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剑春秋

第 6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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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了一个人似的。

    于珊面色一愠,道:“夏大侠,你是在取笑我?”

    夏若云急得面红耳赤,忙道:“于姑娘,那怎么会,我是求之不得呢!”

    这话又有语病。

    夏若云急急改口道:“在下的意思是说,只要能为姑娘效劳,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珊不由哭笑不得,正色道:“夏大侠,你希望还有第二次?”

    “不是,绝对不是。”

    “我可以告诉天下人,本姑娘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古风文绉绉的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于珊娇靥上仍如寒霜,不过口气已缓和多了,道:“这还差不多!”

    此话一出,四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湖儿女的真诚坦率,表露无遗。

    古风又道:“好了,咱们来谈谈今晚的事怎么样?”

    董卓英道:“阴家是于姑娘的表亲,就事论事,该由于姑娘来决定。”

    夏若云道:“对,解铃还是系铃人。”

    于珊仰首船舱外,静静的思索了一下,她感到很难作这个决定,只觉得心潮汹涌,百感交集。

    古风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咱们,不过,此事依法是罪无可恕,在情尚有可原,如何取舍,就看你了!”

    其他二人均未出声表示意见。

    船舱中一片沉静,静得连船外的水浪波声都听得到。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于珊终于开口了,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决定今天晚上照约履行,义无反顾。”

    董卓英他们三人,齐齐大吃了一惊。

    他们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露诧容,他们想不到于珊会同意他们去履约,履约就是赴约,赴约就得大动干戈,大动干戈自有人伤亡。

    于珊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今晚之约,不是你们和阴家约好了?”

    古风道:“没错,可是并没包括你在内。”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董卓英皱皱眉道:“这事由在下主谋,当由在下来说明。于姑娘,咱们当时志在救人,未存有杀人之心。”

    “你的意思是说,阴家没任何人死伤?”

    “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

    “那你们是怎么救人的?”

    “声东击西,制造混乱,且装鬼吓人。”

    “那今晚呢?”

    “有待商议。”

    “是不是看我的情形再作决定?如果我平安回来,就采取宽大政策?”

    “不错。”

    “就是不履约了?”

    “不是,既有约定,岂能不去,但没必要去杀人。”

    于珊毅然的冷冷说道:“阴家不义在先,我则执有一个‘理’字。”

    董卓英点点头道:“就这么办,义理兼顾,咱们按时赴约。”

    古风和夏若云没再表示意见。

    仍是一个清辉星淡的月夜。

    但在阴家帮总舵,“顺发兴”号大船的舱内,此刻却弥漫了沉重而紧张的气氛,使人感到窒息。

    船内的大桌上,参差的坐满了阴家帮几名要员,一个个面色凝重,十几只眼光一齐都集中在舵把子阴松脸上。

    阴松背负着双手,粗眉深锁,在人丛中往来踱步,不时地瞧向门外,问道:“焦拐子怎的还未到?”

    阴长生是这次祸事的魁首,更是心事重重,他低着头,不敢看人,他怕别人会射过来令他心悸的目光。

    自于珊被救走了之后,他开始感到惭愧和不安。

    他知道这事后果的严重,于珊的个性是嫉恶如仇,睚眦必报,这次惹火了她,他真不知如何善其后。

    突地,门外一声欢呼:“焦老大来了!”

    门口人影一晃,接着,一个满面红光,身材瘦削的五十来岁老大,已来到圆桌之旁。

    奇怪的是他不是站着,而是倚着手中的拐杖,才能站稳身形。

    黑黝黝的镔铁拐杖,龙形的杖头,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粗如儿臂的杖身,少说也有五尺长,重量总在七十斤上下。

    座上众人,一见焦拐子来到,不约而同的起身让座,笑逐颜开。

    他们知道,焦拐子一到,今晚上的胜算就有了保障。

    阴家兄弟的老二阴槐,首先哈哈笑道:“焦兄果是信人,小弟们恭候已久!”

