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与谁知

入骨相思与谁知_分节阅读_3

牢记备用网站无广告

    随后,太医才转身看向榻上的人。

    同昨晚一样一字一句地认真说着,花白的胡子随着嘴唇的动作一颤一颤。

    “王爷若好生将养,应该有三五之数。”

    “如现在这般呢?”榻上的人有些无聊地拾起一缕头发,轻轻扯动。

    “今年冬至,是道坎,全看王爷的福泽了。”

    舒谨皱了皱眉,因为手中突然断了一丝头发,软软地缠在手指上,舍不得扔掉。

    “嗯…”

    一声过后,太医知趣退下,只余一人榻上浅眠。

    梦中有人喃喃自语:

    “孩子!救救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血啊!”

    “皇叔,对不起!”

    ……

    舒谨

    ——我伤得那么重,他怎能全身而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修两章,中午12点准时更新一章,存稿箱里放着,自动更新啦啦啦!

    ☆、回府

    次日,贤王离宫回府,抱病不出。

    天子并无举动,只吩咐礼部抓紧筹划册封典礼,欲册前朝太傅之女王氏青婉为后。天子年逾二十,后宫却空置无人,连一脉子息皆无;往日里有着摄政王在旁纵容着,群臣从来没有任何话可以说出。

    可如今摄政王不再上朝,天子似乎也想通了许多;这般吩咐下来,自有人尽心尽力地去完成。

    夏末之时,冷秋愈近,这新朝也似乎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薄暮冥冥,窗前静坐。

    舒谨放下手中的茶杯,许久才回过神来,垂首看了看跪在身前的白发宫人。

    “福叔,十年了……”

    浅笑铺满面容,在一片苍白的容色中漾出点点墨色,双眼却粹了冰雪。

    “是的,已过十年!”

    宫人喑哑的声音传来,佝偻着背;静默地跪着,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摇晃。

    “老奴去了,还请主子珍重!”

    说罢,那背愈加佝偻,仿佛就要折断。稀疏的白发衬着眼角的皱纹,浑浊的眼中没有了光亮。

    宫人走后,门外侍从们只见贤王转头看着窗外,那从茂密的常青树。

    终于,有些了然,有些疲惫。

    午时,宫中抬出一卷竹席,包裹着冷却的尸体。

    守门的侍卫只能看见天子策马而去后飞扬的尘土,死寂的皇宫第一次沸腾,那亘古以来包容一切的眼第一次凝望钟楼街边的贤王府。

    跳马下来,未等王府侍从反应,天子已奔入大门;挥鞭而行,掀翻了阻拦的侍从。

    舒谨看着冲入府中的舒陵,嘴角扬起了灿烂的笑。

    “舒谨!”

    天子闯进门来,见他这般模样,却突然没了言语。

    多久没有见他这般笑了?

    往昔的记忆仿佛就是一场繁华的梦,原以为昨夜就是尽头,可今日却又再生波澜。

    生生地停住脚步,舒陵眼中有了犹豫,这是一个帝王眼底不该有的变数!

    回头看了看院里的石桌,他终于一步一步渐缓了戾气,裹挟着湿热的夏风走进房内。

    抬手,垂头,深深一拜,牵动了衣角的流苏云纹。

    “皇叔!”

    叫了一声榻上的舒谨后,天子似乎又找回了往日的冷静与骄傲。

    屋里是惯有的熏香,摄政王总爱这般浓郁得让人觉得压抑的香。

    “皇叔久未出宫回府,若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可以直接与朕说道。若因为一个奴才使皇叔贵体不适,朕就直接将他砍了,皇叔可满意?”

    舒谨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波澜不惊。若是十几年前的贤王,还有些少年心性,听到这些或许会有几分外泄的情绪。

    可匆匆十年,就已面目全非,谁还记得以前的样子呢?

    现在的舒谨,不过是薄毯下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而已。

    见他这般,舒陵面上也不急不恼,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略动了动,又轻轻地摩挲几下腰侧的玉佩才继续说道:“当年的旧事,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早已是昨日枯骨。皇叔这般念念不忘,可真是公正慈悲!朕心中对你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呢。”

    “不过,旧案难圆,皇叔身子不好,朝上的政事还是交给朕,毕竟朕是你一手教导长大的,定会好好践行您的教诲,皇叔你说可好?”声音早已不复少年时的清脆稚嫩能,这一字一句里面有着帝王的坚决和睿智。

    “至于漠北军的兵符,朕如今也不急着拿回;皇叔只管好好养病,也许到了病好的那天仍能为朕分忧解难,您说是不是?”

    “因为这些年的朝政让皇叔这般虚弱,也是朕不孝。故而朕想着,还不如下旨让皇叔在此闭门静养,也免得你再操心这家国天下的琐碎杂事!”

    一通想好的话说完,舒陵才觉有些可笑;在这人面前还是这般紧张,还是这般不够理智。

    收拢好心中泛滥的自我嘲讽,舒陵抿唇,略略收紧两颊的肌肉,几丝云淡风轻的浅笑才又浮现出来,带着些漫不经心问道:“皇叔,你说可好?”

    语气那般不甚在意,眼神中却带着压迫和杀意,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脆弱无力的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自己这位皇叔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和本事,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贤王舒谨的心究竟有多狠!

    舒谨并未抬眼去看他,只着了白色中衣;柔软的丝衣勾勒出瘦削修长的身躯,虽不复笔直,却另有一番落雨残荷的风韵。

    舒谨缓缓起身,拜倒在天子身前,喃喃说道:“我知道,小陵是君主,是皇帝!”

    听到这话,舒陵的脸上有一丝的滞愣。

    仿佛到了今天,君臣二人的礼数,才在这般情境之下得到了最正确的诠释。这不禁让人想起那无数个相依相伴的日夜,让人想起那遥远岁月里的一抹尘香;以往的一切,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突然都变得如此真实而遥远。

    何时相知?

    又是何时相恋?

    舒陵不知……

    甚至不知真假,不知对错,不知善恶;不知这一生究竟有没有爱过他舒谨。

    静默片刻,天子转身离去。

    “皇叔在府养病,也该好好学习学习这君臣之道”,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也许心中也就再无牵挂了;舒陵在心底轻轻叹息,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悲欢。

    “小陵这个名字,我不希望下次相见时,再从你口中听见。”

    良久,那个闯府的贵人早已离去,王府门前的鞭痕、寝房上缺边的锁匙;还有房内跪着的人,淡漠的、安静的,任时光轻轻呜咽。

    “臣,遵旨!”

    舒谨的手使不上力,只能用肘一寸一寸地腾挪;慢慢起身来,靠在软榻下坚硬的木板上,缓缓呼气。

    “呵呵!君臣?”

    “君臣!”

    苍白的额头没有汗,舒谨整个人都藏在了阳光下的阴影里。

    略勾了勾嘴角,想到贤王舒谨这一生跪拜的次数很多,遵的旨意却只有三次……

    ——太子册封典礼恍若前生。

    ——先帝登基之日如坠地狱。

    ——摄政辅国之时满脸冰霜。

    被废,被囚,被伤,被弃。

    这,是最后一次,芳华尽落,炎凉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