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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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38节

    笑着笑着,两位老人忽然又都抬起手来,拿手边的袖子擦去眼角止不住流出的热泪。

    唐远鹤听到动静,匆匆和净封道了一声歉,回身去看两位老人。

    两位老人还正擦着眼泪呢,却已经能够对他笑了。

    “这下好了,哥儿……”

    “就是老奴这会儿死了,也有脸面去见老爷和夫人了……”

    唐远鹤听得这话,立时就板了脸皮,冷着软糯的声音道:“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这会儿就死了?先前那么艰难都过来了,谁能叫你们这会儿去死?!”

    老汉和老婆子听得唐远鹤这番怒斥,心头却暖,连忙收拾了表情,转换了语气道:“是是是,老奴们说错话了,请哥儿见谅,哥儿见谅。”

    净封和唐远鹤的这一番对答以及唐远鹤这一群人的反应,净涪本尊和佛身统都不知道,也不太放在心上。

    他们见得净封在他们r_ou_身上布设下来的层层禁制,略等了等,又悄无声息地在净封套下的禁制之外提笔勾连,将那些禁制叠加,甚至夺取了它们的掌控权,才真正地沉入定境,平复心神去了。

    一日,两日,三日……

    净涪入定的第三日清晨,当东方天际破出的第一缕云光落在他们这个方向的时候,净涪手上捧着的那一片空白贝叶上也绽放出了一片璀璨夺目的金色佛光。

    佛光照耀,仿佛升腾的光雾,罩住了这一片天地。

    净封才刚拿出木鱼来准备做早课,忽然见得这一片金色佛光升腾,都记不得手上动作了,一双眼睛黏在那一片贝叶上,怎么都挪不开目光去。

    那边唐远鹤也才从马车上下来,正要去梳洗,一个转眼,却正正望见净涪手上的那片贝叶,一时就竟愣怔住了。

    那片被那个净涪比丘托在手上三日余的空白贝叶上,升腾起了一片金色的佛光,佛光里,还有金色的文字若隐若现。

    第527章 无题

    金光升起的那一刹那,净封当即就转了目光,绝不往净涪手上多看一眼。但他因着种种原因转移开了目光,唐远鹤等人却是没有这些顾忌的。

    他们拼了命地瞪大眼睛望着净涪手上的那片被金色佛光染成金叶的贝叶,想要看清那片贝叶上忽然浮出来的文字。

    其实也不需要他们如何费心,当唐远鹤他们心底升起这样一个念头的时候,一个个鎏金文字便印入了他们的心底,轻易不能忘却。

    “正信希有分第六。”

    “须菩提白佛言:释尊,颇有众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唐远鹤不自觉地念出声来,心底不知为何,竟因此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激情来。

    因这种心情,他脸色都涨得通红。这般情景放在别人身上,不过只是寻常,但唐远鹤不同。

    他的身体虚弱,经不住这么一场心神激荡的损耗。几乎是在顷刻间,他便弯了身去,捂着嘴一阵猛咳。

    见他如此不适,原本坐得极稳的老婆子连忙从袖袋里翻出一个玉瓶,又从玉瓶里倒出一丸药丸,急慌慌地送到了唐远鹤嘴边。

    竭力稳定心神的唐远鹤吞了这一丸药丸,又深呼吸了几回,面上的潮红才稍稍褪了点。

    一旁闭目塞听的净封见唐远鹤还能吃得下药丸,也就不再理会他了,闭目遁入了定境中。

    其实他方才还是慢了一步,叫两个字入了耳,入了心,险些就真叫这两个字在心头扎下根去了。

    幸而也就是险些,情况还没有恶化到完全收拾不了的地步。

    净封哪儿还来得及注意其他,只一味平定自己的心境去了。

    唐远鹤缓过来之后,边和来问他的老婆子低声劝慰了几句,边又转头去望净涪、净封两人。

    那老婆子也顺着唐远鹤的目光望了过去,见得净涪、净封两人都是闭着眼睛静坐的模样,心下一急,转头就去问唐远鹤,“两位师父他们都……这下可怎么是好?”