    焦拐子笑得比阴槐还要大声,只见他呵呵大笑道:“壶中有酒我先尝,醉里乾坤大,人长拐更长,阴老二,你的酒呢?”

    阴槐忙道:“焦兄的酒,咱们早已准备好了,窖藏十年的茅台,保险让焦兄喝个开怀大乐。”

    说着,手一挥,四个青衣小婢鱼贯的进来,手上的托盘中,半是酒,半是菜,全都是精选上品。

    焦拐子见了,抚须大笑道:“好酒好菜,有酒无肴谓之干瞪眼,有肴无酒叫做急死人,各位,请!”

    大家都知道焦拐子的脾气,只要能请得动他,天大的事一肩挑,要文的来文的,因他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如果说来武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说起焦拐子这人,故事不多,但精彩绝伦,不过他有时亦正亦邪,设非真人真事,你会以为人家瞎编呢!

    焦拐子有姓无名,反正他是姓焦,名字渐渐被人给淡忘了,叫他焦拐子,大家习以为常了。

    其实他并不是生而拐,他是汉水中游襄阳焦家坑里的人。

    焦家坑虽是地坑,人并不愚,他家世代为官,子弟都是饱学之士,焦拐子的爹,博学多才,著称于襄樊。

    然而在朝为官,固可光耀门庭,使乡里同沾荣彩,然伴君如伴虎,晨在朝而夕已沦为阶下囚的,比比皆是。

    他老子干的是御史,柏台清谏,往往要得罪人,就在二次弹劾王公大臣,暗中遭对方报复,反而锒铛入狱,构成冤狱。

    焦家举家大小,尽都死在狱中,只有焦拐子左脚筋被挑断,而被一位江湖豪客救出,同情他境遇的悲惨,授以武艺,十年而成。

    以一个拐子来中途习武,他当时已是二十五岁,已逾弱冠之年了,比不上幼童的骨质柔软,水到渠成,他只有付出加倍的精力苦练才行。

    这是他的前半段遭遇,简略精彩,到后半段他能闯出万儿,在汉水上下流域之间,黑白两道中,几乎没人不知焦拐子其人其事。

    这就是他的神奇之处。

    焦拐子一夜之间,报了亲仇,连闯三关,飞越过三个州县,把一批大大小小的贪赃枉法之官,悉数处死。

    焦拐子人豪酒也豪,贵州茅台可连干三斗,生平爱酒爱朋友,朋友也敬他,都喜称焦拐子而不名。

    焦拐子坐定后,连饮了三大杯,才道:“阴老大,你请我来喝酒,可不是要我替你去砍人脑袋瓜子的吧?”

    阴松笑道:“那怎么会!”

    焦拐子忙着又干下一大杯,眯着眼道:“凭贵帮内外堂白、索两位堂主的能耐,我为你这句话干上一大杯!”

    索石和白忠均面现惭色,齐道:“焦兄,不敢当!”

    焦拐子摸摸鼻子,向舱内溜了一眼,道:“阴老二,你说,难不成是把我拐子找来,作个调人什么的?”

    阴槐忙道:“焦兄,你说对了,阴家帮是碰上了一点麻烦,不过,事出有因,但并无恶意。”

    焦拐子红红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很严肃,道:“你先说说看!”

    当下阴槐就把阴长生爱慕表妹于珊的事说了出来。

    焦拐子沉吟了一会,习惯的又伸手摸摸他的红鼻子,道:“金凤凰于珊,既是你们家的亲戚,贵府想亲上加亲,现应出之以正途。

    “现在,这件事可有点难办了……“不过,酒喝下了肚,再吐出来也已来不及了,我拐子想当面和那几位朋友见个面,好歹总希望他们给我点面子。,’就在这时,蓦地又从舱外闪进一个头陀来。

    他一脚跨进,身形还未站稳,就大声喝叫道:“是哪一个大胆的狂徒,敢不给焦兄面子?”

