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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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34节

    王家的这一顿饭,吃得着实艰难。

    即便是和王球子他娘有些龃龉的妯娌们见了,心里头也莫名的闷,没觉得如何欢喜。

    第518章 王家村里4

    晚饭后,王球子没跑到别的地方玩,他拿着他的小凳子坐在大门边上,目光注视着佛光里的净涪,耳边听着净封的木鱼声和诵经声,安静得很。

    净封沙弥忙完功课,见得在大门边上听得认真而且看着似乎也真听懂了的王球子,笑着和他点了点头。

    王球子也咧着嘴冲着他笑了。

    王球子他娘忙完厨房里的活计,走出来的时候正正撞见这一幕,心头一跳,快步走上去抱起了王球子。

    王球子低低叫唤了一声:“娘。”

    王球子他娘应了,抱着王球子的手却用力拽紧,强撑着转身和净封沙弥弯了弯腰,立时就将王球子抱进屋里去了。

    王二在正堂里看得,苦着脸叹了口气,也拄着拐杖从屋里来到净封沙弥面前,与他合掌拜了一拜,“小师父,屋里收拾好了,要去看一看吗?”

    净封回头看了看还在佛光中的净涪,回头就与王二点头,并还礼道谢,“就劳烦老檀越了。”

    王二连连摆手,也不拖延,带了净封就往他亲自收拾的屋里去。

    这屋子别的不说,却很干净。

    是他们农家能够拾掇出来的最大限度的干净。

    净封也不吹毛求疵,他扫了一眼,就转头与王二道:“多谢老檀越。”

    王二见他还算满意,心下很是松了口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师父觉得行就行。”

    王二很快就离开了。

    推门出去的时候,王二望见还在院子里坐着的净涪,脚下的动作就停了一停。

    给净封小师父的屋子原是给他小儿子成亲时备下的,现在给了净封,也还算没怠慢了那小师父。可除了净封之外,家里还留有一个净涪呢……

    那屋子说来,一开始也是给这位小师父准备的。

    王二定定地望着净涪半响,忽然想到一个地方,也就不愁了。

    他这里没地方了,后头的祖祠里不是还有一个位置么?收拾收拾,给这位小师父也可以啊。

    虽然祖祠那地儿是族中重地,轻易不能让人进的,但如果是这位小师父,族里应该不会有意见……

    王二拿定了主意,也不愁了,拄着拐杖脚步轻快地回了上房。但他看见在上房里等着他的大儿,又想到今日里的大重孙子,脚步又放慢了。

    王大石见他回来,从椅上站起,唤了他一声:“爹……”

    王二应了,却也没在他惯常的位置上坐,而是在门口停住,跟他说道:“出来吧。”

    王大石先和他老娘说了声,便跟在王二身后出去了。

    他以为王二会另找了地方和他说话,却没成想,王二带着他直接就去了他大儿一房。

    净封沙弥虽在另一边厢的屋子里,却对王二、王大石乃至王球子他爹娘间的动作一清二楚。可他也没多看,见王二和王大石入了屋,便转了目光,还自望定院子里的净涪。

    放往日里净封还在妙安寺的时候,他必是还拿了典籍出来细细整理他自己的功课的,但这会儿,他什么都没做,只和白天一般模样,定定地望着净涪,似是在出神,也似是在探究着些什么。

    夜色渐深,王球子他爹娘的屋里传出一声哭音。在这一声哭音被压下之前,王球子似乎惊醒了,他带着睡意,拖长了声音唤了一声:“娘……”

    王球子他娘一哽,随后低低地应了一声,又拍手继续哄着王球子睡觉。

    王球子他娘的哭音并不就只有净封一个听见了,事实上,他们王家一家的人,除了几个小孩之外,就没有谁没听见的。

    可除了王球子他爹低声说了几句之外,没有谁来问。

    不是他们家的人就都对王球子他娘视若无睹,而实在是,王家的大人们,似乎都从今日的这些事情中猜测到了些什么。

    而事情若真是他们猜想的那般,那便是他们问了,也帮不了她。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他们夫妻两个自己商量妥当。

