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听得迎春的控诉心里不由的一突,虽然她一直想要忽视,但不可否认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年思想观念上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就好比迎春这件事,要放在以前她也不会这么反对,还会觉得自家妹妹哪里都好,配龙跃并没有什么不可以,但如今却潜意识的要反对。初五不由的心下一阵惊慌,照这样下去她以后会不会也会和这里的女子一样?只懂得相夫教子就是受了委屈也只会逆来顺受,七出之条压于头顶,三从四德要铭记在心,这样的她还会是她吗?
初五虽压低了声音,但罗家院子小,院子里又摆了许多东西,几个少年站得便离初五的房门有些近。木门的隔音效果也不好,初五姐妹几个的话院子里的几个少年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几人前头听得迎春和立夏的话面色各异,龙玉听得迎春的话脸上的笑容更盛,柳无双听得立夏的话那嘴角的笑容更是妖冶了,洛书听得这姐妹两的话彻底黑了一张脸。龙跃一副欠揍的表情挑衅的勾起嘴角对洛书笑了笑,笑意中满是得意和嘲讽。就好似在说,“看吧,你个打猎的也想跟我们家比!”
正当龙玉和柳无双满脸笑容时却又听得初五的话,两人脸上的笑瞬间有些挂不住了。
洛书听得初五的话不由的扯了嘴角,这傻丫头还没傻得太彻底,还不至于被那繁华富贵迷了眼。
本来一个柳无双洛书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是自小一处的,以他对柳无双的了解,柳无双并不是有多喜欢初五,应是见了初五这样油盐不进并不会如其他女子一样见了他便追着他跑的性子,一时产生了兴趣,这才想要娶了初五在身边的。
只是当他和自家老爹挑了礼品进刘家时却见又多了个龙玉,算起来龙玉才是他最大的敌人。家世好不说对人还谦和有礼,长辈们都喜欢这样的人,看如今见杨氏和刘长生都笑着对龙玉说话就知道他们也是中意龙玉的。而他便做不来,不惯和人说话,更不惯动不动就笑着一张脸,他知道他在三人中未必会入得了刘氏夫妇的眼。但如今有了初五这句话,突然就觉得心里甜甜的。他本来黑着一张脸如今不由的舒展了开来,俊朗的脸上泛起了笑意。
柳无双见着洛书笑了,一双妖冶的眸子中不由的泛起了更深的兴味,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和洛书自小认识,虽然后来洛书一家离开了京城,但从小时候洛书就是个不爱言笑的人,如今却为了初五一句话而开心的笑起来,可见初五已经进了他的心。
洛书注意到柳无双的变化,不由的皱了眉头。眼前这个人再不是当年的那个追在他身后唠唠叨叨不停,整天逗着他说话的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了妖冶的少年,连性子都变了,从前如清澈见底的溪水,如今却是一潭深渊,看不清猜不透。九年的时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成了如今这么个性情不定的人?洛书皱着眉头看了会儿柳无双,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对着他展颜一笑。洛书有些不自在的转开了视线,对面前这人明晃晃的笑容感到有些个刺眼。
第51章 佃户(龙玉番外一)
“听说那两个乡下丫头又来了,真不知道咱们夫人对她们怎么这么和善!”
“我可是听说那家人救了咱们大少爷,夫人这才对她们家礼遇有加。要不是因着这个你道咱们夫人有那闲情应付她们?还不早早打发了才怪!”
“这就难怪了,只是小芙姐,夫人上次不是说大少爷是去了庄子上么?”
“莲露,你才进府不久,自然看不透,咱们龙府可不比外头看着光鲜,里头可黑着呢!”叫小芙的丫鬟压低了声音,颇为神秘的道,“咱们夫人自然不会把大少爷被绑架的事张扬出去,这才推说大少爷去了庄子。只是你想啊,既然大少爷是去庄子,怎的他身边伺候的人一个都没跟着去?”说完,她又从袖口里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叫莲露的丫鬟面前晃了晃,道,“大少爷那事指不定跟府里这个有关,你没瞧见这三个月来夫人对着她都没什么好脸色么?前头连老爷的忌日都找了借口不让她近身,可见夫人有多不待见她了!”
“怪道厨房的张妈私下里偷减了不少给那院子的东西,也没见着再有人来闹,要放在平时指不定连正房的屋顶都掀了呢!”