    众人一见来人,忙起身让座,客套一番。

    来人是谁?他就是鄂州火云寺的住持长老“火云魔僧二了虚。

    “火云魔僧”了虚驰名黄鄂二州,武功了得,但性情暴戾,焦拐子并不喜欢他。

    焦拐子坐着未动,眉锋微耸,呵呵笑道:“了虚大师一到,还有谁敢不给我焦拐子面子的!”

    “火云魔僧”大言不惭道:“说的也是,你我联手,咱们就一路打到金陵。”

    阴家二老这下可安心了,“火云魔僧”的八八六十四招火云棒,号称棒中一绝。

    阴槐得意的接口道:“打到金陵,可不成为金陵王了?”

    这话亦褒亦贬,褒的是谁,贬的是谁,大家心里有数。

    倏地,从远处传来一声清啸,瞬息之间,已来到船头。

    来人身手矫捷,不问可知。

    阴家帮的六位,齐向船头看去。

    只见船头上站着一位黑衫青年,腰悬长剑,不怒而威,倏闲的站在那里,也正向舱中投射来凌厉的目光。

    阴松首先离座,迎了前去,呵呵笑道:“尊驾想必是‘长恨生’董卓英,另外还有一位朋友,怎未同来?”

    董卓英右手一指,道:“不是一位,是两位,帮主请看;那边,他们不是已经到了吗?”

    阴松回头一看,果然船尾及船桅上,各已站着一位,正是古风和夏若云二人。

    阴松老j巨猾,未见于珊同来,内心的压力顿减,叫道:“能来的都是好朋友,三位朋友请至舱内——叙如何?”

    夏若云双手一拱,道:“阴当家的,夏若云是第二度造访,打扰之至。”

    阴槐这时已站立在他哥哥身侧,他接口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水上飘夏兄,咱们同在江汉水上混饭吃,却是缘悭一面,今日幸会高人,快何如之。”

    古风不甘寂寞,扯开嗓子道:“在下古风,昨天晚上也荣幸参加了一份游戏,今日特来请罪!”

    脾气暴烈的“火云魔僧”了虚,怒气冲冲地沉喝一声道:“凡是昨晚来过的,今天就别想离开!”

    董卓英扫了他一眼,觉得此人陌生得很,问道:“请问大师的宝刹是……”

    了虚以为对方故意轻视他,怒火如炽的叫道:“和尚来自鄂洲火云寺,董施主大概有个耳闻吧!”

    “鄂州火云寺?”董卓英一惊道:“大师就是人如其名的‘火云魔僧’?”

    “火云魔僧”裂开大嘴,晃晃光秃秃的脑袋,道:“佛爷晚到了一步,错过了昨晚的精彩好戏,不知今天还能有这个福气吗?”‘焦拐子出来得最后,也就站在最后面,但他的形象却最受董卓英注意。

    他一眼就看出,今天难缠的不是“火云魔僧”,而是焦拐子。

    董卓英答非所问,冷冷地道:“阴家帮今日群雄毕集,风虎云集,区区的运气实在是不坏。”

    “火云魔僧”眼看董卓英是朝他后面的焦拐子发话,极为不满,叱道:“董施主的运气,不会永远好下去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此话怎讲?”

    “事不过三,福无双至,董施主不明了此话么?”

    “当然明了。”

    “那不就结了……”

    “在下还明了一点,心浮气必粗,意乱命不长。”

    “你小子敢如此目中无人,佛爷今天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区区正有此意。”

    “如此正好!”

    焦拐子适时拦阻住了,缓声道:“大师,不急在一时,容老焦和三位访客谈判一下,如何?”

    董卓英看出焦拐子是个正派、稳重、书翰气浓厚之人,便道:“请明言,并请教万儿?”

    “襄阳焦拐子,立场单纯,只有两个字,就是‘调人’是也。”

    “请问何以为调?调到什么程度?”

    “化作甘霖,润泽大地。”

    他们这两个人一答一问,把“火云魔僧”冷落在一旁,不理不睬,这位急暴的大和尚哪能忍得住?他身子一转,的溜溜的已上了船头,暴喝如雷地道:“佛爷先劈了你!”