    净封也还只是沉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哭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他心底也有一个问题浮起。

    当年他爹他娘……

    才刚意识到这点心念的时候,净封自己也有些愣,但须臾之后,他就稳定了心绪,笑着合掌,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到底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状况,才会有这样的触动,还是得多历练历练才行。

    稳定了心绪之后,净封就又沉默了下来。但这会儿他也没去看净涪了,自己从随身褡裢里捧出一部典藏来,就着屋外透进来的那一片佛光慢慢翻看。

    这一夜,整个王家村包括王家村十里八乡之内的人家,也就只有年岁小还不知事的孩子能睡得安稳,其他的,都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没个安生。

    第二日一大早,净封早早地收拾了,还拿着他的木鱼和木鱼槌子在院子里坐了,安安稳稳地做他的早课。

    而王家这一大家子,也都早早地起了。他们收拾收拾,吃过早饭之后,就各自忙活。

    有人去各家借来竹席子什么的,铺在地上,等待着村里的人过来,譬如王大石几兄弟;有人拿着大锅烧开水,准备给村里人备着,勉强也算是招待了,譬如王家的妇人们;还有人搬了自己的凳子出来,坐到一旁陪着净封和净涪,譬如王二和王球子。

    王二作为王家一家之主,又是王家村的里正,王氏一族的族长,有净涪、净封这样的贵客过来,他陪着本是必须的。

    但王球子却是他自己做的添头。

    往常这个时候,他还该是在被窝里睡着的……

    王二看了乖乖地坐在他旁边,安安生生听着净封做早课的王球子,想起昨天夜里他和王大石与王球子爹娘试探着提起话来的时候王球子他娘的脸色,想想昨天夜里听到的那一声哭音,忍不住就想叹气。

    可他听着耳边的木鱼声和诵经声,目光扫过前面坐着的净封,到底又将那口气吞回肚子里去。

    王球子是不知道他家曾祖父和爹娘的心情的,还有模有样地从脖颈上褪下那串净涪给他戴上的佛珠,学着净封的模样慢慢地拨动着珠串里的珠子。

    “咔哒,咔哒,咔哒……”

    细微且不规律的声音被净封的木鱼声、诵经声压过,并没有落到王二的耳朵里头,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看见了。

    王二到底长长地吐出了那口闷气。

    净封才刚开始做早课没多久,王二院子外头就又围了一圈圈的村人。

    王二看了净封一眼,悄悄站起,慢慢退到了院子外。

    才一转身,王二就看见了人圈圈外头的几张不甚熟悉的面孔。

    说是不甚熟悉,那是因为这些人不是他们王家村的。

    作为王家村的里正,王氏一族的族长,王家村里的老老少少,王二还真敢拍着胸膛说认识。但现在的这几个人,却就只是面熟而已……

    不过虽然早了点,但王二心里头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且他到底经的事多,稳得住,这会儿也不露怯,先扫了一眼众人,便带了王大石去招呼他们坐下。

    人多,家里没有那么多的椅子,便是满村地去找,也太劳众,这会儿他让儿子们去各家借的竹席子就派上了用场。

    连带着那些从十里八乡赶过来的村人也没落空,都有一个地儿坐下。

    不过这些闲事,全都由王二一家招呼着,净封是不理会的,净涪就更是。

    事实上,这会儿的净涪,其实也遇到了麻烦。

    因为这一回他从王家村这里得到的这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第三分的大乘正宗分。而在这一段经义里,世尊释迦牟尼教大菩萨降服他妄心的方法,说要使一切欲界、色界、无色界三界众生的一切虚妄不实的妄想心都入于不生不灭的境界,如此才能灭除妄心。

    然后世尊又说,凡是可以证明‘我’存在的任何境界,都是我相。

    而除了我相之外,还说人相,说众生相,说寿者相。

    世尊还说,唯有摒除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才是菩萨。若菩萨执着于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就不是菩萨,只是善男子善女人而已。

