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是个寡妇。
陈寡妇快步追上陆小乙,笑眯眯的掏出两文钱,摊开在她手心。
有求于人,用钱贿之,陆小乙故作不懂,疑惑道:“陈婶儿?”眼神又频频瞄向陈寡妇手里的两个铜钱,一副受不了诱惑的模样。
陈寡妇笑得和蔼,语气诱哄道:“小乙,婶儿向你打听些事,你乖乖告诉婶儿,这两文钱就是你的,你拿去买糖吃啊。”
陆小乙忙不迭点头,语气急切道:“婶儿,你快问,快问。”甚至伸出舌头舔舔唇,一副特别馋糖的模样。
“小乙,你爹的驴车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陆小乙早料到她要问这个,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何况涉及钱财的人心,更是千心千面。她把驴借给张高明去载客,就想从中分点钱,可是,她又不是人家的正经媳妇,很多东西不可控,心中的猜疑只会更多。
再想到刚才张高明在背后辱骂她爹,她忍了气,这会儿陈寡妇送到她面前,她怎会轻易放过,明知张高明生意是最差的,却这样跟陈寡妇说:“我听爹跟娘说‘哎!我嘴笨不会说话,一天能赚个六七文就顶天了,那张家老大嘴甜手快会来事,客人都被他抢光了,几个拉车的就他赚的多。’陈婶儿,我爹这一阵儿天天回来叹气,赚不到钱,咱家好久没买肉吃了。”
陈寡妇想起张高明对她说一天三四文收入,有时候还打白板,根本赚不上钱,原来都是骗她的!陈寡妇脸色变的很难看,小声诅咒道:“挨千刀的黑心玩意儿,算盘打得真够响的,用老娘的驴,赚的钱都昧完了。”
“陈婶儿,你说什么呢?我没听见?”陆小乙凑近故意问。
“啊?呵呵!婶儿混乱念叨的,没啥没啥!”陈寡妇赶紧挂上笑脸,看着陆小乙天真的面孔,想到自己从小孩子口里去套人家私,很不厚道,陈寡妇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不由多了几分担心,万一小乙回家跟玉兰说了,玉兰肯定要来找她叽歪,要是被陆婆子知道了,她更讨不了好,那可是下溪村出了名的难缠人,上次张高明媳妇就遭了道。
陈寡妇把手里的两文钱再一次摆到陆小乙眼前,“今天婶儿问你的话,你不要对任何人讲好不好?你答应婶儿,这两文钱就归你了。”
陆小乙点头如捣蒜,伸手去接钱。
陈寡妇笑眯眯的把两文钱交给陆小乙,顺势拍拍她的头,“小乙最乖了,你只要听话,婶儿以后再给你钱买糖吃。”
陆小乙点头,把两文钱放在袖兜里,蹦蹦跳跳一副特别高兴的模样。
陈寡妇放下心来,跟陆小乙拉开些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两人前后脚进村。
张家院子正好在村中央的岔路旁,一张大磨盘一颗老榆树,就成了下溪村人热衷的一个闲话聚集点。
正是闲时,陆小乙远远瞧见三五个妇人围在磨盘周围纳鞋底,张高明媳妇收拾的干净鲜亮,一边纳着鞋底儿,一边高声说笑。
待陆小乙走近,刚好听见赵婆子在眼馋张家媳妇,“这身衣服是新做的吧?啧啧,瞧瞧这颜色这款式,咱下溪村找不出第二件。”
张家媳妇笑的满面春风,假装捋头发,引得众人视线聚焦到她头上一只镶南红石的银簪上,引起一阵惊呼,“哇!瞧这簪子,值不少钱吧?”张家媳妇笑道:“我家夫君说不值钱,让我戴着玩儿。”
“高明出手真大方,肯定是赚上钱了。”赵婆子啧啧赞道,“对自家媳妇也舍得花,哪像咱家那个,抠得一文钱想掰十瓣儿用。”
张家媳妇笑的得意,却没笑到心里去,这些衣服首饰都是前夫和离给她的赔偿,她二嫁张家本就毫无颜面,这些东西一直压箱底不好意思穿戴,无奈张高明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她也被人指指点点,为了抓住夫君的心,她把压箱底的布料找出来做了几套新衣,银簪子也亮出来,一心想把自己收拾漂亮点。
这不,效果很明显,张高明这几天夜夜腻着她,好言好语哄着她,周围邻居更是羡慕她。
张家媳妇笑的正欢,见陆小乙走来,想着上次吃的亏,顿时拉下脸,嘴上虽然不挠刺陆小乙,但眼神仿佛刀子似得剜她。
陆小乙假装没看见,因为马上就有好戏看了,刚才这群妇人谈论的话,陆小乙听得一清二楚,在她身后十来步远的陈寡妇肯定也听到了。她前脚给张高明上了眼药,这会儿张高明的媳妇也来继续抹黑,新衣、南红簪子,这不是裸的昭示他家男人赚了钱了吗?