    唐远鹤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等了。”

    等到他们两人醒来,等到他们抽出身来帮他们料理这事。

    老婆子无奈,但她也没什么好办法,也只能等了。

    既然决定了等着,那老婆子和老汉也就开始为等待做准备。无论如何,总得给他们家小少爷将各色各样都准备妥了吧。先前是急着赶路,才委屈自家小少爷在马车上挤一挤,但现在寻到人了,看着也会有办法解决了,那这两位老人就舍不得再委屈自家体虚不足的小少爷了。

    唐远鹤阻拦不得,也只能随他们去。

    看着两个老仆离开之后,唐远鹤还自转了目光回来,看着净涪、净封两人。

    他的目光在净封面上转得一圈,又落到了净涪身上。更确切地说,他目光的着落点是在净涪手上的那一片金色贝叶上。

    小小的童儿盘膝稳稳坐在蒲团上,望着那片贝叶的目光颇有几分波澜,竟似是在权衡着些什么一样。

    当然,管这唐远鹤是在权衡些什么,净涪也不在乎。

    毕竟于净涪而言,唐远鹤有取舍有追求总比他什么都不求要好。

    有所求,才好了断因果不是?

    净涪本尊不着急,他这会儿正在识海世界里入定参悟。而佛身则更甚,他此时根本就不在他的识海世界里,而是像以往每一次收取《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片一般,被拉入了那一个处在不知名时空位置里的祗树给孤独园。

    祗树给孤独园里,世尊还坐在那株菩提树下,与座下一众比丘、大比丘讲经。

    净涪佛身坐在他的位置上,沉默地听着。

    待到最后,净涪所收集到的十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说完,他便与树园中的一众比丘、大比丘一道,合掌弯身,拜谢世尊指引。

    若是往常时候,到得这会儿,净涪佛身是要就这样被释尊送出祗树给孤独园的,但今日似乎有一点不同。

    佛身略等了等,见自己还在这一片空间里,不由得抬起眼来看了上首的释尊一眼。

    释尊见他望来,笑了笑,竟开口问他道:“听闻你要在你所在的小世界里开辟小轮回?”

    佛身不想去细究释尊话中的听闻都是听谁说了,他也没想向释尊询问,他只是点头,应了释尊的话。

    释尊只笑笑,没再说话,也没再询问净涪佛身些什么。

    不过一个眨眼,佛身便发现自己已经脱出了祗树给孤独园所在的空间,回归到了他自己的识海世界里。

    回归识海世界的那一刻,佛身还有些愣。

    不过他那不是在愣神,而是下意识地分析着释尊刚才问他的那句话到底都代表了什么。

    是代表了释尊对他的态度变化,还是释尊赞许他的作为,又或是别的什么。所有的种种可能都在佛身的脑海里转了一遍,然后又同样的传递到净涪本尊那边。

    被冷不丁地灌了一脑袋的种种权衡考量,净涪本尊如何还能沉入定境里?

    他撩起眼皮看了佛身一眼,问道:‘你想那般许多作甚?’

    是啊,他想这么许多作甚?

    魔身、本尊、他的决定早已定下,也没想要因为别的什么人而更易心思,更没为他们自己的决定后悔过,如今又何必为了释尊这一问而心思浮动?

    佛身垂下眼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便将那处祗树给孤独园里释尊的言语、神态俱都放到一侧,收敛了心神,趁着刚才释尊与他说经的那一阵东风,开始体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义。

    本尊见他收敛心神,也不再多言,同样垂落眼睑,沉入定中。

    佛身脱出祗树给孤独园所在空间的那一瞬间,净涪手托着的那一片被金色佛光罩定的贝叶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道金光,自净涪百会x,ue处投入他的识海世界,像归巢ru燕一样变作一片菩提叶挂在佛身身后显化出来的那一株菩提树树枝上。

    这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回归全然没有惊动到净涪本尊,便连佛身也没有察觉到异样,他们还沉在定境里,一点点地参悟经义。

    上一回在王家村里收取第九片贝叶的时候,净涪其实就已经窥见到了迈入第八住童真住的曙光。而到得这一回,体悟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六分正信希有分的时候,他就真真正正地站到了门槛边上。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往前迈出一步。

    而这一步迈出,他能进入到另一片天地。

    童真住。

    保持着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的童真之心的境界。

    舍弃一切因欲壑而生的权衡、考究,抛去一切世间束缚在心头的条框规矩,由心而行,由心而动,由心而举。

    那样的境界,不说净涪佛身,便是本尊和魔身一并加起来,也是没有过这样的体悟的。

    他前后的两段人生里,有过两段童年时光,但就是没有过真正童真赤子的时候。

    认真说来,其实净涪也确实是有点想去体验体验这种境界的。

    不是因为各种需要,而是他自己单纯地想体验体验这种感觉。

    若他还是上辈子在魔门时候的状况,那他必是没有这个心思的。童真?真正拥有赤子童真之心的人在魔门可是早早就化成白骨了,哪还活得到后来?

