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虚空之中,一颗巨大的星球缓慢旋转。飘渺的云气之下,辽阔的大陆五彩翻腾,散发着灵动的气息。
这个星球正值生灵鼎盛的时期,道的文明已经繁荣了数十万年,人类数以亿计,而修行仙道的生灵无可计数。这是修行的最好时代,被人类称为“仙纪”!
漫无边际的中央大陆位于浩瀚的灵脉之上,无数国度城邦鳞布其中,而远离繁华中部的荒漠戈壁,绵延荒芜几万里,丝毫看不到人烟。在漫长的仙纪岁月,大地广阔,没有龙脉或灵气微薄的地方,就是几百年无人停留也丝毫不奇怪。
远离繁华万里,荒原的某个地方,居然有一间简陋的土砖草房。
足足占据半面墙壁的大门敞开,没有窗户、没有点灯里面也很明亮。一位白发皓首的老人,枯坐中庭,正痴痴地抚摩着面前一张铺开的的皮卷。
皮卷用奇异的材料制成,光滑的皮面中心,不知用什么颜料,画着一个醒目的人体坐像,四周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老人身后,凌乱的笔记和书籍堆积,有些翻开着,似乎匆匆浏览摘读过,还没来得及整理。
“唉……”许久,他发出一声虚弱的叹息,仰起脸,淡漠地望了望门外。那是一张色泽惨淡的脸,皱纹深错。他须发皆白,黯淡的眼神犹如摇动的烛火!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是数不尽的遗憾与不甘……
他名叫曦,是这个时代一个普通的修士。通过莫大的机缘,年过六十才踏入修炼之途,却进境神速。但是,曦所达到的境界,只能说堪堪摸着了中级修士的边,同级修士在仙纪大陆有几十万人,并不鲜见。
曦始终自信,自己必将踏入更高的修炼境界,获得更多的寿元!然而,他却始终停留在这个境界没有办法再次提升,直到耗尽余生两百年,逃不脱即将到来的寿尽元枯!
时间是最大的敌人,最后关头足以摧毁修士所有的执念。对曦而言,突破的希望就在手中薄薄的皮纸上,然而却是无法逾越的壁垒,穷尽一生而不得,怎叫他不遗憾!
是他懒散,是他愚钝吗?不,论坚忍和心智,他自认超出许多同级修士;论机缘,他更是得到了命运之神的垂青!
灵根,这是修炼必须的天赋资质,无数生灵的修行都源此开始,而曦没有天赋灵根!没有错,以仙纪的任何最低标准来衡量,他都是亿万平凡蝼蚁之一,修炼与他无缘,然而曦却走上了这条不属于他的道路,还走了这么远!
这是曦的秘密,他必须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死。无灵根凡体的修炼功法如被世人得知,足以改变仙纪的一切法则、秩序,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和无休无止的杀戮、动荡!
曦只能隐匿这个秘密,他无声无息蛰伏在这蛮荒之地,笃行在他的天地。这里灵力稀薄、资源贫瘠,是正常修士无法修炼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眼神关注这里,当然也无人得知在曦身上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奇迹!
上溯几百代,曦的家族都没有出现过有灵根的修士。然而从曦懂事开始,就极度羡慕那些追求长生大道的修士。他出身凡人国度的名门望族,整日无所事事,只要知道哪个仙门招收弟子,他都孜孜不倦地前去应试,之后必定失落而归。曦要修行的梦想很容易被戳破,探查灵根是仙门基本的手段,不存在错判的可能,似乎注定他这一生就是个凡夫俗子,像无数普通生灵一般度完短短的一生。
但曦拒绝过平凡的生活,毫不理会亲友的善意劝阻。他执迷不悟、年复一年地重复着被仙门无情拒绝的过程。最终被家族逐出,孤单一人流浪在广袤大陆。
有人猜测他如此执念,是因深爱的伴侣是修士,有人说他寻求大道信念坚定,更多人说他有病——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具有偏执型精神障碍……总之,曦根本不在乎上述种种,他从来没放弃梦想,也拒绝接受公认的判决,以几近变态的毅力和耐心,寻觅着能够逆天改命的修炼法门!
有一天曦突然醒了!不是关于放弃,而是他找错了地方!他就像一个幽灵,开始向荒漠极地漫无目的跋涉,越走越远……所有记得曦的人都认为他疯了,已经死在那遥远的鬼地方!
他还活着,餐风露宿、茹毛饮血,一直找下去……属于他的机缘终于降临了,在一个古老的荒古洞穴之中,他震惊地发现了一具罕见的、不朽的修士肉身!曦用特殊工具探查后,顿时嚎啕大哭,泪水滂沱!
这是一具罕见的仙骸肉身,没有灵根!而他的主人极有可能已经羽化登仙!
曦在仙骸怀中找到了一张修炼天书和一枚镜子型器物。这卷天书的质地柔韧、水火不伤,历久弥新。从图形上看,记载的应该是一门高深的修炼功法,曦如获至宝!但是之所以曦称之为天书,是因为上面的文字决计不是仙纪大陆通用的文字,他看不懂一个字,徒唤奈何!
曦是不会死心的,隐匿起来,孤独地开始他的求索。呕心沥血,居然从功法图上有了一丝顿悟,对照修炼,奇迹发生了,豁然气脉得开,又耗费三年突破,寿命延长到三百年!须知还有两百余年的漫长时间,只要不出意外,足可突破再突破,寿元不断提升,无数的奇迹和机会在等待着他!
