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知道你喜欢男人,喜欢阿泽那孩子。你不用奇怪,你是我儿子,你眼皮一眨我就知道你想什么。
赖安世张着嘴巴,不知道以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妈这惊人的洞察力。
他反应过来马上否认:“不,我是喜欢男的,但不会是他。”
“多少年了,我也算看着阿泽长大的,他以前对你很用心,现在想想一切都是端倪,只是那时候我没往那边想。哎,你说,那时候才多大呀,阿泽这孩子吃什么长的,太早熟了。”
赖安世额头挂三条黑线,不晓得怎么回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无非是他家那老不死的梗在你们之间,无非是他现在的身份,还有你那要命的骄傲——你别不承认,你为家撑到现在为的是那点骄傲,妈知道。”
“妈,我是想活出个模样来。”
“你想做的事总能做好,妈从来不怀疑。我和你说,许项言这几年找过我,他给的钱我都收着,实在困难吃不了饭了我才支一些抵,回去后我把存折给你。”
许项言这三个字仍然有冲击力,赖安世晃神片刻才看着他妈:“他应该补偿你的。”
回了趟家,他把笔记本带过来,熬夜至凌晨两点把刘助理提的工作处理完,发了邮件过去,讲座是去不了了,明天他妈要做ct呢。
他也就睡了两个钟头,四点左右,清洁员进来用消毒水拖地板,他看了看沉睡的一老一小,到护士站交代了个玩游戏的值班护士帮忙看下病房里的苏淼淼。
他笑起来很有魅力,每一个弧度都令人愉悦,难以拒绝。
在他走后,那小护士马上发朋友圈:304有个家属!大帅哥!他刚才对我笑了!我要昏过去了!
赖安世下楼买了包烟,站在楼下看着四点的天空,空气凉的让他鼻子暂时失去了知觉。他咬着烟摸了遍口袋才发现忘记买打火机了。毕竟他并不是个烟民呢。
“要火吗?”身后有个声音。
赖安世找不着火的表情突然换成了惊喜,徐汇泽飞回来了?
“你怎么空腹抽烟。”李佟替他点火。
眼神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恢复笑意:“你怎么来了?”
“你这生活能力九级残障人士,我不放心你。”
“走,上去,这里冷。”
以前很少去医院,不知道那时候母子俩哪来的强壮体质。有人说肉`体有时候很低贱,是那种像野草一样的低贱,随便给块土喝点水它就蓬勃;而它也知道没有肥料没有温室,所以风来雨去,毫不在意烈日当空。人有时也一样,知道没那闲钱闲工夫折腾,于是就撑着一口气扛过来严暑寒冬。
一旦环境发生变化,允许你小打小闹了,就真的进医院了。
赖安世在楼梯口就把烟灭了,站在冷风口吹了一阵,拍着微麻的脸进去。
李佟有些心疼,因为赖安世的背影是近乎悲伤的沉默。
他不知道他回忆起什么了,对他以前的生活,后来赖安世与他提过,对于无能为力的他没有参与的过去,李佟除了心疼心痛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想,赖安世是不需要安慰的人,因为那些安慰的话甫一到嘴里转还未出口,他就能在人的表情里捕捉一丝悲天悯人的情绪,所以赖安世就笑得无比真诚而轻松,嘴里道:“真没事儿。”
护士站那值班护士看见赖安世回来,身后多了一个英俊逼人的男人,眼睛蹦出了两颗爱心。目送他们进了病房,迅速掏出手机更新朋友圈:我死了!这次加了一个美男子啊啊啊啊啊。
赖妈的疼痛缓解很多,但精神实在不好,仍在睡眠中。一旁的苏淼淼动了下,露出一条腿,赖安世走过去,把腿塞到被窝里。
“还得麻烦你把这丫头送去我舅那。”赖安世拎了张凳子给李佟坐。
“地址给我吧——不过我想等阿姨做完检查。”
几个小时之后,经过了早餐,医生查房,以及等待,终于轮到了赖妈的检查。
苏淼淼挂在赖安世身上,天真的眼睛眨了眨,凑到赖安世耳边说:“阿泽哥哥在的话就能打败所有病了。”
赖安世脸色稍霁:“为什么?他可不是医生。”
“因为看见他就什么都不疼啦!”