    这样的说法,净涪闻所未闻。

    不单是他,甚至连景浩界中的芸芸佛修也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经义和佛理。

    堪称石破天惊。

    第519章 王家村里5

    景浩界的佛门中,以天静寺为祖寺,各佛修弟子泰半以超脱尘俗、往生净土佛国为修行目的。便是妙音、妙潭等六分寺,也都是从天静寺分裂而出,哪怕它们的立寺理念和天静寺那边有着不可修补的分别,但它们还是没能彻底拔除天静寺对它们的影响。

    所有人都得承认,妙音、妙潭等六分寺与天静寺还是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

    天静寺崇佛敬佛,将佛陀视作无上至尊,每日里参拜供奉,唯求佛陀一丝怜悯,将他们接引入净土佛国,超脱轮回。而妙音、妙潭等六分寺,虽然也在极力完善自己立寺的理念,但很多地方,也还保留着天静寺那边的修行态度和方式。

    然而,所有的修士修行,甚至包括世上所有众生生存,其实都是想活,想活得舒服,想活得坦荡。

    这所有一切,又都着落于‘我’。

    ‘我’如何存在于世?如何确定‘我’的存在?

    六感。

    我见故我在,我听故我在,我闻故我在……我思故我在。

    所有众生一切所为,挣扎求存,都是为了自我的存在。

    可这些可以证明‘我’存在的境界,在这一刻,却统被世尊归为我相。

    依世尊说来,修士活着,生灵活着,总要领悟道理,孜孜不倦地获取知识,其实都是想要活得明白,活得清楚。

    在领悟道理,能够取舍任何境界,譬如领悟了烦恼由我相所剩,所以舍弃我相,这就又被世尊称为人相。

    而除了我相、人相之外,可以证取的境界和通过领悟道理来证取境界的,还有众生相。这一重境界,灵明觉知,可上天可入地,可作众生,是为世尊所言的众生相。

    在分别我相、人相、众生相之后,觉悟我相、人相、众生相,但守一尊不生不灭体的,便就是世尊所言寿者相。

    依世尊所言,唯有放下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才能领悟无上正等正觉心,才是菩萨。

    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在这一场讲经说法中,净涪佛身都能听得明白,但他第一步就被拦住了。

    我相。

    我相与我,有净涪本尊在,净涪佛身原是可以辨别的。毕竟净涪本尊曾窥见真我,又有本性灵光时时照拂灵台,灵台清明无垢,本应蒙蔽不了他。

    可不知是因为净涪本尊此时还停留在自己的识海世界,与净涪佛身间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且净涪佛身又在顷刻间接触到这样超脱他认知之外的佛理,竟在此刻混沌了。

