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怏声一叹:“我知道。”
觉新穿着从了然那里骗来的那件袈裟,一个人在房间里孤芳自赏,笑的合不拢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那样的珠光宝气,觉新一句一句地重复着:“宝贝啊,呵呵,宝贝啊。”
了然站在门外,正要敲门的手紧紧地收握住,难按心头的愤慨。他不打算敲门了,也不打算和里面的人说这件事。就那样转身离开了。
无安在无人的地方问道:“住持为何不进去呢?”
了然仰着头,古刹上空那片天空,黯淡无光,没有生气,令人生厌。
“你说的对,我们不过寻常百姓。纵是知道了这样的结果,这样的人,又能做什么,以来改变结局呢……”
无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学着了然的样子,仰望着那里的天空。
一大早,夏王府上上下下,乱作一团。除了小四,夏祁渊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小四跪在床榻前,嚎啕哭着:“王爷!王爷,小四求王爷不要死啊!”
夏祁渊试着去拍他的脑袋,手稍抬了下,但很快又放下了。气若游丝:“你个小鬼,我还没……”
小四哭得更厉害了,“求王爷别说话了,别说话了,哈啊啊啊……王爷……”
夏祁渊唇无血色,面色暗青,躺在床上已无力动弹,现下连眼睛也睁不动了。
小四抓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不住的摇晃着,嗓子因为嚎啕已是沙哑不已。
“王爷且等等,小僮这就去找了然师傅来。王爷,你睁开眼哪!睁开眼哪!”小四竭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奈何全身已用不上一点力气了,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一下,终是失败——床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夏祁渊动了动唇,声音似有似无。小四急忙将自己的耳朵贴近过去。
“小四,若我死了……”
“王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王爷!”
小四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掉,眼睛红肿着。
“答应我……先别告诉他……”
小四跪在地上,头磕在床沿上。他自今早发现夏祁渊病势近危,便悄悄找人去修罗寺通知了然了,估计他们现在就在来王府的路上。
他当然知道自家王爷为何不让告诉了然。
失国之殇,举民哀恸。
夏祁渊从小与那人长大,自然明白那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若是今日再告诉他……夏祁渊只担心那人的身心,会不会彻底衰垮。
钟卓岩是他们夏家收养的遗孤,他的父母并非本朝子民。
那夜,雷雨交加。夏忠,即夏祁渊的爹,在率军回朝的路上,救了一对异族夫妇。他们是刚从别国的俘虏营中拼死逃出来的。细看会发现,两个人早已刀伤累累,气息奄奄。而夫妻俩身下一路小心保护着的襁褓婴儿,正酣然入睡。
夏忠将那名婴儿带回府中,在之后的日子里,婴儿日渐长大,成了同夏祁渊形影不离的伴读。
‘钟卓岩’,是奶娘当时给取的名字。
了然坐在马车当中,心急如焚。车夫亦是快马加鞭地赶着路。
……:
如果人能够回到过去,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想见一下自己的爹娘。
爹娘?
嗯。
还有呢?
我想看一下,这个世间,曾存在过的那片太平盛世,那片我出生的地方。
我相信,那里肯定很美。山美,水美,人也美。
你如何知道?
因为那是你经常讲起的一个梦。
祁渊。
嗯?
我们来共同祈祷吧。
祈祷什么?
祈祷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不要再饱受罹难之殃。
……
“王爷!王爷!王爷您别睡啊!快睁开眼哪,了然师傅就要来了!”
夏祁渊很想自己能再睁开眼,睁开眼,看一下这个只有那人的世界。再看一眼他的笑,他的脸。但是他真的累了,累到连去想象这一切的力气都没了。
从小到大,他只把那人弄哭过两次,一次是十五岁那年的那个夜晚。而另外一次,便是半月前的那一晚。
钟卓岩当日为何要选择出家,理由是再简单不过的。
但到底是因为自己,屡屡扰了他的修行,失了他的佛身。
夏祁渊彻底地阖上了眼,唇间溢出的一丝气息,随着破门而入的一声呼喊,静静地消失在了自己的梦里。
梦里,钟卓岩跑到了他的身边,只可惜他不得不离开了。
一直想对你说的,对不起。
“祁——渊——!!!”
无论他多么用力地痛喊,床上那人终是听不见,也听不到了。
了然捧着那人毫无温度的脸,痛苦地将自己的额尖抵了上去。被他紧握在手心的沉香念珠,每一条刻痕间,静静流淌着从两人脸上滑落下来的,每一滴泪。
小四瘫在了地上,自言自语道:“我自从多年前被王爷从刀棍下救下,带来这王府,便誓死服侍王爷终生的。”小四将头磕在地,嘴唇被咬出血,“王爷走好……”
了然紧闭着双眼,泪已成血,溢出眼角,一路向下,模糊了身下那人的两片苍唇。
片刻后,小四游尸般站了起来,走到夏祁渊的书桌前,在一卷佛经中,取出了一张折纸。
“师傅,这是王爷昨晚伏案写下的。”
了然打开那张纸,但见一行:
我愿化作佛前青灯,伴你此生。好好活着,卓岩。
……
了然回去了。
小四告诉他,夏祁渊的寒疾在半年前便已恶化。征战奔波,他总是强撑,喜的是熬到了战役凯旋;悲的是只剩数日残命。
那一晚,是他们在一起的,此生,唯一属于彼此的一晚。
……
传闻明化末年,修罗寺中曾有位很是受人敬仰的行僧,于除夕之夜在菩提树下扫尘,不吃不喝,不休不息,一连扫了三日。三日后,这位师傅坐化而去。
然而也就在那一天,寺中的菩提树下,无缘生出一朵莲状白花——月盘大小,通体晶莹,似雪如霜,不染丝尘。
名曰:两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春心一场(四)
“子天?子天你怎么了?”
