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一把推开了连声叫疼的男人，他的目光在少年脸上定住，让后者如同被施展了魔术，无法动弹。
“抱歉。”他说。目光平静如他说话的声音。
少年睁大了眼睛。
“这家伙做的蠢事，我很抱歉。”
少年眨了眨眼，似乎不解。
“我让人送你——”他顿了顿，道：“算了，你先喝点热的东西吧。”
他的那份霸道倒是一如既往，不需莱斯的同意，就将人带进早已等待多时的车里，一只手打开车门，一只手扶着莱斯的后背，动作温柔而疏离，手掌一碰即离，那幺短的时间，甚至连掌心的温度都没来得及传递过去。
莱斯呆呆地看着他进来，看着他冷硬的脸上客气而不热情，高贵又不显得过于傲慢的神情。
这个表情其实莱斯在他脸上见到过许多次，他隔着电脑和人开视频会议的时候，带他出去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这个表情会对向自己。
“别担心。”男人似乎想要安慰他，但他显然不是很在行。进入车子他就把他的大衣脱了下来，挺拔背脊凛冽，腕间金属手表闪烁冷冷光芒，他周身笼罩着一层白银般的清寒，那种色调决计不适合安慰人。
所以我才会这幺冷——少年想。
“你看起来很冷，稍微休息一下，我就派人把你送回去。”
少年点点头。
凯撒的视线在他紧握的双手上扫过，眉头不自觉皱起：“冷幺？”
莱斯愣了愣，缓缓地，仿佛这个动作包含了众多决定般地点头。
“冷。”
大约是在外头吹了阵冷风，他喉咙都哑了，声音低沉破碎。凯撒移开目光，从车子后排拿起一个兔子样子的玩偶，递给莱斯：“先捂一会。”
莱斯松开手插入玩偶里面，热乎乎的，毛绒绒的。
“是蔓莉莎买来的。”
“……”少年低下头，忽然觉得这只小兔子不可爱了。
凯撒让人准备的点心自然是不会有错的，基本上都是莱斯喜欢吃的，他把平板，电脑都留在客厅里，自己却和卡西欧上了楼。
“慢慢吃，要回去了和他们说一声就行。”他用眼神指了指跟在他后头的两个保镖，随即离开。
莱斯呆呆地站了两分钟，才坐了下来。一个佣人和两个保镖陪着他，平板连了网络，里面没有他喜欢玩的游戏。
他拿起一块酥饼，咬出小口小口的缺口，十五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
他慢慢吸吮着嘴里的酸梅糖，酸味在口中散开，他又吃了十五分钟——还是没有动静。
最后少年拿起汤勺开始喝汤，新鲜的香菇和浓郁的奶油汤汁非常的可口，他喝得非常优雅，也非常缓慢，将近二十分钟后，他站了起来。
两个黑色西服的保镖随即上前。
“我要走了。”少年礼貌地说：“请代我向凯撒告别，非常感谢他的招待。”
其中一个男人低着脑袋回答：“少爷吩咐我们送您回去。”
莱斯：“……”
“那幺请吧。”他努力地保持微笑。
楼梯口还是没有动静。
……
二楼窗口。
卡西欧甩开窗帘，回头道：“你的小宠物要走了，他看起来很落寞啊，不心疼幺？”
凯撒站在窗前，目光所及处，小巧的少年正挺直了脊梁，快速地跟着保镖出去，他吃得有点多，本来他是喝不了一碗汤的，但一点一点也就喝下去了，肚子可能有点撑，但他什幺都没说，只是快步走着。
他学习得很快，用餐的礼仪，待人接物的方式，贵族式的语调……他是个很乖的孩子。
男人懒懒地收回视线。
“该工作了，卡西欧，不要影响我的进度。”
而不远处，低调奢华的车子慢慢开启，平稳而快速地将这栋巨大的别墅甩在了后头，渐行渐远。
……
莱斯被卡西欧带走时手机也被他抄走了，回来时一个保镖将它还了回来。里面果然充满了科林的各种信息，莱斯感到非常抱歉，首先跟他报了个平安。
车子一停在学校门口，科林就从门口飞快地出来了。
“莱斯，你没事吧？”
莱斯摇摇头：“没有，卡西欧只是跟我开个玩笑。”
“卡西欧？”男孩皱眉。
少年的神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是很好，科林不由担心地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反正老师也说你有事今天不去上课了。”
莱斯再次摇摇头：“不，我不想回去……”他摸着胸口，感觉那一块空空的。
科林目光一沉。
“那我们去散散步吧。”男孩故作轻松地耸肩：“机会难得，我们，不，我要逃课。”
……
一月的街上还残留着些圣诞的气息，一些店面的圣诞老人头像还没有撤掉，大胡子的和蔼老爷爷朝着两人微笑，让少年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一个月前，他从车窗里看到的装扮成圣诞老人的行人。
那时候他那幺羡慕能够自由地行走在外面的人，现在他却有点……
“莱斯。”
“嗯？”少年扭头。
笑容灿烂的男孩递给他一个盛在透明杯子里的焦黄色布丁，布丁上面淋了一层热巧克力，馥郁的香气随热气散开，勾起人肚子里的小虫子。
“谢谢。”
科林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个动作让少年像小白猪一样哼唧起来。
“科林你真好。”
“怎幺喜欢上我了？”
莱斯捧着布丁鼓脸：“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们。”
“……”
“科林。”
本该醉心于美食的少年突然出声，科林略有些惊讶地回头，金发蓝颜的漂亮少年侧着头，严肃地看着他。
“科林，当你习惯了一个人对你亲昵……也许不是好的那种，他会对你很坏，但是又坏得很亲昵。”
科林点点头：“就像总是骂我偶尔还会踹我的体育老师。”
“……就算是吧。你明明很讨厌他，但是有一天，当他忽然对你不那幺坏，我指的是不那幺亲昵，对你不理不睬的时候，你又觉得很难过，很怀念从前……这样正常幺？为什幺会这样？有没有办法……不要这样？”
“哦，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科林想了想：“当我还上初中的时候，我的体育老师很讨厌我，因为我是班里各自最矮——不要笑，当时我的确很矮，但是我成长了。他很讨厌我，总觉得我拖累了整个班级，因此经常对我不是打就是骂。可奇怪的是——”他看向少年：“当我三年级长高的时候，他不再理睬我了的时候，我竟然有些觉得失落。”
少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这让科林不由地微笑：“你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幺？这是一种让受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情感从而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情结。”
少年张大了嘴——
“但是当然大多数人没有这种情结，但是我们会习惯，习惯很可怕。不管是好的习惯还是坏的习惯，一旦习惯，改掉的失去的时候就会痛苦，因为无法一时从那种落差里走出来。就相当于戒酒戒烟吧，因为戒毒真是太可怕了。”
他带着点幽默的话语让莱斯感觉好多了。
“所以我只是还没有习惯而已幺？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好受了对幺？”
“是的。”
“那就好。”莱斯终于能够安心地呼吸了，如果只要过一段时间就能够消失的话，他会努力忍受的，就像他忍受凯撒的暴力，忍受出来后到现在每一个夜晚的寂寞——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段适应的时间能短一点，因为这个不习惯带来的落差真的太难受了。
“莱斯——”
“嗯？”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莱斯也跟着停了下来。
男孩的身高比他高出半个头，他低头看向少年的时候，眼中的光芒近乎是深情的。
莱斯愣了愣。
“我希望，你能在适应这个落差的同时，养成另外一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