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辰道:“没什么,总觉得有些奇怪。”
何事奇怪。
沈思辰任对方牵着手往前走,道:“失踪毫无痕迹,绝无可能。”
别管怎么死的,反正是该死之人。
“该死之人亦不该横死。”沈思辰淡然道,“行事鬼祟滥取性命者,是为妖邪。”
这个话题不太愉快,一路上沈思辰没有说话,薛洛璃也没去骚扰他,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各怀心思。
薛洛璃心中慨叹,修行之人的直觉不可小觑,沈思辰的怀疑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已经尽量避人耳目在弦月夜里行事,杀该杀之人收至恶魂魄,为何沈思辰还要追根究底多管闲事。
物尽其用,还能还世间多一分太平,不好么。
自知此番歪理在沈思辰那里不会说得过去,他也懒得多费唇舌,换个心情追上去与沈思辰调笑下一次捉妖去往何地搜刮美食,巧妙略过刚刚的话题。
忙活了一个月,再等等,再过一阵兴许就能有结果了,他不会知道的。
…………
“你、原来是你!”
城郊溪沙滩,一中年壮汉满身血污,瞪大双眼发出如同待宰牛羊一般的悲鸣。薛洛璃冷漠地看着这翻滚着后退,垂死挣扎之人,每动一下伤口撕裂更甚血流如注不堪入目。
“为何杀我!”
因为老子高兴。薛洛璃决意不再拖延,伸手道:“因为你把药老头给抢了。”
从食客姑婆中听来,这人仗势行凶俨然地头蛇,许多铺子老板都遭过被他强抢钱财,伤人无数,偏偏他背后还有人,敢怒不敢言。
应该没杀错,若是杀错也算倒霉。
果不其然,那中年男子闻言眼神一片绝望恐惧,意识骤然停止,消失在薛洛璃染血的双眸中。
薛洛璃草草料理尸体,飞身前往每日修炼之所。从未如此精进修为,虽说解法至今尚未成就他自己的修为倒是进步了不少。
只是他这一个多月,该杀之人已杀得差不多了。思忖着若还是不成,魂魄便所剩无几,那就该把目标从大奸大恶之人,转向轻罪伪善者。没了杀人越货之徒,就去找找打架斗殴出言不逊。
反正,都一样。
凝神运灵,指尖发出越来越亮的血光,与道道黑雾纠缠着,口中念念有词,薛洛璃猛地睁眼一并将其投入幽蓝奇阵中……
灵州官府上下忙活了两个月,依旧一无所获。精干案师难敌百姓人多势众,不给线索倒罢反而一个劲的给他们指错误的方向,夜侠深入人心,只杀作恶多端之人,知府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案子高挂,待未来有能者。
仿佛接获了不得了的喜报,有话唠客人上门请沈思辰算卦,还不忘把这事提一提,大家同乐。沈思辰微笑着点头示意,一边仔细占卜解卦解惑。他卦象奇准,品性温和,生意是越来越好,薛洛璃每天的零食也是越来越多。
送走满意而归的大爷,沈思辰却对下一个客人摆摆手道:“抱歉,今日不算,劳烦明日再来。”
客人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躺在沈思辰身后横栏上的薛洛璃也是满脸疑惑,翻身跳下跑到身边问:为何,这个客人不好?
沈思辰道:“今日不舒服。”随后继续向客人解释宽慰道,“阁下不必担忧,是我的问题。”
专程慕名而来的人只能悻悻而归,沈思辰扶额坐下,眉头紧锁似乎真的不舒服。
道长壮如牛,从没见过这么难受的模样,薛洛璃心提到嗓子眼急匆匆在他手心里划:道长哪里不舒服。
沈思辰道:“今晨起来便觉得身上没有力气,昏昏沉沉的。不知是否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薛洛璃心里咯噔一下,脊背发凉,难道……难道是药力出了问题?他分明每日算了分寸,且一直照量服用不该有差。
沈思辰拧着眉头深呼吸,起身收拾桌上物件,道:“无妨,早些回去休息就好了。”
薛洛璃紧张地替沈思辰收拾着,让他坐一旁休息,随即拉着对方的手往家里走。从来没这么主动干活,沈思辰失笑道:“如此,纵是病一场倒也无碍。”
招来对方恶狠狠地用指甲在手心里写道:闭嘴。
路过药材铺,薛洛璃跑进去买了几只山参当归石斛一类的草药,说是要给沈思辰今晚补身体。对方一脸无奈,说这对修仙之人补气固元收效不大,不该浪费银钱还能多买些水果话梅。
薛洛璃回击,起码有个心理作用。
可能药物真的伤了身,沈思辰晚饭时都一脸倦容,没扒几口饭菜就食不下咽。薛洛璃后悔不迭,满目担忧又无可奈何。难得乖巧地收桌洗碗,回到屋里沈思辰已经上了床躺下。
薛洛璃忙走过去问:道长,要睡了?