龙玉猫着腰从廊下花丛里经过,就要进廊下避雨,就听得两个丫鬟的言语,不由自主的便停住了脚步。下学堂时候外头下了雨,伺候他的阿来跑回去拿伞了。学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冷清清的,他便冒着雨跑回来了。只是没料到在廊下听到了这两丫鬟的对话,知道初五她们又来了,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高兴。
自从第一次在学堂见到初五,从她眼里,他没看到别人眼中的鄙夷,后来跟着娘亲到太太房里,还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怜惜。她的目光很清澈,也很温暖,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毫不伪装的厌恶。在她眼中,他就是他,不是一个贱妾生的孩子,也不是龙府庶出的少爷。
四下无人,廊下两个丫鬟说话也没多大遮掩,噼里啪啦的雨声里也能听得清楚。
“咱们夫人也不是软柿子,能让她拿捏了去!她也是知道咱们夫人不是好糊弄的,这几个月才安分了些,不然真把咱们夫人惹急了,还不把他们母子赶出去?!”
“也是,她当初不过一个洗脚丫鬟,爬上了老爷的床便以为是主子了,也想跟咱们夫人争,真不是个东西!”
龙玉听到此处,垂下了那双黝黑的眸子。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和头发,冰冷的水顺着脸颊流下,蜿蜒崎岖。
“哎哟,我的二少爷,奴才去给您拿伞,您怎么自个儿跑回来了?瞧瞧这都淋湿了,回头二太太又得给奴才一顿好打!”
廊下两个丫鬟听得院门口的声音,赶紧闭了嘴,两人四下看了看就见龙玉一身狼狈的站在那一米多高的花丛底下。
那叫莲露的丫鬟吓得抖了手脚,低垂着头。那叫小芙的丫鬟毕竟进府日子长些,经历的也多,这会儿说话倒还利索。她见了龙玉,有些尴尬的笑着道,“呀,奴婢们都不知道二少爷在哪儿,这么大的雨可是被淋湿了?阿来,赶紧送了二少爷回清芷园去,我去厨房让婆子们熬些姜汤。”她说着便扯了那呆愣的莲露一起往厨房去。
阿来给龙玉撑着油纸伞,伺候着他往清芷园去,身后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可是把我吓死了!”莲露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的道。
“不过一个贱妾生养的东西也配叫少爷,真真没脸没皮!”小芙撇了撇嘴,冷哼道。
阿来听得这两人的话很是气愤,作势要上去理论,却被一只小手扯住了衣角。
“再不回去娘亲要着急了。”龙玉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小手扯着阿来的衣裳,道。
“二少爷”阿来望着龙玉低垂的脑袋,没来由的有些哽咽,他家少爷什么都好,背地里却总是被人看不起,就因为他是二夫人生的,可人谁能选择父母呢?以前老爷还在时候倒还好,大家也只是背地里议论,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如今可好,连个丫鬟都能欺负到二少爷跟前来了!
只是就算阿来很生气,但也只能作罢,因为那两丫鬟他认识,一个是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一个是夫人院子里的洒扫丫头。只要是夫人的人,不管是什么等级的丫头仆妇他都惹不起。一旦他惹事,便不异于往夫人手上送了一把刀,让她有理由拿他们清芷园开刀。
一主一仆两人回到清芷园,姚氏果然发了脾气,只是这会儿龙玉死命护着阿来,阿来这才没有被打板子。尽管热水姜汤伺候了一通,但夜里龙玉依旧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他似听到初五温暖的声音,便伸手去抓,他果然握住了她的小手,那手上的温度也果然如他所料的一般温暖人心。
他本来以为他在做梦,只他醒来时候真就看到了趴在他床头的初五,他的手中也紧紧的抓着她的手。
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外头已经不下雨,暖黄的阳光透过窗纱照了进来。静静的,没有聒噪的丫鬟,没有爱哭的娘亲,只有他和依旧熟睡的初五,那感觉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相依为命。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却并不坏,甚至可以说他渴望了很久。渴望有另一双手牵着他,把他从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带出去,如今就是这种感觉。
初五的小手心有薄薄的茧,有些搁手,但却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龙玉确实这么做了,他半坐起来,拉着初五的手仔细看了会儿,便用手轻轻揉捏初五手心的薄茧。
他以为初五不会醒来,却没想到初五并没熟睡。被他这么一番折腾,初五再睡不着,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
龙玉见初五醒了,受到惊吓一般把初五的手甩了出去。他并没注意,一下便把初五的手甩到床头的柱子上了。疼得初五龇牙咧嘴的,鼓起腮帮子呼呼的给那只砸到床柱子的手吹气。
“疼死我了,你怎么能这样啊?”初五皱着眉头,声音有些不悦。她早上跟着龙夫人来看龙玉,可谁知道被他抓了手不让走,她只得留下陪着。这会儿醒来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被他摔了手。
龙玉一脸懊恼的看着初五,咬了因发烧而有些干裂的红艳下唇,怯怯的道,“你——怎么样了?”