    明明我相只是表相,而非真我,但他就是混混沌沌的绕不出来,生生陷了进去。

    净涪本尊和净涪魔身都在定中,虽然察觉到净涪佛身那边情况有异,到底没能立时从定中醒来,及时给净涪佛身伸出援手。

    在那处空间中高坐的世尊释迦牟尼虽还自垂眸,循环往复地与下方弟子解说佛理,但总还留了一丝心神在净涪佛身身上。

    他看他混沌,看他绕圈,也时刻准备着将他从这种状况中拉出来。

    可到底,用不到世尊释迦牟尼。

    净涪佛身自己就在那种无止无尽的迷茫中跨了出来。

    看着那眉心处金婆罗花印记流转金光的净涪佛身睁开眼,眼底浮起一片乍亮的天光,世尊释迦牟尼扬了扬唇。

    霎那间,天音飘渺,天花洒落,地涌金莲。

    然则净涪佛身没有目睹这个胜景的福缘,他才刚抓住一线明悟从那种混沌境界中脱出,还没看清眼前种种,整个人便已经从那处莫名空间中脱出,回到了净涪识海世界中。

    净涪本尊、魔身、佛身三身同时睁开眼睛,可也只这一眼,他们的眼睑便自然而然地垂落,又自入了定境。

    但这定境之中,净涪三身就不是像先前净涪佛身在世尊释迦牟尼座下那般放任净涪佛身一个人困在迷障里了。

    三身俱在,彼此又都是同心,此时自然也是无有阻碍地同修。

    三身合力,很快就各自汲取到了自己的所需,又自沉浸入他们的修行中。

    净涪的离开只在刹那,那处祗树给孤独园中,一众大比丘从经义的体悟中脱出,见得天地陡变,也不多做探究,俱各双掌合十,与上首世尊深深拜下,齐齐赞颂道:“南无释迦牟尼佛。”

    世尊释迦牟尼又笑了笑,也自合掌,与下首的弟子们回了一礼,便又自讲解经义去了。

    景浩界中,因净涪从未清醒,且净封也始终没有触动净涪留下的封禁,是以净涪完全不知道在他入定的这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妙安寺的净封。

    连净封的存在都无所觉,他自然也就更不知道此时的王家村因他、因他身上始终不散遍照半个天空的佛光而成了各村各镇乃至附近城市百姓朝圣的地方。

    几乎每天都有人从村口走近,直奔他的所在,与他无声合掌参拜。

    来往的人数虽多,且来往不绝,但场面却始终不乱。

    不是王二掌控得力,而是因为那些到来的人不想惹事,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净封在。

    外来的人越来越多,来的人身份也越来越高,看得王家村的人心中惴惴。

    但王二看了看院子边上坐着的净涪,以及与他隔了一整个院子的净封,到底将村民们都安抚了下来。

    人多了,意味着热闹,意味着来钱的机会。

    王家村几个族老和王二一个商量,也就辟出了一个地方来做成了市集,让那些闻讯赶来的人在王家村里淘换东西。

    如此不过半月的时间,竟硬生生地让一个荒僻山村换了一个面貌。

    世界的变化,思想、眼界的拓宽,给人的变化是巨大的,同时也会是双面的。

    好的,坏的,都会有。其中变化最大的,还是人心。

    王二和王家村里的几个族老虽然人老了,眼也花了,但还看得明白,不免为此感到心忧。

    他们这几个老家伙好几次凑在一起商量,但都是无功而散。

    到了这个时候,王二也只能庆幸净涪和净封两位小师父还在,还能压得住场面,否则他们王家村只怕……

    这一日,王二这几个老人又凑在一起,但这一次的商量还是和前几次那样,照旧没拿出个主意来。到得最后,一个老人看了看身边一筹莫展的几个老兄弟,试探着说道:“不然,我们请教那位小师父去?”

    王二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去?”

    那老人听得这话,死命地摇头。

    他去?那位小师父明明白白的不好靠近,他去,能讨得了好?!

    这不是都明白的吗?

    王二根本懒得跟他们废话。

    但这时候,另一个老家伙却被他提醒了,冷不丁地说道:“不是还有另一个小师父吗?”

    “还在光里的那位?”王二咧了咧嘴,脸上却没见笑意,“他是更好说话一点,但他自入了我王家村以来,还从没跟我说过一个字。”

    王二顿了顿,还道:“是五堂弟带他去找我的,你问问他,他跟他说过话了吗?”

    “这,这小师父莫不是……”哑巴?

    后头的那两个字,那老人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回应他的,也都是一片沉默。

    另一个一直在沉默的老兄弟却在这时候说话了,“老话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若就随他们去吧。”

    还是没有人应话,但这老兄弟也不在意,他甚至都没看自家的这些个老兄弟们,只低头望定自己面前的那一片土地。

    “我们这些老家伙,能教的,就教,不能教的,也就只能放他们自己去了。”

    “他们若是好,那自然好,若不好了,也还有一个村子在,他们能回来。”

    “我们这些老人,就替他们看好村子就行了。”

    没有人反对,甚至都没有人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之后,王二咬了咬牙,掷地有声:“行。”

    见得王二应了,那个说话的老人终于抬起头了,但这会儿,他还是没去看他的这些老兄弟,而是转头去凝望他们王家那间祖祠。

    或者又是那间祖祠面前的院子里被金色的暖光团团罩定的那个年轻僧人?

