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杨雨时早早起来,换上黑色小西装,套上风衣,盘了个高高的发髻,正在镜前细细端详自己陌生的职场装扮呢,杜轶从旁边过来,拽了她一把:
“得了,别搔首弄姿了,你已经够端庄美丽了。”
“这都是杜轶你的功劳呀。”杨雨时冲镜中的自己抛了个媚眼,杜轶弯腰做呕吐状,两人又笑又叫的,跑去地库取车。
杜轶的座驾是辆玲珑可爱的粉色小雨燕,杨雨时一边关车门,一边咂舌:“杜轶你真有勇气啊,一大把年纪了,还坚持玩梦幻。”
“姐姐我永远停留在十八岁。”杜轶一踩油门,小雨燕往前扑去。
两人正点评着沿途的街景,杨雨时的手机响了。
“哪位仰慕者call你啊?”杜轶一心二用,扭过头去看杨雨时的手机屏幕。
“短信啦!”杨雨时推开杜轶:“姐姐,珍惜生命,安全驾驶。”
“短信?读来听听。”杜轶不依不饶。
“一个招牌突然由高处掉落,砸向並排行走的五个人,为什么只有三个人受伤?”杨雨时读着许彦发来的短信,笑得傻傻的,右脸的小梨涡凹现了出来。
“那是麦当劳的招牌m啊,”杜轶回答:“这人真有意思,大清早的发这么老土的脑筋急转弯。”
“哪里老土啊,我没看过。”杨雨时有些恼火,此时的心情,仿佛隐秘的心事被旁人嘲弄了一样。
杜轶做晕厥状:“原来你也这么老土!”
“我哪有姐姐你这么多闲情逸致来记脑筋急转弯。”杨雨时气恼的顶嘴,给许彦回短信,嗒嗒的输入答案。
滴滴!过了一会,杨雨时手机又响了。
“又是什么弱智的问题?”杜轶双手敲打着方向盘。
“温馨提醒:北京,阵雨,13-17度,出门记得带伞,穿暖和点。”杨雨时抱着手机,一字一句的念着短信,眉间眼底的笑意浓得无法化开,杜轶从后视镜里看她的表情,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嘻嘻笑道:“原来天气要当天才能预报啊!这个人不但老土,动作也很迟缓。”
杨雨时不回答,只管抿起嘴,轻轻笑了起来。
“小妮子春心荡漾,快快从实招来!”杜轶使出杀手锏,迅猛的伸出一只手,掐住杨雨时的脖子直摇晃。
“姐姐饶命!”杨雨时手忙脚乱的抵抗杜轶的袭击,好不容易捉住她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杜轶,请你专心开车,我还有漫长的人生要享受的。”
“ 杨雨时,再不回答,把你丢下车去!”杜轶的小雨燕在拥挤的车流中跌跌撞撞的,被一辆行动缓慢的polo挡住了去路,杜轶不耐烦的按喇叭:“我靠!你丫走不走啊!你丫在溜车啊。”
“杜轶,这个老土的人是许彦,”杨雨时看着杜轶从吃惊转为喜悦的表情,有些羞涩的垂下头去:“我上次的相亲对象居然是许彦。”
杜轶突然伸出手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表情,一个指头戳上杨雨时的粉脸:“杨雨时,两年前你甘心情愿跑去深圳,难道是为了许彦?”
“杜轶你太能联想了。”杨雨时又好气又好笑:“我和许彦,不过几面之缘,我不会做这么疯狂的事,能碰到他,完全是个巧合。”
“看似巧合,其实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杜轶眨眨眼睛:“能够再遇到他,这是缘分的使然,杨雨时,你要好好把握。”
杜轶的话,让杨雨时的心里浮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些欢喜,有些欣慰,有些期盼,还有些惴惴不安。回味之下,这甜蜜的向往中夹杂了些慌乱的逃避,对他示好的举动,自己仅仅是克制的回应。杨雨时希望他认出自己,不堪的岁月里,因为有他偶然的善意之举,在悲哀的绝望中才感觉到一丝温情,那时的她,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许彦,仿佛一个将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这种感激之情中,又有些别的什么,她希望他知晓;然而转念间,却又不希望他认出自己,他曾经介入了她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只要他有心,就可以毫不费劲的拼凑出故事的始末,他会以怎样的眼光来看她呢?是鄙夷,是厌恶?还是唯恐避之不及?这种矛盾的心情,让杨雨时心存芥蒂,对毫不可知的未来害怕,担忧,焦虑。也许只能任由命运牵引,让所有繁芜复杂的情感在时间的洗涤下,现出最真最纯的质地。
“杨雨时,到了!”杜轶把车缓缓停在饭店的门口,一声呼喝才让杨雨时从混沌中回到现实。
杨雨时急忙下车,又打开车门,从后座上拿起了皮包,凑到窗口,和杜轶说:“谢谢啊杜轶。”
“杨雨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杜轶一字一顿的说,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杨雨时。
“知道啦,杜轶。”杨雨郑重的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厅。
polini全国经销商会议在国贸饭店一楼的多功能厅举行,杨雨时来到了会场门口,签到后正要进去,抬眼便看到高铮穿着西装,提了个电脑包,摇摇晃晃的过来,远远的冲自己挥手。杨雨时退避到靠墙处,等待高铮走近,看他掩饰不住满脸的倦容,问道:“高铮,你昨晚没休息好?上哪混去了?”