初五见了龙玉那模样,不由的想到那次在龙夫人处见到他被姚氏搂着的模样,漆黑的眸子里一片茫然。此时那如墨玉的眸子里映着她的模样,眼中满是懊恼和关切,却又怯怯的不敢上前查看。她一下子就心软了,这孩子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她这么大个人何必跟个孩子计较呢?
“有些疼,但没事的,你怎么样?还发烧么?”说着初五便俯身伸手去摸龙玉的小额头,“嗯,已经退烧了,你口渴吗?我给你端水来,发烧就应该多喝些水的。”
龙玉脸上有些热,仿佛初五手上的温暖把他烫着了一般。望着初五纤瘦的背影,那句谢谢到了舌尖却终究没说出来。如果说谢谢,那就显得太生疏了,而他并不希望他们是需要道谢的那种人。
他在床上又躺了一天,这才好多了,第三天便又去了学堂。从前爹爹还在的时候每旬爹爹都会查看他和哥哥的功课。他知道,只有他功课好,爹爹才会高兴,娘也会高兴,所以他总是很认真的听先生讲课,很认真的完成先生交代的课业。即便后来爹爹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会想起要查看功课了,他也依旧不敢荒废。因为他除了课业好,便再没有别的可以骄傲的东西了。
这天下了学堂他和阿来从花园经过,就见他哥哥龙跃和迎春在花丛里捉迷藏,初五坐在石桌边笑着看他们,他多希望初五那暖暖的目光也看见自己。果然不负他所望,初五不久就发现了他。
初五瞧见龙玉站在亭子边,满脸笑容的看着正玩得高兴的龙跃和迎春。眼中满是渴望,那种想要和同龄孩子玩的渴望一下子便触动了初五。
前世时候她也如龙玉这般,渴望和同伴们玩,可谁也不愿意跟她玩。因为她是私生女,是她妈妈未婚先孕生下的不知道爸爸是谁的野种,没人愿意跟她玩。那种烙印在灵魂里的孤独让即便长大后的初五看到公园里玩得开心的小孩子们依旧会有一种要加入他们的想法。
“你要一起玩吗?”
龙玉望着初五朝他伸出的小手,呆愣了一会儿,他没想到她要和他玩,那时的他不知有多快乐,比被爹爹夸奖时候还要高兴。“嗯,我想和你们玩儿。”他伸出手握住初五的,由着她把他带入那充满欢声笑语的世界。
后来他便盼着她来,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留着,想要给她,想要和她一起分享。只是她却并不常来家里,后来大了,他便决定要娶她回家,这样他就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再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中。。来写番外。。
第52章 佃户(洛书番外一)
京城的天阴沉沉的,灰蒙蒙一片,呼呼的刮着大风。街道上行人来往,一个个缩着脖子低垂着头匆匆赶路,街上的摊贩叫买声也带着颤抖,并没有从前的嘹亮。
辅国将军府
“这天看着就要下雪了,下了第一场雪就该过年了。”张氏倚着置放在窗下的睡塌,望着窗外,喃喃道。
“可不是,这天怪冷的,夫人还是离得窗子远些,免得感了风寒才是。”凝霜从柜子里拿了床厚些的被子给张氏拢上,有些责备的道。
“我这身子不顶用,就是整天躺在床上不见一点风,该生病的时候都会生病,你就让我这样歪一会儿,偏院的梅花这两天可有开了的?”张氏望着窗外院墙边几株挂了花苞的梅树,回头问道。
张氏嫁给罗铭时,罗铭还只是军队里一个小小的伍长,他孤身一人,没家没钱更没背景没身世,而当时的张氏却是国子监祭酒张子成的女儿。虽然是庶出的身份,但两者之间差距还是很大,以至于后来两人相爱却着实经历了一番努力才终于能厮守在一起。