    在那么一个恍惚间,这老人自己都分辨不清楚,更别说其他人了。

    但他们听得到这老兄弟的话。

    “至于那个因果什么的,我看不如就求这小师父留下一份墨宝。”

    “墨宝……”

    好几个老人斟酌着这个提议,王二先就眼睛一亮,大叫一声:“好!”

    几个老人连忙抬头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就又放松了下来。

    也幸而他们几个老家伙说话的地方挑得好,旁边都没什么人,也就没有人听得见他们的这些话。

    当然,这就是王二他们自己以为的而已。

    院子里出了定,单只是闲坐的净封听得,抬头又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忽然转过头来,转头拍了拍旁边坐着的王球子的小脑袋,放低了声音问他:“球子,你觉得我和那边的那位比起来,谁更好相处?”

    王球子艰难地理解了净封的话,拍拍手冲着净涪那边厢欢快叫道:“哥哥,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前半部分,真的是很艰难……

    这章关于这一段经义的解释,我是摘自释从信大师解释的版本的,如果有谁想要仔细看一看的话,可以搜一搜。

    第520章 王家村里6

    这会子,净封脸皮子都木了。

    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王球子叫净涪是叫的哥哥……

    王球子叫唤得两声,忽然发现周围不对,就又转过头来看着净封。

    他虽面上极力安静,但净封还是能看出这孩子脸上藏着的不安和畏怯。

    净封心下叹了口气,安抚地冲着王球子笑了笑。

    王球子连忙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紧握着小拳头低低地叫唤了一声:“小,小师父。”

    净封应了,但见他神色间紧张畏怯不去,也就没将他拘在身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让他自己玩去。

    王球子看了看他,抬脚就想往外走,但他才刚迈出一小步,身体重心都没跟着挪移过去,就瞥见了那边厢沐浴着佛光的净涪。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王球子的小脑瓜子里都想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在这一顷刻间的工夫中改了心思,总之净封看见的是,这小孩儿往边上走了两步,却没离开,还在他自己的小凳子上坐了。

    他的小凳子就在净封侧旁,那是今日早晨王二带着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特意给他放这里的。但即便是这样,这会儿坐定在净封侧旁的王球子却没了方才还显而易见的畏怯。

    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

    净封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手紧握着他脖颈上佛珠子的王球子,又望了望那边厢尚在定中对外界情况根本一无所觉的净涪,只得一笑。、

    以王二为首的王家族老们不知道净封和王球子这边的情况,他们还在商量着让净涪留下墨宝的事情。

    有了大致的方向,再想要补全这里头的种种细节,对王二这些经得事多的老人来说并不困难,即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常年困顿在这个荒僻山村中,少有外出的时候。

    只一个上午的工夫,事情的方向、细节甚至他们向净涪提出请求的言语态度等等就都已经有了预备的结果。

    一切,就只等东风。

    王家族老们都各自抬头,望向王二院子里的那个年轻僧人。

    但忽然的,有人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们说,”吸引了自家老兄弟们的目光后,他沉吟着道,“这位师父,他这一坐,会坐到什么时候?”

    十天?半月?或者是更长更久?

    所有的王家族老齐齐望向了王二。

    王二一拄拐杖,咬牙道:“行,我寻得空儿去问问那位净封小师父。”

    问净封?连净涪自己都不确定他会在什么时候出关,净封一个外人知道什么?!

    更何况净封根本摸不到净涪的深浅,又如何越过净涪去确定他的出关时辰?

    净封回了礼,明明白白的给了王二一个答案。

    “小僧我也不知道。”

    王二看了看净封脸色,虽然稍有无奈,但没有厌烦。

    他定了定心神,还是低声问道:“那依小师父看,这位净涪师父他约莫会是什么时候醒来呢?”

