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41节
书页带着淡淡的墨香飞入了蒙蒙混混的晨雾中,寻着清源方丈的位置就去了。
妙音寺里一众大和尚齐聚方丈云房,正各自闭目静坐,等待着各方汇聚而来的消息。
他们也不是单只往净涪那边去信了,一道通知询问了的,还有各地的妙音寺分寺。
正等待间,清源方丈忽然气息一动,睁开了眼睛。
在他下首依次而坐的一众大和尚忽然有感,齐齐睁开眼来,望向上首的清源大和尚。
清源方丈素来显得稚嫩的脸庞此时已经格外端肃认真,尽扫因各种原因而染上的稚气,真正的露出了一寺方丈的威严来。
下方端坐的各位大和尚中有人问道:“方丈师兄,可是他们回信了?”
清源方丈摇摇头,“尚未。”
听得清源方丈的回答,一众大和尚倒没谁显得失落,但他们细看清源方丈的脸色,却又追问道:“那师兄,可是有什么旁的事情?”
清源方丈团团看了一圈下方的各位师兄弟,忽然抬手往前一接,便接住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一众大和尚的目光齐齐落定在清源方丈的手掌上,看着那一封书信。
清源方丈也没说话,他将书信拿到面前,看了一眼书信封面上的着笔,眉毛不由得一动。
但他没说话,只转手打开了书信的封面,将里头的那张纸张拉了出来。
书信很薄,里头的纸张也只得一张,清源方丈两眼便看完了。
可看完这书信之后,清源方丈却什么话都没说,锁紧了眉关自顾自低头沉思。
下方的一众大和尚面面相觑,又各自转眼看了看清源方丈手上拿着的那一张纸页,到底没作声催促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自己想了好一会儿,转手就将那一张书页递给了下方的一位大和尚,自己还自抬手,又从空中接下了另一封书信。
那位先接过书页的大和尚正是曾受净涪所赠几纸《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而于一次竹海灵会中闭关突破的清本大和尚。
清本大和尚拿到书页,先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不由得低声惊呼,“净涪?!”
因他与净涪之间的那一场因缘,清本大和尚格外关注净涪的动静,能一眼认出他的字迹来委实不稀奇。
坐在另一侧的清显大和尚明显没有错过清本大和尚的这一声惊呼。或者说,基本上这方丈云房里坐着的每一位大和尚都听到了。
他们各自转眼,齐齐望向了清本大和尚,都顾不上再去看清源方丈手上新得的那一封书信了。
清本大和尚倒没多在意其他师兄弟的目光,他那一声低呼之后,便就敛神看着那纸页上的文字。
薄薄的一张纸张上,短短的几行字,字迹清隽挺直,棱角分明,是能令人迷醉欣赏的一笔好字。但这会儿的清本大和尚却没心思赏玩净涪的字,他的心神都被那些话统摄去了,脸色惊骇。
“天道将倾,人心崩乱,故末世将至。”
清本大和尚侧旁坐着的大和尚细看他脸色,竟失态地伸手将他手里拿着的那一张纸张抢了过去。
净涪的这一封书信很快在各位大和尚手里转过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清源方丈手里。
清源方丈边放下净涪的信,边转眼看过还在传阅着从各地分寺送回来的信件,心下叹了一口气,面上端肃却是不改,他沉声问道:“说说吧,各位师兄弟,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怎么样?