至于真的赚没赚到钱就只有张高明自己知道了,至于驴还借不借只能静观后效了。
张家媳妇看陆小乙生厌,看到陆小乙后面黑俏的陈寡妇,那就是有仇。
张家媳妇马脸拉的老长,朝着陈寡妇高声道:“哟呵,老远就闻到一股骚臭,原来是只骚狐狸窜过来了。”
其他妇人也瞧见了陈寡妇,眼露鄙弃,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陈寡妇也是个不怕事的,她不慌不忙的走近,盯着张家媳妇上下打量一番,嗤道:“某些人长一张马脸,浑身马粪味,熏跑一个又一个!”
张家媳妇噌的站起来,把手里的鞋底往地上一扔,冲过来指着陈寡妇的鼻子骂道:“老娘又不是被休,和离也比你克夫强,你嫁进门三年就把男人克死了,生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种,你这个扫把星,你到处祸害人,你这个骚狐狸,你到处勾搭人,只要给你几个铜子儿,你都愿意张腿,你这臭不要脸的,看我不撕烂你的狐媚子脸!”
张家媳妇气势汹汹,连连炮轰陈寡妇的痛处,陈寡妇脸色更黑了,看其他几个妇人看好戏的模样,心想真要是干起来,她讨不了好,于是很识时务的扭头便走,暗暗咬牙,今日受的气必须找张高明讨回来。
张家媳妇叉腰骂的更起劲了,直到陈寡妇的背影消失在某堵围墙后面,才弯腰把鞋底捡起来,抖抖上门沾的土,坐下来跟其他妇人痛斥陈寡妇的。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个风流俏寡妇。
陆小乙没心听这些闲话,屁颠颠的回家把赚到的两文钱装到一个小罐里,她的个人财产终于突破零了,虽然不是体力劳动所得,也算脑力付出吧,陆小乙高兴的晃着罐子里的两个铜钱,自嘲自己是个小财迷。
第二天晚上,听陆忠跟玉兰说:“张高明不载客了。”因为驴没了,被陈寡妇收回去了。
玉兰骂着活该,小声跟陆忠说道:“那陈四媳妇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田地一个人也种不了,咱们村敲她门爬她床的人不少,平时帮她挑挑水劈劈柴,春季帮着播秋季帮着收,也算顾上她了,可这张高明就靠个嘴甜糊弄她,这次把她家驴借出来,钱没给一分倒给她弄一身骚,往后能不能再借到驴就难说了!”
陆忠没好气道:“他们那团糊涂事,少去搭理,张高明就是个荤人,到哪儿都不清静,整日说些荤话也不分场合,有些大姑娘小媳妇坐车,他也咧着嘴胡说一通,好几次差点被人揍,还是我们劝开的。”
玉兰更小声道:“听说张高明把她媳妇打的哭天喊地,呸!真不是个男人,还把他媳妇嫁妆里一支值钱的簪子偷走了,也不知道去当了还是送人了,那张家媳妇跑到陈四家又哭又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估计周边村子都传开了,丢人!”
陆忠皱着眉头,“少去参合这些事,也少跟这些人来往!”
玉兰点头,音量放的更低了。
陆小乙为了听到更多后续,身体前倾,全部重量都附到门扉上,吱嘎一声响,被玉兰逮个正着,陆小乙嘿嘿傻笑着,“我什么都没听到!”脚底抹油溜号了。
☆、第37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陆小乙要跟着祖父去城里卖草垫草篮了,陆寿增用稻草绳把筐子篮子串两串,用扁担挑两头,坐陆忠的车进城。
陆小乙想到上次逛的那条繁华大街,让陆忠把他们送到那儿,挑了个好位置,左边是水果摊,右边是蔬菜摊,两个摊主都是常年做买卖的,特别会吆喝,正好能借他们的势。
陆小乙跟她祖父商量完,给左右摊主各送一个草垫,方便他们累了可以席地而坐。
两个摊主都很高兴,对新来的祖孙俩印象不错。
陆小乙把草垫草篮分类放好,又激动又急切的看着过往行人。前世她只在大学校园里练过摊,卖些二手书籍,也不用吆喝,默默的坐在宿舍区路灯下等着就行。
如今摆在眼前的不是书籍,也不是在安静的校园路灯下,面对一堆淡黄的编织品,看着络绎不绝的却对她不屑一顾的行人,她嗓子痒的难受,有种想大声吆喝的。
旁边卖水果蔬菜的小贩,喊得一声更比一声高,陆小乙张了张嘴,发现她吆喝不出来,苦着脸看向祖父。
陆寿增跟孙女面面相觑,一贯喜欢地里刨食的他,也没有摆摊吆喝的经验,往常编的柳条筐都是堆在家里自给自足,他从来没有想过沿街叫卖,这次被孙女灌了汤,挑着两串草篮进了城,然后,就傻眼了,让他吆喝,他根本张不开口。
祖孙俩只好蹲在草篮子后面,当起了姜太公。
左边的水果摊已经成交了三笔了,右边的菜摊已经成交了五笔,中间的草篮子摊无人问津。陆小乙脑海里翻涌着前世今生所有吆喝叫卖的台词,心理这关却过不了,她不好意思开口,不好意思推销,走过路过的人也就看不见她。
陆小乙默默观察着左右两位摊主,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终于鼓起勇气朝一旁选水果的几个妇人道:“几位婶儿买个篮子吧!又好看又结实的草篮子!”