赖安世没去纠正苏淼淼这前后不搭的关联,但却莫名分出一些心思想了想徐汇泽,抬眼随即看见李佟,他近在咫尺。
支走了苏淼淼,只剩下赖安世一个人,他在医生办公室里听ct报告。
“有点复杂。结合了病人的病史还有临床经验,我的看法是肝内胆管细胞癌。”医生停顿了下,推了推眼镜看赖安世,“这是最坏的情况,得切进去才知道有没有癌变。”
赖安世脸上看不出多大的变化,医生画了图讲解,画的是一根树枝,有枝桠:“好比这是人的肝胆,她在这个位置,”笔在枝干上画了个圈,顿了顿继续说,“这里如果发生癌变,我们也不能切太多,因为这是胆管。”
“换肝……”赖安世知道癌变意味着什么。
“换肝也没用,这种病换肝也没用。”
赖安世沉默,站起来在办公室走了几步。办公室还有其他几名医生,但都没人在意他的举动以及情绪,对他们而言,死亡和亲临死别的人已经见了太多。
“手术吧,这些只是我个人推测。这种不切进去无法盖棺定论。”
赖安世不知道是怎么签了名走出办公室的。他舔了舔嘴唇,才想起来早上他只喝了几口稀饭就被通知ct时间了。
医生反复交代:注意病人情绪,让她安心,不要有负担。
在门口站了片刻,他假装是疾步入内,在他妈的注视下拿起杯子的水仰头狂饮。
“慢点,谁和你抢?”
“渴着,天太干燥了。”赖安世坐下。
“医生怎么说?”
“你躲不过那一刀咯。别那个表情,早几年让你微创,你推三阻四,好在每年体检问题不大。把小结石拿出来就从此无忧了——我可是签字了。”
赖妈嘀嘀咕咕不晓得说了一串什么,大概是不满意的话,但赖安世知道他妈也是个知轻重的人,此事就这样在他妈的不爽和赖安世的暗自担忧下定了。
第25章
这年三月,天气依然不见晴朗,病房位置不好,总是阴天连连,偶尔阳光明媚也无法看见郎朗晴空,加上阳台外茂密的树丛遮挡,病房白天都得开着灯。
李佟遇到出差,出发前与他通了电话,简单交代了在医院有事可以找哪位主任就离开了林县。赖安世工作不能放,他索性一口气请了三天假——他从前从未请假,所以领导非常爽快地批了。
徐汇泽回国是在赖安世打电话请假的当天傍晚。
赖安世吃完医院食堂的送餐,正和他妈聊部队医院伙食不错,关键是价格特别亲民的时候,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一个戴墨镜和口罩的青年。
不需要确认,赖安世一眼就认出了人。
靠着枕头的赖妈正诧异还在说话的儿子怎么看着门口发呆——她那个角度看不见门口——于是就看见人进来了。那人在身后带上了门,摘下墨镜和口罩。
赖安世似乎忘记了呼吸,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这,这不是徐汇泽吗?!”赖妈看了看身边,苏淼淼这丫头不在。
“阿姨,上次没能和您说上话,时间太赶。”
赖妈:“难怪我总觉得你熟悉,岁数大了真没头脑。”
徐汇泽:“阿姨看着没有太大变化,精神是差了点罢了。”说话间徐汇泽站到赖安世身边。
赖安世默默地把椅子让给他,自己坐在床沿。
气氛很诡异,三个人都不说话,赖安世想,如果他妈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他还能装作久别重逢热情一点,眼下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打破尴尬?
赖安世一碰到徐汇泽大脑就自动关机。
“安世这几天都在这?”徐汇泽点名了。
“对啊。”
“黑眼圈。”徐汇泽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赖安世就问:“你怎么知道这?”
“你那助理……”
原来赖安世有两个号码,私人号手机已经没电了,工作号还开着,最后一次看见徐汇泽消息还是两天前,他忙且心里乱,看了就忘了回,把徐汇泽辗转反侧了两天,一结束定妆就飞回来,拨通了赖安世办公室电话,以签名诱惑刘助理。在男色`诱惑之下,刘助理很快当了叛徒,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徐汇泽。
赖安世看他那模样就猜他刚下飞机,于是颇有些自责:“你时差还没倒过来,要不隔壁床休息下?还是我送你回去?”
“我才来看阿姨你就赶我,阿姨您看,安世这待客之道。”徐汇泽乖巧地笑着。
哦,忘了这狡猾的小子是徐汇泽,当年赖安世就没成功“驱逐”过他,搬救兵,没救兵就适当撒撒娇,是徐汇泽惯常手段。
赖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责怪了不懂事的儿子一眼:“屁股没坐热就让人走啊?来来,阿泽和阿姨说说你怎么当上大明星的?”
徐汇泽得意又卖乖地飘一眼赖安世,砍去经纪人答应能替他找到赖安世那段,添油加醋讲了个平凡留学少年的娱乐圈奋斗史。偏偏喜欢看八点档节目的赖妈特别喜欢这个故事,长吁短叹总结:“你太不容易了,安安得学学你,他过得太安逸了!当初知道那大明星是你我还说他不会找你安排个工作呢!”
“安世那工作挺好,关键是他喜欢,千金难买喜欢顺手的工作。”
赖安世好不容易听到一句体己的话,心里有些感激。不过看他们聊天聊成了忘年之交的势头,心想,我真是颗透明的灯泡呢,布景也没我这么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