖动,却仍然口齿清晰地问他,“你……你可以……说话了?”
净涪佛身无声一叹,一步走到沈安茹面前,伸手将沈安茹拥入怀中,“是的,母亲,我可以说话了。”
沈安茹将自己无力的身体靠在面前的胸膛里,双手紧紧拽着面前孩子的衣裳,哭得声音破碎,“你……你好了啊……我的儿……你好了啊……”
佛身拥着沈安茹站定,慢慢垂落了眼睑。
他能察觉得到,他胸前的那一片衣裳,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被打shi着。
沈安茹最后哭到睡了过去。
佛身对着程沛一个示意,伸手将沈安茹抱起,将她送回了正房,一直送入了内室。直待到他给沈安茹掖好被褥,放下帐幔,又退出了内室,他才转身对程沛道:“跟我来吧。”
要不是怕吵闹到了沈安茹,程沛是一刻都不愿多等的。
他可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兄长呢!
程沛识海里隐着的司空泽看了程沛一眼,又看看净涪,想了想,到底没作声。
跟着净涪出了正房正屋,回到了他们兄弟两居住的院子,当四下无人,当他兄长转回身来看定他的时候,看着那双眼睛,程沛一时竟又不想说话了。
他就只是笑。
一直傻傻地嘿嘿笑。
眼睛眯成一条线,两排大白牙齿露出来的笑。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问道:“可有什么想问的?”
若程沛不是现在这么个反应,哪怕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净涪佛身,哪怕净涪他们现下尚且停留在童真心住境界,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将话语权交出去。
程沛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待遇又多难得,倒是他识海里的司空泽,听得这句话,又抬眼看了看这两人,才小心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程沛先摇了头,然后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再摇头。
“没有什么想问的,”程沛抬起眼看净涪,那双眼睛亮得透光,“兄长若是有能告诉我的,自然就会跟我说了。兄长不想说的,我也不想问。”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我稍后需要闭关。”
程沛立时接口道:“我的那静室还交给兄长你用。”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程沛顿了一顿,小心地觑眼看他,吞吞吐吐地问道:“兄……兄长,你……你能等到……等到母亲醒了,再……再闭关吗?”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答道:“这也是应有之义,不过是半日左右时间而已,不急在这一时。”
司空泽听得这话,瞪大了眼睛。
好在他在程沛识海里,且程沛和净涪佛身这时候都没在意他,否则他那副模样叫程沛见了,说不好还真能吓一吓程沛。
程沛笑着点了头,但很快的,他终于意识到了点什么,又小心地收敛了表情,话语间又隐了点忐忑,“兄长,我听说……你先前修持的是……”
他仔细观察着净涪佛身的脸色,说话又更小心了,“现在你这样……不会对你的修行……”有影响吗?
哪怕程沛还是没能将他的话说完,但净涪佛身也都能明白。
他摇了摇头,唇边笑意不减,话语更是简单,“无甚大碍。”
虽然这些年积攒的闭口禅禅功因着他自己的那几声长笑尽化流水,但净涪三身无一介怀,如今自然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惜。
程沛见他兄长这般模样,也就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程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兄长,你这一次的闭口禅破了,接下来还打算继续修持吗?”
净涪佛身想了想,点头。
程沛一时好奇心起,且今日他兄长对他有问必答,他一时口快,便也就将他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呢?”
一直不能说话什么的,不觉得很憋屈的吗?先前不能说话也就算了,但现在兄长他能说话了啊,为什么又还要继续修持这闭口禅呢?