    董卓英流云身法一展,轻飘飘的上了船上最高的桅杆,身形恰如一抹淡烟,居高临下道:“大和尚,在下在此领教!”

    “火云魔僧”了虚,怒火攻心,猛的一式金莺展翅,一袭红袍御风鼓起,追过去叫道:

    “佛爷的杖法是好领教的么?”

    “火云杖”杖头挥动,化作匹练,拦腰向董卓英扫去。

    董卓英剑光如虹,早已觑准了对方的杖头,还了一招,冷冷地道:“区区大云杖法,何足为奇!”

    了虚面色深沉,杖势剽悍沉重;接连三招,纵横开阖,招招不离对方的心脉要害之处。

    董卓英剑挟雷霆,疾刺而出,快得似浮光掠影,眨眼之间,又轻易的化解了这三招。

    下面众人,多数是第一次亲身见到黄山剑法的神奇|奇-_-书^_^网|,凌厉舞匹,后发先至,制敌机先。

    阴家二老练的也是剑法,他们久闻董卓英的大名,如今由下观上,纤毫毕露,看得不住的暗暗点头。

    索石和白忠,想起昨天晚上被戏弄的经过,目觑古风和夏若云二人,越看越是不顺眼,恨不得上去打上一场。

    二人以目示意,相互打了一个暗号,不约而同的各选一人,奔了过去。

    索石选了古风,他闪身错步,跃到他的身前,说道:“古风,咱们门当户对,也来玩几手怎样?”

    古风冷冷的道:“索堂主,只怕咱们玩不上几手就没得玩了。”

    索石愤怒已极,劈面就是一刀。

    古风恰好也是使刀,不过古风的刀形宽而且短,不及索石的刀细而狭长。

    两人这一番交上手,即见长短两道寒芒飞舞,刀刀相击,叮当作响。

    索石走的是刁辣招式,正像他的为人,怪异己极。

    古风的刀势沉稳如山,气势不凡。

    刹时,你来我往,互换了五招之多。

    另一边白忠也和夏若云对打上了,两人呼呼拳风,直震得水面波纹一波接一波的,旁边的小舟,在波涛中摇摆不定。

    夏若云号称水上飘,身手轻灵,他一面出拳,攻向对方的胸膛,脚下一勾,又扫向对方的下三路。

    白忠打得性起,直叫道:“姓夏的,咱们就在这船尾大战三百招,谁若出了这船尾,就算他是龟孙子。”

    夏若云外柔内刚,闻听此言后,怒火上升,虚晃一招就跳出,道:“白忠,你以为在下不敢接招不成?如不是看在金凤凰的面子上,昨天晚上一把火,大可以烧你个精光溜溜,好,咱们再重新来过!”

    白忠就是为此事,耿耿于怀,当下大声道:“随便你怎么个重新法子!”

    夏若云随手拿起一叶木桨,贯注内劲,桨叶似刀,在船尾木板上划出一道一寸深的圆圈来。

    圈子划好后,放下木桨,进入圈内道:“来呀!有本事在圈子里比划比划!”

    白忠重重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两人一触即发,打得更为热烈。

    指摇掌动,使得旁观者目不暇给。

    本来在船尾,场地有限,而今夏若云又划上了一个圆圈,实际上则变成了两个人贴身相搏了。

    转瞬间,二人已打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这是一场智与力的搏斗。

    焦拐子初见六人分成了三组,捉对儿厮杀,即转头向阴松道:“舵把子,是不是要照原来的约定,要老焦作个调人还是罪人?”

    阴松闻言一愣,愕了愕才道:“焦兄,我请你来,怎会要你当罪人?”

    焦拐子道:“舵把子,你忘了董卓英是谁的门徒,据我观察所得,‘火云魔僧’不是他的敌手,五十招后必惨败,届时我拐子上前接应,不就是罪人了么?”

    阴槐也听到这话,觉得颇有道理,他望了望阴松,道:“焦兄说得很有道理,但双方纠缠不清,如何是好?”