下首坐着的各位大和尚面面相觑,最后都是沉默。
对于净涪信里的话,各位大和尚都是信的。
这既是因为净涪背后的世尊,也是因为净涪自身的修为,当然,也因为他们自己。他们谁都无法否认,当他们接过净涪的那一封回信,看过净涪信里的话后心脏的跳动,以及在那之后压下来的一块巨石。
净涪说的是真的啊。
哪怕听着再像危言耸听,那也都是事实。
各位大和尚象征性地扫过自己手上拿着的那些来自各地师兄弟的回信,转手又递给下一位师兄弟,自己还在位置上愣神。
昨日之前,他们都还是好好地修行,为他们自己心中畅想过的美好未来谋划,谁成想,一个天象异变之后,竟就当头给了他们一记闷击。
别说是美好的未来了,连先前的平淡日子都没有了,迎接他们的,将是天道倾颓人心崩坏的末日。
净涪佛身猜测过自己的这一封回信会在妙音寺中掀起什么样的波澜,但他也只是稍稍猜测过那么一回而已,很快就将这些琐碎的事情放开了。
他不后悔自己的动作。哪怕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送出那样的一封信。
妙音寺的一众大和尚虽然会为了他们得到的消息色变,也或许会感叹未来日子的艰难,但他们不会也不可能为此而怨责净涪。
天色一点点变得明亮,东方天际飘起一片红霞。
净涪佛身看了看天际,今天会是一个晴天。
他略等了等,便站起身,收了草屋里的他自己的物什,迈步走出了草屋。
经了一场雷雨,山林里犹显清新干净。早起的山鸟吱喳叫着飞出林间,扑腾出一番山林特有的嘈杂。
偶有两只鸟儿好奇,见得净涪这个外人,飞行之中还转了头来打量他。
净涪佛身没回头,踏步走出两步,便直接转入了无边暗土世界。
原正在打量着他的那两只鸟儿见得他的身影转眼不见,惊得连翅膀都忘了拍动,险些在空中掉了下来。
净涪佛身在无边暗土世界里走得两步,便选定了位置,一步踏出。
他这一步跨出,那无边暗土世界里永远y沉沉的天空就换成了人间界的高远天穹。
看此刻天穹上的浩渺高远,哪儿还能找得到昨日里天象的痕迹。
为了表示对自己未来盟友的尊重,净涪佛身没直接出现在左天行准备好的曜剑峰峰顶祭坛侧旁,而是落到了曜剑峰山脚下。
左天行原正在峰顶祭坛下守着,等待着祭天吉时的到来,却就在自家峰头山脚下察觉到了净涪的气息。
左天行下意识地就先转头往陈朝真人的明剑峰那边看了一眼。
陈朝真人和他身边的一众天剑宗大修士们也是心有所觉,齐齐转头望向曜剑峰山脚下,也就望见了稳稳站在那里的净涪。
“这是……”有人凝神打量得两眼,忽然道,“妙音寺的那位净涪比丘?”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这样的姿仪,整个景浩界佛门,拢共也就出了那么一位。所以哪怕他们没见过这位比丘,也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陈朝真人点了点头,应道:“是他。”
“居然真是他啊……”
“这位小比丘,果然真是名不虚传。”
侧旁一直打量着净涪的佘婉宁一直沉默听着一众师兄弟的话语,冷不丁问道:“你们……谁先发现他的?”
天剑宗这一众大修士们听得这话,霎时静默,俱都眼带惊悚地望着那边面相无害的小比丘。
是啊,谁先发现他的?
净涪,可是佛门的比丘啊。他过了宗门护宗大阵,又从宗门山门那边走到这里来,这么一段不短的距离,怎么就没有谁察觉到他的动静?
若是敌对……
也是他们不太注意净涪的动静,不知道在今日早上之前,净涪还在静安寺那边地界上行走。
若是他们知道,怕是心里还得更震骇几分。
净涪佛身察觉到天剑宗这一众大修士们投注到他身上的视线,转身往明剑峰这边看了一眼,合掌低头,微微探身拜了一拜。
天剑宗这一众大修士见得,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心情,默然站定,合掌回了一礼。
别的不提,但就这位比丘的这一份实力,也受得他们回的这一礼。
左天行苦笑着从山顶上下来,走到净涪佛身面前,“你来了。”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左天行心下叹了一声,却抬头往他的一众师叔伯那边看过去,做出一副平常模样地与他们见礼。
陈朝真人仔细看了看左天行,心中有些疑惑,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挥手道:“去吧。”
左天行向着陈朝真人拜了一拜,恭声应道:“是。”
勉强摆平了宗门大修士那边之后,左天行回身去看着净涪,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净涪佛身看着他抽搐的脸皮,倒还很自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左天行见他这副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呢,说净涪来之前应该先通知他一声?
