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拍我的肩膀说,你现在觉得怎样?我说,那天晚上吹起一点微风,一定把你吓坏
了吧?你说那是一点微风?我说,那是一场可怕的风暴啊!风暴?你这傻
瓜,他回答说,你把那也叫风暴?那算得了什么!只要船稳固,海面宽阔,像
这样的一点风我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当然,你初次出海,也难怪你,鲍勃。来吧,
我们弄碗甜酒喝喝,把那些事统统忘掉吧!你看,天气多好啊!我不想详细叙述
这段伤心事。
简单一句话,我们因循一般水手的生活方式,调制了甜酒,我被灌得酩酊大
醉。那天晚上,我尽情喝酒胡闹,把对自己过去行为的忏悔与反省,以及对未来
下的决心,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简而言之,风暴一过,大海又平静如镜,我
头脑里纷乱的思绪也随之一扫而光,怕被大海吞没的恐惧也消失殆尽,我热衷航
海的愿望又重新涌上心头。我把自己在危难中下的决心和发的誓言一概丢之脑后。
有时,我也发现,那些忏悔和决心也不时地会回到脑海里来。但我却竭力摆脱它
们,并使自己振作起来,就好像自己要从某种坏情绪中振作起来似的。因此,我
就和水手们一起照旧喝酒胡闹。不久,我就控制了自己的冲动,不让那些正经的
念头死灰复燃。不到五六天,我就像那些想摆脱良心谴责的年轻人那样,完全战
胜了良心。为此,我必定会遭受新的灾难。上帝见我不思悔改,就决定毫不宽恕
地惩罚我,并且,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无可推诿。既然我自己没有把平安渡过
第一次灾难看作是上帝对我的拯救,下一次大祸临头就会变本加厉;那时,就连
船上那些最凶残阴险、最胆大包天的水手,也都要害怕,都要求饶。
出海第六天,我们到达雅茅斯锚地1。在大风暴之后,我们的船没有走多少
路,因为尽管天气晴朗,但却一直刮着逆风,因此,我们不得不在这海中停泊处
抛锚。逆风吹了七八天,风是从西南方向吹来的。在此期间,许多从纽卡斯尔来
的船只也都到这一开放锚地停泊,因为这儿是海上来往必经的港口,船只都在这
儿等候顺风,驶入耶尔河。
我们本来不该在此停泊太久,而是应该趁着潮水驶入河口。无奈风刮得太紧,
而停了四五天之后,风势更猛。但这块锚地素来被认为是个良港,加上我们的锚
十分牢固,船上的锚索、辘轳、缆篷等一应设备均十分结实,因此水手们对大风
都满不在乎,而且一点也不害怕,照旧按他们的生活方式休息作乐。到第八天早
晨,风势骤然增大。于是全体船员都动员起来,一起动手落下了中帆,并把船上
的一切物件都安顿好,使船能顶住狂风,安然停泊。到了中午,大海卷起了狂澜。
我们的船头好几次钻入水中,打进了很多水。有一两次,我们以为脱了船锚,因
此,船长下令放下备用大锚。这样,我们在船头下了两个锚,并把锚索放到最长
的限度。
这时,风暴来势大得可怕,我看到,连水手们的脸上也显出惊恐的神色。船
长虽然小心谨慎,力图保牢自己的船,但当他出入自己的舱房而从我的舱房边经
过时,我好几次听到他低声自语,上帝啊,可怜我们吧!我们都活不了啦!我们
都要完蛋了!他说了不少这一类的话。在最初的一阵纷乱中,我不知所措,只是
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船舱里--我的舱房在船头,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最
初,我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忏悔,而是变得麻木不仁了。我原以为死亡的痛苦已经
过去,这次的风暴与上次一样也会过去。但我前面说过,当船长从我舱房边经过,
并说我们都要完蛋了时,可把我吓坏了。我走出自己的舱房向外一看,只见满目
凄凉;这种惨景我以前从未见过:海上巨浪滔天,每隔三四分钟就向我们扑来。
再向四面一望,境况更是悲惨。我们发现,原来停泊在我们附近的两艘船,因为
载货重,已经把船侧的桅杆都砍掉了。突然,我们船上的人惊呼起来。原来停在
我们前面约一海里远的一艘船已沉没了。另外两艘船被狂风吹得脱了锚,只得冒
险离开锚地驶向大海,连船上的桅杆也一根不剩了。小船的境况要算最好了,因
为在海上小船容易行驶。但也有两三只小船被风刮得从我们船旁飞驰而过,船上
只剩下角帆而向外海飘去。
到了傍晚,大副和水手长恳求船长砍掉前桅;此事船长当然是绝不愿意干的。
但水手长抗议说,如果船长不同意砍掉前桅,船就会沉没。这样,船长也只好答
应了。但船上的前桅一砍下来,主桅随风摇摆失去了控制,船也随着剧烈摇晃,
于是他们又只得把主桅也砍掉。这样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甲板了。
谁都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因为我只是一个初次航海的小青年,不久前那
次小风浪已把我吓得半死,更何况这次真的遇上了大风暴。此时此刻,当我执笔
记述我那时的心情,我感到,那时我固然也害怕死,使我更害怕的是想到自己违
背了自己不久前所作的忏悔,并且又像在前次危难中那样重新下定种种决心,这
种恐惧感比我害怕死更甚。当时的心情既然如此,再加上对风暴的恐怖,那种心
理状态即使现在我也无法用笔墨描述。但当时的情景还不算是最糟的呢!更糟的
是风暴越刮越猛,就连水手们自己也都承认,他们平生从未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大