    但这时候情况不一样了,他现在在佛门里,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机会去试一试他的这一个想法。

    不过站在门槛边上,净涪停下了。

    他张目往门的另一边风景看过一眼,便还在门槛边上坐定,再没有别的动作。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这么快又晋入下一重境界。

    他突破修为境界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连净涪自己都觉得不甚真实。

    倘若不是他对自己的情况还算有把握,倘若不是每每寻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在祗树给孤独园里见到的释尊一直没有别的表示的话,净涪自己怕还要以为他在做梦。

    谁的修为突破会像他这般轻易的呢?

    年不过二十许,一身修为就已经到了旁人难望项背的地步,真的不是在说笑?

    哪怕有前世遗泽,这也显得太过了。

    须知,他可比不得左天行,他是真正的从魔门地界上转投到佛门这边的。

    净涪自己定了心定了神,也不再多想,持定《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便再度入静参悟。

    西天灵山胜景里,正与迦叶尊者说法的释尊忽然开颜一笑,说道:“他这小孩儿还是想得太多了。”

    迦叶尊者知道释尊说的是谁,也知道释尊并不真是的气恼,便笑着应道:“禅定法门在那小界里没有先例可循,他又确实有这个悟性和缘法,有此进展实属应当。不过他不知,倒也不能就怪他想得多。”

    释尊本也没如何在意,就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如今被迦叶尊者这么一驳,他只笑笑,便就将这事翻过去了。

    西天灵山胜景里的这一番对白在西天佛国里都没传开,更别说传落到景浩界这样的小千世界了。

    景浩界里的修士和生灵没有人听说过释尊和迦叶尊者的这一番对白,也全然不知道释尊和迦叶尊者对净涪的态度,他们还和平常时候一般,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妙安寺地界里,被相继入定去了的净涪、净封一句话都没交代直接抛下的唐远鹤几人是真不急。他们甚至学着车队里的其他人那样,挑选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安置了下来。

    还是净封先从定中出来了的。

    他不过只听得唐远鹤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某一段经文的两个字,却耗费了足有五日余的时间去平复他的心绪。面对这样的事实,净封自己也是摇头。

    但这事真的怪不得他。

    正信,笃信正法之心……

    佛门里,什么样的经典才能以“正信”这样的两个字开篇。唐远鹤不知道,他净封还能不知道么?

    这必得是真经,必得是真理。

    净封知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世尊亲授的真经,全天下的佛门子弟都知道。但他道路已定,哪怕心慕正法,也不想轻易更易道途,更不愿意仅因为别人的一点不小心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王家村的那一场,到得现在又要陷进去,那他先前岂不都是白忙活了?

    净封摇头,他抬眼寻到唐远鹤的位置,定定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浅浅的不虞。

    唐远鹤原本察觉到净封那边的目光,转眼望来,却恰恰见得净封看他的这个眼神,心中一跳,知晓不好,也顾不上其他,腾地站起身来,就要抬脚往净封那边去。

    但他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只站起了身,就忽然定了神。

    不急,他不能急,一急就慌,一慌就乱,一乱就容易出错……

    唐远鹤站了一小会,又低声和两个老仆说了两句话,就转身走向了净封。

    净封出关后又三个月,外间的时间都已经从初秋走到了初冬,净涪才出了定境。

    他出得定境的那一日,气温恰好一顿猛降。骤降的气温于常人倒没有什么,但对于唐远鹤这样先天不足身体孱弱的小童儿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幸而这三月余的时间,唐远鹤和净封缓和了关系,颇得净封关照,就没像往常每一次气温急变那样当场倒下。