净涪虽然先前没有特意问过他,他也没有明确开口邀请他过来,但事实上,他们双方都有默契的。
说来说去,还是他当日回宗的时候心神不宁,忘了给净涪留一张请帖了。
到底,左天行只能将他引上山去,“走吧,跟我来。”
净涪佛身很自然而然地跟在左天行身后,上了他的曜剑峰。
曜剑峰的风景,是很符合左天行风格的布设,净涪佛身看过两眼,便不感兴趣地将目光收回来了。
左天行对净涪的这态度早有准备,所以他压根就没跟净涪细说,直接引了净涪去山顶。
曜剑峰的山顶早在他的峰头立下之后就已经削平,往日里都只是一片平整的平地。曜剑峰是左天行的峰头,但他没有收徒,所以整一座曜剑峰里就只有左天行一个主人。故而这片平地一直以来就只有左天行偶尔拿来练剑。
不过细说起来,自曜剑峰立下之后,左天行到这里来练剑的次数也只是寥寥。所以事实上,这一片平地之前算是基本空置。
也就是昨日里左天行吩咐管事在这里准备祭坛,这地方才算是热闹了一阵。
净涪佛身跟在左天行身后上了山顶,便见得那一片平地上立了一个青石铺垫的方方祭坛。
祭坛距地面有九级石阶,俱是一色的清湛,看着庄重且厚沉。
净涪佛身看过一遍祭坛,便直接将视线落在祭坛上方已经摆放妥当了的条案、香炉及祭品等物什。
条案是最上等的九天云木制成,香炉则是久无踪迹的云霞炉,至于祭品……
净涪佛身看了一眼那被呈在案桌上的祭品,回头看了左天行一眼,目光颇有点赞叹。
左天行这次倒真是舍得。
左天行见净涪佛身目光望来,也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低声感叹道:“我也是找不到别的东西了。”
总不能将他的紫浩剑放上去吧。
既然不能将紫浩剑放上去,东西又要能拿得出手的,他现在身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件了。
曼妙天衣。
没错,左天行预备着拿来祭天的祭品,正是景浩界九大镇运灵器之一的曼妙天衣。
左天行就跟净涪闲话了几句,便跟净涪告辞了。
净涪佛身也知道左天行这一日确实是忙,也就没留他,自己挑选了一处地方坐下来了。
他才坐下没过多久,山下就又走来了一个身穿劲装背负宝剑的女子。
净涪佛身回头看了一眼,见她眉眼,便知这个就是左天行颇为上心的师妹了。
当然,现在么,就怕是左天行没有那个闲工夫了。
袁媛上得山顶来,首先看见的不是左天行座下的管事,而是那随意坐在一个角落里的年轻比丘。
是净涪啊。
袁媛咬咬唇,和迎上来的管事点了点头,也不问左天行的行踪,抬脚走到了净涪佛身面前。
她合掌向着净涪拜了一拜,说道:“天剑宗袁媛,见过净涪师傅。”
到底是天剑宗的地界,净涪佛身也没拿大,起身回了她一礼。
袁媛行过礼之后傻站在原地半响,看着净涪欲言又止。
净涪佛身想了想,往左天行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被微垂眼睑遮掩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到得他抬起眼睑来的时候,他却是对着袁媛招了招手,示意她到一旁坐下。
袁媛也确实有些意动,但她自己权衡过后,却是摇头拒了,只低声问净涪道:“净涪师傅,我来……”
“其实就是想问问师兄他如何就要摆出祭坛祭天,”袁媛一口气将自己心里话倒出来后,抬眼望定净涪,再开口的时候就透出点小心翼翼,“净涪师傅,你知道吗?”