沈思辰道:“未曾,可有些倦怠了。”
要不要陪道长说说话解闷。
沈思辰轻笑道:“你倒是能解闷,就是辛苦了你。算了,我躺着一会儿就能睡下。”
那我坐在这里陪着道长。
沈思辰轻轻嗯了一声,薛洛璃拉张垫子过来坐在地上,歪着脑袋趴着床沿盯着沈思辰的脸,对方似有察觉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薛洛璃看得心里甜甜的,比刚吃掉的西瓜还甜,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叫着。
沈,思,辰。
啪嗒啪嗒眨着水润杏眼望着,怎么也看不够那张脸。保持着这种姿势一个多时辰,沈思辰呼吸减缓终于连指尖都放松地耷拉下来。薛洛璃试探着伸手轻抚面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依旧一动不动好梦正酣。
转过身靠着床瘫下,脑袋埋在两腿间。薛洛璃心绪沉浮不止,今日沈思辰难受的样子让他差点呼吸停滞,是药总会伤身,他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脚踏出庙门,眼神带着歉疚再回头看一眼床上酣睡的人,薛洛璃还是定了定心神,转身脚底轻浮飞身越出檐墙。
要再快一点。
至恶之人已经死绝,今夜薛洛璃盯上地痞无赖,白吃白喝的几人。最后一家食馆打烊,几个人酒足饭饱对柜台前唯唯诺诺的老板咒骂威胁几声,嬉皮笑脸勾肩搭背地走了。
薛洛璃从尽头转墙处走出,犀利冰冷的目光直盯着那些人的背影,踩着他们的影子跟了上去。
往日里他会在杀人之前玩些猫捉老鼠的游戏,让这些人死个明白。可今日沈思辰的模样让他大受刺激,他不准备再与将死之人多费唇舌。
要再快一点,每夜都多处理几个人,沈思辰能少受些麻烦。
那几人家住城中心,再走下去灯火渐盛人影越多,沿着河道的一条小道是这一路上最为僻静之所。
一边是湍急的河水一边是废弃的宅院无人问津,薛洛璃鹰隼般的眼睛敏锐地在四周扫视,确认无误。飞身掠过一片矮墙落至那些人背后百步处,凝灵于指尖猛地出击,数道灵流如灵蛇般扭曲呼啸着冲向恍若未察的人。
忽然,一道银光从天而降斩断灵蛇去路,强劲的灵力让薛洛璃猝不及防,被反弹力道震得后退几步。
熟悉的光影,薛洛璃看清之后双目骤然瞪大,刚刚控制灵流的手指不停的颤抖,甚至走路都有些晃悠。
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从身后响起,自头顶发丝到脚跟脚趾如浇灌彻骨寒渊水一般,冷彻心肺。
“果然是你。”
☆、第60章 罪与罚五
身体所有的热度如同洪水退散,四肢僵硬地甚至无法转身。前方那些人没有意识到刚刚从死亡边缘挣脱出来,依然嬉笑怒骂着扬长而去。
沈思辰默不作声地擦过薛洛璃身边,走上前将嵌入地里的长剑召回剑鞘,步履沉稳毫无疲态。一切归于平静,面无表情地转身道:“为何。”
短短两字像天外玄音般震醒了薛洛璃,长舒一口气还好,他还肯听解释。如抓着救命稻草,薛洛璃冲上前抓起沈思辰的手,匆忙写道:我没有滥杀无辜,他们都是该死之人。
沈思辰道:“为何。”
你知道的,我并没有伤到普通人。
沈思辰声音渐冷:“你杀人,究竟为何。”
他步步紧逼,执着与此丝毫不给薛洛璃任何退路,紧咬着下唇,一边看着那张冷漠的脸,一边写道:取其魂魄,修炼。
沈思辰:“何种邪术。”
道长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练就解你双眼咒术之法。
他每写一个字,沈思辰眉头就深几分,待整句话写完再也克制不住,啪地将薛洛璃的手甩开,提起剑往回走不再说话。
薛洛璃急忙跟着,他步履轻快健步如飞,跟得薛洛璃有些吃力,几次想要去扯沈思辰的袖子都被避开。
回到破庙后,沈思辰径直坐在佛台下方的垫子上,盘腿打坐凝神入定。
今夜之事给他带来不小的刺激,需在脑中过无数遍静心决方得平静。不论薛洛璃怎么在他旁边扯他敲他闹他,都不为所动,完全忽视这座破庙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薛洛璃又急又躁,沈思辰这油盐不进的模样他没有办法,若是以往说不定早就两剑砍上去,现在却只能拿些死物撒气。
他这种认死理的脾气,早就领教过了。薛洛璃气得眼眶发红,狠狠地将条凳砸在地上碎成几瓣,又跑到屋外把院子里的架子石头摔个遍,原本想把灶房给砸了眼前却忽然间闪过沈思辰为他做饭的背影,鼻子一酸转头又去砸石头。
没多久院子里便是一片狼藉。还是没有宣泄心中的不甘怨愤,薛洛璃拿着石头忽然咂向自己的手,顿时血流如注。
钻心地疼深入骨髓,一瞬间险些上不来气。手上的疼越过心里的疼,薛洛璃才觉得好受些了。
噬血之人终于嗅到血腥气,薛洛璃畅快地深呼吸几口,胸口堵着的气泄出来后像是周身的力气骤然消散,勉强扶着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回屋子。