张氏生洛书时候难产,整整折腾了三天三夜这才生下洛书这么个宝贝疙瘩,她本来身子就弱,后来又经历了难产,就更弱了。虽然月子里罗铭可着劲儿的给她进补,可毕竟是亏了身体的,那之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了,遇上风雪冻寒的冬天更是一个月里得有大半时间躺在床上,也是因为这个罗铭再不敢让张氏生养。只罗铭也是个痴情的,从前情意浓时和张氏说过不再另娶,他果真没有往房里领人,就是如今已经是辅国将军的他也没往房里收一个通房。这一点着实让张氏既开心又忐忑,开心的是她能遇上这么个痴情种,忐忑是怕这些幸福不能一直到白头。
人就是这样,最开心最幸福时候却又不免担心失去。
“今天瞧着开了些,只还没见几朵,这才没折了往各屋里送。等明儿再看看去,要是开得盛了,折上一两枝回来往那美人瓶里摆上,夫人看着也添些精神头!”凝霜倒了杯热开水来,递给张氏笑着道。
张氏把杯子捂在双手里,暖了会儿手才饮了口热开水。她常年吃药是不能吃茶的,就怕茶水冲了药效,平日喝的也是白开水,并没什么特别的。张氏喝了口开水,又往那院门口月亮门处看了眼,“书儿那孩子还在练武场那边么?”
“少爷还在练武场,估摸着还不会过来。”凝霜此时已经拿出了针线筐做绣活。
“遣个人把他叫回来,这都快下雪了,风刮得老大,那练武场上没个躲避的地方,这么吹着还不得生病?”张氏有些不高兴,她很反对自家丈夫天天一早一晚的都要儿子往练武场上练上一个时辰的拳脚。儿子这才四岁,正该是调皮爱玩闹的时候,生生被他老子教得瘫着张小脸,跟个小老头似的。
“我瞧着也是,这就让人去把少爷喊回来。”凝霜应了,把针线筐放一边,便起身挑了厚厚的帘子出去。门外自然有伺候的丫头婆子,嘱咐了一番她便又挑了帘子进来。
没多会儿洛书就带着一身冷冽气息挑了帘子进来,这一年他才四岁,却已经跟他爹练了快一年的拳脚了。可能是因为生产时候难产的原因,他虽然练了快一年的拳脚,但身体依旧纤细,并不见有多壮实。只是练武也不是真没见效的,至少四岁的洛书个子比五岁多的孩子还要高挑些。
他一进来并没往里屋走,而是在外间喊了声爹娘,听得内里只有他娘亲和丫鬟的声音,这才收起那副面瘫的样子,笑着往里间奔去。
罗铭在教育上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并不宠溺,甚至也不让自家妻子宠溺他。罗铭是平头百姓出身,一步步实打实的靠着自个的努力,真刀真枪的挣回来一个辅国将军的位子。他不想自家儿子长成个坐享其成只会败家的二世祖,自小便对洛书严格要求,手把手的教养。
在对待儿子教育这个问题上罗氏夫妻两没少闹矛盾,就说罗铭让在洛书三岁时候就开始练武,并且一早一晚天天风雨无阻的练上一个时辰这件事上,夫妻两就曾大闹过一回。
张氏好容易生下的一个宝贝儿子,她怎么舍得让她的宝贝疙瘩受这个苦?为此便和罗铭整整闹腾了一个多月,甚至因为这件事在她床上病了也快一个月。可罗铭并没有心软,依旧天天督促了洛书练武。张氏见改变不了,这才不得不接受,可每每见着自家儿子小小年纪便天天早起,一个人不管春夏秋冬都在全无遮盖的练武场上练习,依旧会心疼得不行,有时候便会趁着自家丈夫不在让人喊了儿子回来。
洛书对自家爹爹既敬佩崇拜,又忍不住有些畏惧,只因罗铭对着他是总是一副严肃的面容,少有笑着的时候。特别是在他的教习问题上,更是抓得严,洛书也因此被罚过不少回。
他爹还不让他跟自家娘亲撒娇,不让他常常陪在娘亲跟前,他往往进爹娘房间时候都得小心翼翼,就怕他爹爹在。尽管外头的丫鬟婆子早跟他说他爹不在房内,他也得自个确认一遍,这才敢往他娘怀里扑去。
张氏接住洛书,摸着他双手皱着眉头道,“手上这么冷,瞧瞧,怎么就穿这点衣裳?前头给你送去的那件兔子皮的衣裳呢?”