无奈声音太小,完全被旁边摊主嘶声裂肺的吆喝声掩盖下去了,陆小乙咬着嘴皮,暗暗给自己鼓劲,高声道:“来来来,快来看啦,又好看又结实的菜篮子,提着它去买菜,别人都给你便宜,提着它去买水果,别人都给你送两个。”
左边一个挑水果的妇人听见了,笑道:“你这姑娘真会说笑话,我要买你这篮子,这位老板送我水果吗?”说完,又看向水果摊主。
陆小乙有些后悔自己胡说八道,脸色讪讪的看向水果摊主,不想那青年人却笑得灿烂,对那妇人道:“送,送,你提那篮子来买三斤桔子,我送你一斤!”
妇人脸上顿时绽开一朵笑容花,高兴的对陆小乙说:“小姑娘,把椭圆篮子递给我看看。”
陆小乙激动的说道:“婶儿眼光真好,这个椭圆篮子最适合提水果了。”说完,把篮子递过去让妇人试手感,“不仅结实耐用,价格还便宜,十五文一个,你少吃一斤肉就能买到这么实用的篮子,多划算呀!”
妇人把篮子反复看过,点头道:“恩,这篮子编的真好,口小肚大不怕撒,那就买一个吧!”妇人掏钱,陆小乙激动的收下,不停的说谢谢。
妇人把新买的桔子装到新篮子里,黄橙橙一片,果然赏心悦目。
终于开张了,陆小乙把钱交给陆寿增收好,笑眯眯的感谢水果摊主,“多谢这位大哥!”
那青年朝陆小乙狡邪一笑,“本来我这桔子就是买三送一的!”
尽管如此,陆小乙还是很感激他,成功卖出去一个篮子,她信心倍增,吆喝起来也更加自然大方,很快,就有人来询问。
只要有人围观,购买效应就不可小窥。
“这位漂亮姐姐,这个圆形的小篮子最衬托你,对!就是这样,哇!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嘛!真好看!”
“真的,我从来不说假话,不信你问我祖父。”
“这位婶儿眼光真好,这个饺子包可是时下最时兴了,瞧着长带子能挎能提,装的也超多,不信把你手里的菜篮子放进来,看看,全部能装下了,才二十文一个多划算啊!”
“贵了?怎么会贵呢?一分钱一分货,这个大篮子卖你二十文已经很便宜了,你瞧旁边这个小的都要十五文呢!”
“叔,一看你就知道是长期跑外的,那就买个草垫吧,这款方草垫特别适合你,下雨可以顶头上,累了铺在地上就能坐,不仅能隔潮气,还能防虫咬,特别适合大叔这样长期出门在外的人。”
“这位婆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肯定有车,买几个草垫吧,保管坐的舒服坐的安逸。”
响午时分,陆忠牵着驴车寻来,见眼见垫子篮子卖了不少,脸上乐开了花,陆寿增更是夸赞孙女能干。
中饭是早晨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吃罢,陆忠去找活去了,陆小乙继续兜售编织品。
下午人不是很多,左右两个摊主推着车开始沿街叫卖,陆小乙让祖父守在原地,她提几个草垫篮子到附近兜售,并保证不离开祖父的视线,陆寿增才同意。
陆小乙就在这条街吆喝,不时有商队从她身边穿行而过,她会好奇的驻足看一会儿驮满货物的高头大马,见有商人朝他看来,她就扬了扬手里的草垫子,“叔,买草垫子吗?走累了席地而坐,又舒适又隔潮,看,上面还有个扣,平时可以挂着在马鞍上,不占地方特别适用。”
有的商人朝她笑笑,有的直接无视她。
路过一家饭馆,陆小乙闻着里面传来的诱人炒菜香味,腿软的挪不开步,反正闻香又不花钱,索性深深的闻起来。
只听一个雄浑的男声道:“小二,装五十个馒头五十个包子带走,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