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的手脚都很利索,眼见得东西到了,大家马上七手八脚地开始帮忙组装——当然并不是那么复杂的机械工序,只是像他们的父辈甚至爷爷辈一样,把这个老旧的大喇叭绑上木杆罢了。
对于司机来说,这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原始的村落了。除了村口的那盏电灯和人们身上的旧世纪服饰外,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能和现代社会接轨的新事物,当然,还有他亲自送来的那个旧广播。硬要说起来的话,他内心的惊讶和好奇可丝毫不亚于身边的那些年轻人们。如今能够亲眼看到这些“原始人”们进行动手作业,他倒也是十分好奇,索性就靠在车上点了一支香烟,在一旁好好看看这些村民们会怎么把那么个大东西绑到几米高的木桩上去。
然而,他所想象的并没有发生,至少没有看到村民们上蹿下跳,像猴子一般爬上杆子的场景。人们只是将长长的木杆合力从土里拔出来,再平放在地上,卸下正式宣布退休的老广播后将新广播重新绑上去而已,虽然并不是那么的光鲜亮丽,但终究是个新物件。
有些失落,司机无趣地摇摇头。虽然村民们所展现出的捆绑技术着实令他眼前一亮,但人类的心理活动总是千奇百怪的,当自己所期望的事情没有发生时,其他新鲜事物所带来的冲击感就会大幅减少,就像现在的他一样。将手中的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随意的在自己的工作服上擦了擦手,便打开车门上了车。小货车发出一阵轰鸣声,接着从车尾喷出了一抹黑气,缓缓驶离了众人的视线。
工作结束,年轻的司机还是挺开心的,只要回去的路上不出什么问题,那也就算是圆满了。想着把车上剩下的货全送完,他就能领到80块的工资。再加上之前店铺老板补贴的50块钱,就能给自己家的小宝宝买一个好看的小帽子了,再把剩下的钱交到老婆手里换来她开心的笑脸,一想起来心里就美滋滋的。想着想着,感觉来了,他便扭开了车载广播的开关,毕竟是配发的车,又不属于他,也没必要专门去买一份车载cd带着,等以后买上属于自己的车了再考虑吧。
将声音调到最大,边开着车边摇头晃脑的跟唱着,“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一首一生有你唱出了他们小两口的爱情,也唱出了岁月时光的悄然流逝。也许是触动了心弦,司机唱的很是投入,除了眼前的道路便再也不看其他,十分的专注,专注到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货物传来的“叮呤咣啷”的嘈杂声和悄然从左侧后视镜里冒出来的小脑袋。
又是一段漫长的路程,小货车回到了城里。说起来也算是李王庄的幸运,与村子相邻的并不是一个乡或者镇,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城市,虽然按现在的眼光来看充其量也只能算成四线城市,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城市。这也使得村民们在偶尔的外出采购时总能买到想要的东西,毕竟他们想要的在城东的旧货废品市场基本都能找到,也就不需要再往城里走了。但对于这样的地级单位而言,李王庄这样的地方却像是一个大麻烦,因为挂靠在各个城市单位的它们的存在,总会让一些领导们的风评受到一定的影响,各位大员们也无不是想着能够早点甩掉这些碍事的小尾巴。但常年的努力下来,香港澳门都回归了他们的努力还仍是不见成效,便也只能悻悻的抱怨几句,丢在那里不再管它。
本来也应该驶向城东的小货车此时却在向城南行驶,天色不早了,为了一个广播浪费了大半天时间的司机小哥正急着赶紧把货物送完早点领钱回家,所以顾不上先去城东的中转站稍事休息就立刻向着下一个送货地点奔去了。但这一下却让一直躲在车后的小家伙有点儿慌了神儿。他听村里常年外出采买的大人们说过,城里其实就是一堆铁家伙堆着,有一些连在一起的简易房子的人比较多的地方而已,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是那样。虽不是高楼耸立,却也是诸多奇异景象,至少在他的眼前,这栋比村里的广播杆还要高的建筑物就足以让他大吃一惊。越看越不对劲儿,道路两旁无数比村口最亮的的白炽灯还要大得多也亮得多的的路灯居高临下,仿佛是在审视这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刺眼的灯光像是一柄柄利刃,刺得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家伙一阵阵的心慌。
突然,“吱—”的一声,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向旁边一栋二层小楼走去。就在他敲门的时候,刚才偷偷躲在一堆货物中的小脑袋又再次探了出来,水汪汪的大眼睛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紧接着,就像是真的猴子一样,一个瘦小的身影窜出了盖在货物上的白布,单手一撑,平稳落地,并未发出一点儿声响,至少还在敲门的司机显然没有发现。
但是毫无疑问,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后悔的,之前他想看到的景象此时就发生在自己身后,却被他完美地错过了,可恨房子的主人没能早一步开门啊……
但无论如何,这个普通的货车司机已经暂时离开了故事的主线,目光一转,此时这个身无分文,正一边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一边警惕地注意周围的少年才是重点,毕竟我们还不清楚他是谁,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进城。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勒紧裤腰带就能很大程度上降低人的饥饿感。虽然这种方法很不科学,也很不健康,但至少很管用。不过少年的举动也说明了一件事——他饿了,很饿。
实在是低估了这段来时的路,耗时之久远超过了少年的估计,因此他也根本没有准备任何的食物,而从小就没见过人民币的他就更不可能带着钱出门了。当然没见过并不是说明他见识短浅,而是整个村子连一个钢镚儿都没有,就更不用说纸币了。然而抛开这些不谈,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孩子们可不像大人那般耐得住饥饿。东瞧瞧,西晃晃,少年一直在寻找有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填饱肚子的东西。
不巧得很,货车开过来的城南可是开发区,附近居民不多,很多的餐厅饭店也都在装修打扫,客源缺乏,到了晚上九点附近的饭店也基本上就都关门了,毕竟根本没有开宵夜的必要。这就苦了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家伙,虽然他不识字,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吃饭,但至少循着香味也总能找到个填肚子的地方。可在这宽阔的马路上,四下无人,甚至连闻都没得闻,少年头一次感觉到。在这里向吃顿饭居然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