净涪佛身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袁媛ji,ng神在霎那间扬起,“那……”
但她也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闭紧了嘴巴,到底没将她想说的话说出来。
她静默了半响,合掌弯身和净涪拜了一拜,握着剑转身就走了。
虽然少了一场好戏看,但袁媛来了又去的这一场小cha曲完全影响不了净涪佛身。净涪佛身也实在没想着要在祭天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场戏去扰乱左天行的心境。
所以他没拦着袁媛,重又在他的位置上落座了。
卯时中又一刻(六点十五分),曜剑峰峰顶上空敲响了第一声钟鸣。
钟声远远传出,不单是左天行,便连原本齐聚在陈朝真人明剑峰里的诸位天剑宗大修士也都散了自己的繁杂心思,各自落座,安然静坐。
再过一刻钟(六点三十分),曜剑峰峰顶上空敲响了第二声钟鸣。
左天行自己换上了一身新制的祭天袍服,带高冠,垂玉饰,踏云靴,手提紫浩剑静等。
再是一刻钟(六点四十五分),曜剑峰峰顶上空敲响第三声钟鸣。随后,便是一声声的钟磬声传出。
左天行独自一人自幔帐之中走出,步步走向祭坛。
他走得很慢,也走得很稳,每一步都正正落在钟磬声敲响的那一刻。而左天行每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列队守在两侧的曜剑峰侍者都会正容抬手,敲落在自家佩剑上。
他们虽则修为不足,不明剑意真谛,但这么抬手敲击剑身,也都会有一道剑气为他们所激活,自剑鞘里冲出,向着四方喷薄。
净涪佛身已经从蒲团上站起,面向左天行,看着他步步走上祭坛。
在他的眉心印堂处,却正有一道金色光芒染开,拉出一个眼睛模样的形状来。
净涪佛身打开了法眼,望定左天行头顶虚空。
在他的头顶虚空中,一道冲天的紫青气运光柱正在慢慢显现,且随着左天行步步走向祭坛,更有演化龙凤之势。
也就是左天行断去了他对杨姝、苏千媚和袁媛的心思,收拢了自己的所有气运,不然今日的这一场祭天里,还得她们一道站到这祭坛上来。
作为这一场祭天仪式的主祭人,左天行是没有旁观的净涪佛身这么闲的,起码不能像他这样想东想西的瞎想。
他敛容踏上祭坛,恰在卯时末前小半柱香时间站到了条案面前。
曜剑峰不高,起码比明剑峰还要矮一些,但此时此刻,左天行站在曜剑峰峰顶的这一处祭坛上,听着耳边传来的猎猎风响,却陡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仿佛只要他抬抬手,就能触碰到天穹的错觉。
若是等闲修士,面对这种错觉或许还会为之心旌摇曳,心神不稳,但左天行作为九重云霄的主人,又岂会真被这种错觉摇动心神。
左天行敛神静立,垂眼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净涪佛身也转过身来,望定天穹之上。
卯时末,浩瀚天地中,一种气机陡然完满。
正是这个时候!
左天行睁开眼睛,转手将紫浩剑双手捧起,向着天穹深深拜下。
这一场祭天,没有司仪,左天行自己就是主祭人,祭天一切仪程全都由他自己准备,也都由他自己料理。
这样的祭天仪式在景浩界历史上罕见至极,佘婉君等人一度以为左天行就是在胡闹。
也就是陈朝真人问过他后,才一力压下了天剑宗里的所有声音,让这一场祭天仪式终于得以成行。
左天行捧着紫浩剑,深深拜得三拜,后挺直胸膛,直视天穹,庄重认真地说出他自己准备的祭文。
“天剑宗剑修左天行,今以曼妙天衣为祭,祈请天道现身,听我诉求。”
第533章 无题
左天行的祭文简单到直白,没有华丽辞藻,没有谦卑乞求。他只这么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话,听得明剑峰上的一众天剑宗大修士们都是一愣。
“他……他这也太……”失礼了吧。
“这是……”在祭天啊,他以为是在玩闹的吗?