“爹爹说皮子的衣服太招摇了,不让穿——”洛书窝在自家娘亲怀里,嘟着冻得有些苍白的小嘴闷闷的道。他这一面是轻易不会现于人前的,也只有在他娘亲面前会像个孩子,平日都是一副面瘫的小老头模样,因为他爹说这样才显得成熟。
“那老顽固!又不是给他穿,不就是一件皮子,有什么招摇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少爷没个十件八件御寒的皮子,比这好的多了去了,也没见别家孩子怎么样,偏他就要这么苦着你!”张氏说着有些气恼。
“可不是么,那柳家少爷上回来,披的那件白狐狸皮子的披风,内里一件红绸子白莲袍子,真真是好看,像个小仙童似的。咱们少爷要也穿上这么一套,那也得像个仙童似的!”凝霜笑着说。
“回头定要好好说道说道他,他要受那等子苦,可别拉着我儿子,连件皮子也不让人穿!也不是使用不起,至于么?!”张氏说的有些激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洛书一见他娘亲这么模样,哪里还敢说他爹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给他娘亲抚背,“我这样挺好的,娘亲不要担忧,没有皮子也有不少棉衣呢。刚不过练习拳脚有些热乎,就脱了外面一件厚袄子,我等会儿就穿上,冷不着的。何况爹爹也是为我好,怕我养成了败家的性子,往后惹祸。比起爹爹当年,我算是享福了。”
罗铭当年十岁上就没了爹娘,家里田地被叔伯占了去,他便轮流在几个叔伯家吃住。叔伯家孩子本就多,轮到他的吃用就更少了,常常要挨饿受冻。只他自己也争气,硬是熬到了十五岁进了军营,一步步走到今天。
张氏也是知道自家丈夫当年的情况,听得儿子提起,便真真没了脾气。缓了会儿气,笑着道,“就知道为你爹开脱,还不是怕你爹知道你来我跟前说道他?小机灵鬼,我不说道你爹就是了!只你也要注意添些衣裳,练武时候热了也别除下来,出了汗,风一吹就得冻着,感了风寒可有你受的!”
“娘亲就知道说我,娘亲不也是歪在窗下吹风么?要是感了风寒也有您受的!可还要来说儿子。”洛书撇撇嘴,道。
“小鬼头,娘亲不过疏忽了一会儿,你就叨念上了?好好,娘听儿子的。”张氏说着就下了睡塌,往床榻去。
凝霜并洛书伺候着张氏躺在了床榻上,张氏拍拍身边的被褥,示意洛书也上来。洛书下意识的看了看外间,不见他爹有回来的迹象,便麻溜的脱了鞋子和外衫钻进自家娘亲为他打开的被窝。
“噗——,你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就安心的在娘亲这里呆着。就是你爹回来了,也不敢说什么,有你娘我在呢,来,咱们歇会儿也该到晚膳时候了。”
洛书这才安心躺下,窝在自家娘亲怀里。他娘亲虽然身体弱,但身体却软软的很温暖,身上因着常年吃药不免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洛书并不讨厌,甚至还觉得有些好闻,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凝霜见这母子两躺下了,放了一半床帐,便过去把开了小半扇的窗子关上,只留了一小条缝隙。屋子里放了三个炭火炉子,暖和得很。凝霜做完这些便又拿起针线,安静的坐在桌子边做绣活。
张氏见凝霜在绣帕子,想到什么似的道,“那条压在柜子角落的帕子给我拿出来瞧瞧,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虫子蛀了。”
凝霜笑了起来,道,“夫人用了三四层东西包着呢,哪里就能被虫子蛀了?”她虽这么说,但还是起身去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个绸布包着的东西。
张氏接过那东西,一层层打开来。洛书好奇的趴起身去看,就见里面整齐的放着块半旧不新的帕子。忍不住好奇问道,“不过块帕子,怎的收这么严实?”