净涪佛身坦然地答道:“因为省事啊。”
程沛看着他兄长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许久之后,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净涪佛身笑了笑,见他没话了,便就道:“再将你先前的问题拿出来吧,我与你说一遍。”
程沛连忙点头,还跟着净涪佛身走到屋内的案桌边上,继续拿着阵盘,将他的问题和净涪问了。
净涪本就博学,如今又经历了一场明悟,虽然他修为境界并没有因此突破,依旧停留在童真心住境界,但明悟就是明悟,这方天地、此间规则,净涪真可谓是一览无余。
如此高屋建瓴之下,若是净涪佛身毫无顾忌,他能直接给予程沛最标准的答案。
不过净涪佛身完全没有这样做。
相反,他只是指引着程沛自己去想、去修、去摸索,等他自己悟通悟透。
司空泽在一旁看着,再没作声打扰过。
因为只是指引,所以程沛解决他的那些个问题很是花费了些时间。到得沈安茹再找过来,他还只是堪堪解决了一小半的疑难。
沈安茹确实是找过来了,但她没想打扰净涪和程沛,所以原只打算悄悄的在旁边看着的。不过程沛始终记挂着净涪佛身所说的闭关那事,等到沈安茹的气息出现,他也就很自然地将剩下的问题收了起来,跟净涪佛身说道:“兄长,母亲来了。”
至于他的那些问题……
不是还有师父在呢么?没必要一定得占用兄长的时间。
净涪佛身站起身,对着沈安茹笑,唤道:“母亲。”
沈安茹走了过来坐下,也没问是不是她打扰了他们这样的问题,而只是和净涪、程沛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沈安茹不是不介意自己打扰到了他们,而是担心他们在意她的介意,日后修行会更顾虑她。
说得一阵话之后,沈安茹就若无其事地动了动身体,想要起身离开,将时间和空间重新还给他们兄弟俩。
但她才刚一动身体,旁边就传来了净涪的声音,“母亲。”
沈安茹停住动作,转头看向净涪。
净涪佛身此时也正望着她,“母亲,我稍后要闭关了。”
又“……闭关?”她顿了顿,接口道,“好,我知道了,我儿好好修行。”
因是净涪说稍后要闭关,沈安茹就更没再多留,她很利索地站起身,对净涪与程沛交代了两句,便自己回去了。
一直到出了院子,离开那两个孩子的视线范围内,沈安茹才泄了硬憋着的那口气,拖着有点重的脚步,慢慢地回了正院。
又要闭关了啊……
沈安茹闭了闭眼。
又要闭关了。
沈安茹回了院子,表情也还是往常里的柔和,不见丝毫异样,但等到她遣退了一众婢仆,自己一人坐在软榻上的似乎,她眼里终于流出了几许不舍。
她能猜得到,净涪的闭关仅只是一个开始。等到他闭关结束后,他怕就是要离开了……
沈安茹没有哭,她只是沉默地坐在软榻上,好半响没有动静。
而到得她终于有了别的动作的时候,她反而慢慢地笑了起来。
她是该笑的啊。
她的孩儿能说话了,终于抹去了最后的一处短处,日后,就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忧心的了……
她笑,且笑意还在一点点地加深。
她的孩子,两个孩子,都是能够出入云霄的雄鹰,如今能为她暂且停留,回头看一看,她很满足了的。其他的,她不能要求更多了。
再要得更多,被伤到的就是她的孩子们了。
沈安茹走后,程沛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抬头看着他兄长,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道:“兄长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的。”
净涪佛身也很认真地点头。
程沛说完,起身作揖,与净涪佛身拜了一拜,“静室随时可以启用,兄长,我先回去了。”
净涪佛身起身,合掌回了一礼。
正如程沛所说,他的那间静室随时可以启用。
净涪佛身入了静室,重又在蒲团上坐了。
坐定之后,净涪佛身先去感知了一下本尊那边的情况。
净涪本尊这会儿虽然还在路上,旁边少有人家,但也已经收拾好了一处清净所在,此时也正坐在那里,结印垂眼,等待着佛身那边的开始。
佛身见得净涪本尊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便将那一片空白贝叶取出,托在手上摩挲一回,就又从那指尖中透出一缕金色佛光,压落在那一片贝叶上。