天剑宗这些大修士们的心思、心态净涪佛身全都可以想见,但这会儿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出一缕去,单只直直地望向祭坛上方的虚空,等待着景浩界天道意志的降临。
他在这方面对左天行确实很有信心,也相信整一个景浩界里,也就只有一个左天行能够这样祭请天道了。
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左天行的祭文确实不如何,但他将祭文说出口来的顷刻间,眼前顿时就发生了异变。
最先开始的,是左天行头顶显化出来的气运。
他的气运色泽本就是最尊贵的华紫色,更化出龙凤合鸣之状。待他一字字念祷祭文,原本静静攀附在他气运光柱上的龙凤神兽眼底各自闪过一道神光,竟像是活过来一样,舒展着身体盘旋飞舞,更朝着祭坛的上空叫了一声。
霎时间,龙吟凤鸣之声声震虚空,嗷啸冥冥。
净涪既然早有预见,自然不觉得如何惊诧。但天剑宗上下就没有这个准备了。
龙吟凤鸣声传出的那一刻,所有还没有出口、没有真正成形的心念统统被打散,连同天剑宗的一众大修士在内,他们每一个人都只能愣愣地望着曜剑峰祭坛上那挺拔似剑的身影。
再远一点的景浩界世界胎膜之外,那位天剑宗祖师垂眼往天剑宗宗门里看去,见得祭坛中央昂首站定的左天行,见得祭坛下方静静观望的净涪,唇角微微一动,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纹来。
而距景浩界更远更远的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天魔童子凝神俯瞰着左天行和净涪,面色却稍显僵硬。
因为便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这会儿的心情到底是期待多一点,还是漠然多一点。
若左天行真将景浩界天道意志从冥冥所在拉出,显现于人前,他未必不能从那显现出来的景浩界天道意志上看出些什么来。
但偏偏,左天行将景浩界天道意志拉出来问一问,为的却是要和他作对。
左天行全不理会旁人,他头顶上盘旋飞舞的一双龙凤也不理会旁人,只是契合着冥冥中的运势流转,冲着那祭坛上方虚空一声一声地长吟鸣叫。
一声,两声,三声……
足足九声龙吟凤鸣长啸过后,祭坛上方虚空便凭空生出一朵烛火大小的天火。天火在虚空中生就,却没如何停留,轻飘飘地往下跌落,正正跌落在供奉在祭坛条案上的那一件曼妙天衣。
曼妙天衣作为景浩界当前的九大镇运灵器之一,神通非常,这么一朵烛火大小的天火其实不能拿它怎么样。
但就是这么一朵烛火大小的天火,在刚刚跌落祭坛,不过堪堪触及到那件曼妙天衣,曼妙天衣便像是纸糊的一样,随风一吹,整一件宝衣就燃起了熊熊火焰来。听那天火燃烧的声音,想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件九大镇运灵器之一的曼妙天衣就会化作一捧灰烬。
不过当此之时,所有看着这一件宝衣被天火灼烧的人却都没空闲去痛心,去疾首,都紧张地抬着头,盯着那一片虚空,等待着他们今生都没有希冀过的‘奇迹’。
当曼妙天衣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飞快速度变成一捧灰烬的时候,曼妙天衣上也有一股神异的波动涌起。
这波动初初不过小小的一浪,到得后来,竟成了滔天巨浪。这滔天巨浪冲击着祭坛上方的虚空,硬生生让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虚空成了一片紧闭的大门。
“哗啦哗啦”的声响过后,就是一阵寂然。
没等旁观的人生出什么失望、失落的情绪来,祭坛上空的那片虚空便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扭曲。
那一片扭曲的虚空里,一只银白色的巨大眼睛静静张开,望着站在祭坛上方的左天行。
没有人知道这只眼睛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知道这只眼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知道的是,那只眼睛它在那里。
它似乎一直都在,一直注视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个世界的生灵从诞生到成长,又从成长到死亡,亘古且苍茫。
天道。
这是天道意志。
这就是景浩界天道意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景浩界天剑宗里的大大小小修士、左天行、净涪佛身乃至世界之外的天剑宗祖师、天魔童子等,齐齐自觉不自觉地望向那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怎么样的眼睛呢?
