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纤毫毕现的镜像,不敢相信这是幻境还是真实。他内心对于这个镜像已经没有了恐惧感,仿佛只是通过一个小小的窗口,在窥看一个很神秘的真实场景。
看得越久,镜像就越发分明,好像一台无形的电影放映机慢慢把透射距离拉远,最后炫彩的影片直接投射在他视网膜上一般。
这让他更加震撼,身临其境!
镜像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是静止凝固的,老人眼神空洞、灰白的发丝定格在风中;桌上的皮卷面对着老人,带着古老的羊皮卷风格,淡淡的黄色皮质上用有凹凸感的颜料,画着一个人体盘坐像,线条简洁明了,有几分相似中医的穴位图,人体上画着复杂的脉络,转折的地方有重重的节点、醒目的箭头;人像周围众星拱月般数百个小文字,横竖撇捺一目了然。画卷下角微微被什么吹卷了点边,露出另一面的小字来。
老人背后是灰暗的墙,看得到露出一角层层叠叠的书籍。
整个镜像层次分明、光影递进,像时光完全凝固了的世界。有一刻王勃甚至产生了一种神奇的错觉,自己的手指能伸进去,触摸到老人和他的画卷……他伸出手,摸到的只是自己蹲曲的膝盖!
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这个镜子上,王勃已经基本放弃了对于材质、光学原理、光源这些问题的思索,满脑子充斥着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这人是谁,这是什么年代,皮卷上是什么内容……观察许久发现,老人除了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五官比例也与现代人有明显的不同,他眉骨与眼的距离很窄,显得额头特别高,这是之前被头发掩饰了的;他的眼窝很浅,眼球有些暴突感,鼻梁宽长鼻翼厚实……嗯,耳廓也特别大。这个老人的五官特征跟今人有着非常明显的不同,如果不是镜像放到这么大,肉眼很难看出来;着装看上去比较粗糙,布衣带点麻质,对襟样式,应该是古人的着装。可是,古代哪里有这么先进的凝像技术呢?啊呀,是外星人吗?
王勃放弃了无解的推测,逐步把注意力集中到皮卷记载的文字上来。对于他这个中文高材生来说,应该能通过这些文字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吧。镜子里皮卷朝着王勃相反的方向,倒过来的文字看得很费劲,王勃想了想,把镜子掉了转个方向试试看。镜像的投射重新开始,片刻后再次稳定下来,虽然看过去的角度不太好,好在皮卷主体都在镜像里面,字字紧凑,大部分字都看得清晰。
但辨别很久,王勃始终有说不出来的别扭。他一眼就对这些字有强烈的熟悉感,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这些字给他确凿的印象就是古汉字,这些字写得虽然规规矩矩,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奇特的是,它们的排列是横向书写的,每隔了几字就有一个类似分隔符的点,分布没有规律。这是标点符号吗,古汉字怎么会有标点符号呢?
汉字的发源和演变是学中文的基础课之一,王勃经常分辨解析古字。汉字的发展演变其实非常偶然又带有必然性,从仓颉造字的传说开始,甲骨文、象形字直到现代繁体字,包括对形意破坏比较小的简体字,其实都有迹可循。中原文字统一前,不同时代和文化地域的古文字现在已经出世了很多文献和实物,虽然差异比较大,比如某个字古代有多种写法、同一意思有多字表达,但基本还是同源,研究起来有趣并不枯燥,王勃写过一篇论文也是与古文字发源有关联的。因此,王勃看见这么多的古字,不仅采用了罕见新奇的排列书写方式,而且疑似使用了标点,令他在怪异和新鲜感之外,对皮卷文字的兴趣更甚。
把所有能看清楚的字全部粗粗辨认了一番,大约到中途王勃已经隐隐觉得别扭感在哪里,到了后面恍然微笑起来。他总算反应过来了,这些晦涩的古字带给他的别扭感,不是因为陌生导致的,也不是写法的问题,而是——全反了,在镜像中,所有的文字,所见的都是反的,这常识却被他激动中忽视了。
暂时也没别的好办法,他匆匆把能看清的字艰难地在脑海里翻转、重新辨认,结果非常令他鼓舞,他大约认出或猜到了三成。
这些字的风格贴近金文,笔道粗圆曲张,结构上带有显著的象形文字的特点。比如有些字,王勃现在看就能明白,是类似古篆体里的某字,简直一模一样!
他越看越有发现,同时有些惊奇,这种字体同样源自于古象形文,经过与现代文字殊途同归的发展,结构经过简化,成熟而且有规律,实用性高于今人所获悉的古金文乃至篆字,形意贴近近代的文字,绝大多数与他所熟知的古字糅合现代字的写法相仿,极少的变型亦可推敲而出,差别仅限于结构颠倒、笔画长短等范畴。即便有不少莫名其妙的字符,王勃也有信心通读全文后,连起前后笔法及字义、复字等规律推敲到意思。这篇皮卷文,应该是上古某个受汉文化影响极深的民族或古王国,遗留下来的独有文体文献。这些文字显然自成体系,已经比较完善,可以说,当今汉字如果在漫长的发源演变初期,出现一点点偏差,发展成这个样子也顺理成章。简而言之,是古汉字的另一张面孔展现在他眼前!
至于它为何出现在镜像中的场景内,反正想也想不明白,暂时先不去想。
王勃决定把这些反字一丝不苟全部抄录下来,至于翻译它的内容可能比较枯燥,但还是有相当把握,因为全篇出现最多的型似“天、土、木、火、阴、阳、气、行”等字,隐约让他感觉到这书的确是与经文和修行有关;他也有足够的古籍和文献资料可供研究对照。
皮卷的反面的字看不见,他有一些遗憾。不过仅仅一面就有如此数百字可供研究,已经是了不得了。要知道,除去重复的字,如果能剔出数百字来,现代研究手段就基本能掌握文字构成规律和更准确的字义,何况这些字与正统文字的相似度达到七成以上。
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当世任何研究古汉文字的文献字典里都没有记载过的文字体系,至于流生于何年何地、有多大研究价值,不在王勃的评估能力之内,他首要关注的是搞清楚它的意思,以揭开皮卷乃至镜子的困惑。他面临一个问题,镜像里的皮卷文字该如何准确誊录出来呢?而且有一小部分皮卷下方的字,因为角度和阴影的问题,只见其形未辨其构,简言之就是看不清!要是能将它放大自然是好的,但一个普通学生哪里有这样的技术手段?
皮卷上假如记载了当时的史事、技医、巫术或经文,那它的意义和价值必然会超越语言文字研究本身,具有宝贵的历史文献研究价值。那么是不是要把这个发现,或者这个东西本身拿给国家研究呢?说实话,一本古籍能在一个镜子里以逆镜像的形式出现,这本身就是诡异得不得了的现象,加上其它的怪异之处与它伴生——这是个考古发现呢?还是现代高科技产品呢?还是外星文明遗物呢?特别是这些明显确凿的古文字,更加映衬出镜子上笼罩着厚重而神秘的色彩……
王勃坚决打消了交给学校机构来进行研究,或把它捐献给研究机构的想法。镜子毫无疑问是个奇物,而且他有能力从镜像中的皮卷文上获得足够的信息和线索,至少自己先得弄个明明白白才会甘心!普通人一辈子能有几次这种机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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