    净涪出定后,看见的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唐远鹤。

    净涪先看过他的状况,见他情况还好,便合掌向与他见礼的净封还了一礼。

    唐远鹤见得净封动作,便猜想到净涪出定了,他也没耽搁,回身就与净涪拜了一拜。

    净涪同样还礼,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近前来。

    唐远鹤行到净涪近前。

    净涪细看过他脸色,笑了笑,又抬手一指他面前的空蒲团。

    唐远鹤谢过净涪,就在那个位置上坐了。

    净涪翻手,就有一片刻着鎏金文字的贝叶落到了他手掌上。

    唐远鹤看过去,见那片贝叶上的文字就是那“正信希有分第六”之类的。

    净涪见他认得,还笑了笑,将这片贝叶收起,便自抬了眼来望定这脸色苍白的小童子。

    哪怕得了净封关照,对于唐远鹤来说,这段日子也还是很受罪。

    净封在一旁看着,也明白净涪这位师兄的意思。

    这是说他从唐远鹤那里收走了这一片贝叶,便是欠了他一个因果,问他有何所求呢。

    这里头的种种关系,净封先前就已经和唐远鹤细说过,这会儿也就不需要他再来多话,所以净封什么话都没说,只闭紧了嘴,坐在一侧看着。

    唐远鹤心里也确实是早有筹谋,这会儿见得净涪询问,他便将他心头所求通都与净涪说了。

    “小子别无所求,只求一副康健的身体。”

    有了健康的身体,才会有一切。

    唐远鹤受够了别人看着他的同情、可怜眼光,也受够了这一副孱弱的风一吹就倒的身体!

    净涪看着他的眼睛眨了眨,没动作,只仍看着他,眼中带着询问。

    只是这一点吗?

    唐远鹤坦荡地迎上净涪的目光,“只求这一样就好了。别的东西,小子都能自己拿到手。”

    净涪笑着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向唐远鹤招招手。

    唐远鹤眼都红了,但他快速都眨着眼睛,压下了涌到眼眶边上的水珠。

    稳住自己的心神之后,唐远鹤站起身,先向净涪合掌弯身拜了拜,才缓步走到净涪跟前来。

    他走得很慢,也走得很稳,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净涪不催他,只带着笑意看着他步步走近。

    待他到得近前,净涪向着他伸出了手。

    唐远鹤身体先天不足,年纪又小,身量能长到哪里去?

    净涪这会儿哪怕坐着,平平地伸出手,也能探到唐远鹤的头顶去。

    净涪的手搭放在唐远鹤头顶上的那一刻,便有一道鲜绿色的常人无法得见的生机从他掌心处透出,落在唐远鹤的百会x,ue处,又通过唐远鹤的百会x,ue流转他周身。

    鲜绿色的生机涤荡唐远鹤周身,不断冲刷他的身体。

    早在唐远鹤一动就手上活计的两个老仆再顾不上其他,只紧张地盯着他们这边的一举一动。

    他们不过是r_ou_眼凡胎,看不到净涪搭放在唐远鹤头顶的那个手掌上透落的蓬勃生机,但他们太熟悉唐远鹤,以致于一眼就能看出唐远鹤的变化来。

    如果说先前的唐远鹤还是一根枯草,那么这会儿的他已经生出了生机,他的根系深深地扎落在泥土里,哪怕冬天的风再寒,雪再冷,只要春天的暖风一吹,他就能汲取泥土里的养分蓬勃生长。

    两个老仆忍不住潸然泪下。

    亏虚的身体本源被补足,ji,ng、气、神被温养过几遍,待到净涪终于收回手,唐远鹤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不像平常小孩子一样四处疯跑以宣泄自己浑身的活力,他只是稳稳地立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带了寒意的空气从鼻腔灌入身体,顺着血液流转周身。

    他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早些时候,净封师父也为他加持,使得他能不在意这天气的流转,让他还能稳稳地站着,而不是早早就睡在了暖被里。但那种情况和现在的情况也是不同的。

    先前的时候,他就像是被人安置在不透风的暖阁里,身边有炭火暖身,不会有寒意侵蚀他。

    但现在,他自己就是一个火炉。

    因为曾经太过虚弱,所以现在他也能明明白白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强壮。

    净涪见唐远鹤满意,便收回了手。

    不是他不舍得这一道早早从茂竹里抽出备用的生机,实在是身体里的生气太过浓郁,对唐远鹤也不是什么好事。

    唐远鹤放任自己贪婪地感受了一番身体的活力,但也仅仅只有一刻钟。

    一刻钟之后,他就睁开眼来,表情平静地向着净涪合掌弯身一拜,诚恳道:“小子多谢净涪师父救命之恩。”

    他说完这一句话,竟又毫不迟疑地加了一句,“为聊表谢意,小子斗胆,请净涪师父收下此物。”

    说话间,他侧身抬手,向着那边早有准备的老婆子招了招手。

    老婆子将一个梨木盒子送到了唐远鹤手上。

    唐远鹤接过那个梨木盒子,双手捧着,递送到净涪面前。

    净涪见着这个眼熟的梨木盒子,便知道这里头装的都是什么。他也不立时伸手,只沉眼看着他。

    眼中意思也很明白。

    将原本夹带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的书册送出,可就是代表着他们因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结下的这场因果就此彻底了解了的。

    你真的明白吗?你也真的就决定了吗?