它形状不大不小,但很美,是一种不论众生审美如何都会在心底浮现那唯一答案的美。
它色泽银白,无有众生的黑白瞳孔之分,仿佛所有勾勒出它的线条都是一色的银白。
或者说,它原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出现在左天行、净涪、天剑宗祖师、天魔童子等等一众人眼前的这一个眼睛,却别有不同。
那银白的线条色泽依旧是漂亮干净的银白,但细看就会发现,那银白的线条上还缠绕着一丝丝浅浅细细的墨黑。
在线条的银白色泽遮掩下,那些墨黑并不如何显眼,若是粗粗一扫而过的话,甚至都不会被人发现。
可它就是在。
见到银白眼睛上那些极力攀缠盘绕的浅细黑线,左天行不知为何,心头一恸,眼圈就红了起来。
天魔童子看见显身出来的景浩界天道意识,仔细打量过两眼之后,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天魔童子对景浩界天道下手确实隐蔽且毒辣,但动作却轻缓,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盖因他自己也知道,景浩界天道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且还是重伤状态,几乎就像一个易碎的玻璃制品,受不住重力。他倘若真的不收敛力道,不注意着点,稍有不慎,景浩界天道能破碎给他看。
景浩界天道一旦破碎,景浩界世界破灭,除非他能立即抢下身为主角的左天行,将左天行死死抓在手里,否则他再想要从和作者之间的关系上定位出远隔云端,进而定位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就是痴心妄想。
甚至他这一次被左天行和净涪联手捉住马脚,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景浩界天道现在真的是虚弱了,不过一点点小手段沾在它身上都能造成很明显的异像来。
天魔童子心下叹了一口气,也委实觉得棘手。
净涪佛身在一侧细细打量过景浩界天道意志的状况,心里是真松了一口气。
他也真是能察觉出来,天魔童子对景浩界天道不似当年对他。他当年反抗无力,只能选择自爆。但现在的景浩界天道则不然。
它的状况还没有落到最坏的地步。
但净涪佛身才刚吐出一口气,又很快皱起了眉头。
景浩界天道的状况确实还没有落到最坏的地步,可恰恰正是如此,它的情况才更为棘手。
因为它的状况没有落到最坏,原因怕不是在景浩界自身,而在于那位天魔童子。该是那位天魔童子斟酌过景浩界天道的情况之后,着意放轻了力道,方才让景浩界天道维持着现下的这个状况。
他们若要出手调拨,将景浩界天道的状况蕴养回来,那天魔童子可能会紧随着加紧力道,更往里地侵蚀景浩界天道,以达成他的目的。
可若他们对景浩界天道的情况置之不理,任由天魔童子现在这样不温不火地水煮景浩界天道,一点点浸润侵蚀,日后景浩界、景浩界天道的情况更不容乐观。
简直是进不得退不得。
各人心思转动间,左天行已经收拾了心情。他正容望定上方沉默注视着他等待着他说出诉求的景浩界天道,直截了当地沉声问道:“弟子左天行祈请天道现身,是想请问天道情况,想知晓那位童子为何专对我景浩界下手,还请天道告知弟子,如何方可……挽天崩?”
天魔童子虽远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却也清楚听见了左天行的话。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目光自那一只银白眼睛上转落到左天行身上,然后又从左天行那边移落到另一侧的净涪身上,他的眼神稍显复杂。
左天行倒真不愧是主角,boss也真不愧是boss。
一个个的,都有他们自己的担当,不是孬种。
天魔童子眨了眨眼睛。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得回二十一世纪地球,见到作为作者的远隔云端,该得好好跟他说一说才是。
被天魔童子难得夸赞的左天行和净涪却是真不如何稀罕他的这份夸赞,他们此时俱各凝神细看着景浩界天道意志,等待着它的回应。
但景浩界天道只是世界规则,它的意志到底不似生灵灵敏复杂,又如何能知道那个天魔童子死盯着他不放的目的是什么?
它眨了眨眼睛,看着下方祭坛上被它选定的修士,又转眼看了看祭坛边上那个作为备选却更胜出一筹的修士,两道银白流光自它眼睛飞出,分别落到左天行和净涪身上。
送出这么两道流光之后,景浩界天道意志又再次一眨眼睛,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倦乏和无力退回了天道所在的冥冥之地。
虚空中的扭曲被顷刻抹平,还露出一片晴朗干净的天穹。
耀眼红黄的大日伴着红霞慢慢移向天中,气顺风畅,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今天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左天行定定看着那一片天穹半响,他头顶上由气运显化而来的一双龙凤已经重新回到了气柱上攀附,还成龙凤呈祥之势。
龙凤归附气柱之后,便随着气柱的消隐而一并隐遁去了。
徒留天剑宗一众大大小小修士沉默羡慕的目光在左天行的头顶虚空上眷恋不去。
哪怕是天剑宗的大修士们,数他们一生,哪里真就见过气运这般昌隆浓重的人物呢?