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空耗费了近百年,他的修行居然到此为止,再无精进!其间他返回修士的世界,尝试过无数种灵丹妙药,甚至偷偷学习尝试其它功诀,一概没有作用,正常修士突破境界的道路他走不通。
不可能是这样,玄妙之处一定在天书的文字上!但曦束手无策,面对那些陌生的文字始终不得要领,如同面对一个大宝藏,却找不到入门的钥匙……
只有破译这些文字,除此别无它途!剩下的时间里,他开始勤奋学习世间各个地域的人类语言、钻研了各种族类他能获知的古老文字,不夸张的说,他在当世文字和语言上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
然而在人人潜心修炼的仙纪,他的全心钻研在别的修士看来就是旁门左道,跟疯子没两样。寿命有限,修炼无涯,这样浪费时间与自杀何异呢?人类国度和文化随时都在生发消失,都是过眼云烟,有文字研究的意义吗?很明显,曦是在大道的时代,笃行在生僻的小路上。面对这些与当世符文字大相径庭的文字结构,没有足够的资源和既有的成果作为支持,他个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
于是,曦日复一日研究枯燥的文字,徒劳的修炼,直到耗尽余生,依旧望天书而兴叹!当他强烈预感到寿元将尽,虽然还有雄心,可是已经没有了时间……南柯一梦,不甘心又怎样?
曦无语哽咽,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他摸索着从脚下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石盒,开启的瞬间,盒内迸出飘渺的毫光,似乎预示着里面这件宝物的神奇!
那是与天书皮卷一起得到的那枚器物,他同样没有搞清楚它的用途。但是,相比研习天书的苦恼和刻骨遗憾,曦反而很平淡。就算这枚器物是具备翻天覆地只能的法宝,曦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价值。
修行与法宝,在精力有限的前提下,任何一名修士都会倾注前者。
法宝之能,毕竟要靠人来使用,高人的异宝,对于他这样境界提升无望、寿元都不能保证的普通修士,又有何价值呢?徒增烦恼而已。
此刻目睹这件器物,回想往事苍茫,曦更为难过。将它静静立在桌上,静静端详着里面那张憔悴的面庞。如果它不是来自荒古仙骸,与一枚材质古怪的镜子有什么两样呢?边缘较厚,中部却薄如竹壁,就像一劈圆木,带有精铁的质感;下缘被横断一角,切口齐整,让它可以稳稳站立。前后没有任何装饰,一面磨光,另一面却斑斑斧痕,浑然天成,璞然至简。
发现它时,曦还以为是一块稀有的材料。有些异相,比如映照不出任何东西等等,他苦思不得其解,忙于修炼,也没有精力去琢磨。到了他拥有灵力的时候,偶然用灵力灌输其间,镜子立即能够映像了,一时让曦狂喜不已。失望的是,映照所见与普通镜子无异,没有任何与实景偏差的异状,也没办法再次恢复到最初那种无光无华、幽沉沉的样子。
曦查阅了大量的仙籍,用无数种他所获悉的使用法宝、法器的方式探索它,甚至在练功的时候手持着它,结果都是徒劳无获。或许是需要到达某个境界才能运用其中奥妙吧?可是没想到下一个境界,竟然如此渺茫!
后来,他只是偶尔把玩一番,甚至想到这或许只是仙人得道之前随身所用之物,偏巧是用稀有材料制成的而已。寄托着无人可懂的情怀,就如同他一样!
镜中映照着风烛残年的老者和桌上的皮卷,显得如此萧索,皮卷还微微被风吹得卷了点边……
濒死的曦耗尽了最后一分心力,长久枯坐,陷入痴妄冥想。他的身体已经接近衰竭,生机正一秒一秒的流逝!
似乎镜子也感应到曦大限来临,光泽愈发黯淡,忽然一丝灵力光芒挣扎着闪烁了一下,“噗”的一声,镜面上的光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了,消失在镜面深处,就像水的退潮……曦的双眼再无神采,空空荡荡,他的世界沦入了永远的沉寂。
曦死了。
一年后,破败不堪的屋顶漏下的泥水、厚灰和蛛网已经布满了这里,腐朽的木桌坍塌了一边,皮卷和镜子混在狼藉污浊之中。曦的干尸摇摇欲坠,布满了垢污、形状恐怖……
不久一场风暴袭来,腐朽的房屋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哀鸣,轰然坍塌了!
这个地方只是漫无边际的大陆的一个小点,除了曦此后再没有谁来过。除了自然的力量,谁会改变这里呢?
时光又辗转一百多年,此地连野火焚烧过的痕迹都无迹可寻,到处是葱郁的树木和野草。然而这里的静谧丝毫不影响整个大陆慢慢陷入躁动的天地浩劫,大陆分裂、岩浆滔天、海啸肆虐……对于这些足以毁灭一切文明的天地之威,无数神通广大的顶级修士都无计可施。
此后,天外一颗巨大的陨石越来越近,火流星如雨,世界进入死亡的极夜。巨大的陨石最终撞击了黑暗的大陆,爆裂的混沌当中,几乎所有残余的生灵瞬间都被蒸发、灵脉毁灭、灵气如火燃烧……这是彻底毁灭了仙纪的浩劫,也毁灭了修炼的世界,经历万年才平息下来,一切证明仙纪存在过的传说、实物、痕迹都荡然无存。大陆变得支离破碎,荒原变成绵延无际的山脉,动荡翻腾的大海吞噬了辽阔的沙漠,奇异的野兽飞禽呼啸掠过……这个星球已经翻天覆地的改变了模样,更为臃肿,灵脉已经彻底毁灭,只有残余的稀薄灵气。修行的文明永不会再返,仙纪成为绝唱!
可是,任何鼎盛的文明,对于这颗星球几十亿年的历史来说都是短暂的光影而已!时光和星球的旋转从来不停歇,光影以万年一页的速度不停翻过。
现在生长并占据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灵,同样是人类,人类把这个星球称为——地球!;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