    唐远鹤见他不接,也不急,只说道:“小子明白,但小子觉得,一部路上随手拾取的书典换小子一条命,已经足够了。”

    他顿了顿,再一次说道:“请净涪师父收下。”

    净涪团团打量过他一眼,忽然笑了笑,真就抬手将那个梨木盒子收下了。

    唐远鹤看着梨木盒子从他手上离开,然后被收入净涪的随身褡裢,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

    净涪不理会他,反手从他的褡裢里取出一部《佛说阿弥陀经》来,双手递给了唐远鹤。

    唐远鹤许是猜到了,又或许没有。

    总之,他动作顿了一顿,然后才双手捧过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

    第528章 无题

    净封在旁边看得清楚,见那部《佛说阿弥陀经》封面上的笔迹,眉眼一动,笑问净涪道:“师兄,这是你的亲笔手书?”

    净封和他待一处的时间不短了,平日也见过他抄经,能认出来并不如何稀奇。

    净涪点头。

    净封转头就对唐远鹤提点道:“你倒真是好运道了,还不谢过净涪师兄?”

    唐远鹤上面一应亲近的长辈俱已不在,无人教导之下,即便出身大家也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他人聪慧,看得见净封的脸色,也完全能感受得到净涪的好意。

    他手上还捧着这部佛经,却已经向着净涪深深地弯下腰去了。

    净涪也不拦他,扎扎实实地受了这一礼。

    他看得清楚,这唐远鹤是个有心气的,他若不受这礼,他心里怕不会舒坦。

    唐远鹤拜谢过净涪,又侧身谢过净封,就不再挤在他们两人身边了,悄然退了出去。

    净涪看了看迎上他的一对唐家老仆,没拦,还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净封细看他脸色,问道:“净涪师兄,需要还在这里安顿一段时间吗?”

    净涪点了头,又和净封合掌拜了一拜。

    净封还了一礼,也不多说什么,便将这一片安静的地界留给了净涪。

    净涪又在此地闭关了一月余,才从定中出来,收拾东西准备继续上路。

    他们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那后方排了一整排的马车队也利索地忙活开了。

    那边厢的马车队里就没有一个净涪眼熟的,显而易见,原本排着队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主人该是都在净涪闭关的那几月时间里被净封打发掉了。现在跟在他们后头的这些,怕都是这些日子新来的。

    净涪往那边看过一眼,手上动作顿了顿。

    净封见得,想了想,问净涪道:“师兄可是在找唐远鹤他们?”

    净涪转眼看他。

    净封见自己猜对了,想到唐远鹤,心里也有些惋惜,“他已经回家里去了。”

    唐远鹤天资确实是好,悟性、心性也都不差,但他是魏国关西唐家一支血脉的独苗,不论唐远鹤自己心里都是个想法,他都不可能抛开他家的血脉传承拜入佛门修行。

    他叹道:“到底还是差了一点缘法……”

    净涪只是笑笑,还自利索收拾他的东西。

    前前后后算起来,净涪确实在这片地界上停留了四月余的时间,但大多数时间他都在闭关,并没有如何活动,所以这周围并没有多少他的东西。倒是净封,很是忙活了一场。

    他也不叫净涪帮忙,自己一件一件地收拾着。

    看他的速度,净涪就知道约莫还是为了那些跟在他们后头的人。

    比起净涪、净封摆放在周围的东西来,那些人需要收拾的物件可要多得太多了。

    既然知道净封的心思,净涪也就没催他,只拿了一部他自己誊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慢慢翻看。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拢共算起来只收集了十份,对比起三十二分的总数来,勉强可说是集齐了三分一。但即便是缺了太多内容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净涪也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觉得如何晦涩艰难。

    净封见他自得其乐,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没打扰他,只放慢了动作不着痕迹地拖长时间。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净封轻飘飘瞥了一眼那边厢只收拾了大半物什的车队,没再等下去,而是扬声招呼净涪。

    “师兄,可以了。”

    净涪点点头,将手上的经书收回随身褡裢里,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浮尘,就领着净封上路。