    净封还是摇头,只答道:“短的十天半月,长的三月半年,小僧也无从确定。”

    王二看了看净封,又看了看净涪,默默地退了下去。

    当王二从净封这里的说法传到几个王家族老耳边的时候,这些族老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得一摊手:“那能怎么办?等着呗。”

    这一等,就等了足两月。

    两个月后的清晨,在净封推门从里间出来,还在他自己往常的位置坐定,拿出木鱼来准备做早课的时候,他一抬头,望见的恰就是净涪正望向他这边的目光。

    而这个时候,净涪周身的佛光正在一点点地收敛入他的身体里。

    待到佛光敛尽,净封才回神,他连忙从他的蒲团上站起,对着净涪合掌弯身一拜:“妙安寺沙弥净封,拜见净涪师兄。”

    净封与净涪曾在早年的竹海灵会上见过,净封也很确定净涪能认出他来,但这个时候,他还是一丝不苟地与净涪行礼拜见。

    净涪也从地上站起,合掌弯身,无声与净封拜了一拜。

    这一礼拜见之后,净涪与净封对视一眼,双方俱各开始了他们自己的准备。

    净封还自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而净涪也从随身褡裢里取出木鱼、蒲团等物什,也准备开始做早课。

    但这会儿,王球子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了。

    他先看到的,还是净涪。

    见得净涪,王球子当即就咧开了嘴,但他见净涪正在忙活,也不打扰,只几步奔跑到净封身边。

    见得王球子往他这边来,净封一时间竟从心底里觉得骄傲。

    好歹这两月多一点的时间还是留下痕迹了的,这不,在净涪哥哥和他这个小师父之间,这小孩儿还是选了他……

    净封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开便就凝固了。

    王球子拿起自己的小凳子,咧着嘴冲面前的净封笑了笑,却转身就带着他的小凳子“啪嗒啪嗒”地跑到净涪身旁,在净涪身侧寻了个位置安安稳稳地坐了。

    净涪这会儿已经坐定,正拿起他的木鱼槌子,见得王球子跑来,目光掠过净封又悄然收回。

    只是那么一转眼的工夫,王球子已经坐定,此时也正眼巴巴地转过头来望着净涪。

    他是知道的,即便他在这里坐稳了,若是这哥哥不愿意,他也还是得走。

    净涪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王球子的嘴角大大咧开,眼睛都笑弯了,头顶上扎着的小啾啾也都在一晃晃的,欢快得很。

    王二走得比王球子慢一点,直待到王球子在净涪身边坐稳了,他才从屋里头出来。但他一出门,就见到了拍着王球子脑袋的净涪。

    王二松了口气,先走到净涪身边与他合掌拜了一拜,口中称道:“老朽拜见净涪师父。”

    净涪点了点头,又自还了一礼。

    这两个月多一点的工夫,足够王二摸净封的日常作息,也足以让他推断出净涪的日常。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是净涪、净封开始做早课的时候,王二也不敢过多打扰,只和净涪拜了一礼后,就转身去和净封见礼了。

    但在王二去往净封那边的时候,他却还看了一眼王球子,示意他听话。

    王球子也确实乖,他点了头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自己的小凳子里,不打扰净涪。

    便是算上净封,王家村这里的人加一起,但凡净涪不愿意,这些人就打扰不了他。

    这会儿准备妥当之后,净涪就不再看任何人。他轻轻垂落眼睑,一手拿定木鱼槌子,一手拿定刚从随身褡裢里掏出来的佛珠,ji,ng、神、气合一,谨守灵台清明。

    “笃……笃……笃……”

    细碎轻悄的珠串拨动声伴着单调却规律的木鱼声响起,顷刻间就压过了净封那边的木鱼声、诵经声,在王球子耳边徘徊,将他拉入一个无比神异的世界。

    可要王球子来仔细或者说仅仅是大体地来描述这个世界,他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这不是语言、词汇或者是思绪甚至是眼界等等的原因,而单只是因为,王球子此时的境界不到。