张氏抚着那帕子,笑了道,“这个可不是一般的帕子,可算是爹娘的半个媒人呢,当年爹娘就是因着这块帕子相识的。”
“那它也能做我的媒人吗?我将来也要娶一个像娘亲一样好看的妻子!”洛书伸手摸了摸那块帕子,问道。
张氏有些好笑的道,“当然可以,书儿以后的妻子一定是个美人,只是可别像你爹一样,挑了你娘我这么个病恹恹的才好。”张氏的话有些苦涩,她自个身体不好,要不是罗铭重情义,她这样的要放在别家,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嫌弃呢,只有罗铭当她是个宝的宠着。
“娘是最好的,哪个也比不上!”洛书转头去问凝霜道,“凝霜你说是不是?”
凝霜笑着道,“是,谁也比不上咱们夫人。”
张氏知道儿子在哄她开心,她也确实开心,便拿了那帕子重新叠好包起,道,“这帕子就给了你吧,虽不是个值钱的,但对娘亲来说却比那金银珠玉还珍贵。”
第53章 佃户(五十三)
九月份的天已经有些冷,晚上会下一层薄霜,早晨的雾也冰凉凉的。初五端了洗衣的木盆子去阜头洗衣。她出门时候只着了件薄薄的衫子,这会儿被未散去的水雾一泡就有些冷了,她忍不住跺了跺脚。瞧这模样,今年的冬天估摸着要比去年冷得早也要冷得多。
“也不知道那杨氏怎么想的,三家里硬生生没选出个女婿来,哪一个放到别家也是祖坟冒青烟的,偏她家还要挑拣!”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人家女儿金贵着呢,哪里是咱们家那些三五六等的小丫头可比的?人家的女儿呀,指不定是皇妃的命呢!”
初五端着木盆到阜头是就听得村里几个妇人说得高兴,如果主角不是她,初五或许也会跟着说上一两句,可如今主角是她,她就有些尴尬了,端着个木盆在路上不知道是要回去还是继续若无其事的占位子洗衣服。
那天三家一齐上她家提亲,最后自家爹娘谁也没应下便打发了他们回去。为此村里不少人嚼舌根,说什么的都有。这几天初五也不怎么出门,就怕见着人说些什么不好听的,她虽不在意但总是会不自在,今天起来这么早来洗衣服也是怕遇上人,谁知道想躲也是躲不过的。
说来初五也不知道自家爹娘是怎么想的,明明答应了她罗家要是来提亲便应下,如今却没了声响,依旧每日下地伺候庄稼该干嘛干嘛。
“我呸!她们家也不想想,一个野丫头有人要已经不错了,还要挑拣!要我说那丫头早八百年就是罗家的人了,那两家还跟个香馍馍似的围着她转等着捡这双烂鞋!”
“你说到破鞋,你猜我昨儿傍晚时候看见啥了?”
“看见啥了?”
“我呀,看见张小霜在后山跟那小罗抱在一处,哎哟,那叫一个亲热!天可还——”
旁边一妇人见了初五来,赶紧用手肘顶了顶那说得起劲的妇人,暗暗使了个眼色。那说得起劲的妇人见了初五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复又赶紧埋头洗衣裳。
初五捏紧了木盆的边缘,强忍着没把木盆摔出去打那两个嚼舌根的妇人。此时初五心里不知怎地,就觉得有条恶心的虫子钻来钻去,捏不住甩不掉,恼得很,却又不知道是恼那妇人背地里说她是破鞋,还是恼那妇人说洛书与张小霜幽会。
只不管是哪样,初五此时都不得不忍下。前几天提亲的事还没过去呢,她这会儿要是再闹起来,她们家也别想再多平静日子。
初五的到来让刚还热闹的阜头一下陷入了沉寂,妇人们都埋头卖力洗衣裳,仿佛刚刚的唾沫横飞不过是初五的幻觉。
从阜头回来,天边已经露了白,山上日头透过未散的薄雾隐隐泛着红光。农家人起来的都早,此时杨氏和刘长生已经吃过早饭准备出门了。
初五把衣裳抖开搭在院子的竹竿上晾晒完,又送了爹娘出门,这才转身到满福房里把满福拉扯起来。
满福已经七岁多,早不能跟着爹娘一张床上睡了。他四岁时候家里就给他把杂物房收拾了出来,摆上了张用几块木板钉成的床,就让他搬了进来。起初他不敢一个人睡,总是半夜趁着爹娘熟睡时候悄悄溜进去,那段时间初五半夜总能听见爹娘责骂满福的声音。
四岁的满福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爹娘再同意他一张床上睡,闹腾了快一个月,见爹娘没妥协,这才委委屈屈的一个人睡。
“姐,先生让我带给你的,我昨晚忘了给你了。”满福迷迷糊糊的套上衣裳,从床头摸出包东西来。
初五打开来看,就见是一包糕点,那糕点本应该是满满一包的,这会儿只剩了几块还算完整的糕点并一撮碎屑。
满福穿好衣服,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惊诧的道:“呀,都被我压碎了啊!”