    后头还在忙活着的车队里的主人见状,禁不住连声催促仆婢,要他们加快动作,恨不能自己立时就驾车追上净涪、净封他们去。

    净封听得后头的动静,忍不住小心地觑了眼净涪的脸色。

    净涪察觉到他的目光,转了眼来看他。

    净封笑着摇摇头,正想和净涪说他无事,却冷不丁地想到了一个人,脸上就显出了几分迟疑。

    净涪见状,也就不挪开目光了,连往前走的脚步都顿了顿。

    净封知道瞒不过,便和净涪说了起来。

    “师兄你这段时日都在闭关,不晓得道门那边的动静。”

    道门?

    净涪眸光一动,知道还就是左天行的事情。

    果然,他就听到净封说的话。

    “道门天剑宗的那位左天行,先前他不是在闭关吗?”净封也不要净涪回答,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便继续说道,“所以哪怕道门那边已经请出了道子令,他也一直没有动静。”

    要知道,因为他面前的这一位明确表示自己无意于佛门佛子之位,大家又见道门那边请出了道子令也不见与这位齐名的左天行有所动作,可还有左天行也无意于道门道子令的说法传出呢。

    早先那会儿,这种说法可是很多人相信的。但现在嘛……

    净封看了看净涪脸色,见他表情始终平静,心中念头转了不知几个弯。但明面上,他还是逻辑通顺语意清晰地跟净涪说起他得到的那些消息。

    “有传言说……左天行也是无意于道门道子尊位的,才会在这个当口闭关静修。先前天剑宗那边也只是保持沉默,没有个明确的说法……”

    “但前段时间左天行出关了。”

    “他出关后先取了道子令,又提剑寻上他天剑宗里道子令的持有者,将他们手上的道子令都拿过来了。再然后……”

    扫荡了整一个天剑宗里的道子令之后,左天行就提着剑离了天剑宗,寻上了其他宗门。各宗各派他都转悠过了一遍。

    “也就是一个月前那会儿,他已经集齐了道门所有散落出去的道子令。”

    道门这一辈的年轻弟子被他一身剑气所惊,连再想要找上门去挑战的欲望都没有,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宗门里养伤调整。

    “只差一个仪式了……”

    只差一个仪式,左天行就会成为道门这一代名正言顺、无可争议的道门道子,日后的道门道君。

    景浩界三门,道佛魔几乎是同时开始新一代的宗子甄选,细说起来道门的动作还要更慢一点的。可在魔门的魔子秘境还张开在魔门上空,佛门各寺的佛子甄选还在继续的时候,道门的道子却已经出现了。

    耗时……

    不足一年。

    但偏就是用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闯出来的剑子位置最稳。

    净封这么说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往他的侧旁飘去。

    说起来,若这位也有意佛门佛子位置的话,他们佛门也完全不用挑,直接就能开法会,给他将佛子的名号稳稳戴实了。

    净封自己明明也是妙安寺佛子候选人之一,也正在参与妙安寺佛子甄选,还想要和其他各寺的师兄弟一争佛门佛子位置,是净涪推托佛子之位的既得利益者,但这不妨碍他承认事实。

    净涪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净封见得净涪脸色,所有想说的话竟全都吞了回去,埋头跟着净涪往前走。

    净涪转回目光,随意自然地望着前方的位置。

    左天行……

    此刻被净封挂在嘴边的左天行已经不在道门各宗各派转悠了。既然道门散落下去的道子令已经集齐,他就很干脆直接地回了天剑宗,返回了他的曜剑峰。

    因他在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就带回了所有道子令,天剑宗的曜剑峰很是热闹了一阵。不单只是宗里来往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那些师兄弟,还包括了北淮国的左家,乃至其他有意依附在他座下的家族……

    人员关系堪称复杂,往来的利益关系也可称缭乱,但哪怕不用陈朝真人帮忙,左天行也料理得恰到好处。

    左天行上一辈子几千年的时间都和道门的这些人打交道,谁能用谁不能用,谁心性好谁心性不足,谁手段强硬谁手段绵软,他全都一清二楚,做起事来也是驾轻就熟,连天剑宗里对他极为信任的陈朝真人见了都惊诧至极,更遑论其他人?

