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像幽灵一样出现,提着两个袋子放在休息区桌面,又倏地退下。
时间过了五个小时,赖安世坐不住了,他看着徐汇泽,同时想到医生之前的推测,但是脸上依然维持坚毅的从容。
徐汇泽问了几次,也安慰几次,但赖安世觉得手术绝不会简单。
六个多小时,一个年轻医生从侧门出来端了个盘子:“赖秀芳家属!”
两个人拔腿向前。
银色盘子里是一块成年人手掌大小的肝,这医生手套血淋淋的,拨弄着肝说:“我们切进去发现癌变了。不过手术切的很干净,这里,还有这里,能切掉癌变位置都弄干净了。”
等全部做完手术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突然黑了,乌云压顶,没泄漏半点天光,马上就有一场疾风暴雨,世界末日一般。
赖安世坐在没开灯的楼梯拐角,上面是七楼,顶楼,真是方便想不开的家属跳楼啊。他整个人陷在黑暗里,说:“阿泽,你说我妈怎么这么倒霉。”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却惹上这个病。肝内胆管细胞癌,那次他回去查过资料,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病,平均寿命两年。
好不容易他有本事了,他妈却不行了。
徐汇泽拉下口罩大步跨上去抱住他。阴冷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没事人不会来手术室的楼层,两个人用力抱着对方,徐汇泽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和勇气全部给他,赖安世皱一下眉他的心就跟被东西戳破了个洞,要命的疼。
因为认识赖安世这么久,他什么时候皱过眉?
接着肩膀就湿了,赖安世第一次在徐汇泽面前流眼泪,无声的,克制着颤抖。
他曾经说过,他妈再不好,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曾经说过,这女人再怎么打我对我不好,也是我妈,改变不了她生下我的事实。
他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她去卖,他根本没机会上学。
第28章
“会有办法的,医生不是还说了要拿去化验?你看看我,我陪着你。”徐汇泽单膝跪在他面前,一双眼睛镶满了担忧和深情,大力抱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赖妈都在重症监护室,李佟来过一次,这次徐汇泽看清了他,两个人很有风度地问好,场面话走了一轮。
李佟也听说了这个病,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只有托人四处打听救治的法子。
被开除的事瞒也瞒不住了,徐汇泽听后横眉怒目,他的人被人这样欺负?
但是什么人干的?如果是狗仔,那肯定不会给他打马赛克?那么只有他家那个老头子了?
赖妈还在观察室,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都不说话,像从前某次躺在一起那样各怀心事。
徐汇泽想,他那个狗拿耗子的老头一旦开始行动就不会这么轻易收网。
“你手里还有什么业务或者研究成果没?”
赖安世道:“有一本准备出版的书,等出版社排单。”
“这本书如果出版将带给你什么影响?”
“这是我的研究成果,国内目前没有人提出,所以我算是奠基人,学位职称肯定会提一级。”
看着赖安世脸上拂过一丝得意神色,徐汇泽更加心痛:“出版社多久没联系你了……”
“一个月前似乎说快了,后来就……我也忙就给忘了这个。”
“安安,你听我说,我觉得这本出版可能没这么顺利。以后,唔……我们估计也不会太顺利。”
因为徐老爷子动起手来不渗透完对方的生活不彻底将他生活的土壤腐蚀殆尽是不会收手的。
虎毒不食子,而徐汇泽是胆敢为一个婊`子生的男人跟家庭出柜的大明星,他不咬得两个人回头是岸他怎么肯立地成佛?
三天之后,赖妈从重症观察室转出来。
赖妈还没醒过来就感觉手被人抓着,紧接着看见融融的一圈人影,赖安世紧张地看着他,念着妈。
“我做了个梦,梦见肝被人切了三分二。”声音干哑无力。
赖安世放轻声音:“胡说,肝切这么多还怎么活。”
“阿泽呢,我好像听见那孩子来过?”
“前两天工作忙又离开了。”
赖妈点头,眼皮一掀,看着天花板:“你这不孝子,说了不动手术,我这得躺多久呢,闷死了。”说着眼眶就红了。
“我这不是陪着你。”赖安世替她按摩肿胀的手背,那里被针头扎久了开始浮肿。
赖妈摸着脖子上的针管,想不到这里也吊着点滴,问:“你不工作了?”
