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出的怨
徐渭这段时间在林荫学堂过得很滋润，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张夫子终于舍得将赞许的目光投向他了。虽然还不能自由的跳跃走动，但能坚持上学堂这种勤奋好学的精神足以感动张夫子。而最让同窗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赵扬王博对徐渭的态度那叫一个好字，就差点当祖宗供奉起来了。
“小弟，这是我娘从知府带回来的娟花，你帮我带给玉娘好不好！”以前叫小舅子那是一种戏称，如今叫小弟亲热着呢。王博悄悄的将一个精致盒子塞进了徐渭的手中“绢花都是帝都采买的，好些东西宫中今年最流行，连贵人们都戴呢！”
“未婚男女不能私相传授”徐渭瞪了他一眼将小盒子丢出来“恕我办不到！”
“怎么就是私相传授了呢？”王博嬉笑讨好道“她就快成我的妻子了，丈夫送妻子礼物乃正大光明之事！”这个小屁孩，平日里读书做学问怎么也不会，现在倒拿着鸡毛当令牌给自己讲起了礼教，不过，看在玉娘的面上忍了。
成亲？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子毛都没长齐还要娶二姐，徐渭上下左右打量一遍，他行吗？
“我说，王博，你小子又送什么了？”自家没什么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贵重精美的都是刀枪棍棒，要把这些东西送给元娘非得吓出一身冷汗不可。有时候，赵扬还真是羡慕他有知府王家这门远亲，一手抢过小盒子打开看时：“唉呀，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你信不信，这些东西知府的一个粗使丫头都有一大堆！”
“你别不懂装懂，这是知府夫人送给我家小妹的，是我强要了过来的，你有本事去弄几朵送给咱大姨姐啊！”本来与赵扬是臭味相投的王博自从定亲后却有些针锋相对了，不为别的，只因虚荣心在作崇私下里攀比。他甚至憧憬着自己的新娘都要比赵扬的漂亮十倍。想起那个小妮子心里就痒痒的，她口中所说的大姐二姐美若天仙该有多美啊！
“小姐，姑爷对你真上心！”米儿捧着小盒子双手递给玉娘：“这才多久想方设法的让少爷带礼物了！”
“笨丫头，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打开看是绢花无声的笑了，十二岁的他将自己也当小孩子看了吧，绢花随处可买，这么眼巴巴的送来想要讨喜自己，不过，有这份心意倒还不错。
“说是知府夫人送的呢！”米儿掏出花给玉娘带上：“真正是好看，不过人比花更娇！”
“嘴贫！”哪个女人不爱夸，玉娘心里甜，正如嬷嬷所言自己要嫁的王家虽然是小门小户，耐不住丈夫是个聪明的，憨子如果都会讨好女人那母猪也会上树了！想到此，玉娘心里对亲事也就不再那么排斥了：“米儿，咱们去五福院，眼看四月二十八姐姐的婚期就快到了，问问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去看看也好，学学经验，五月十八就是你的好日子呢！”黄嬷嬷目送着小姐出门，徐家一出门就是三位小姐，元娘有的玉娘应该也有，太太唯一藏私的可能只有娇娘了，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知府的聘礼有多少嫁妆也得多少，差了打的就是徐家的脸。
“徐太太，这些都是府中夫人准备的礼单！”兴儿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知道林氏是个抠门的，哪知道三少爷成亲她准备的聘礼却是如此大手笔，季氏收下礼单不凑够一全抬可真正是让人笑话了。