被这缕金色佛光一点,贝叶呼应也似地升起一片金色佛光。缭绕蒸腾的金色佛光中,有一个个鎏金文字像是被人执笔勾画一般,一笔一划地落在贝叶上,最后练成一片金文,汇成一段佛理。
等到净涪佛身再度睁开眼睛看去的时候,他周身已经换了一片环境。
还是那一个祗树给孤独园,还是那位世尊,还是那些菩提树,也还是那一位位列坐的比丘、大比丘。
净涪佛身眨了眨眼睛,看定面前的这一方世界。
许是因为那一场明悟,净涪佛身此时再来看这座树园的时候,又觉得眼前一切所见、所知、所识俱都与他早先印象中的不同。
上首端坐菩提树的世尊还如上一次一般,没有立即开始讲经,而是放任净涪佛身观望。
净涪佛身团团看过四周,却没着意打量。
非是不想,只是不敢。
上一回他敢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查看过这一座树园,近乎探究,可这一回,他实在是不敢了。
往日所见树园,所见这树园里的树和人,他都觉得和其他地方所见的人与树没什么不同。
真没什么不同。
第559章 一尊木像
如今映入他眼里的,树已不仅仅只是树,人也不仅仅只是人,便连脚下踩着的土地、身周萦绕的空气,都不再仅仅只是平凡沉默的泥土与空气了。
这一座树园,这一片佛门胜景,一直到这刻,才真正在净涪佛身面前掀开了一小角面纱,露出一丝朦胧的真实本相。
光。
这佛门胜景里,触目皆是光。
树披着光,人散着光,脚下的土地放着光,四周的空气穿着光……
全都是光。
净涪佛身刹那抬手,捂住了被刺激得有点痛的眼睛。
待到眼睛终于缓和过来之后,他放下手,再张目望去的时候,树也还只是树,人也依旧只是人,土地与空气也都还只是土地与空气。
那些刺痛了净涪佛身眼睛的光已经没有了痕迹,仿佛它们从来就不存在过一样。
但净涪佛身也无比确定,那些光还是在的。
它们还在,还在这片胜景的每一处角落,不过是因为净涪佛身此时境界还太过微薄,连睁眼看它们的本相都做不到,所以也就敛去了而已。
净涪佛身不曾为自己此时的无能而觉出什么异样,他也没因此生出了些什么别的想法来,他放下手后,却是双手结印,转神入了定境。
侧旁的那些比丘、大比丘们注意到坐在最末端的年轻比丘的动作,俱是一笑,然后才又跟侧旁的师兄弟讨论起了佛理。
阿难尊者侧旁的大比丘看见阿难尊者脸上的笑容,也是一笑,却是摇头道:“行了行了,阿难师弟,知晓你们禅定一系又出一位难得的后辈了,至于这么高兴么?你看看人家迦叶师兄……”
迦叶尊者被扯进来作了个对比,也没恼,只笑答道:“阿难师弟看重他,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何必就要抓着这点不放?也不怕阿难师弟跟你恼?”
阿难尊者在旁边听着,笑着摇头。
师兄弟之间的打趣不过也就说了那么一两句,这么一两句话过去之后,众位比丘、大比丘们也依旧还是聚在一起探讨佛理,倒是没再将时间耗费在别的事情上。
净涪佛身还在定境中抚平心神,对外头的这些事情无从知晓,也未曾在意。
但他调和神魂之后,却没有立时脱离定境,而是就在定境中一遍一遍地回忆方才他所看见的那些光。
他就只看到了光。
仅仅只有光。
他也知道那些光里,并不仅仅就是光。
净涪佛身自己此时境界有限,窥不破那些光到底除了光的表相之外,内里的实质又是什么,但他这会儿也不想深入去探究,探究也探究不出个究竟。然而,净涪佛身还是想知道,那些光……
他能不能从那些光里感悟出些什么,以此照见前方的道路?
本尊此刻已然明悟,但明悟,真就是终点了吗?
本性灵光亘古长存,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仿佛自来如此,不因轮回蒙昧,不因修行清明,那么,证见本性灵光与否,到底有些什么区别呢?
净涪佛身不甚明白。
在景浩界中,他的前方也无人可与他指点。因为他自己本身就算是领路人,是他走在了这条路的前方,他每向前迈出一步的位置,才引领了后来人前进的方向。
开道者,是一份荣耀,但筚路蓝缕走来,也是艰难。
净涪佛身不畏惧这种艰难,他也相信自己能够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他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为止。可既然能有人指引,净涪佛身也不是会死拧着不愿学习的人。
入得这一片佛门胜景,得听世尊释迦牟尼讲经说法,是他的机缘。
既有此机缘在,如何可以放过?