    不,不单单是他这个根本连境界都没有的小家伙,便连那边厢与净涪只隔了一个农家院子的净封沙弥也都是一样。

    甚至,净封比王球子更对净涪的那个世界无法抗拒。

    可即便是再无法抗拒,只要净封不愿意更易自己道基,就还得谨守他自己的灵台,别轻易浸入净涪那边仅凭这些声音就将他牵引进去的那个世界。

    净封每敲出一个木鱼声、每吐出一个字眼,都是艰难的,也是挣扎的。

    他的这种处境,净涪无所觉,王球子也不知,但旁边的王二却罕见地发现了。

    王二在心底连连咋舌。

    怪道这净涪师父是净封小师父的师兄呢……

    净封处境困顿,但他怪不了净涪,也没有脸面去责怪净涪,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会儿的净涪并不是故意的。

    净涪确实不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的他虽然也是在敲木鱼,但他不是像往常早课时候的那样明确地敲哪一部哪一部佛经,他只是在整理着他这两月余时间来的所得。

    净涪敲木鱼敲得不紧不慢,平静从容,外间因佛光消散而陆续寻来的一众凡俗百姓也都不知什么时候围了过来,也没坐竹席,因为王二家的人这会儿也没谁还有心思给他们铺设竹席,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间听木鱼声、弄珠声。

    这一整个王家村里头,唯一难受且还在苦苦挣扎着的就只有一个净封。

    幸而早课时间不长,净涪也没真打算就在这一日里将他这两月余的所得全数整理吸纳,所以当净涪只大体整理了自己心得之后,他便自那种灵台清明的境界中脱出,敲下最后一个木鱼结音。

    伴随着这一声落下的,还有一声细微的弄珠声。

    “咔哒。”

    当净涪这边停下,那边浑身大汗淋漓、身体几近摇摇欲坠的净封到底靠着意志力稳住了身形。

    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木鱼槌子,也不收拾,只用尽剩余的那一点力气与看着担忧且愧疚地望来的净涪点了点头,便手结定印,直接入了定境。

    第521章 无题

    但饶是每日里苦修不辍的净封,此刻进入定境也是艰难。

    净涪睁开眼来,正正望见净封额角上掉落下来的汗珠,听着那“啪哒啪哒”的细微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

    便连王球子都为净封担忧。

    他皱着小眉头,下意识地转了目光望向净涪:“哥哥,小师父他,他怎么了?”

    虽然净涪才刚出关,净封就入了定,他们两人这一场前后脚的出关与入定间完全没有除却目光之外的交集,但净涪依然将净封与王球子甚至是王二之间的点滴看得清清楚楚。

    王球子这小孩儿确实是在净封面前束手束脚,不敢多与他亲近,可那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对净封的善意一无所察了。

    谁对他好,这小孩儿心里还是明白的。他在净封面前之所以拘谨,其实还是因为净封自己。

    净封所在的妙定寺重礼,他们寺里的僧人在上下、远近之间的来往尤其讲究。而净封……

    他确实是对王球子心存善意,也想和他亲近,但可惜,他放不下身段。

    其实这不是净封有意为之,他也不愿意的,可那种自幼熏陶形成的习惯却每每在他举手投足间、在他的言语态度里漏了痕迹。

    这样的痕迹,王二一家发现了,不过他们都不以为意。

    毕竟他们是凡俗的百姓嘛,和净封这样的妙安寺出来的沙弥有距离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在意个什么劲。

    已经不再天真的明白自己身份和地位的大人们对此不在意,但王球子这样的小孩儿就真真切切地放在了心上。尤其是当他的家人们对一个人敬而远之的时候,敏感的小孩子也就很自然地开始了模仿。

    说到底,其实还是净封太过年轻了。

    净涪将目光从净封那边厢转回,迎上王球子担忧期盼的目光,对他笑着摇了摇头。

    虽没有言语,但净涪的意思王球子却意外地明白了。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净涪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负担的笑容。

    悄然站到王球子另一边的王二见了,也放下了心中重担,“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如果这位净封小师父真在他们王家村出事,他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既然净涪师父说了净封小师父没事,那王二也就完全信了。他见净涪抬眼望来,连忙躬身问道:“净涪师父可需要地方歇一歇?”