“这位姐姐有礼了，聘礼必然会随着娇娘带去王家！”季氏暗暗砸舌，老爷只给了八百两银子，就算添置一些虚的也只有三十二抬，这六十四抬可是少不了的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元娘和玉娘的减掉一些添置进去。
“对了，太太，来之前老夫人咐吩送给小姐的一些绢花，也不值当什么，让小姐打发给丫头婆子们带也好讨个喜庆！”兴儿都起身了，突然间想起什么招了招手，随身的小丫头递上了一个大盒子。
“多谢老夫人厚爱了！”几次三番的交涉下来，季氏知道这次王家和徐家婚事能成还是因为老夫人做主，连送娇娘绢花都需要代劳，可见那三少爷根本不堪大用。
季氏让周嬷嬷送兴儿出门时，谁也没注意到，廊下的玉娘一手扯下了头上的绢花狠狠的揉了又用脚跺了几跺。
“小姐，这可是姑爷送的花啊！”米儿心疼极了“你这是怎么了？”
“别人用来打发丫头婆子的东西，只有你家小姐眼皮子浅还戴在头上！”玉娘气极反笑：“我倒要看看，同样是王家，都有些什么聘礼！”说话间抬脚走向了季氏。
“玉娘，你怎么来了？”季氏见二女儿出现，想着刚才还惦记她的嫁妆脸微微发红。
“娘，刚才是三妹夫家送礼单过来吧，这知府人家一定都有些好东西，不如让女儿开开眼界？”玉娘不躲不避径直上前边向季氏行了礼边说道。
“是啊，这些东西收下容易送出去难啊！”季氏随手将礼单递给玉娘：“咱们徐家根基浅，你爹给了八百两银子，娘将手上这些年攒下的好东西悉数拿出来你们姐妹三人也分不了多少，统共不超过一千两银子。可是，这礼单上的东西这么多，娘得想办法添置成六十四抬，玉娘，你和元娘怕是、、、”
“娘，我和大姐都是些小门小户，哪能和三妹妹夫家比，先紧着她吧！”果然是要少自己的嫁妆，玉娘心里觉得很是讽刺，与其让娘说出来不如自己卖一个乖。从小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口是心非，学会了见风使舵讨好爹娘。一席话出口，玉娘又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那可是嫁妆啊，关乎着在婆家能否立足的大事啊！
“玉娘，娘的好孩子！”季氏一把搂过女儿抵在胸口，好一会儿缓过劲来：“都怪娘没本事，委屈你们姐妹三人了！”
自己和大姐委屈也就罢了，她娇娘得了好人家又得了这么多嫁妆，哪一点委屈？
☆、第18章 惹下的祸
如期而至的婚礼带给了赵扬十二分的企盼，三十六抬的嫁妆在他眼里都是尘埃，能娶到美若天仙的新嫁娘比中状元还让人热血沸腾！
“快挑盖头啊！”洞房里面样样新，满屋闹房是笑声，亲戚朋友瞬间变成了损友全在起哄。看着王博朝他挤眉弄眼吼得最厉害狠狠的瞪了他几眼。
“你今日戏弄了姐夫过些日子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不就是看新娘子吗，到时候自己也要好好的看看二姨妹！连襟连襟假戏成真，赵扬这时候都还感觉是做梦一般，自己真的娶了徐家大小姐为妻了。
“小小秤杆乌油油，快替新娘挑盖头！”赞礼人再三催促，嬉笑的人一脸好奇盯着赵扬，平日里拿刀舞棍握着秤杆的手居然在顫抖。
红色的盖头挑起露出一张娇羞的脸，因为低垂而让人无法看清容颜，只这么侧面看时却也能惊倒一片。徐家女真正是好颜色果然名不虚传。
“恭喜恭喜！”新娘也见了，新郎的意思大家都懂，在赞礼人的带领下亲戚朋友都被赶出了新房。王博故意落在了最后，临了还深深看了一眼新娘，娇美是娇美，但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型，估计比较合赵兄的味口。
赵家子孙都崇尚习武长此以往人人都长得三大五粗，女儿家也不例外，陡然娶回一个娇滴滴的新娘子赵扬有那么瞬间连手脚都不知道哪儿安放的好。接下来的交杯酒什么的更让他晕乎乎的，就寝时感觉新房中的红烛都不仅仅是成双成对的，一夜摇曳映得满室春光无限。
“小姐，这些物件怎么办？”晨时赵扬带了元娘去敬茶，身后的玲儿捧回了满满一大盒的金银首饰，相比于徐家，赵家似乎更富足有钱。
“登记在册收起来吧！”这门亲事不是最好，却是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的。想起昨夜丈夫的柔情和浓烈让初经人事的元娘感觉脸颊发烫。