步离炎拼命地摇晃着枕边的人,但怎么也摇不醒他。
迟子天抽泣不止,却只是不醒。步离炎怀疑他做什么恶梦了。
“子天?子天你醒醒啊!”
迟子天睁开了眼,步离炎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子天…呵,你可算醒了。”
步离炎刚喘了一口气,迟子天一把搂住他,嚎啕痛哭道:“祁渊!祁渊!祁渊不要死啊!”
被搂着的人趴在他身上,一头雾水。
祁渊?是谁啊?
“子天,你清醒点啊。快醒醒!”步离炎想从束缚中挣扎出来,可不知迟子天哪里来那么大力气,他越挣扎,对方搂得越紧,口中不停喊着:“祁渊,祁渊你别死啊!别死啊!”
步离炎觉得有点不满,且不说这个祁渊是谁,这人明明抱着的是他,口中却在拼命哭喊着别人的名字!
“迟子天,你给我醒醒!”步离炎用尽全力挣开了那人。迟子天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两只手还伸在那里。
“看什么看,醒了没?”
迟子天哽咽一声,无辜道:“离炎…”
步离炎坐了起来,没好气一声:“我是谁?”
某人跟着坐了起来,“离炎,你怎么问这个?”
“……”
迟子天看着那个把脸扭在一边,和他赌气的人,鼻子莫名一酸,又放声哭了起来。
步离炎被吓了一跳,忙抓着他问:“子天,你怎么了?哭什么啊?”
迟子天边哭边抹着眼泪,边抹着眼泪边哭。
步离炎没辙,只能强行勾起他的下巴,让那人正视自己。
“子天,究竟怎么了?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迟子天没应他,看着某人直哭。
步离炎突然觉得好笑,那人现在好像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但是看上去又很可爱,像个被爹娘责罚了的小孩,泪汪汪的大眼眨巴着,只觉得自己委屈,哭个不停。
某人不自觉的在这边笑了起来,边笑边替那边的人擦着眼泪。
“行了子天,别哭了。哥哥给糖吃。”步离炎捏着他的鼻子逗他,迟子天却依然哭个不停。
步离炎笑的更甚了,他真的觉得这样的迟子天很可爱。
不过再可爱,一直哭下去终不是办法。
该用什么办法安慰他,不让他再哭了呢?
步离炎手撑着下巴,很认真的思考。
迟子天只是觉得身体内有什么声音在呼喊着,这令他很陌生,很害怕,是哭也无法抑制住的。
步离炎正在这边苦思冥想,一个不留神,迟子天一把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了床榻上。
被扑倒的少年感觉到那人正拼命地抓着自己,口吻中带着不安:“离炎,别走!”
步离炎诧异,拍了拍他的背,“子天,我在这儿呢。你究竟怎么了?”
迟子天抬起头,同刚才不一样,这次他的眼中,满是悲伤。正如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一次。
步离炎有点担心,“子天……”迟子天看上去很痛苦,某人有点慌,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无碍;扣脉,无碍。
步离炎忧心忡忡,迟子天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痛哭依旧。
眼波流转之处,恍如梦里,牵起了故旧情思。
身上的人头有点重,稍微下低了点,鼻尖擦过步离炎的脸颊。
谁也弄不明白,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步离炎将那人的脸捧在手里,轻轻地吻过迟子天的眼角,眉心,鼻尖。
“子天……”
迟子天还在流泪,但是没有了刚才的抽泣之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步离炎看了看他因哭而弄得shsh的红唇,本能的吻了上去。
迟子天脑袋依旧一片混沌,丝毫不觉那人正在做什么。
步离炎将他向上一推,两下倒位,匐在了那人身上。
一声‘子天’,某人继续吻了上去,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事。只是本能的这样做着。
迟子天始终睁着眼,任凭那人吻着自己。步离炎在他身上动了下,两人贴的更紧了。他的手不觉想去脱身下人的里衣,也这样做了。随后是自己的。
迟子天哼了几声,看着那人在自己颈间,胸前一处一处地深吻着,莫名的闭上了眼睛。步离炎随手一带,床上的帷幔被放了下来。
……月至中天,床边红烛几欲燃尽,帷幔上的两个交缠的身影已是模糊。
天晓鸡鸣,屋子里朝阳入户。
步离炎觉得光亮刺眼,动了动身子。睡在一边的人被他带醒,两人同时睁开了眼……
“啊啊啊啊啊啊——————!”
大叫的不是迟子天。
步离炎惊讶地看着两个人赤条条抱在一起,不见二人的里衣,帷幔中还残留着一种似有似无的味道……
迟子天红着脸将被子紧紧地拉向自己,身子不住的向后挪着,步离炎不经意地看见了他全身各处的红印。他掀了下被子,自己身上竟也有些许红点。
“天哪,子天……”
迟子天还在向后挪,步离炎这边眼看就要没被子遮体了,不禁拽了拽。迟子天看他。
某人讪讪地开口,外加几分茫然无措:“子天,我,我不是故意的!”
迟子天不作声,将捞过来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地包了起来。步离炎觉着甚是尴尬,忙转过身,背坐在床沿上,对于刚才看到的一切仍觉难以置信。
迟子天看着那人就那样光着身子坐在那里,有点不忍地喊了声:“离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