世尊释迦牟尼知晓净涪佛身本意,也未多言,放任他自己体悟初时照见的那一缕光。
净涪佛身体察半响,无果。
又半响,依旧无所得。
如此体察过数回之后,净涪佛身最后一次补足元神之后,在定境中停留了片刻。他没再继续尝试去体察他照见的那些光,而是定神想了想,然后就转身出了定境。
出得定境之后,净涪佛身先抬眼望向了上首高坐的世尊。
世尊也转了目光过来,看定他。
不过是一道目光,净涪佛身竟从那里头看出了世界生灭,时空轮转……
“呼”地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净涪佛身狼狈地闭了闭眼睛,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汗水,粗喘着平复呼吸。
到底是,境界、智慧都差远了。
但即便是心中明白,净涪佛身心头却止不住地狂喜。
他知道……
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往前走了!
净涪佛身边喘气,边笑。
树园里的诸位比丘、大比丘或有注意到他的,都侧眼看了过来,也被他所感,一同笑了起来。
但这诸位比丘、大比丘笑完之后,却是各自合掌,向着旁边的师兄弟探身拜了一拜,还又继续着他们的探讨,完全没被这时候狂喜的净涪佛身所注意到。
净涪佛身笑了好半天,才算是勉勉强强发泄了些许,能够将心情平复下来。
待到他平复了胸中的狂喜激动,刚刚睁开眼睛,要拜谢上首的世尊的时候,世尊也已经开口,与下首的一众比丘、大比丘僧说经。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法会因由分第一。”
“善现启请分第二。”
“大乘正宗分第三。”
“正信希有分第六。”
“无得无说分第七。”
“无为福胜分第十一。”
“尊重正教分第十二。”
“如法受持分第十三。”
“离相寂灭分第十四。”
“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悉见是人,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
“无法可得分第二十二。”
“法身非相分第二十六。”
“应化非真分第三十二。”
净涪佛身听得这一段经义,虽面色时有舒展,但亦有蹙眉的时候。但随着上首世尊经文、佛理的讲述,净涪佛身的心神也就随着世尊的指引一道,匆匆掠过,又沉入下一段经义与佛理的体悟中。
也是因为净涪本尊已然明悟,此刻净涪佛身听经参悟的效率又往上拔高了一层。
世尊一遍经文说完之后,往下一看,见净涪佛身眉眼舒展,表情平静,完全不像以往狰狞晦涩,便弯了弯唇,又从第一分开始,再与下方的诸位比丘、大比丘僧们解说开来。
真经中载有真义,真义讲述寰宇真理,而真理……
真理自有重量,非是等闲生灵可以体悟承受。
前十一次净涪这佛身被他送出祗树给孤独园的原因,其实也是因为他能从经义中体悟到的义理达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如今既然净涪这比丘还能继续承担随寰宇义理而来的重量,那世尊也不会将他送出去,还自由得他在这祗树给孤独园中停留。
不过尽管净涪已然在本质上有了突破,但真正和祗树给孤独园里的其他比丘、大比丘僧比起来,还差着相当相当相当长远的一段距离,所以到了最后,净涪佛身还是被世尊释迦牟尼送出了树园。
重新回归景浩界的净涪佛身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那片鎏刻着金色文字的贝叶,便就结印趺坐,沉入了定境之中。
净涪佛身入得定境,调养元气,体悟经义,远在妙空寺界域里的本尊自然也无可脱身,跟随着他一道入了定境,合力整理他这一次听经所得。
不得不说,净涪本尊明悟,对于他们三身的修行都起到了无可忽视的补益作用。
放落在魔身身上,则是他更能清楚地体悟地藏王菩萨送与他的那一段感悟,也是他能更细微地体察景浩界无边暗土世界本源与地府的差异,还是他能更轻松自如地查看那些沉沦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残魂身上的诸般因果……
小轮回,非仅仅只是生与死那么简单。
毕竟要将这些残魂送入景浩界中托生,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这些残魂自己的意愿。
他们所以还滞留在景浩界的无边暗土,所以还每日里哀嚎哭泣咒怨,其实真不只是想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他们真正留恋且始终惦念着的,当时他们曾经的过往。
想要转世,想要开启一段新的人生,直接进入地府不就行了吗?何必还要留在这里,每日煎熬哭嚎?