    左天行其实也不想太露锋芒的,但他心头始终压着一种隐隐的逼迫感,令他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干脆直接地清掉了他身上的一应事务。

    清理掉几箩筐的名帖后,左天行一转身就去拜见陈朝真人。

    陈朝真人看着他面前锋锐刺目的大弟子,心下不解,问道:“有事?”

    左天行摇摇头,反问陈朝真人道:“师尊,宗门里可有什么挂碍?”

    陈朝真人望了他一眼,摇头。

    左天行又问:“是道门里各宗各派里有些什么事情?”

    陈朝真人还只是摇头。

    左天行却还问:“是景浩界的各方各地有些什么事情?”

    陈朝真人还摇头。

    左天行没在陈朝真人这里得到答案,看情况也和他那边得到的消息一般无二,但他心头上的不安却没见半点削减。

    他狠狠地一皱眉,还问陈朝真人道:“师尊,净涪那边怎么样了?”

    陈朝真人还是摇头。

    他见左天行脸色未开,反问道:“是你有什么事情吗?”

    左天行木然站在原地,愣怔半响。

    陈朝真人见他心神不守,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左天行心神不守,却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将大半心神送入了九天云霄之中,借着九天云霄本源俯瞰世界。

    从天剑宗到道门各宗各派,从道门各宗各派到魔门魔子秘境,从魔子秘境到佛门各寺,从北淮国左家到杨姝,又从杨姝到苏千媚,最后他还远远地往净涪那边厢看了一眼。

    但不论他怎么看,愣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到得最后,他的目光就停在了净涪身上。

    若说这个景浩界里还有人能让他心神惊惶的,就只有净涪一个了。

    净涪正与净封走在路上呢,察觉到从九重云霄上投落的目光,脚下也不停顿,却转眼就往左天行目光投来的地方望去。

    左天行他这是在干什么?明目张胆地窥伺,是挑衅?

    净涪眯了眯眼睛。

    饶是净封还在想些有的没的,他也没错过净涪的异样。

    他悄然无声地往净涪方向看了一眼,见他脸色、ji,ng神有异,脚下就停了一下。

    净涪转眼,将目光从渺远的天际转回,落在净封身上。

    净封不自在地笑了笑,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

    净涪收回目光,没有任何表示,还往他挑定的方向前行。

    净封握了握手,也没敢多话,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明明净涪只是一个目光投落,明明他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一切平静而自然,但他就是……

    就是畏怯了。

    连寺里的师叔师伯们都没能让他这样,但这位师兄做到了。

    净封沉沉地闭了闭眼睛。

    难道这就是他与净涪这位声名赫赫的比丘之间的差距?

    净涪知道净封这会儿都在想些什么,他也没如何在意,随意而闲适地在前面领路。

    净涪无意让自己成为景浩界佛门里青年一辈弟子心中的y影,但现实就是,既然他还在佛门里,他与这些年轻沙弥们的差距就一直存在着,甚至还在持续不断地拉大。

    他走在了前面,且还将不断前进,这些佛门青年一辈弟子若能像净音一样看得透放得下,那自然是最好。但若是被y影绊住了脚步,滞留在原地不得前进,那他也没有办法。

    修行在个人,佛门修行则更是如此。

    谁也帮不得他。

    净涪仅仅分出一点心神给净封之后,便转而去细想左天行方才的那个过界动作。

    为此,净涪本尊还亲眼看过景浩界各方各地的动静,看过几个关键人物,但都没有发现异样。

    一切只如平常。

    所以,是左天行无端发疯?

    净涪很轻易就否决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目光很快扫过天穹,又收了回来。

    左天行可不是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慌得手足无措的小年轻,他便是再如何失常,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莽撞。

    识海世界里,净涪佛身看得一眼对面空荡荡的识海,低声问净涪本尊道:‘我再仔细察看察看?’

    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你暂且接掌身体,我来。’

    他来就他来。

    净涪佛身很随意地点头,接过了r_ou_身的掌控权。

    身边换了个人,净封一无所觉,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想法里。

    净涪佛身看了他一眼,也不惊动他,轻悄悄地收回目光。

    净涪本尊入得识海,也不真就留在识海世界里查探。他从识海世界中央的地界走出,入了魔身的半边地盘。

    净涪魔身在净涪识海世界里的半边地盘按根本来说,其实也还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按常理来说,不论净涪本尊怎么走动,他也都只在他自己的识海世界里晃悠才对。

    但这会儿,净涪本尊这样随意地往前走动,竟渐渐地从他的识海世界走入到无边暗土世界里去了。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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