“我请假了,还是不放心护工嘛。”
医生反复强调病人的情绪很重要,所以赖安世怎么可能告诉他妈她是什么毛病。要报告单,只说出院了才统一给。他小心掂量着自己的情绪和语气,轻易不漏出一丝一毫的不安神色。
在医院呆了快两个月,天气迅速回暖,这是个冬天走了直转夏天的城市。徐汇泽没空来就与赖安世视频通话,偶尔也宽慰未来丈母娘两句。
赖妈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多说两句话我身子就舒畅。
赖安世不满了:“你儿子难道不好看?”
“好看难看看了三十年还有什么区别。”
工作全部停了之后,自然断了收入,其间一切事务由刘助理帮衬,不得不说这小妮子看似每天缺根筋似的,干起活来十分利索可靠。她整理了全部的客户资料以及之后的发展动态给赖总,还把全部的财务报表做了一份给他带了过来。
赖安世在医院外的一家咖啡店见她。
“辛苦了小刘。”赖安世翻了几页道。
刘助理扁扁嘴欲言又止。
“怎么?有话说。”
“老板把我派给另一个人了,脾气大又是个手不老实的,我,赖总你带我飞吧。”
“你男朋友不知道吗?”
“让他知道了立马让我辞职啊,现在找工作多难。而且我们来这城市打拼没多久,他前段时间业务需要,分期付款买了车,房租都吃力……”
赖安世叹气,自身难保。不过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出路,以前的经验告诉他,只要肯做事想生活下去,总有办法撞出一条路。他怎能眼见老部下被欺负?他手按在文件上点头:“这样,你等我一个月。”
夏天来的早,势头并不猛,所以也不是灼热烧人的天气。赖安世把车停好,看了看自家阳台,一个人影晃动,是徐汇泽过来了。
大约前一个月,徐汇泽无意听他们提起苏淼淼闹着要回来,半点大的孩子怎么放心把她丢家里,于是徐汇泽自告奋勇当起了临时保姆,但这个保姆太无敌了,苏淼淼本来就是他脑残粉,这下见到活人,连说话都大舌头了,更何况蹦跶?走路恨不得走成芭蕾舞,说话恨不得是林妹妹,就连微笑,都是缩小版的蒙娜丽莎。
赖安世想,这孩子长大后一定颠倒众生。对,是颠倒,不是迷倒。因为颠倒了三观。
一大一小,一巨星一粉丝以无比和谐融洽的方式共处一屋三天,苏淼淼当了三天石雕大家闺秀。
经纪人给他放假五天,因为飞华盛顿拍摄电影时间马上到了,为期半年的拍摄将是苦不堪言。导演佛兰克是出了名的细节控考据党,他不容许他的作品他的镜头下有一个演员的表情哪怕头发丝影响全片质量。
徐汇泽更是推了很多活动专门研究这个角色。
“今天晚了十五分钟。”徐汇泽抬起手腕看表。
“约了以前助理了解资料。”
“东山再起?”徐汇泽给他一瓶水。
接过喝两口,赖安世觉得自己像归家的男人,而徐汇泽……他不好意思往下想。
“另外起西山。”赖安世看了看屋里,苏淼淼正认真地对着学习机练习英语口语,看来徐汇泽只要说一句“会说英语的女孩子很可爱”比起赖安世分析无数学一门外语的重要性要来得有用。
“什么世道啊,我还是她安爸爸,养了她这么多年,小白眼狼。”
“因为我有魅力。”徐汇泽去贴过去勾他脖子,两个人自然地交换一个亲吻,马上分开。
“和我说说你的打算。”
“我打算做生意。”
“行。”
“你不担心我没经验贸然下海?”
“从小到大,你要做什么是你做不好的?我从来不怀疑你的能力。”徐汇泽丢给他一个迷死人的微笑转身去厨房。
还有什么话比自己喜欢的人肯定自己的能力更令人开心的?赖安世跟了上去。
在厨房腻歪一阵,才做好了一桌饭。
“在国外我都是自己解决三餐。一开始乱七八糟,煮多少浪费多少材料,后来建立在无数食物尸体的基础上我学会了做饭。”桌上的四菜一汤让徐汇泽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