若是往常时候,见得左天行头上显化出来的气运支柱,他们少不得是要和陈朝真人贺上一贺的。但现在,刚刚听过左天行向天道意志求请答案的问话的一众人等,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他们心头沉得压迫,简直不能和外人说道。
修行修至他们这个境界的修士,心性必然不差,格局亦都有。所以既然他们听出了左天行话中的意思,哪怕他们没有像左天行一样得到景浩界天道意志的答案,他们还是放下了大大小小的心思,转而关注着左天行和净涪这两人。
是的,两人。
天剑宗一众大修士所关注的,并不单单只是他们道门未来道子左天行,还有佛门比丘净涪。
这么一对比,一众大修士们心里就都有数了。
若说他们道门的道子左天行气运昌隆,那在佛门地位同样特殊,且这一路修途煌煌,甚至还稳稳压了左天行一头的净涪比丘,气运想必也差不到那里去。
再想想这位比丘在先前有意无意显露出来的实力,天剑宗的这一众大修士们看着左天行和净涪的眼神都更温和了几分。
这里头,尤要以陈朝真人的目光更为复杂。
昔日他带领自己的两个小弟子去往妙音寺摆放清笃大和尚,在清笃大和尚的云房里见到还同样幼小的净音和净涪。
当时的四个小孩儿,如今不过十余年光y转过,竟已各自长成。一个,将成道门当代道子;一个,已经稳稳坐定佛门净字辈第一人位置,连将来的佛门佛子都会被他压一头;一个,为了佛门佛子之位在混沌之地游走;最后一个,却落到了魔门,在魔子秘境里头挣扎。
不过是十余年的光y而已。
左天行和净涪佛身各自略略站了一小会儿,粗略地翻看过景浩界天道意志送落到他们手上的银色流光之后,便又同时抬头,隔着那一小段距离对视了一眼。
左天行眼带询问,净涪佛身点了头。
这么一番无声的交流过后,左天行和净涪佛身几乎是同时转了身去,各自对着明剑峰那边厢的一众天剑宗大修士行了一礼。
净涪佛身无话,所以左天行便将一应需要交代的事情接了过去。
他垂眉低头,就站在祭坛上跟明剑峰里的陈朝真人说话。
“师尊,弟子已完成祭天之礼,稍后将上明剑峰与师尊细说。”
陈朝真人也不看侧旁的一众师兄弟,先就点了点头,道:“不急,你且先将一众事宜整理妥当了再说。”
左天行躬身一拜,沉沉应了一声,“是,弟子知晓。”
至于净涪……
陈朝真人看了看天剑宗掌门,天剑宗掌门轻笑着点了点头。
天剑宗这位掌门可想得明白,相比起没有打过交道的他来,还是与妙音寺藏经阁清笃大和尚交好的陈朝真人和这位年轻比丘关系更近一点。更何况,这位年轻比丘本就是为了左天行而来的,那交给陈朝真人来处理就更好不过了。
陈朝真人得了掌门师兄示意,便点了点头,转眼看定净涪,起身与他还了半礼,道:“宗门招待不周,还请比丘莫要介怀。”
净涪佛身倒是很诚恳地摇了摇头。
说起招待的问题,原因还在他和左天行两人身上,与天剑宗倒是没有太大的妨碍。
对天剑宗来说,他的到来是太过突然和仓促了的。
若他真按身份按规矩拿出拜帖来天剑宗拜山,那天剑宗无论如何也得拿出相应的礼仪来招待他。
但一来,不论是他还是左天行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二来么,也是净涪佛身有意彰显自己的实力,算是一种无声的震慑。
到底还是净涪的年纪太小了。
虽他境界几乎明明白白地彰显着,声名也有,但他修行时间太短,起码在天剑宗这些大修士眼中短得可怜,旁人对他总会有一种类似于小辈的轻视。
佛门和道门之间的关系虽然复杂,但到底不是真正的敌对,天剑宗一众大修士面对净涪,单从立场而言,也少有将他当敌人的。
而既然双方不会是敌人,天剑宗的这些大修士们就不会太过介怀他们对净涪的这份轻视,也同样的,不会真正的将净涪放到他这个实力该有的位置上。
在这些天剑宗大修士们眼里看来,他们这么做自然是没错的,净涪原本也不甚在意。对他来说,真打起来,这种相对轻忽的态度说不定还会给他占上些许便宜呢,又何必在乎?