    焦拐子大笑道:“不难,不难,拐子自有妙计。”

    场中剧斗的三对,突地被焦拐子的镔铁拐闷声不响的居中一劈。有如天斧开山,耳中听得一声沉喝道:“不要打了,来开个会再说!”

    六人先后停了手。

    焦拐子抱拳一丰l,朗声道:“咱焦拐子人在江湖,可不是在此卖江湖膏药,诸位多少已过了一点儿手瘾。

    “大伙儿用不着真拚命,为了金凤凰于珊一个人,说起来都是双方的亲友,如果真有一方死了人,于珊还得跑来跑去的祭拜叩头,那多煞风景。现在,我老焦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居中一调,双方来个公平竞争。”

    古风和夏若云齐向董卓英使了个眼色。

    董卓英会意,冷冷地道:“有话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焦拐子目光一瞬也不瞬,道:“恕焦拐子托大,你我俱是为着一个义字而来,拳打脚踢有伤风雅,君子不为也。”

    董卓英颔首道:“请继续说下去。”

    焦拐子正容道:“你我既自命为君子,就不能让人看了笑话。”说着,他轻声招呼,“请跟我拐子来!”

    单脚一点,倏地舍弃铁拐不要,人如黄雀,缩翼屈腿,凌空而起,掠向那高高桅杆最上一层横木的左侧。

    董卓英剑眉一扬,弹身跟踪而上,单足如风摇残荷,稳稳的站在横木右端。

    在下面站立的群豪,仰首上望,只见衣袂飘飘,二人均是单足而立。

    此时清月疏星,银河在望,远处树影摇曳,近处水波不兴,凉风习习,触体生凉。

    两人相对凝立,半晌后,董卓英道:“焦兄,请说下文!”

    焦拐子顺手一指前方的一根船桅,上悬挂着三角旗,道:“你我比赛,谁先抢到这旗帜,便是赢家。”

    董卓英冷冷道:“赢家便又如何?”

    “赢家赢得荣誉,输家当面道歉!”

    “好点子,还有没有别的规则?”

    “有,以点到为止,不拚性命。”

    “我同意,如何开始?”

    “你我走到横木中心,互拍一掌,掌声初响便开始。”

    “好!”

    两人的谈话,下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场真正武功,机智和内力的竞争,表面看似容易,一个不巧,生死决于刹那之间,根本无侥幸可言。

    好在二人心怀坦荡,话一说完,便向中心点移近。

    阴家二老内心比谁都急,既矛盾又痛苦,心怀栗惧,却又故作轻松。

    古风笑眯眯的仰首观望,他对董卓英的身手深具信心,焦拐子虽然厉害,终是稍逊一筹的。

    其中只有“火云魔僧”不大服气,他面沉眉结,袖手旁观,眸子中散出令人股栗的冷芒。

    殊不知刚才若不是董卓英,此行不愿擅开杀戒,否则他早已落个尸横当场了。

    横杆上,两人的脚步移动得很缓慢。

    不过,两人内心都很沉重,目光凝视目标。

    就在两人身形快要靠近不到一尺,焦拐子和董卓英同时伸出了手掌。

    两掌遥遥相对拍来,一个掌心似火,色若珠红,一个掌心发白,白如白雪。

    怪的是出掌悄然无声,但掌风遥对,立刻进发出裂帛一般的撕裂之声。

    掌声既响,横杆上人影已渺。

    奇迹接着也发生了。

    那三角旗本是迎风飘摇,此时却突被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拉向董卓英这一边,斜斜的飘了过来。

    焦拐子人在半空,暗叫不妙,双掌连环递出,随即两般激厉的狂飙,如怒海狂涛般的兴起,又把三角旗推了回去。

    二人彼此受制于对方掌力回环,均未抓到旗帜,一绕而过,又回到了横杆原位上。

    焦拐子敞声笑道:“势均力敌,没输没赢,是否要再来一次?”

    董卓英冷冷道:“那是当然!”