风暴。我们的船虽然坚固,但因载货太重,吃水很深,一直在水中剧烈地摇摆颠
簸。只听见水手们不时地喊叫着船要沉了。当时我还不知道沉是什么意思,这
于我倒也是件好事。后来我问过别人后才明白究竟。这时风浪更加凶猛了,我看
到了平时很少见到的情况:船长、水手长,以及其他一些比较有头脑的人都不断
地祈祷,他们都感到船随时有沉没的危险。到了半夜,更是灾上加灾。那些到船
舱底下去检查的人中间,忽然有一个人跑上来喊道:船底漏水了;接着又有一个
水手跑上来说,底舱里已有四英尺深的水了。于是全船的人都被叫去抽水。我听
到船底漏水时,感到我的心就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动;我当时正坐在自己的舱房的
床边,一下子感到再也支持不住了,就倒在了船舱里。这时有人把我叫醒,说我
以前什么事也不会干,现在至少可以去帮着抽水。听了这话我立即打起精神,来
到抽水机旁,十分卖力地干起来。正当大家全力抽水时,船长发现有几艘小煤船
因经不起风浪,不得不随风向海上飘去;当他们从我们附近经过时,船长就下令
放一枪,作为求救的信号。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要放枪,听到枪声大吃一惊,以
为船破了,或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句话,我吓得晕倒在抽水机旁。
这种时候,人人都只顾自己的生命,那里还会有人来管我死活,也没有人会
看一下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另一个人立刻上来接替我抽水;他上来时把我一脚
踢到一边,由我躺在那里。他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苏醒过来。
我们继续不断地抽水,但底舱里进水越来越多。我们的船显然不久就会沉没。
这时,尽管风势略小了些,但船是肯定不可能驶进港湾了。船长只得不断鸣枪求
救。有一艘轻量级的船顺风从我们前面飘过,就冒险放下一只小艇来救我们。
小艇上的人冒着极大的危险才划近我们的大船,但我们无法下到他们的小艇,
他们也无法靠拢我们的大船。最后,小艇上的人拚命划浆,舍死相救;我们则从
船尾抛下一根带有浮筒的绳子,并尽量把绳子放长。小艇上的人几经努力,终于
抓住了绳子。我们就慢慢把小艇拖近船尾,全体船员才得以下了小艇。此时此刻,
我们已无法再回到他们的船上去了,大家一致同意任凭小艇随波飘流,并努力向
岸边划去。我们的船长许诺,万一小艇在岸边触礁,他将给他们船长照价赔偿。
这样,小艇半划着,半随浪逐流,逐渐向北方的岸边飘去,最后靠近了温特
顿岬角。
离开大船不到一刻钟,我们就看到它沉下去了。这时,我才平生第一次懂得
大海沉船是怎么回事。说实在话,当水手们告诉我大船正在下沉时,我几乎不敢
抬头看一眼。当时,与其说是我自己爬下了小艇,还不如说是水手们把我丢进小
艇的。从下小艇一刻起,我已心如死灰;一方面这是由于受风暴的惊吓,另一方
面由于想到此行凶吉未卜,内心万分恐惧。
尽管我们处境危难,水手们还是奋力向岸边划去。当小艇被冲上浪尖时,我
们已能看到海岸了,并见到岸上有许多人奔来奔去,想等我们小艇靠岸时救助我
们。但小艇前进速度极慢,而且怎么也靠不了岸。最后,我们竟划过了温特顿灯
塔。海岸由此向西凹进,并向克罗默延伸。这样,陆地挡住了一点风势,我们终
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靠了岸。全体安全上岸后,即步行至雅茅斯。我们这些受难
的人受到了当地官员、富商和船主们的热情款待;他们妥善安置我们住宿,还为
我们筹足了旅费。我们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或去伦敦,或回赫尔。
当时,我要是还有点头脑,就应回到赫尔,并回到家里。
我一定会非常幸福。我父亲也会像耶稣讲道中所说的那个喻言中的父亲,杀
肥牛迎接我这回头的浪子。因为,家里人听说我搭乘的那条船在雅茅斯锚地遇难
沉没,之后又过了好久才得知我并没有葬身鱼腹。
但我恶运未尽,它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我不思悔改。有好几次,在我
头脑冷静时,理智也曾向我大声疾呼,要我回家,但我却没有勇气听从理智的召
唤。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驱使自己冥顽不化的力量,但这是一
种神秘而无法逃避的定数;它往往会驱使我们自寻绝路,明知大祸临头,还是自
投罗网。很显然,正是这种定数使我命中注定无法摆脱厄运。也正是这种定数的
驱使,我才违背理智的召唤,甚至不愿从初次航海所遭遇的两次灾难中接受教训。
我的朋友,即船长的儿子,正是他使我铁下心来上了他父亲的船,现在胆子
反而比我小了。当时,我们在雅茅斯市被分别安置在好几个地方住宿,所以两、
三天之后他才碰到我。我刚才说了,这是我们上岸分开后第一次见面。我们一交
谈,我就发现他的口气变了。他看上去精神沮丧,且不时地摇头。他问了我的近
况,并把我介绍给他父亲。他对他父亲说,我这是第一次航海,只是试试罢了,
以后想出洋远游。
听了这话,他父亲用十分严肃和关切的口吻对我说,年轻人,你不应该再航
海了。这次的灾难是一个凶兆,说明你不能当水手。怎么啦,先生,我问,
难道你也不再航海了吗?“那是两码事,他说,航海是我的职业,因此也是我
的职责。
你这次出海,虽然只是一种尝试,老天爷已给你点滋味尝尝了;你若再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