    王二一介凡俗小民,无从得知修士的生活方式,唯一可供参考的净封在王家村的这段时日里也都是平平常常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所以到了当下,王二面对净涪就更无从揣测。

    他只能按着他们这些凡人的生活日常来推论。

    而这一推论……

    不管怎么说,既然在他家院子里闭目坐了两个月余,现在醒来了,怎么也得洗一洗,然后好好睡一觉的吧?

    他是这样想的,尤其是这位净涪师父对他们的态度似乎比净封小师父对他们的态度亲近随和,所以他也就这样直接而明白地问了净涪。

    净涪无视院里院外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烁烁目光,他站起身来,合掌与王二弯身拜了一拜。

    王二见得净涪应了,也和净涪合掌弯身还了一礼,当下就领了净涪入屋。

    王球子见得净涪哥哥跟曾祖父一起走了,也不留在原地,迈着小步子就跟在了两人身后。

    王球子的这动静连王二都瞒不过,又如何能瞒得过净涪?但两人谁都没作声,就由他跟着了。

    王二领着净涪转过两扇门户,就沿着稍长的侧廊走出了侧门,从侧门抄小道去了王二家后头的祖祠。

    王球子年纪小,脚步也慢,时间长了,他渐渐的就落到了后头。

    王球子也不叫人,他站在原地稍歇了一会儿,便“哒哒哒”地快跑几步走到净涪身侧,喘着气伸出手拉住了净涪的袍角。

    净涪目光不动,却也没阻止他,反而配合着放慢了脚步。

    净涪和王球子的脚步慢下来,前方的王二也不催,还和净涪一样放慢脚步,等着他们两个跟上。

    知晓王二的目的地,净涪也没多话,他连眉毛都不动一动,只带着王球子跟在王二身侧随他一路往前。

    倒是王球子心下奇怪,眼珠子一直转个不停。

    王二也没直接将净涪带入祖祠的正堂,他甚至连正堂的大门都没有推开,而是直接将净涪领取了正堂侧旁独立出来的厢房。

    这厢房不小,但整齐干净,还被人特意拿布帘子分出了外间里间,看得出来,这是被人ji,ng心准备下来的。

    净涪看了一眼,又是合掌弯身一拜,谢过王二的招待。

    王二见他没有异话,心下就松了口气,他引着净涪看过这厢房的外间里间,然后顿了顿,问净涪道:“不知净涪师父可需要准备热水沐浴净身?不如老朽我去替您准备?”

    净涪听得王二将话说完,但却没真答应,只笑着摇头。

    既然净涪不需要,王二也没深究,他的表情眼神极力平静,似乎这真的就是一件平常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他又问道:“净涪师父可需要准备斋饭?”

    净涪又是笑着摇头。

    王二如此接连问过几回,都被净涪拒绝了,最后顿了顿,便告辞离开。

    净涪亲送了王二和王球子到门外,直到他们一老一小去得远了,才收回目光,掩上门户。

    门户阖上的那一刻,又是一道r_ou_眼不可察的金色佛光升起消隐,牢牢护持着这一间厢房。

    王二带着王球子回家,边走边叹气。

    王球子倒是走走跳跳的很是高兴,完全不明白王二的烦恼。

    王二叹完一口气,一个低头瞥见下方的曾孙子,望见他脖颈上带着的那串佛珠,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王球子这会儿终于抬头了,他奇怪地看着王二,问他道:“曾爷爷,你不高兴?”

    王二没搭话,只拍了拍他的脑袋。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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