“姑爷，小姐正在梳妆！”李嬷嬷出声意在提醒屋内的主仆二人。
“嬷嬷，给姑爷沏茶！”元娘收回暇想连忙起身迎上前。
“娘子！”一眼瞄见了红霞飞的元娘，难怪适才在爹娘面前心静不下来，这会儿是满心涤荡看了看李嬷嬷和玲儿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嫁人后的小姐日子好不好全依仗姑爷，李嬷嬷朝玲儿使了个眼色双双施礼后退。
“娘子！”听院外的脚步声渐远赵扬一把将元娘抱起就往床榻上走。
“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大白天，快放我下来！”元娘大惊失色：“嬷嬷和玲儿还在外面呢！”
“娘子，咱们是夫妻，夫妻就该干夫妻该干的事儿，大白天又如何，为夫又不是君王，那君王也有不早朝的时候呢！”赵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元娘抱到床上办正事。
一番云雨，抚摸着怀里人的秀发，赵扬感慨有妻如此复夫何求。
“夫君，听小弟说你在林荫学堂很得张夫子青睐，他日必是状元之材！”依着赵扬元娘娇喘吁吁，那什么君王不早朝的话自己是听过，嫁个小门小户的男人也别指望当什么君王，只要是个有出息的就好。
“嘿嘿！”看不出徐渭这个小舅子还给自己打了不少圆场，赵扬心里明镜儿似的，论做学问自己不及王博一半，说什么状元：“为夫自幼习武，发誓以后考个武状元，娘子，他日你就是状元夫人了！”大话谁不会说，以后是以后的事，先将佳人哄高兴再说。
武状元！元娘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徐渭那孩子压根儿就没提过赵扬这号人物，也不过是自己提醒男人不要沉浸温柔乡而丧志的委婉说辞而已。总之，比娇娘知府之家家势差了，但不想比玉娘的王家还差那么一大截，男人奋发图强更是好事一桩。
“小姐！”日上三竿，人生地不熟的李嬷嬷和可儿守在院门一个时辰了没敢挪动半步，最后是老年人脸皮厚敲着门框轻声唤道。
“就来！”元娘赶紧推开赵扬起床漱洗。
“为夫给你画眉！”对李嬷嬷的打断赵扬略有不满，左右端详了自己精心描抹的眉线后轻声道：“为夫在赵家排行为大，此后你就是我赵家大少奶奶，李嬷嬷和玲儿也该改口了！”
“是！”真正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以后，自己不再是徐家长女而是赵家大少奶奶，元娘对新家有几分忐忑，对徐家也有几分怀念，以至于因为季氏短了她的嫁妆的怨也减少了两分。
三朝回门，玉娘拉着大姐的手亲热了又亲热。
“都快嫁人了，还这么粘，也不怕王家少爷笑话你！”元娘打趣道。
“大姐，玉娘害怕！”就不信元娘对娘的安排没有丝毫怨言：“你去了赵家他们待你可好？”说完又拍了拍脑门：“瞧我笨得，姐夫对你这么好，徐家人又怎么会待你不好呢？就算姐姐嫁妆少一点他们应该也不在乎吧！”
“玉娘！”拍了拍玉娘的手，看了一眼和小弟在一边说笑的娇娘：“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才是根本，钱财都是人挣来的！相信王家九少爷也不会只看这些俗物！”
“姐姐说的是！”玉娘当然知道元娘话中有话，也是，在嫁妆上亏一点，但丈夫毕竟是聪明的，想到这儿心里倒宽慰了不少。姐妹俩又说了些私房话，元娘顺便教了教玉娘为人媳妇之道，让她很是受用。
“三姐，你真的不怨吗？”新姑爷上门徐渭并没有给大姐夫好脸色，他可记仇了，自己被夫子惩罚被老子棒打几乎全都是拜这位和王博所赐，老仇新恨叠加在一起也不敢找他算帐！娘让自己招待姐夫陪他好好说说话，将人直接甩给小林子带去花园溜跶，有空陪他还不如和即将出嫁的三姐多聊聊天。
“小弟，怨恨能解决问题吗？”摇摇头娇娘淡淡一笑：“要说怨恨，大姐二姐怕是最多，急急的让她们出嫁了，而且还因为我被娘短缺了不少嫁妆！”不是娇娘菩萨心肠，她这会儿是真正的祈祷元娘和玉娘婚后的生活幸福美满，若不然自己惹下的祸早晚得暴露出来，官司就得打喽！