    说着,右手一扬,飞蝗石破空直射,对正了那挂三角旗的绳索,一下子打了个对穿。

    绳索一断,三角旗直向下落。

    猛听得两人同时道:“请!”两条人影飞射而出。

    焦拐子存心夺标,脚上头下,右掌一挥,掌随势转,“砰”的一下,竟把那只船桅硬生生击断。

    他这一掌乃是蓄势而发,力道何等惊人,粗如碗口的桅杆,已断裂为二。

    激厉的掌力,震得丈余长短的桅杆,斜斜的飞出数尺,凌空翻了个身,声势惊人,倒下的桅杆,恰向董卓英头顶压去。

    围观众人,齐声惊叫。

    董卓英冷冷道:“来得好!”

    他原势不动,但方向改偏向左,左足猛点右脚背,快如飞矢,一下子抢先避过了桅头。

    就在桅头擦身而过时,右手向桅杆一按,身形又加速了一倍,仿佛如大鹰疾扑,迅似流星。

    蓦听得哈哈笑声,三角旗已到了董卓英之手。

    焦拐子一臂之差,屈居下风,他单足横向踢了过去,半截断桅,凌空飞落江中,激得水花四溅。

    董卓英抢得三角旗,一式飞鹤冲天,又把它悬挂在另一根桅杆顶端。

    阴家二老眼看三角旗又在招展飘扬,心中大为高兴。

    焦拐子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阴松遥向董卓英、夏若云、古风三人道:“阴家帮谨向三位致歉,三位请入内喝几杯水酒!”

    焦拐子不失江湖本色,道:“沽酒酬知己,贵字送寒门,借花献意,聊当一笑而已!”

    董卓英莞尔道:“好吧!盛情厚意,却之不恭!”

    古风向夏若云笑道:“美酒当前,敢不遵命!”

    在阴家喝完了酒宴之后,三人踏月而去。

    古风薄有醉意,对董卓英道:“董兄,此时皓月当天,人生苦短,你我何不归返古榕树上,作竟夕之谈?”

    董卓英道:“不!在下就要告辞了!”说着,转向夏若云道:“夏兄,于姑娘之事就烦劳你了!”

    古风察言观色,发现董卓英是慧剑斩情丝,前后有“芙蓉仙子何小宛”与金凤凰于珊,都表示爱意。

    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口边又不知如何启齿,只得道:“我知道留不住你的。”

    董卓英分向二人一抱拳道:“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三人就此一揖而别。

    第七章

    离开了武昌,董卓英怀着一份惆怅,两份落寞。

    他信步而行,只感天地茫茫,世俗冷暖,全在于自己的一念。

    此时,云淡风轻,近午时刻。

    董卓英昂着头,行走在坦荡的官道上,脚步相当稳健,给任何人的感觉是他不但高傲,而且是个高手。

    武林人的高傲分许多种,有的是故意装出来的高傲,借以提高身价,掩饰缺点;有的是恃技而骄,目无余子;有的则是天生高傲,他本身并不觉得自己高傲,只是他的神情举止给人以高不可攀的感觉。

    董卓英属于最后的一种类型,使人一见就感觉他很高傲。

    他的两眼笔直地望着前方,不左顾右盼,也不看地,一步一步从容踏出。

    “好高傲的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发自身后。

    董卓英充耳不闻,前行如故,当然,不能说是他没听到,因为声音就在身后很近,他不是聋子。

    “喂!站住!”是娇喝,但声调很扣人心弦。

    董卓英停了脚步,没回身,但心里暗自嘀咕,又是一个女人。

    香风触鼻,一个身影蝴蝶般旋到他的身前,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娇媚之中微带着荡意,一身粉红劲装,意态相当迷人。

    董卓英冷眼望着对方,面上毫无表情。

    “你为什么这样骄傲?”少女似笑非笑。

    “在下并没有这种感觉!”董卓英神情冷漠地说。

    “我知道你叫董卓英,近一年来大出风头。”

    “在下对你也不陌生!”

    “噢!”粉腮上绽出了春花似的笑容:“你认识我?说说看!”

    “‘一朵花’吴媚……”他话没说完,自动刹住,不想说下去,他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女人。

    “不错,你说对了!”她笑得更甜,向前挪了一步,道:“你准备上哪里去?”