所以,想要真正的超脱他们,小轮回,还该是能根据它们身上残存因果,将他们送往他们曾经的父母、家庭里头重新成长才是。
也因此,魔身除了体悟生死轮回间的轮转之外,还要涉猎因果大道。
生死轮回,因果……
两条几可并列,同等艰涩的大道,哪怕建造小轮回仅仅只需要些皮毛,并不真要求他去参悟、修持,也能为难得人想去死。
哪怕是在定境中,魔身偶尔也偷闲庆幸了一下。
幸好,他并不是单兵作战。幸好,他身边还有本尊和佛身……
佛身自己就少少涉猎到因果一道,虽然现在只能查看,还没有办法做到更多,但单只这一步,就能省了魔身很多力气。且佛身并没有完全放下因果一道,偶尔他也会触碰参悟,稍有所得也能为他所共享,如此,便已经让魔身轻松很多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本尊在……
本尊明悟那一刻,魔身是真的直如醍醐灌顶一般的想通了许多关窍,大步流星、势如破竹地向着他的前方行进,那速度,那效率,饶是魔身,那一顷刻间都想落泪。
如果不是魔身他当时还在定境之中,如果不是本尊也还在悟道,他真能坦荡直接地与本尊道一声谢。
魔身所能得享的好处已然惊人,佛身这边得到的也没比他少多少。更甚至,因为那一处祗树给孤独园,因为祗树给孤独园里的那位世尊,因为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看到的,是他的前路。
就仿佛有那么一盏灯,远远的挂在高处,撕开了眼前的黑暗一样。
更别说除了世尊的指引外,他自己从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所得的诸般体悟,种种感应。
那些,可都是他日后前进的资粮。
因着佛身在那处祗树给孤独园里所得甚多,他与净涪本尊的这一场闭关时间就格外的漫长。
漫长到在天外行走的左天行偶尔收取了两枚天外而来的符箓后又回归景浩界世界,然后闭关又出关,净涪都还没有出关。
左天行坐在九重云霄世界宝座之上,目光来回扫视过妙空寺地界上的净涪和沛县程家里的净涪,眉头微蹙。
“净涪……他还没有出关吗?”
左天行抬头望入景浩界冥冥之处,半响后,下定了决心。
“罢了,没出关就没出关吧,不等他了,我自己来吧。”
他起身,抱着剑一步跨出九重云霄世界,直接出现在了景浩界天地胎膜之上。
到得天地胎膜之外,他回身,持剑礼端端正正地向着那位祖师拜了下去,“弟子左天行,拜见祖师。”
天剑宗祖师睁开眼,看定面前的剑修,完全不见意外。
他问道:“你要去?”
左天行恭敬垂首,应声道:“是,弟子想走上一趟。”
天剑宗祖师顿了一顿,“仅只你一人?”
左天行颌首。
天剑宗祖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又闭目静坐,只留两个字飘飘荡荡地落在左天行耳边,“去吧。”
左天行肃容提剑,向着这位祖师深深拜了一边,便要身合剑光遁走。
但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顿了顿,到底回身,再度望向了那片胎膜之中的世界。
半响后,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块莹润玉石,随手往下方世界一抛,这才转身合了剑光飞入混沌海之中。
按理来说,景浩界世界之外的混沌海虽然比不得寰宇天地之外的混沌海恐怖,但也非同一般,绝不是左天行一介化神境的小剑修能够自由通行的,哪怕左天行已经修出剑魂,也一样。
那是r_ou_身本质强度上的差别,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不过左天行在这混沌海在行走,也不是靠的他自己,而是他怀里一枚正在闪烁着莹莹清光的符箓。
清光护持左天行周身,举重若轻地卸去混沌海中海流对左天行的冲击和侵蚀,这才使得左天行能够轻松自如地在这混沌海中穿行。
混沌海中,时间与空间皆是错乱,无有指引,根本分不清上下前后,分不清过去未来。但左天行在这枚符箓的护持下,却总是能稳稳当当地避开种种乱流、暗流,向着一个既定的地方前进。
左天行也确实是稳当。
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往那个地方了,总比别人娴熟一点。
走了不知多久,左天行终于看见了一块漂浮在混沌海流中的岛屿。