☆、第19章 独守的恨
无论玉娘愿意与否，大红的花轿将她抬进了几十里外的王家大门，身后三十六抬的嫁妆让她有些抬不起头。玉娘知道，王家是知府的族亲，九少爷成亲必然有许多人来喝喜酒，相对于六月初二的全抬嫁妆自己纯粹是授人话柄。
“听说老九家的是三哥新娘的姐姐，徐家姐妹美益在外，一母同胞模样儿也差不了，等会儿可得好好瞧瞧咱三嫂长啥样！”风头总是被抢，明明喝这家的喜酒却揣测着那家新娘的模样，要是玉娘听到这话又该怄出一团血了。
“真漂亮！”王博有几分愣神旁边早有人惊呼出声。
“小九啊，新娘子这么漂亮，你不如提前圆房算了！”嬉笑声起王博瞬间脸红。这个新郎当得很憋屈，自己各种死缠烂打撒娇原本只是让娘亲去徐家提亲，计划是将亲订下等满了十六才娶过门。却不想，徐家直接打包将人送进家门，说是事出有因，可以等四年后再圆房。经打听知道是知府三哥要娶那个小姑娘，徐家的大小姐二小姐就必须要提前出嫁。为了讨好林夫人娘亲赶紧应了，别人是娶个童养媳，自己倒好简直成了童养夫！
“是啊小九，赶明儿三哥都当爹了你还没圆房多没意思！”有小子火上浇油“要知道，三哥家的比九弟妹还小呢！”
纷纷乱乱嘈嘈杂杂让低头不语的玉娘也听清楚了其中的意思，心里是惊涛骇浪。
当闹洞房的一群年轻后生和那些姑娘婆子们被请出去后，王博倒了交杯酒送到了玉娘的面前。
“那个，娘说了，我还小，所以、、、、得等四年！”王博好不容易把话说出来脸又红成了猪肝色：“今天也累了，喝了交杯酒后早些休息，我去外间的厢房睡！”
玉娘红着脸抬手接过王博手中的酒杯，悄悄的扫了一眼这个小丈夫，真正是小，只比徐渭高出一头，模样儿都还是孩子样，比起三大五粗的大姐夫简直天壤之别。都说读书人文质彬彬，可眼前的人也没有儒雅俊秀啊！昨夜娘到兰馨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黄嬷嬷红着脸教了自己一些新婚之事，如今看来，根本用不上。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王博辗转反侧，亲事明明是自己所求，新娘也是所求之人，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呢？难道是因为幸福需要等待的原因吗？里间红烛映出窗外，王博觉得怅然若失，不知道新床上的佳人可入眠？
背对着红烛玉娘依然能感觉到新房内的暖意和喜庆，可是，身后的床榻空空如也，这一切又似乎在嘲笑着这桩婚事。原本累了倦了的新娘此时连假寐的心思都没有，睁大了眼睛盯着红帐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十五岁的新娘却要独守空房四年，四年啊！这就是娘亲给自己选的好亲事！
“小姐，您这是？”寅时刚过，听得姑爷唤了小厮用水后去了书房米儿赶紧进来伺侯自家小姐梳洗，抬头看着红肿的双眼吓了一大跳“小姐，姑爷欺负您了？”米儿心疼极了，都说读书人都斯文，却原来也是禽兽，活活将自家娇滴滴的小姐折腾得面目全非。
“小姐怎么了，米儿？”黄嬷嬷年老手脚慢一些，落后一步进新房听得米儿愤怒的低叫询声问道。
“嬷嬷，你看小姐的脸上！”往日里弹指可破的脸憔悴不堪，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自打懂事伺侯小姐以来就没见过这么惊人的容颜。
“米儿，去找些冰块来！”黄嬷嬷也是大惊失色找了个正当理由将米儿打发出去，拉着玉娘坐在梳妆台前：“我的姑奶奶，你这是怎么回事，嬷嬷不是告诉过你要节制吗？顶着这张脸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了，往后还怎么在王家立足！”
“嬷嬷！”玉娘原本平复的心又是一阵抽痛，委屈的看着黄嬷嬷咬唇轻言：“昨夜他睡在外间的厢房，说是要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