可现下不同先前,现在景浩界天道、景浩界世界的情况棘手,他需要真正的话语权。
最起码他说的话不能被这些“前辈”们无视。
而要能夺得话语权,要让自己的话落到该听进去的人的耳中,他就需要彰显自己的实力。
在足够的实力面前,年龄永远都不会成为问题。
净涪的这些谋算,天剑宗里也就左天行一个看清楚了,不过他半个字都没跟自家师门长辈提起,站在一旁看着净涪和自家师尊在几句话的来往间将今日的这件事揭过去。
然而,不提归不提,左天行看着净涪不动声色间在自家师门长辈面前确定下了自己的位置,心里也一样起了心思。
或许,他也该动一动了。
道子的名头虽然也够响亮,可是要将道门的力量整合起来,似乎还是不怎么够啊。
左天行自己心里琢磨归琢磨,面上还是竖了一只耳朵听着陈朝真人和净涪的这一段来往的。
陈朝真人和净涪佛身将今日的事情揭过之后,便转头吩咐左天行道:“既你请了净涪比丘过来,那比丘就交给你招待了,万不可失礼。”
左天行听得陈朝真人吩咐,连忙肃容应道:“是,师尊,弟子知道了。”
陈朝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将神念收了回去。
送走陈朝真人的神念之后,左天行回身看着净涪,无声叹了口气,却是下了祭坛走到净涪面前,合掌一礼,极其合符身份、仪态地正言道:“比丘请跟我来。”
净涪佛身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合掌弯身回了他一礼。
左天行见他如此,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当先往前一步引路。
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净涪佛身脸上笑意又加大了两分,却没拖延,见得左天行又加快了脚步,他便也就抬脚跟了上去。
左天行领着净涪佛身一路下了山顶平地,往他洞府所在走去。
迎上来的管事见得左天行带了一位年轻僧人回来,虽想不明白,但也没有多想,上前与左天行弯身问安。
左天行点头,吩咐他道:“你且领了人去,仔细整理出一间云房来。”
因着这会儿需要他们商量分理的事情很多,左天行也就吩咐人给净涪整理云房。
不说早先陈朝真人有交代过要招待好净涪,便是陈朝真人没说,他也是得仔细吩咐下去的。
这一世可不同上一世。
上一世他们两人血缘上确属表亲,但根本就是对手。饶是当时的皇甫成胆子再大,也没筹谋过在他这里留宿。
而这一世……
这一世轮回之后,他们血缘上的亲属关系没有了,但根本关系却是从对手转换成了盟友。
此中因缘,想想也是实在奇特。
第534章 无题
左天行对管事的吩咐没有特意遮掩,净涪佛身既在一旁,自然是将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分理一些事情而已,未必就需要在这里留宿。
净涪佛身本待要拦下,但他侧眼瞥见左天行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顿了一顿后,就什么都不说了。
云房备下也就备下吧,到底用不用得上,最后还得看情况。
左天行的管事隐蔽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左天行另一侧的净涪,点头应了一声。
左天行扬扬手,挥退管事,转身却又对净涪笑,带着几分欣喜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静室。”
净涪佛身眸光一动,却也只是一点头,跟在左天行身后走。
左天行说的静室,其实并不真的就是他自己惯常使用的静室,而是另一个他拿来备用的静室。
内里的大小、布设和他自己惯用的那个一般无二不说,便连位置也挨得极近,几乎就是毗邻。
左天行引着净涪佛身先去了准备给净涪佛身的静室。
净涪佛身也不挑剔,查看过一遍后就对左天行垂首合十,谢了一遍。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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