这块岛屿不是大千、中千、小千世界,没有世界特有的天地胎膜护持,但当左天行走近的时候,却也能看见那块岛屿周围环绕着的一圈光环。
那光环色呈混沌,且仅仅只有薄薄淡淡的一圈,稍一不注意,能让人将它与这混沌海中无处不在的种种乱流暗流搅浑在一起。
但它确实是这座岛屿自它被人发现以来就存在着的庇护。
于这一座岛屿而言,这一圈光环事实也等同于护持着世界的天地胎膜了。
左天行到得近处,先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了一番情况,便就伸手将怀里的那一枚符箓摸出,递向那一圈混沌色的光环。
这枚符箓也是神异,不过是被人带着稍稍靠近了一下那座岛屿的方向而已,便有一道灵光升起,将左天行卷夹在内,流星一样坠入那一座岛屿中。
护持着岛屿的那混沌色光环未曾阻拦左天行,像是一片薄雾一样,直接被左天行穿了个透。
左天行运气很好,他落入了一处无人地界。方圆万里之内,就没有修士的气息出现。左天行,是这片地界里的唯一一个生机。
但左天行的运气也不好,他所落在的这一处地界,起码在他的感应内,没有一枚天地源果。
没有人,就不需要和人争斗厮杀;没有天地源果,就还需要继续寻找。
这一片岛屿很大,大到几无边际。
便连神识强悍如左天行,他的神识全数探出,也只探查到了这个岛屿的一小角位置。
但即便这一片岛屿界域很大,可来过一趟的左天行也知道,来这里寻找天地源果的人也很多,且很是强大。
没有人知道这一片岛屿是怎么成形的,也没有人知道每一枚散落出去又带着人来到这一片岛屿的符箓是谁绘制的,但他们知道,这一片岛屿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天地源果成熟。
所谓的每隔一段时间,到底每次都间隔了多久,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摸索出规律。
或许也有人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没说而已。
但到得这一片岛屿,得到那枚符箓的人,就都会得到天地源果成熟的消息。
而在这一片岛屿里,每一个出现的人,目的都是那为数四十有九的天地源果。
哪怕先前不知道这等寰宇秘辛,没有听说过它的人也都不打紧,那枚符箓会告诉他们那些最想知道的消息。
譬如,什么是天地源果。
天地源果,光只听这一个名字,也该能猜到它的用处了。
没错,天地源果,是一种内涵天地源力,只能为世界所用的寰宇灵果。
虽然天地源果只能为世界所用,仿佛对修士无甚用处,但其实不然。因天地源果能添补世界源力,所以它于每一个世界而言,都是求之不可得的灵宝。
但凡修士,不,但凡生灵,只要他拥有一枚天地源果,只要他愿意将这枚天地源果祭献给世界,都将能得到回报。无论是功德、气运抑或是参悟天道。
只要他愿意,只要世界天道有,修士的任何愿望都将有可能达成。
若也就是说,哪怕是一位罪孽深重,因果缠身的修士,若他能寻得天地源果,祭献于世界,也能洗脱身上罪孽,消散因果。
世界对天地源果有多渴求,天地源果就有多贵重。几乎是每一次天地源果成熟,符箓散出,也都会有人跟随着符箓归来,踏入这一座宽广无边的岛屿,为了那一枚天地源果争抢到最后。
事实上,倘若不是这片岛屿总随着混沌海海流随处飘荡,而不是固定停留在混沌海中的某一个角落的话,守在岛屿外头等待天地源果成熟的修士会更多更强。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但凡能来得这片岛屿的修士,都是与天地源果有缘的人。
说起来,左天行自己也确实得叹一声运道。
他曾经来过这片岛屿一趟的,还曾在这里碰到过当时还是皇甫成的净涪。不过那一趟,不论是他还是净涪,他们谁都没拿到天地源果,空手而归。
这一回……
左天行摩挲了一下紫浩剑剑鞘。
紫浩剑呼应,升起一片清朗剑吟。
剑吟远远传出,激荡虚空。
左天行笑了一下,轻声答道:“好,让我们为世界取一枚源果。”
早在祭天时看清景浩界天道境况的那一刻,左天行就打过天地源果的主意。他相信,净涪那时候也想到了的。
不过是碍于种种不确定,所以他们谁都没有提起过而已。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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