    “出路由路,没准地方。”

    “啊呀!那真巧,我也是出来闲荡的,毫无目的,我们两人可以走在一道。”她一厢情愿的说。

    “在下不习惯跟女人同行!”

    “哟!我的董公子,跟女人一道会辱没了你?”‘一朵花’翘起了小嘴,斜瞟着董卓英:“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认为我不配跟你走在一起,是吗?”

    “随便你怎么解释!”说完,举步朝斜里跨出,想绕过“一朵花”。

    “不稀罕,请吧!”“一朵花”侧身让路。

    她的举动大出董卓英意料之外。

    他以为她会死缠不休的,想不到她这么干脆,反而使他觉得有些赧然,他没说第二句话,真的举步离开。

    “臭美,自以为了不起,我要是拴不住你,就不叫‘一朵花’!”

    她喃喃自语,声音很低,董卓英没听到。

    董卓英仍保持着那昂首阔步的姿势。

    一阵沙沙的穿枝拂叶声,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从路边林子里冲了出来,“砰”地一声仆了下去,正好栽在董卓英身前。

    董卓英大惊止步,只见倒地的是一个壮硕的汉子,满身都是血,衣着不赖,看来不似一般江湖人。

    “路……劫路……”那汉子挣出了短短半句话便告气绝。

    光天化日之下路劫杀人,简直是目无王法。

    董卓英侧转身穿进林子去。

    林子里的草地上有一顶被砸得稀烂的轿子,轿边横陈了五具尸体,其中两具是抬轿的,从穿着可以分辨。

    轿子的底座上有只紫檀木箱子,大约三尺长,两尺宽,尺来高,精工雕镂,看上去是只名贵的箱子。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趴伏在木箱上,背上在冒血。

    三个持剑的蒙面人呈品字形围着轿子的残骸。

    管家模样的老者还在喘气,他抬起了头,嘶声道:“这是……

    南义马老……英雄……送到北侠……宋大侠…府上的……聘礼,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敢抢劫杀人……进不了公道……”

    老者头垂了下去,身躯扭动,翻倒地面断了气。

    “哈哈哈哈,……”蒙面人之一狂笑出声,听笑声是个老者。

    “尤大爷,下一步行动?”另一个蒙面人开了口。

    “先把东西带离现场!”

    “好!马上动手!”

    两名蒙面人收起了剑,走向木箱。

    董卓英在暗中热血沸腾,杀机冲顶。

    他不知道木箱里的东西是什么,但由那老者临死吐露的几句话,知道是“南义”送到“北侠”府上的聘礼。

    “北侠”“南义”是当今武林道上备受尊崇的侠义人物,居然有人甘犯众怒,杀人劫聘,的确令人发指。

    “哇!哇!”两声惨叫,几乎是同时传出。

    两个蒙面人毁在同伴尤大爷的剑下,有心人计算无心人,自然是非常容易得手了。

    姓尤的想独吞?

    董卓英一个飞纵,弹落现场。

    姓尤的蒙面人连退三步,他想不到暗中还隐得有人。

    “你是什么人?”姓尤的狞声喝问。

    “‘长恨生’董卓英。”

    “哈哈哈!看你年纪轻轻,为什么要管闲事呢?死了不但可惜,而且太冤,可是……又非打发你上路不可。”

    “阁下心肠之狠手段之辣,的确世间难找,死了绝不可惜也不冤。”

    “啊!哈哈哈……”姓尤的像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狂笑了一阵之后,才又接下去说道:“小子,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天高三尺,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报应分毫不爽。地厚干仞,永埋你罪恶之躯。”董卓英冷冷地说。

    “口齿还不赖!”

    “阁下敢报名号吗?”

    “那是多余!”

    “余”字出口,剑已扬了起来,同时向前跨了一大步。

    董卓英缓缓拔出“石纹神剑”,剑高举向天,放落,横在胸前。

    武林中这种兵刃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而起手的动作也相当诡异。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同样是问得多余!”董卓英以同样口吻回报对方。

    “小子,你如果知道老夫是谁,就连逃都来不及!”