臭小子,你不是故意的么?以为压碎了我就看不出你偷吃糕点?初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重新把东西包好放在他床头装衣衫的箱子上,“姐不喜欢吃,你吃吧。下回先生要再给你东西就不用拿给我了,自个留着。”柳无双那变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姐,你真不吃啊?这东西可好吃了,比镇上聚福楼的还好吃!”满福说完就知道露馅儿了,赶紧急吼吼的往外奔去,一面嚷嚷,“遭了遭了,要迟到了!”
满福一通忙乱,吃完早饭一抹嘴,拽过初五递来的装书本的布包往肩头上一甩就出门上学去了。迎春和立夏昨晚赶着做了半宿的针线,这时候才起来。
初五正在廊下翻看皮子,这些是前段时间打回来的猎物剥下的,阴干后处理了才能拿去卖。
“姐!”初五看过皮子,正在舀水洗手,就听得立夏喊了她,示意她往门外去看。
门外洛书手里提着个蓝皮包袱,身形颀长,颇有些纤弱。他今天穿了窄袖白布袍子,与他平日布衣短褐的模样甚有些区别。露水打湿了他衣摆,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瘦长,他便如一尊安静的雕像,静静的站在门外,也不知他这般站了多久。
初五抬眼看去,一个不经意就撞入了他幽暗的眸子里,里面有一股暖暖的东西,渐渐把她包围,就如这九月的晨光,温暖而不刺眼,让人毫无防备的沦陷。
“罗大哥,你怎么来了?吃过早饭没?”立夏见这两人呆呆的,以为两人经过提亲不成的事尴尬了,这才出声打破安静。
“今天没上山吗?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初五听得立夏的话,一个恍惚从那团温暖的氛围里出来,有些尴尬却装作若无其事的道。
“给你的。”一如他从来不多话一般,洛书把手中东西递给走出来的初五,便转身离开。
薄雾暖光中那个背影渐渐走远,直到不见,而空气里却还残留着不愿散去的胭脂香。
初五眼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强忍着才没有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哎,那面瘫一大早送了你什么?”迎春端了碗粥从厨房出来,单手扯了初五手中的包袱,坐在廊下小凳子上便单手打开来看。没一会儿只听一声惊呼如惊雷般炸起,“哇哇!好漂亮的布!”
果然是一块布,粉嫩的颜色,散落的无名小花,柔软的触感,这是一块花綾,众多古代织物中的一种,初五穿来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布料。一则镇上的布坊不卖这样贵重的布料,二则就是镇上布坊有卖,她们家也不会花那冤枉钱去买。
迎春见了这花綾,当下放了碗筷,抖开花綾就往身上披,还臭美的转了几个圈,“姐,你看好看不?”
粉嫩的颜色衬着迎春白皙的鹅蛋脸,说不出来的好看,“嗯,很好看。”
“再好看也不是送你,这是罗大哥送给大姐的!”立夏伸手摸了摸那柔软好看的花綾,翻了个白眼道。
“大姐的就是咱家的,既然是咱们家的那我也有份!”迎春披着花綾,低下头转了圈左瞧右瞧,对那花綾是爱不释手。
初五管不着迎春和立夏的吵闹,眼睛盯着那花綾看了会儿,便伸手去把花綾从迎春身上扯了下来,在姐妹两错愕的表情里,初五面无表情的把花綾叠好包起,又一声不吭的走出了家门。
如果她到此时还不明白心里酸胀酸胀不舒服的感觉是为了什么,那她就真白白多活了一世了。
没错,她喜欢洛书,喜欢那个从小就拽拽的面瘫的小屁孩,从前她羞于承认,而今她想明白了,爱既然可以跨越时空,可以跨越性别,为什么她的爱不可以跨越年龄?
既然承认了这份喜欢,那么罗洛书你就别想再逃,更别想再沾花惹草妄想享齐人之福!
想到今早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