“我人生地不熟,能上哪混?”高铮一脸无辜,指了指电脑包:“我整晚都在看ppt,思考怎样才能帮你实现升官发财的夙愿。”
“那你思考的如何?”杨雨时在心里暗笑,这个高铮,谎话总是随手拈来,说的好像煞有其事一样。
“成竹在胸,你没看到我把战袍都穿出来了么?”高铮拍了拍身上的西装:“阿玛尼哦,我够给你面子了吧?”
杨雨时憋住笑,打量着高铮的黑色套装,存心逗他:“淘宝上买的?”
高铮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唉,夏虫不可语冰,杨雨时,进去吧。”
两人进去会议室,业务经理的位置安排在进门口的左边,经销商的座位安排在最右边,杨雨时坐定后,看着高铮一路走过去,和大家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的,显得人缘极好,最后高铮跑到杭州的女经销商旁边坐下,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直逗得那个女经销商娇笑不断,前俯后仰。
这个高铮!杨雨时摇摇头,真是个人来疯。
“杨雨时!”北京的业务经理王岩一头扎在她旁边:“好久不见,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好久不见!”杨雨时浅浅的笑着:“我的变化没这么大吧?”
“你的变化还不大啊?”王岩比划着:“第一次见到你,是珠圆玉润,现在都成骨感美人了。”
“呵呵,深圳市场压力大嘛,一想到指标,我就寝食难安。”杨雨时叹了口气:“王岩你呆在北京,旱涝保收,是不能体会我的痛苦了。”
“你以为北京好混啊!”王岩大吐苦水:“领导的眼睛都盯着你呢,碰上哪个月没有完成指标,喀嚓!”王岩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你就下岗反省去吧,每个月领千把块的工资,怎么活啊?”
“你不没碰上嘛,”杨雨时接过话来:“我在深圳,被否决工资可是家常便饭,我都认命了。”杨雨时一脸无奈。
“不会吧,深圳去年的供货价不是都突破三百万了,你还被否决工资?”王岩一脸的不信。
“刚去深圳的时候被否了好几个月啊,去年是赚了点钱,可比起你们来,那是贫富差距悬殊了。”杨雨时不紧不慢的解释:“供货价没有突破一千万的区域,费用、季度奖金、年终奖金都打对折,你说差距是不是拉开了?”
“那倒是啊,”王岩附和着:“完成同样的销量,我们是拿得多点。”
“就是嘛,大家同样都是干活,发钱的时候却是区别对待。”杨雨时的唇边浮起一个无奈的笑容:“王岩,要不咱俩换换?你来深圳干?我回北京?”
“别了,我都把家安在北京了,”王岩急忙推却:“你要想回来,和tony说说吧。”
“我不敢和tony说,”杨雨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况且北京也没我的位置。”
“唉,”王岩叹了口气:“哪个市场都不好干啊。”
两人断断续续的聊着,直到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请吴总致词,杨雨时便劈哩啪啦鼓起掌来。
吴总脚步稳健的迈上讲台,浑厚的男中音响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杨雨时认真的捕捉吴总的每句话,是家民营企业,经历了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从小工厂发展到大集团,又引入外资,将触角伸到海外市场,这其中所有的繁荣都离不开包括吴总在内的一批奠基者的奋斗,杨雨时在心里,早已视吴总为偶像,只觉得他讲话,虽然言简意赅,遣词用句非常的朴实无华,但是听在耳里,想在心头,却如六月天里饮冰水,浑身上下的毛孔无不舒坦振奋。杨雨时想起一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也许吴总就是这样的知己,寥寥数语,就能让你冲锋陷阵,无怨无悔。
吴总讲话完毕,下面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吴总挥挥手,在大家的目送下离开了。接着主持人介绍由polini橱柜事业部部长tony讲话,杨雨时照例拍了拍巴掌。只见身形瘦削的tony仔细的正了正西服,又正了正领带,这才大踏步的迈上讲台,操着一口标准的京片,开始了激情澎湃的演讲,不时还冒出几个英文单词,加上幅度夸张的肢体动作,俨然就是李阳克立兹上身版的快译通发表演说。
假洋鬼子,你真以为这里是外企啊!杨雨时对tony的滔滔不绝早已听不下去,却又不得不强装出认真专注的样子。这些外来的空降兵,每次说话,都是理论嵌套了理论,道理接踵着道理,又因为外型口才俱佳,他们可以自信的把芝麻绿豆的小事,用半天的时间,声情并茂的描述成影响国计民生的大事。但你在目瞪口呆之余,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讲的早就不是芝麻绿豆,而是菠萝榴莲了。
tony的讲话终于在一阵阵的掌声中结束了,主持人开始请待发言的经销商依次上台介绍经验。叫到高铮时,杨雨时侧头寻找高铮的身影,没想到他正转过头来,微笑的看着自己,四目交接之下,高铮的脸上浮起满不在乎的戏谑表情,杨雨时咧开嘴,给了一个露出牙齿的大大笑容,又竖起双手大拇指,冲着高铮弯了几下。
“谢谢!拜托了!”杨雨时张大了嘴,夸张的,无声的说。
高铮冲杨雨时一抱拳,在主持人的催促声里,走出座位,跳上了讲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