    “你阁下想说,在下也不想听,神剑之下,你无所遁形。”

    “神剑何名?”

    “石纹神剑!”一朵剑花乍然挽出,原本没光泽的剑竟然泛出寒芒。

    “呀!”

    惊叫声中,姓尤的蒙面人闪电般朝林深处遁去,蒙面巾掉落现场。

    “哪里走!”董卓英大喝一声,弹身扑追。

    有心逃命的人,不但逃得最快,而且也讲究逃的技巧,姓尤的蒙面人不走直线,一连几个闪突,消失在密林里。

    董卓英停住身形,心里大为失悔,现场没有当机立断,竟让这邪恶之徒脱了身,而且面貌也没看清,以后再找他很麻烦。

    神秘的木箱仍在现场,不能被第三者所乘。

    董卓英又急急奔回了原地。

    木箱还摆在轿子的底座上,董卓英走近前去,端详了一阵,决定把木箱送到北侠府上,说明经过,一切由北侠自己去处理。

    他收起了剑,准备动手提木箱……

    “住手!”一声暴喝倏告传来。

    董卓英收手后退,抬头。

    只见三条人影正向他迫近,当先的是个锦衣书生,细皮白肉,人长得不赖,只是眉目之间隐含邪气。

    书生的身后是两名家丁打扮的年轻汉子,看上去很剽悍,全都腰佩长剑。

    锦衣书生和两名手下站定之后,目光迅速地扫遍全场,然后狠盯着董卓英,脸上的神色相当难看,眼里也泛出了可怕的杀光。

    “朋友真够本事,居然敢杀人劫物!”锦衣书生直咬牙。

    “谁杀人劫物?”董卓英语冷如冰。

    “难道还有别人?”

    “不错,是有别人。”

    “人呢?”

    “逃走了,在下一时大意没逮住。”

    “哈哈哈!现场只有朋友你一个人,而且正准备动这口箱子,这种话是想骗三岁小孩么?”

    锦衣书生手按剑柄,迫近一步。

    两名手下立即移位与主人站成鼎足之势。

    锦衣书生躬下身检视一下轿旁老者的尸体。

    “背后出手杀人,朋友实在够能耐!”冷笑了数声,接下去道:“区区先自我介绍,“流香剑”马永生,家父‘南义’马荣宗。”

    董卓英心中一动,原来对方是木箱的主人,‘流香剑’这名号很响亮,江湖上有名的花丛能手。

    “朋友大概不会隐瞒来路吧?”

    “董卓英。”

    “啊!闻名不如见面,想不到实际上杀人越货韵强盗,嘿嘿嘿……”“流香剑”马永生阴阴的笑起来。

    “姓马的,把话说明白些,你不能一口咬定在下杀人劫物。”

    “哦!那该怎么解释?”

    董卓英冷冷的注视着对方道:“在下路过碰上这档事才拔的剑,本意想把这木箱送到北侠府上。”

    “奇怪,朋友怎么知道这木箱要送到宋大侠府上?”

    “是这位罹难的老者临断气时说的。”

    “噢!”马永生皱起了眉头,凝望着董卓英,久久,挑眉道:“朋友,照这么说,你还是行侠仗义,如果区区不及时赶到目睹,这口箱子会送到什么地方?”

    “信不信由你!”董卓英心火冒了起来。

    “本来就不信。”

    “呛!”地一声,马永生拔出了佩剑。

    两名手下也跟着亮剑。

    “姓马的,最好别动剑!”

    “可是区区已经决心要剁了你!”

    “你不是在下的对手!”

    “哈哈哈!姓董的,你是夸海口不脸红,‘流香剑’剑下流过不少江湖败类的血,而你,区区要让你的血一滴一滴的流尽,如果你能死一百次的话,区区不会让你死九十九次的!”

    “看在令尊的名份上,在下不想拔剑!”

    “你不拔剑也一样死定了。”马永生的长剑扬了起来;“你最好相信奉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